去年11月,俺的家人們都各自去喜歡的海島度假了,俺誰也不跟,以不能翹課為由,力挑看家大任。其實真實原因另有其四。首先,那些海島俺都去過,沒新鮮感。德國人民有多年去同一地方度假的口碑,聽著有點匪夷所思,但俺是信了,因為俺的家人們正巧是這樣的無聊群眾。其次,在俺家,度假意味著健身,每次出去都是拉練的節奏,開心是開心,但也把人累得東倒西歪。俺口頭上跟著他們鄙視常見的悠閑享樂式出遊,心裏卻越來越希望家人們能稍微“正常”點兒。再次,過去的二十年裏,俺到處奔波,見聞了許多,也受夠了旅途的折騰。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俺想整理整理心情,最近一、兩年,俺的生活實在發生了太大的變化。
獨自在家的頭幾天,俺還蠻傷感:四下突然空蕩蕩…遠方的他們紛紛給俺打電話,互報平安,反倒讓俺更牽掛。好在俺很快就適應了獨處並享受起來,不愧是多年“黃金單身汪”出身呀!俺素來愛外放音樂,忽然幸福地意識到:一個人守著這鄉下大宅,做什麽最合適?當然是辦音樂狂歡節啦! 德國建築牆體厚,窗戶多為雙層,又逢天冷,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鄰裏間又都隔著院子,俺把音響調得大大的,也無擾民之憂!
油管子一開,音樂狂歡節就啟動了! 首先俺聽些抒情的,止不住感歎萬千,潸然淚下。迷迷糊糊過了這麽多年,直到結婚了,俺才對一切有關愛情的歌曲和影視有了強烈共鳴,突然一下好像全都懂了,好似禪宗的“頓悟”。但這也導致了俺的自我迷失:一方麵嗨得不行,每天都歡天喜地的,覺得此生無憾;另一方麵又誠惶誠恐,害怕人生的盛宴將到盡頭,全無此前的沒心沒肺、無所畏懼,而是開始無比強烈地期盼和愛人一起長命百歲,並再度像童年時期那樣,為自己是必將湮滅的人類而深感不安甚至憤怒。正所謂“甜蜜到憂傷”!
婚後的俺還出現了其他一些奇怪行為,最突出的是忽地對大齡單身男女們的婚戀特別上心,止不住地要為之鳴鑼開道、出謀劃策,儼然“媒婆”及“狗頭軍師”附體!都是因為俺飽嚐了單身的苦,並簡單粗暴地認定:連俺這麽不著調的都嫁了,還嫁了自己最想嫁的人,那麽那些遠比俺更恭良賢淑、貌美如花的人們更應該能找到他們的另一半。現在回想起來,俺頗為自己的呱噪感到害臊,畢竟婚戀方麵,自身努力固不可少,緣分也很重要,而有些機緣是急不來的。
另外,俺新近連接兩個考試得了滿分,一個是公民常識,一個是駕照筆試,這也增添了俺的憂愁。雖然它們都是從大題庫裏出題,得滿分的也不算極少數,對俺而言卻是奇事:俺自幼粗心大意,在校唯一一次滿分是剛上小學時,那還多虧實習老師在收卷前給俺指出了一處錯誤。俺不禁擔心自己是否基因突變了,是否太謹小慎微了,那個豪放粗曠的俺還在不在?!難得俺會像大多中年人那樣,終於成熟起來了,然後謹小慎微地過上四平八穩的生活?
同時俺還深深地為照顧長輩之事感到壓力山大,尤其常琢磨著如何改善爸媽的生活品質卻擔心會力不從心。 音樂狂歡節開始後不久,俺深感幸福的同時立馬意識到:這股壓力最大的源頭是俺擔心自己的閑暇時光會被全部占用。人真是自私的動物啊!但換個角度看,倒也很可理解:人隻有自己過得好、過得開心,才更有能力去幫助他人。很多病人的家屬就是因為沒注意擺正心態,過於疏忽了自身,生活品質大為下降,時間一長都出現了抑鬱症狀。直麵人性的需求後,俺淡定多了:不論將來出現什麽樣的局麵,俺會在盡力幫助長輩的同時不忘照顧好自己,定期都有一個及時擁抱自身情感和精神追求的空間。
思考完上述人生後,俺的音樂狂歡節就越過越歡騰了!連續一周多的時間,除了因上課必須出門外,一律在家大鳴特放各種歌曲。海外多年,華語歌壇疏遠的太久了,俺這回大補了一通,聆聽著各式曲風的歌曲,笑看歌迷們的風趣點評,查看歌手們的人生軌跡、各種趣事甚至性向取向,讓俺大開眼界,備受鼓舞,精神豐盈了許多,心裏也更亮堂、明朗!短短時間裏,俺遇見了許許多多的美好,舉幾個栗子吧。
例1:
眾多歌曲裏,俺很愛梁靜茹的《寧夏》。好聽的旋律,清新的嗓音,純真、有愛又畫風有些奇特的MTV,加上網友們的各種評論,讓俺對之簡直欲罷不能。網友們戲說,因為這首歌,梁靜茹被誤認為是寧夏人;不少網友表示,自己上幼兒園時很愛唱這首歌,還和小夥伴們登台表演了,是童年美好的回憶;有個網友還貢獻了微博上看到的相關段子:“單位新來的小姑娘非常馬虎,不小心把重要資料和廢紙一起放入碎紙機摧毀了,嚇得蹲在地上大哭。路過的經理聽見了關切地問:‘怎麽了?’小姑娘抬起頭望著他哽咽地說:‘資料也碎了…’經理一愣,隨即接著唱到:‘安…安靜的睡了?在我心裏麵,寧靜的夏天?’”
好幾天俺都把這首超級有愛的歌作為搖籃曲,在淩晨2、3點鍾播放,好讓俺在音樂裏亢奮了一整天的大腦平靜下來。可是,俺好奇呀,覺著小朋友們都會唱的歌應該不難,俺也來試試。俺就開始跟著唱,一遍又一遍,再一遍又一遍,因為發現很難像原唱那樣唱得輕輕鬆鬆,尤其高音還蠻高的……不知不覺中一個小時過去了,俺沒入睡,倒是唱得很開心、投入。
例2:
某夜,狂聽了一連串“新”歌(對俺而言的新歌)後,俺躺在床上睡不著,腦海裏響著某個動聽的旋律,卻記不得是哪首。爬起來查看一番,發現是田馥甄的《癢》,不過對Hebe的演繹並不欣賞,而看到原唱黃齡的版本時,眼睛大亮:11年前年僅20歲的她把這首歌曲演繹得如此清新美妙!此後數日,黃齡的《癢》俺也就反複聽了上百遍吧。俺也崇拜、羨慕《癢》的詞曲作者孟楠,真是個很可愛率性的女生,一時的靈感使之不朽!
例3:
俺很欣喜地發現了吳青峰和蘇打綠的存在,並和其他歌迷一樣,為能與之生活在同一時代而深感幸福。俺默默決心要好好搬磚,將來要去參加他的演唱會。
俺也很喜歡創作、演唱了《李白》、《老街》的李榮浩,欽佩他的才華和不凡的音樂之路。
林俊傑JJ也是原創、演唱的奇才,俺最愛他的《不為誰而創作的歌》,這首發行於2015年的爆曲是他經曆了成名後的迷失、特意沉澱了一年而創作的,正如其所言:“我希望把我內心深處許多說不出來的感觸,用琴聲,用旋律,用自己的聲音表達出來。希望這樣的舉動,能夠讓我看到一個從來未見過的自己,跟那個一直躲在自己心裡某處的自己 聊聊天,談談心”。這不正跟俺給自己辦音樂狂歡節的初衷一樣嗎?
不過油管子的算法還是遠不夠完美,居然沒給俺推薦馬來西亞創作型歌手黃明誌的作品。多虧幾個月後笑壇的串子同學推發了他的作品《不到海南島》,爆笑之後俺就被圈粉了:才華橫溢又特能搞怪,會多種語言(含方言),能寫能唱又能導,擅長與各大歌星合作演繹,針砭時弊又童趣滿滿,簡直是靈魂歌手,每一首歌都給人印象深刻,比如這首:《麻坡的華語》,時不時就在俺腦子裏自動播放。
當然,除了熟悉華語樂壇,俺還聽了許多外國歌曲,尤其是搖滾類,畢竟俺一度是憤青一枚。這些年來,俺最愛的樂隊一直是德國工業金屬硬搖滾樂隊Rammstein,光是這個名字就讓人激動不已。其在各地的演唱會的錄像,俺看過不少,場麵震撼。當年俺趕著時間給學生判卷子,深感枯燥疲乏時,是Rammstein的強勁鼓點給俺提神打氣;當年俺對人生有各種不滿時,是Rammstein的痛快吐槽讓俺大感暢快。就算現在,俺心態已大為平和,聽到那聲“Sex ist eine Schlacht,Liebe ist Krieg(性是一場戰役,愛是戰爭)”的怒吼,亦是會心一笑,深以為然。
這次複習Rammstein熱曲時,歌迷們如下一番對話讓俺心裏長了草:某粉絲稱自己非常幸運,當時在演唱會現場,太過癮了。隨後一波兒歌迷都深表羨慕。是啊,俺琢磨著,樂隊成員都已年紀不小,不知還能辦多久演唱會,得趕上一次,人生方無憾。於是大半夜的俺衝去官網找票,不出意外地發現,明年巡回演唱會的票,德國及周邊的場次早已售罄,隻有東歐還剩點兒。俺當機立斷買了明年8月6日拉脫維亞首都Riga的票,69.9歐元,外加1~2歐元手續費,沒有想象中貴。雖然根本不確定俺屆時是否有空去參加,但想著反正也可轉賣,大不了就當給喜歡的樂隊捐款了,以謝其多年來的陪伴。
該晚俺這麽額外一折騰,睡得格外晚,淩晨5、6點多才躺下,想著將要獨自去曆險,衣穿熱辣地跟一大幫素不相識的瘋狂家夥們一起搖滾,激動啊!沒睡多久,9點多老公就從海灘上打來例行問候電話。俺興高采烈地給他匯報此事,並安慰他不用擔心,俺完全能自行搞定旅行,不需陪同。結果,這家夥居然對演唱會表示出興趣,還說好巧,最近剛下載了Rammstein的紀錄片,就等著回來跟俺一同觀看。好意外哦,於是俺趕緊麻溜溜地爬起來,給他也買了票。感動的同時又有點兒失落:唉,不小心把老公訓練得太“三從四德”了 ……
後來俺頭腦恢複清醒,瞅著這兩張票子,頗有種宿醉後發現身邊多了隻老虎的感覺。以前也不是沒想過去參加Rammstein的演唱會,卻都因擔心人多擁擠不安全,而且就近的票買不到而作罷。現在突然要為此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暴露在各種事故隱患中,蠻嚇人的。但俺隨即把自己罵了一通:人無夢想豈不是跟鹹魚一般?!
對於音樂的減肥效果,孔子深有體會,“三月不知肉味”。俺沒他道行深,但也在狂歡節期間全然無心於食物,每日隻求裹腹,維持基本的生存即可。好在俺素來“深挖洞,光積糧”,家中儲備豐富:穀物、麵包、牛奶、雞蛋、餅幹、巧克力、魚罐頭、麵條、水果,種類不少,覺著餓了就整上一點,力求簡單快速。難得有那麽一個傍晚,俺有興致去村口超市買點兒新鮮食材,偏偏回來的時候就受到驚嚇。遠遠就看到兩個片警圍著俺家燈火通明的宅子像獵犬一樣轉悠。俺從來不怕警察,這次忽然感到很心虛:難道俺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連日來半夜動靜太大,被鄰居投訴啦??畢竟有時候俺在家跟著音樂大吼的時候,自己都怕:可別一不小心開了窗,把山上的狼給招來啊…… 不過,警察看到俺倒是蠻開心的,和顏悅色地拿出照片讓俺識別。原來是公公又一次超速被抓拍了,需要確認以開罰單!老人家年紀大了就是任性哦,還害俺跟著虛驚一場。
在老公度假回來的前幾天,俺慢慢開始收心,讓狂歡節進入尾聲,打掃好了衛生,看起來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然而到了機場接機異樣立即彰顯。盡管每次離別後重逢,俺都會對老公有種陌生感,但這次的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強,以至於連牽個手都覺著特別扭,俺尷尬得憂心忡忡。可能是因為俺剛“精騖八級、心遊萬仞”,神思飄得太遠了,啥時才能飄回來呢?幸運的是,跟以往的重聚一樣,第二天俺和他又恢複了親密無間,讓俺不得不感歎不可描述的事情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