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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在失業與疫情下生活 (2)

(2020-11-08 07:17:34) 下一個

小蘭丈夫失業那會兒,疫情還沒有開始。夫妻倆為了公司補償金的事很是躊躇了一陣,不知道要多少才算合適,公司不同意僵持住了又該如何是好。

整個過程小蘭隻能在家出點主意,具體操作還得丈夫自己出麵和人事部門進行。小蘭很心疼丈夫,說:“沒事的,不行一萬也不錯。要是願意加點就更好。你別有壓力。”

“好的。”丈夫蹲在台階上係鞋帶,低聲答應著她。

“要我陪你去公司嗎?我在車裏等著你。”小蘭還是不放心。

“不用了。你在家等著吧。”

 

丈夫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框子酒,是公司送的。

“這麽好啊!還給你禮物。”小蘭接過去,打開外麵套著的塑料包裝,一瓶一瓶的看。

“這算什麽好事?”丈夫苦笑。

“他們怎麽說?同意你提出來的補償金數目了嗎?”

“嗯。同意了。”

“你就把它當作一個新的開始吧!也許會是一個改善!”

“嗯。孩子們什麽時候回來?我們今天一會兒吃什麽?”丈夫似乎不想再談論這件事。他穿著上班才穿的襯衣,坐在廚房飯桌邊,打開一瓶啤酒,抬頭問小蘭。

 

接下來的幾天,小蘭在手機上下載了一個找工作的app, 把丈夫的簡曆重新組織了一番。每次丈夫找工作,文字工作都是小蘭來處理的。在這方麵小蘭輕車熟路,毫不吃力。

但是這一次卻和往年不一樣,沒多久,新冠在德國爆發,全國進入封鎖狀態。經濟受到嚴重波及,失業率再次增高,小蘭給丈夫發出去無數求職信,有的很快得到拒絕答複,更多的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小蘭看到丈夫經常一個人發呆,神情落寞,她安慰他說:“你看,老天對你不錯,外麵病毒蔓延,呆在家裏多好。”

又說:“孩子們都在家,幸虧有你陪著,教他們做作業,不然可多難管啊!”

丈夫若有所思的點頭表示讚成。

三,四月份的時候天氣暖和起來,萬物複蘇,蓬勃的生長著,花園裏櫻桃樹上冒出了新芽,鬱金香也一朵一朵的悄然開放。小蘭買了施肥用品,還買了一些小苗,有木槿,有玫瑰,有番茄南瓜黃瓜等等。她一盆一盆的從車後備箱搬出來,丈夫看見了,問:“這麽多花怎麽辦?”

“栽到院子裏!”

“哪裏?”

小蘭開始和丈夫研究,哪個角落適合種哪個。說完,丈夫就開始行動起來。

花兒種下了之後。丈夫把桌子椅子擺在院子裏,讓孩子們坐在戶外學習寫作業,他陪在一邊,看著藍天,看著孩子。心情也忽遠忽近,有時候覺得生活很美好,有時候覺得明天很渺茫。

小蘭在做了那麽多年家庭主婦後再次出去工作。以前她隻在工廠打過幾天零工。對於新工作她認真對待,但也沒有在職業上有什麽發展的野心。她隻是為了掙錢,減輕家裏經濟上的負擔。丈夫目前來說還有失業金,但誰又能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新的工作?房貸要交,家中日常開銷要繳納,還有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他們需要錢。

小蘭不想讓孩子們感覺到家裏經濟狀況的變化。大兒子到了青春期,變得注意起自己的外貌來,總是說自己沒有衣服鞋子穿。小兒子喜歡玩遊戲,惦記著新出的Nintendo switch。小蘭很寵愛自己的孩子,她很少拒絕孩子的請求。她寧可自己縮衣節食也不想看到孩子們失望的眼神。

全麵封鎖的前一天傍晚,他們全家一起去買菜,小蘭發現小兒子的鞋子破了。小兒子說:“媽媽,我的大腳指頭把鞋子頂了一個小洞。”

小蘭看著兒子明亮的大眼睛說:“因為你長大了呀!”又對推著購物車的丈夫說想帶孩子順便去買雙新鞋。

丈夫猶豫了一下,說:“也許家裏有合適的。大兒子穿不了的鞋子還有很多。”

還有很多,小蘭對丈夫的“很多”這一詞早已失去了信任。他們談戀愛的時候,丈夫對她的室友吹噓說給她烤了一個很大的蛋糕。其實一點都不大,兩個人吃不飽。

她懷孕的時候老餓,丈夫說鍋裏有很多炒米飯。她滿懷希望的揭開鍋,立刻黯然起來,隻有一個底兒。吃不飽!

她不知道丈夫的“好多”到底是希望好多還是真的好多還是有別的什麽意思。不過話說回來,丈夫總是等她吃完才動筷子。她為了讓他的“好多”是她理解的好多,自然也隻是吃一點就說吃飽了。不然怎麽叫“好多”呢?

丈夫吃東西也總是要剩一點,做菜一個胡蘿卜的話要留一截。經常留下來的那截塞在角落沒多久就壞掉了。小蘭覺得還不如一口氣炒了吃了更劃算。但丈夫習慣了,要留一點。她也習慣了,時不時清理冰箱裏剩半塊的各種發黑發幹的食材。

燒菜的時候小蘭愛用大火,丈夫看見了總是默默地把火關小,小蘭發現火不對,把火扭大。轉身去洗菜的時候,火又被丈夫悄悄扭小了。

他們倆從來沒有因為這樣的小事爭吵過。隻是埋在心裏,相互腹誹。小蘭說起來這事氣鼓鼓的,最後又滿是憐惜地說:“丈夫就是這樣的人,節約過頭了。對自己也不寬宏。”

小蘭那天還是帶小兒子去買了一雙新鞋子。試穿的時候,小兒子嘟著嘴說:“爸爸怎麽那麽小氣?我也想穿新鞋子。”

“爸爸不想浪費。哥哥的鞋子很多都還很新,你們長得太快了!”

丈夫看到小兒子換上新鞋子興高彩烈的樣子,好像忘記了自己之前是反對買新鞋的,說:“小寶的鞋子真好看!”

回到家,丈夫就鑽進了地下室,過了一會兒他拎著兩雙舊鞋子上來,對小兒子說:“你看,多漂亮的鞋子!”

 

自從失業丈夫開始和昔日的同事聯係,他們商議著自己創業。有時他們會打好幾個小時的電話,打完電話他會很興奮,說:“我們找到了好的商業機會!這事兒要成了,咱們就有錢了!”

“嗯,無論如何,嚐試一下總是好的。就算沒有成,也沒關係。”

“對!”

有時候丈夫打完電話也會很沮喪。他說那些急急忙忙找他們要產品的人,他費了老大勁兒找到賣家,給了報價後就退縮了。沒消息了!混蛋!

“是這樣的吧。做生意一百個裏麵一個成也是常見的。你別著急。”小蘭也不知道是哪裏聽來的生意經,照樣兒說給丈夫聽。

“嗯。”他搖搖頭,答應著。

眨眼院子裏的玫瑰花開得如火如荼,疫情沒有要消失的跡象,孩子們依然沒有開學。小蘭的丈夫不再如之前那麽生活有規律。經常小蘭回家的時候他還穿著睡袍,露著兩條腿在陰冷的房間裏遊蕩。

德國的初夏如果沒有陽光,也經常冷得像冬天。那幾天他不停咳嗽,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小蘭提議去看看醫生吧。丈夫擺手說隻是感冒,沒關係。

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時候,小蘭給家裏打電話,大兒子接的電話,他說爸爸有點發燒,

想睡覺。

小蘭著急的趕回來。丈夫躺在床上。語氣虛弱的說:“沒事。肯定不是新冠。隻是嗓子發炎。”

小蘭不僅要上班,還要擔心家裏,她的辦公室臨著街,街道上人煙稀少,一副末日跡象,她對自己說:這是一個非常時期,總會過去的。

丈夫的病拖了幾個星期才好。小蘭有時候很生氣,她覺得丈夫不應該生病,應該生龍活虎的生活,和他們快樂的說話,做家務。她甚至懷疑丈夫是在用生病來逃避生活的責任。想到這裏,她又開始心疼丈夫,她也覺得生活的責任的確很重。重得她也喘不上氣,她也時常想逃。她懂這種煎熬。

她想起來那年丈夫畢業考試遇到了困境,麵臨失學,前功盡棄的威脅,他躺在床上,雙手拉著被子,黑暗中露出來兩隻眼睛,他說:小蘭,我害怕。

那時候他們才二十多歲,新婚不久,恩愛無間。如今在一起生活多年,平淡的生活像波瀾不興的湖麵,暗流湧動中,他們時而很近,時而很遠,丈夫就算是害怕,恐怕也不會和她說。從前已經回不去了。但是她還和從前一樣,在他艱難的時候願意陪著他。

要說變化,可能是時間在她心裏添了些許怨恨。

小蘭說她不恨她丈夫。她也不完美。犯了很多錯。

那你怨恨什麽呢?

她也不知道該怨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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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雪狗2014 回複 悄悄話 我們公司要雷德國的同事要說要給提前兩年通知呢
清漪園 回複 悄悄話 非常真實的生活畫麵。
tobyd_媽媽07 回複 悄悄話 心情也忽遠忽近,有時候覺得生活很美好,有時候覺得明天很渺茫。 好喜歡你這句話。多半生一直都是這種感覺
帶娃是持久戰 回複 悄悄話 沙發,先看後麵再看前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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