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關注老海歸那段風塵往事的人都會知道郭芹的一些故事。她是“兩彈一星”元勳郭永懷的女兒。郭永懷和夫人李佩、女兒郭芹都是寒冬臘月去世的,去年冬天曾寫過懷念文章。今年11月8日是她去世24周年,特此再記述一些鮮為人知的小故事,以示緬懷。
郭芹1951年出生於紐約,1956年跟隨父母回國。他們一家住在中關村科學院的高級專家樓。住房條件雖然優越,但學校卻不盡人意。那個時候中關村是新建的小區,一切生活配套都還沒跟上。當地有個保福寺小學,條件和師資都比較差。很多回國的科學家們把孩子送到北大附小就讀,像錢學森、葉渚沛、張文裕等的孩子都在北大附小上過學。
郭芹也是這樣,上小學以前,先上北大中關園幼兒園。為了慶祝六一兒童節,小朋友們在北大大禮堂演出了一台節目。十個孩子,五男五女,衣服色彩斑斕,特別是女孩子,花枝招展,式樣奇特,是當年國內少見的。原來老師看到郭芹穿的衣服總是那麽漂亮,便問郭芹的母親李佩,能不能借幾件衣服演出穿。李佩二話沒說,拿來一堆郭芹的衣服,結果演出那天,連幾個男孩子也穿上了郭芹的美國衣服。
一年後郭芹入讀北大附小,一直到畢業。像大部分小海歸,郭芹從小受人欺負。美國女孩子,除了衣服鮮亮,連身上的味道都不同。淘氣的男孩子們喜歡湊到郭芹身邊,深深吸一口氣,然後大喊一聲“香啊”。課間還要她唱美國歌,她眼睛中透露出膽怯和無助。有一次她爬上攀登架,一幫孩子圍在下麵,不唱美國歌不讓下來。幾個男孩子說她唱歌像驢叫,給她起了個外號“郭驢子”,讓她幼小心靈受到傷害。
小學畢業後,郭芹上清華園中學。上到初二,文革開始。郭芹總是以父親為榮,覺得他從事國防機密工作,是不穿軍裝的軍人。她給自己搞了一身“國防綠”,在學校宣傳隊拉手風琴,整天拉“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紅衛兵不管那套,從美國回來的都是特務,照樣把她當狗崽子。1968年9月,她17歲生日剛過一個月就去了內蒙插隊務農。
郭芹前排右二
郭芹是獨生女,從小到大自己沒動過手。到了農村無論是"勞動關"還是"生活關",她都過得非常艱難。看到她過不去"勞動關",生產隊讓她看菜園子,同學們就讓她在家做飯。挑水做飯、喂豬養雞也不是簡單勞動,郭芹做得都很吃力,同學收工回來,常常飯還沒有做好,豬餓得直哼哼。貼出的大餅子,有時是黑黑的糊嘎巴兒,有時半生半熟還帶發酵的酸味。郭芹手忙腳亂、滿臉通紅地忙乎著,卻做得很認真。
獨生女也有大小姐做派,從來不把錢和物看在眼裏。看到村裏老鄉羨慕自己穿的衣服,就從北京把家裏上好的衣服帶回來送給老鄉。農村大嫂身穿美國開司米毛衣在內蒙荒原喂豬,真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雖然父親身亡,母親被關牛棚,郭芹手裏從來沒缺過錢,哪個知青生活有困難,她都大大方方予以幫助。
郭芹中間
別看郭芹農活不行,女孩子們玩兒的跳皮筋、踢毽、抓羊拐她也都不會,她可有一技之長。內蒙農村羊毛多,老鄉家裏有毛線,想請知青幫忙織毛線活,找來找去,誰知隻有郭芹一個人會,讓她的同學們刮目相看。熱心的郭芹晚上在油燈下開始織毛線,沒想到遭到小人算計,非說她貪汙毛線,織出來的活兒缺斤短兩。誰稀罕你那點毛線,美國開司米大小姐我都不在乎。可那個年頭有理說不清,蒙受冤屈,愣是賠了人家10塊錢。
在那艱難冷酷的日子裏,郭芹也找到了一絲溫暖。同村插隊有一個同學叫錢湛年,也是在美國出生的,回國已經七八歲了,父親錢壽易還跟郭永懷在力學所是同事,兩家關係很近。常常可以看到郭芹和錢湛年開心地聊天,有時晚上聊到很晚。他們之間有那種別人無法體會的共同語言,相互可以傾訴苦衷,回憶往事。大家以為他們在談戀愛,但他們之間隻是一種可以信賴的兄妹情誼。
父親郭永懷1968年墜機身亡,兩年後郭芹以病退和烈士子女身份調回北京。她真的戀愛了,愛上了另一個插隊的同學。憑著自己烈士子女身份,她幫助男友也調回北京。可是這個男友是個白眼狼,回到北京就不跟郭芹來往了。二十多年後,郭芹病重臥床,臨終希望能再見他一麵,可是這個白眼狼沒來。這件事對郭芹的打擊很大,李佩也很惱火,一直不讓郭芹參加插隊同學的聚會活動。
郭芹的戀愛很不順利,因為她太單純、太善良,不懂中國的人情世故。回到北京後,她被安排在父親曾任職的力學所,因為手風琴拉得好,被調到宣傳隊,認識了一個吹笛子的小夥子王永光。郭芹把帶到內蒙的手風琴留給了當地學校,王永光幫她在北京選購了一架新琴。她跟王永光的關係究竟發展到什麽程度,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不過母親李佩知道他們來往以後,堅決反對他們發展下去。她覺得郭芹已經被文革毀了,什麽文化都沒有,不能再嫁給一個同樣沒有文化,隻會吹笛子的工人後代。
李佩把地質所一個研究生吳海威介紹給郭芹,以後成了李佩的女婿。郭芹在美國領事館內恢複了美國公民身份後,他們兩人一起到了美國。他們在美國的生活並不融洽,吳海威是紅二代出身,二婚,還是黨員,處處格格不入。誰知道李佩是怎麽想的,是想把掌上明珠鎖在紅色保險箱裏?郭芹拿到駕照後卻再也沒摸過方向盤,工作上也沒有什麽選擇,隻能在中國人手下做一些低端的工作。幾年後,郭芹查出患癌症,又沒有很好的收入和保險,決定回國治療。李佩叫吳海威也回來,可是吳海威推脫剛找到新工作,請不下假。郭芹病危時,吳海威才趕回來,來到李佩家,李佩拒絕給他開門。
以後李佩平靜下來,跟女婿保持正常關係。盡管吳海威又結婚了,在李佩臨終前的一段時間裏,他也都是在關照李佩,也算是贖罪。另外那個小夥子王永光也跟李佩保持來往。郭芹生病期間不能拉琴,把手風琴交給王永光保管。郭芹去世後,王永光要把琴還給李佩,李佩表示要尊重郭芹的遺願,讓王永光繼續保管。20年後,王永光要離開北京,想把手風琴捐給力學所,得到李佩同意。現在郭芹的手風琴擺放在郭永懷曾經的辦公室內供人參觀。
郭芹是1996年11月8日走完她四十五年的悲劇人生旅程的,骨灰撒在昆明湖中。郭芹的癌症是多年壓抑、艱辛和苦悶造成的,當年要是不回國,也不會死於癌症。郭芹的一家是共和國的悲劇,寫他們的故事總是那麽沉重,以後不寫了,讓他們隨風飄逝,一家人在天堂安息。
見識他吧。。。
情緒影響免疫無疑。。。
回複 '林海平兔' 的評論 :
你說的鄰樓被槍斃的是那個吳姓數學家的嗎。
是啊,若如亂世他豈會如此下場
驚動法國高層都不能救他的命啊。。。
你說的鄰樓被槍斃的是那個吳姓數學家的嗎。
院裏海歸娃很多
郭芹算是夠慘的。。。
更慘的是鄰樓的
亂世直接被槍斃。。。
郭芹幸識李偉格
陪伴李佩度晚年。。。
我家對門海歸女
文革全家幸歸美。。。
青梅竹馬同樓娃
總算成美好奇緣。。。
在美重逢同樓娃
她媽文革慘下獄。。。
她說我家是當時
阿姨能帶入唯幾。。。
聽的我脊背發涼
她們幾個小小娃。。。
同樓更有娃自殺
全家歸美後入土。。。
離我的住處最近
陪白白淨淨小弟。。。
李佩先生多年前在一篇采訪裏被問到女兒在美國的發展,她平靜淡然的一句反問“一個初中都沒有畢業的初中生在美國又能作什麽?”讀了淚奔。。
一個初中都沒有畢業在天朝又能作什麽,可以做人人敢吃愛吃又不能說的包子。。
李佩先生多年前在一篇采訪裏被問到女兒在美國的發展,她平靜淡然的一句反問“一個初中都沒有畢業的初中生在美國又能作什麽?”讀了淚奔。。
一個初中都沒有畢業在天朝又能作什麽,可以做人人敢吃愛吃又不能說的包子。。
李佩先生多年前在一篇采訪裏被問到女兒在美國的發展,她平靜淡然的一句反問“一個初中都沒有畢業的初中生在美國又能作什麽?”讀了淚奔。。
她的一句反問道出了那一代大部分老海歸,老知識分子心中刻骨銘心,永不能釋懷的痛,他們的孩子大多數出生在49年前後,生不逢時,不能得到係統和高等的知識教育,文革裏浪費了寶貴的青春。。。
為英年早逝的知青同代人郭芹獻上鮮花,祝她在天堂裏和父母得著永生的平安和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