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招提寺夾苧幹漆千手觀音修複後的局部樣貌
參觀完藥師寺以後,信步來到唐招提寺。兩寺距離不過數百米,十分鍾就到了,秋天來,我還是第一次。就跟逛京都的東寺一樣,來這裏可不是看紅葉的,來這裏感受感受曆史,欣賞欣賞佛像藝術,也向鑒真大師致敬。
唐招提寺跟唐高僧鑒真的淵源,有專書專著介紹,原不容我置喙,因怕自己忘記,留個簡明扼要的筆記吧。鑒真(688-763)在答應日本留學僧請赴日講經傳戒之時,已任揚州大明寺方丈多年,領袖當地佛壇。東渡之舉一波六折,前後曆時十二年(742-754),終於在第六次嚐試時成功,當年鑒真已65歲,雙眼也已失明。鑒真來到日本,極受朝廷禮遇,天皇賜封號傳燈大法師,尊稱大和尚(日語作大和上)。鑒真在奈良立馬開始工作,先主持東大寺戒律院(5年),開設戒壇為貴族高僧授戒,離開之後於759年建唐招提寺。關於寺名(無山號),官網說:招提指在佛身邊修行的道場,冠以唐字,說明該寺為唐人鑒真和尚在此修行而建立的道場。唐招提寺為日本最初的律寺,被尊為日本律宗總本山。四年後,鑒真於763年圓寂,享年七十六歲。鑒真弟子在其入滅前模擬其像,以夾苧幹漆法製作鑒真大師坐像一尊(今國寶),安置禦影堂,一年之中隻有在開山忌(六月六日)前後各一天(三天)內開放供人瞻仰(共三天)。
關於夾苧幹漆佛像,我第一次看到是在洛陽的白馬寺,裏頭有著名的十八羅漢像,非常精美,當時朋友介紹說這個佛像看著很大,其實分量非常輕,也就是一兩塊磚頭的重量,我對此印象很深,隻是不知道是否真的那麽輕。唐招提寺官網對於鑒真坐像二號的製作,有很好的圖文說明,我覺得很值得介紹,厚臉皮在這裏複製官網的圖片貼一下,擺在最後。
唐招提寺有十七件國寶,重中之重的大概就是一進南門屹立(立了1260年)在眼前的金堂,還有堂內供奉的:主尊盧舍那佛、脅侍的千手觀音、藥師如來,護法的有梵天、帝釋天、四大天王。無一例外,俱是國寶。油管上有名為唐招提寺平成大修4000天的紀錄片,大力推薦給有意到寺一遊的朋友們。看視頻後的第一個感想,就是日本人修舊如舊的精工細活真是讓人感歎,這點可以在金堂內千手觀音立像上看出來,原來金箔脫落磨損的地方,他們都維持了原貌,並不企圖重塑整個金身,該露出底層幹漆深棕色的地方仍是深棕色,借用古董古玩常用的詞,大概跟包漿的意思有點相近。對比之下,興福寺最近慶祝落成的中金堂裏那尊修繕的釋迦如來,金光燦燦,一塵不染,仿佛昨天剛出廠的一般,反而不那麽有曆史感。
金堂裏麵是不許進去的,佛像隻能從走廊隔著網窺視,有點掃興。不過能欣賞這些藝術珍品,還是挺難忘的經驗。作為景點,唐招提寺不如鄰居家藥師寺那麽熱門,我當天在藥師寺看到幾個學生修學旅行團,但在唐招提寺一個團都沒碰上,十分清靜。我也看到誠心來拜佛的,有位二十幾歲的日本小姑娘,站在千手觀音像前,低聲祈禱,良久不動。我也想看得真切一點啊,就在旁邊等了一會,她還是隻低個頭不動,我就先上後邊講堂參觀了,十分鍾後回來,小姑娘還在祈禱,不知道念的什麽經,怎麽能這麽長?我隻能認栽。
我看到的是同樣以古代幹漆法複製的鑒真坐像二號,置於開山堂中心的一座小屋,一年四季都開放供信徒或遊人參拜。二號雖然號稱跟正品一樣,但是著色明亮,看上去忒新。好笑的是,正品鑒真大師坐像不許照相還則罷了,這個複製二號也不許照相,那就不理解了。開山堂之後,穿過一處漂亮的苔庭,就是鑒真大師的墓地(謂之開山禦廟),此處真的是埋葬大師法身的地點,聽廟裏僧人說大師的舍利就在其中,還說在日本曆代高僧之中,除了行基大師墓是意外發現的以外,圓寂後仍有墓地受後世景仰參拜的僅鑒真墓一處。(注:近鐵奈良車站出站看到的就是行基大師立像)
唐招提寺南大門質樸無華,兩邊無金剛力士,1960年重修維持(唐朝)開寺時原貌
唐招提寺勅額,為當時淳仁天皇親筆所書,字體秀麗,此為複製品,原件存新寶藏
金堂
曆經四千天重新整修後的金堂
寺內秋色
屹立十二個半世紀的八個大柱,氣勢厚重,近看有明顯的修補痕跡
金堂主尊盧舍那佛,脫活幹漆(圖片來自唐招提寺官網)
木心幹漆千手觀音(官網圖片)
木心幹漆藥師如來(官網圖片)
另外有些精美佛像存放於新寶藏館:
不空羂索観音 新寶藏(官網圖片)
木造唐風獅子吼菩薩 新寶藏(官網圖片)
木造唐風 藥師如來 新寶藏(官網圖片)
金堂後時講堂,當年鑒真大師每日講經之處,內供奉彌勒如來
藏經藏寶的倉庫,奈良時代建築保存至今,國寶,看不出來吧?
寺內小徑,從開山堂(鑒真大師坐像二號的所在)那兒出來
鬆尾芭蕉句碑,是芭蕉在參拜完鑒真坐像之後有感而發之句
開山堂正麵(不開放通行,參拜者從後麵進入)
鑒真大師坐像複製說明為脫活幹漆技法,但複製品本身禁止照相
過小池塘,然後苔庭,就是鑒真大師墓(開山禦廟)。秋天鴨子戲水,非常歡樂
我:咦,我好像在永觀堂見過你,怎麽又跑到奈良啦?鴨子說:你也是啊。
苔庭,大概暮春初夏的時候最漂亮,這是秋天的顏色
鑒真大師墓,鑒真法身舍利就在這裏,遊客在墓前台階下就得止步
膜拜前洗手處
中國佛教領袖趙樸初謁鑒真墓題詞
以下是唐招提寺關於用夾苧幹漆法重製鑒真大師的過程:(以下圖片均來自唐招提寺官網)
1. 先3D複製“計劃概念像”,擺在一旁作為標準參照
2. 製作木心骨架
3. 粘土捏出大致輪廓
4. 再拿雕塑刀具細修
5. 外層畫好格子,均勻用竹釘標誌好幹漆厚度
6. 準備好苧麻製成的麻布
7. 用榆樹皮磨粉與漆調製成榆糊漆,苧麻布浸入漆中(這是鋼筋加水泥的意思吧?)
8. 佛像外部都覆蓋麻布漆,並用木筆等工具保持外觀細節
9. 貼完浸漆的麻布,修飾好細節,等漆自然幹透。
10. 漆布幹燥之後,在腦後和背後開小窗取出內容物,隻剩空殼
11. 封上後窗,內部全部取出的叫脫活幹漆(如鑒真像),留下木心防止變形者叫木心幹漆
12. 上彩以前先用鉛白打上底色
13. 然後逐步上色
14. 最後成品,就是遊客在開山堂能看到的鑒真大師坐像二號
我的問題又來了,真的隻有一塊磚那麽輕嗎?
鴨子說,你也是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