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其實有時有點怪,容易得到的東西不那麽珍惜,沒得到的東西卻終身難忘。作學生時,我得到的“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幹部”、“優秀團員”稱號無數,不當回事;可我對十歲那年差點當上大隊的“雙搶戰鬥模範”,卻至今難以忘懷。
在我孩提時代的農村,童工的概念是不存在的,我們小孩都要幫大人幹些力所能及的活。但一到幹起活來,往往就是力所不及。我深深地記得,我七歲時,母親要我從四裏地外的山坡上,將紅薯挑回家。我也不知道紅薯到底有多重,反正像石頭一樣壓在我的肩上,我的兩個腳直發抖。好不容易挑回了家,我見到母親的第一句話,就是“媽媽,我寧可不吃,也再不幹這活了”。
八歲時,由於父親的英年早逝,養家的重擔全落在母親一人肩上。為了減輕一些肩上的擔子,在生產隊的農忙季節,母親就領著哥哥(當時他也才十歲)和我到生產隊出工,掙工分。好在生產隊對我們我倆還是有很多照顧,不像對大人那樣嚴格要求。首先時間上是上午七點到晚上七點,真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次,在幹活上也沒有重體力活,是割禾、插秧之類的技術活。
到十歲時,我已有了2年工齡,對於插秧這些力所能及的活,我已算一小裏手了。學校一放暑假,我即投入到緊張的“雙搶”(搶收早稻和搶插晚稻的簡稱)戰鬥中。搶收時,婦女主要的職責是用鐮刀割禾,男勞力則站在打穀桶上脫粒,我的主要職責是將稻穗遞給打穀桶上的打穀者。這樣,我就必須在水田的泥濘中,來回地跑。當時真不知疲倦,休息時,大人們都坐下喘口氣,而我還瘋瘋癲癲。搶插時,除了不挑秧苗外,我同大人幹的活,沒什麽區別,都是扯秧和插秧,並且由於我技術嫻熟,不輸於一個全勞力。當時雙搶的持續時間,根據各生產隊任務情況不同從二十天到一個月不等。炎熱的氣候,長時間的繁重的體力勞動,使人的體力消耗達到了身體的極限。再加上用畜糞做肥料,使得人畜感染的機會增加,很多年輕人,特別是年輕女性容易犯上鉤端螺旋體,我們鄰近生產隊的兩位青年女性,就因此而離世。很多農民的手指丫也發生潰爛,我也不例外。我隻好在勿需勞作的晚上,用明礬水泡手。這樣,病情雖然能得到緩解,但由於第二天還需下水勞動,潰爛不容易愈合。手指丫的潰爛能得到真正愈合,得等雙搶完全結束,手不再下水才行。
雙搶結束後,生產隊一般會開總結評比會。由於在雙槍中的出色表現,在生產隊的總結大會上,我被生產隊長推薦為大隊“雙槍戰鬥模範”三等獎獲得者。但不知什麽原因,我最後沒有獲得大隊的批準。
當時一等獎獲得者的獎品是一頂鬥笠,二等獎是一條毛巾,三等獎是一本筆記本。其實,我也並非真正在乎“雙槍”戰鬥模範的稱號所帶來的榮譽,因為,我畢竟是學生,以學為主,“三好學生”的稱號好過“勞動模範”帶來的榮譽。我唯一稀罕的是三等獎的獎品——一本筆記本,它能幫助我的學習。如果當時能得到它,其欣喜程度完全同今天的孩子得到一台筆記本電腦一樣興高采烈。
雖然你幹得好,可是讓你當選會讓大人們覺得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