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 做了一碟陳皮香蔥鯪魚餅, 外婆的私房菜食譜. 還沒端上桌, 十分縱情的味兒已徐徐溢滿一室. 人生終究是一個環, 從東到西, 隔著太平洋和大西洋, 也沒有放棄幾十年前就經常吃的圓圓的魚餅, 外婆用鐵鍋煎, 我用陶瓷鍋煎. 曾經, 外婆用筷子夾起一塊兩麵都是金黃色的魚餅放入我的碗裏, 眄兮睞兮輕輕說 “給你一個金幣”. 洄溯往昔的日子, 從外婆那兒得到過多少枚金幣? 數不清了, 金幣限製了我的想象. 那熟悉不過的味道一直, 並繼續飄蕩在我的衣角, 在幽遠的歲月裏靜好.
同一天, 薄夏的下午, 繞湖一圈來著, 那天那個時段, 湖水不熙不擾, 不哄不鬧, 水清見底真涼快, 我的眼神兒拉絲了.
總覺得湖裏藏著掖著不少秘密, 有些秘密是眾所周知的, 水裏的魚兒遊著舊日的, 極有素養的泳姿, 它們可以作證, 誓如, 水的慷慨, 哺育了原野牛羊, 田舍人家, 又誓如, 近水的人多了一根柔骨. 浮雲聚散, 萍水相逢, 然而, 果真聚合, 重逢, 那以為不再離散的愉悅, 或者, 被愉悅掩飾的離別時的那份傷感, 你知我知, 魚兒不知.
如果湖想歌, 有什麽比忘川之水更斷腸? 如果湖想笑, 有什麽比脆脆的童謠更楚音? 忽然, 右前方隱隱約約傳來此起彼伏的啁啾啼轉, 染了顏真卿體貴胄之氣的聲音聽起來分外鬆馳, 空氣中飄來一陣疏通經脈的小風, 以及看不見的陳皮的辛香, 是湖水在我的凝視中變得甘怡麽? 不妨大膽假設, 是閑雀兒偷聽了我的心事.
斜陽蒸蒸, 麵湖半蹲在幹爽的灰白色的石頭上, 臨水照鏡, 影子躲了起來. 湖麵被一種嫵媚的氣息縈繞, 繞不過 “誘色” 這兩個字, 它是色誘的另一麵, 看! 澗邊綠撲撲的水草, 黛眉不鎖的垂柳, 曳著天風的粉蝶, 以及, 將曖昧進行到底的酒紅色的裙裾.
一麵湖水, 甭管有沒有魚, 有聲無聲, 有色無色, 它都是一首夏之絕句, 平平仄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