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牛齋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
幾天前從朋友那裏聽說，我的提琴老師走了，大為震驚。已經走了兩個多星期了，朋友圈裏誰都不知道，連在美國的兩個親戚都被蒙在鼓裏。也許是什麽原因，家裏不願意別人知道，一切從簡。結果是她國內的親人在群裏說出來，傳來傳去傳到朋友那裏，才知道。
跟她學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跟她認識也是通過朋友。學琴時間並不長，隻學了一年多。後來兒子拉琴，就代替了我。每次接送兒子，都要跟她聊聊天。兒子上了大學以後，回來看過她一次，以後就斷了跟她的聯係，隻有朋友聚會，才能見到她。
她以教琴為職業，收了不少學生，口碑很好，尤其是收費，一般家庭都能接受。一到周末，家門口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她教出的學生，很多都考取了美國青年交響樂團（或是其他什麽名字，記不清了），每年暑期都去歐洲演出，兒子就是上高中時隨著這個樂團第一次去歐洲。
她六歲開始學琴，長大考入武漢交響樂團。80年代赴巴黎學琴，師從曾獲巴黎音樂學院小提琴比賽第一名的Jacques Dejean。以後去加拿大，認識了自己的丈夫，二人結婚後又來到美國。她拉琴很有韻味，最崇拜俄國小提琴家柯崗和海菲茲，最喜歡維尼亞夫斯基的第二小提琴協奏曲。她曾試圖教我拉這首協奏曲，無奈朽木不可雕，自己水平太業餘，基礎太差，根本不是拉那首曲子的料。她的教法也很專業，很多音樂術語都不懂，就蒙混過關。她倒是給兒子打下了很好的基礎，更重要的是，培養了兒子的小提琴興趣，至今沒有放棄。
有一次逛一個estate sale，有好多把小提琴跟弓子。我買了一把琴，趕緊回來告訴她，開車帶她去看。她看不上那幾把琴，可是買了一根弓子，還幫我挑了一根。她還對玉器十分感興趣，讓我留意，看到有賣玉器的estate sale也叫上她。
後來不知她是怎麽想的，從來沒有受過任何繪畫訓練，卻放下了提琴，拿起了畫筆。油畫架代替了琴譜架，把鋼琴賣了，買帆布、畫筆和油料。提琴當然舍不得賣，畢竟是拉琴出身，而且是把尚好的法國琴，可是不收學生了。她自己說，在網上賣畫兒比教琴賺錢多。她的確很有天賦，憑借靈感，瘋狂作畫，前後十餘年共畫了油畫和水彩畫一千多幅作品。她的作品非常有藝術性，不但得到國內專業人士的肯定，還經常參加美國的繪畫競賽BoldBrush Painting Competition，評價也很高，2015年入圍，並獲獎$23,650。記得她好像說過，微軟公司裏還掛著她的一幅畫。下麵第一張是她的獲獎作品。
她的家庭生活並不十分美滿，三個兒子，有一對是早產的雙胞胎。這對雙胞胎有眾多健康和視力問題，給家裏增添了許多壓力，夫妻之間感情也出現了裂痕。在她和丈夫精心護理和調教下，加上政府提供的特需兒童教育項目，這對雙胞胎也都上了大學。
她不開車，沒有學生的時候總是一個人悶在家裏，這也許是她拿起畫筆的原因吧。需要買什麽東西就去馬路對麵的購物中心，幾年前，最後一次見到她就是在那兒。想上去擁抱一下，可是她擺擺手，說正在感冒。那次見到她就讓我有點吃驚，她瘦多了，也老了許多。
附近一家餐館的老板娘也認識她，因為她常來用餐和訂外賣。她似乎很信任那位老板娘，經常向她倒苦水。我們去吃飯的時候，也都要問老板娘她最近怎麽樣。好久沒去那家餐館了，估計老板娘也不知道她去世的消息。
人生苦短，一位才女就這樣走了，隻有六十出頭，也不知道是怎麽走的。心裏有些愧疚，在所有朋友中，我們家離她家最近，可是沒有保持更多聯係。噩耗在朋友中傳開，大家都歎息，相互勉勵，要珍惜生活，好好活著。
找出維尼亞夫斯基的第二小提琴協奏曲，懷著沉痛的心情聽了一遍，算是對她的緬懷，祝願她在天之靈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