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過一個中學,大概隻呆了不到兩個星期,也可能更長,我記不清了。
那學校都是平房,一排,一排,一排的。有泥土做的,也有紅磚做的,屋頂上都是黑色的瓦。可能有幾千幾萬片,一層一層的搭在屋頂。它們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會滑落下來嗎?
老師帶我進教室,先把我安置在最後一排的空位上。臨座是一個梳兩根辮子的女孩子,眼睛很大,臉有點方,她挪了一下身子,把屁股下的窄條凳子勻出來一半讓我坐,趴在桌子上,抱著胳膊,歪著頭衝我友好的笑。
那間教室很大,裏麵全是學生。桌子上被筆和刀劃得滿是傷痕。
我的班主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既教我們語文,也教化學。黑板是牆上塗抹的一片黑木油漆,不太平整,老師的粉筆字看得清的地方還是很漂亮,無論是寫課文還是寫化學方程式。
他上課從來不講紀律。自顧自的在講台上講著。眼睛看著窗外,有時候也看著天花板。後排的淘氣男生經常跑出去玩一大圈再遛進來,老師也全然不知。
同桌叫小敏。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她會瞪那些男生。
老師為什麽不管呢?
老師管他們幹什麽呢?白費力氣。
下課鈴聲是人工控製的。有時候搖鈴的人忘記了,教室裏的老師孩子都開始坐不住,有的站起來,有的往外跑,世界全亂套了。
我也逃過課。老師也沒管我。他每天中午的時候都來找我,手裏拿著一個飯盒。
午飯都是在學校吃,學校的食堂在哪裏我根本不知道。我一次也沒去過。小敏說住得遠的孩子都自己帶飯來,交到食堂,中午會統一蒸熱,學生們去食堂取出來,找地方自己吃。吃完把碗筷帶回家清洗。
第一天,我以為我得餓著。其實我也不餓。學校周圍有黃土坪,有山坡,有樹林,爬上山坡能看到農民在地裏幹活,樹林裏沒有人,一束束陽光透過樹葉照進來,鳥鳴蟲鳴從四麵八方傳來,腳底下曲折的小路鋪滿厚厚的落葉苔蘚,我看著密林深處,不敢走遠,害怕一進去就再也回不來。
我腳步倉促的往回跑,沒多久看見小敏,她抓住我說老師在找我。我們手牽手往教室跑,遠遠看見老師手裏拿著一個飯盒,用一條毛巾裹著,他麵無表情的遞給我,要我吃。然後在教室屋簷下靠著牆抽煙,等著我吃。
從屋簷上伸出來黑色的瓦,再往上是藍色的天空,老師吐出去的煙,一縷一縷盈繞在畫麵裏。
那幾天似乎每天都有春筍,有幾片肉。還有一些沒記住名字的青菜。老師在跟前站著,我不敢剩,閉著眼睛狼吞虎咽。
吃完他把飯盒從我桌子上收走。他走路速度不慢也不快,背影有點呆滯,似乎不知道自己在移動。
老師每天腦子裏想什麽呢?
放學回家後,老師已經在門口等著我,他一言不發的帶我去取自行車,我坐在後麵,他腳一蹬,送我去我姨父的父母家。那段時間我寄居在他們家。姨父的父親在那個學校教了一輩子物理。那時候還沒退休,對我很好,晚上讓我看電視。
那會兒我不喜歡那個學校。當我可以回到以前學校的時候,我也沒覺得很高興。
現在想,哪裏有那麽糟糕。
無非是不相幹的人要完成關心你的任務,大家都不適應的狀態而已。
還有一天傍晚,我以前學校的班主任來我住的地方看我。我進屋看到他,沒有喊他。過了大概半分鍾還是叫了一聲黃老師。他問我在那裏適應得怎樣。我說很好。說完就流下眼淚來。
姨父的父親連忙說,再過幾天適應了就好。
我進屋去做作業。
他們都是同行,在一起聊著什麽。直到要走的時候,老師走到我跟前,跟我說再見。
最後,我回到了以前的學校。老師同學都很高興。他們給我寫了很多卡片。小娟給我寫了兩張。我問她是不是寫重複了,她搖頭說不是,就是看我回來了,特別高興。
這就是宇宙郊區天天發生的事兒,別的星星上可能也有。。。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