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裏母親節,城裏很熱鬧,發表了大量有關母親的文章。但據我的印象,好像沒有祖母節。所以,我就借著母親節的餘熱,來寫一寫父親的母親——我的奶奶。
奶奶姓劉,民國9年1月8日生於資水之濱一個叫九房裏的普通農民家庭,有三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家庭是否富裕,我並不知道,但應該薄田還是有幾畝,否則,不致於“土地改革”時被劃為地主成份。但即使這地主,恐怕也是省吃儉用得來的。我曾聽奶奶說,太姥爺的山上有成片的長得筆直的杉木,平時上山帶著砍柴刀,修理纏著樹的藤,就是舍不得砍伐,解放後被沒收後,全被伐來煉了鋼鐵。
即便生在這所謂的地主家庭,奶奶無論是老式的私塾,或者新式的學堂,都未曾上過,所以也不識字,但她能畫一些花鳥草蟲,不知道她是從誰那裏學得,或是無師自通。奶奶的腳板與常人相比偏小,這種腳學名叫“解放腳”,那是因為在她幼小的時候,她的腳曾經被裹過,但後來又被解放了。所以,這種“解放腳”隻是“三寸金蓮”的半成品。由此可見,辛亥革命的不徹底性,婦女的解放在這偏僻的山村至少遲到了十年以上。正因為如此,奶奶隻能幹一些采茶之類的輕體力活,很少參加田間地頭的勞動。
也不知道奶奶是什麽時間嫁給我爺爺的。隻聽奶奶說,作為太姥爺的長女,太姥爺對奶奶的結婚還是相當重視的。為了給她置辦嫁妝,太姥爺曾去益陽采購洋鐵臉盆,還差點被騙。但我想奶奶結婚的時間應該是1937年或更早,因為我父親出生於1938年。奶奶結婚後,應該還是過了幾年幸福生活。但這好日子很短暫,因為在1942年,爺爺就因為一場急性傷寒(聽奶奶說,究竟是什麽病,中醫是無法確診的,更何況當時處於抗戰最艱苦的外部環境),臥床七天後,就撒手人寰了。接下來的日子,奶奶上有老、下有小,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因為我們家是開碾米作坊的,稻穀通過水力磨盤碾完後,還有大量的篩、車等體力活等著奶奶去幹。特別是遇到伏旱,小河流量變小或者斷流,水力磨盤就變成了人力磨盤,要付出的艱辛就可想而知了。幸好當時我曾祖父身體尚好,還能幫上一把手,一起把這個家撐起來。
土地改革時,由於我家是以碾米謀生,除了這個碾米磨盤的祖業,田地不多,被劃為中農。解放後,我家的碾米作坊一直開到60年代初,才被電力的打米機所淘汰。當然,後來父親成年了,把家撐起來。母親嫁過來之後,也基本上接替了奶奶碾米的這些活,奶奶應該輕鬆了許多。
隨著三年困難時期的結束和農村“大食堂”的解散,母親接二連三地生了我兄弟仨。由於母親白天要到生產隊出工,奶奶的主要職責變成了在家帶孫子。所以,在上學以前,我主要是在奶奶的身邊長大,受她的影響更大,奶奶給我講過很多她知道的故事,教會了我做人的道理。我的“學前教育”基本上是奶奶給的。我至今還記得奶奶講的關於抗戰時期,一架國軍戰鬥機墜落在我村的稻田中,飛行員被當地老百姓救起的英勇故事。雖然奶奶記不起是哪一年,但根據我後來的查詢,發生在1945年長沙空戰時期的可能性很大。
後來,父親生病了,奶奶陪伴父親到外地看病就醫,我就肩負起了照顧弟弟的職責。1973年父親去世了,我當時還不懂事,隻知道以後再也見不到父親了,沒想到失去了頂梁柱的父親,以後生活的艱難。父親的離世,對奶奶的打擊是非常巨大的,這不僅在於父親對奶奶的孝順,更在於這是奶奶人生遭遇的第二個重大災難:老年喪子。父親出殯那天,奶奶很想一同去送葬,是鄉親們強力的阻攔,生怕奶奶發生什麽意外,才把奶奶留在了家裏。父親出葬後一星期,奶奶還是找到父親的墳頭,悲天動地地嚎啕大哭了一場。從此,每當奶奶一人獨坐,長長歎氣時,我就知道奶奶又想父親了。
此後,奶奶就希望把我培養成父親那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她通過告訴我父親是怎樣處理事情,來教育我的為人處事。她對我的教育,顯然受到了她幼時流行的《朱伯廬治家格言》的影響。每當我背誦老師規定的課文時,她總是教導我,讀書要早起,這段時間是人記憶力最好的時期。奶奶一再強調了珠算的重要性,很遺憾,珠算的乘除法我沒有學會,辜負了奶奶的期望。另外奶奶也教會了我一些農村生活的基本技能,小到上山砍柴前,如何磨刀,大到如何編織草鞋等。
上中學後,獨立性增強了,我聽奶奶的教誨機會少了。有次我拿英語課本回家複習,奶奶好奇地問:“那麽多洋文,你是怎麽學會的?”我還洋洋得意地在她麵前炫耀。奶奶六十歲生日時,我們家宰了一頭豬,給奶奶做了一個六十大壽,奶奶笑得合不攏嘴。我發現這是父親去世後,奶奶最開心的一天。考上大學時,奶奶認為家裏能出一個我這樣的文曲星,是父親在天之靈在保佑,一定要我在離家上大學前,好好地去父親墳頭拜謝。太姥爺得到我考上大學的消息後,還詢問奶奶,我是否發福。如果發福了,我就是一塊做大官的料。可惜我當時就是一個典型的豆芽型,所以注定當不了什麽官。
上大學後,不時有同學來家裏玩,奶奶的那種熱情,完全是把我們全都當成了文曲星下凡。工作後,回家探親,我還享受到奶奶老人家的特有的關心,她詢問我的終身大事,用她的語言問“你有沒有談一個愛”。結婚後,我領著媳婦回家,奶奶還用她的眼光,上下仔細打量一番,並按照老家的習俗詢問,嫁妝有多少床被子。1998年,奶奶中風,由於未及時就醫,邊癱了,生活不能自理。此後,一直由母親和叔嬸輪流照顧。在我來加前的2001年,我最後一次回家看奶奶,從她的眼神中,我讀到了她的依依不舍。
2003年春節,在這萬家團聚的日子,曆經坎坷的奶奶,在臥床5年後,安詳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離世前,奶奶雖然語言含糊不清,但母親告訴我,奶奶在叫著我的乳名,可我卻在遙遠的加拿大。
奶奶,我真的不孝,您辛苦把我拉扯大我,教育我為人處事的道理,我卻未能最後送上您一程。願您在天國好好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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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不光是中國有,國外也有。最早的風車,就是用來推磨盤的。水車有平放的,也有立起來的。小的時候曆史書上就有模型的。
旁邊我二嬸笑了,說:“胖墩,你傻怎麽的?要那玩意兒幹嘛?怪費勁地。看看你自個,那不就是嗎?”
------------笑了嗎?如果你沒笑的話,小心我錘你。這個笑話是我靈機一動,對不起,我得拷出去,版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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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說法就像打我的臉一樣,我上高中的時候確實是這樣的,但是多少年沒動過筆了?錯別字連篇。
看你的文章,思路清晰,文筆細膩,如高山流水,一氣嗬成,這文章如果還不能作範文的話,那還有天理嘛?
我有的時候很能吹的,在國內的時候,自己開了一攤,經常和供應商以及客戶打交道,吹慣了。到加拿大以後收斂了一些,因為加拿大人太實在了。
嗬嗬,加油啊。
思壯兄,昨天的麵試不錯吧。麵試完以後,就來把我家的房子砌成高樓了。
實際上,我聽說,父親臨走前囑咐母親,如幫他帶大這三個兒子,他就保佑全家噴嚏都不打一個。所以,我認為父親在履行他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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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一直以為你在美國,你在加拿大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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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我一直相信,人是有靈魂存在著的。最起碼,在一個人去世後的幾年裏,他的靈魂是不滅的。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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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柔中帶剛,說出了人世間的悲涼和無奈。 (也許是大躍進時候練的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