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ir 16歲,看上去隻有12歲。頂多一米六。臉很窄,深深的眼窩裏兩隻大眼睛,長睫毛像簾子一樣撲閃撲閃。
見到我時,他很禮貌,認真的聽我說話,回答問題用的是敬語。如果是在外麵遇到,我可能會認為他是一個很有教養,講規矩的孩子。
之所以說可能是因為我的經驗範圍裏大多數中亞青少年看上去都彬彬有禮。在他們覺得尊嚴沒有被冒犯之前,你永遠看不到隱藏在他們身上暴力的一麵。
必須強調這隻是我的經驗。並不能概括全部中亞人。
第一次對話時,Amir的繼母也在場。她說她很愛Amir。這個孩子9歲就來到她身邊,那時候還一句德語不會。是她一句一句教他德語,送他上學,帶他出去度假,她很愛他。說著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照片,是一張全家福。Amir的父親一張方臉,滿臉大胡子,個頭也不高,他的繼母和現在沒有變化,臉很圓,下巴像掛在圓臉下麵的海綿墊子,一圈一圈。另外還有四個孩子。最大的顯然是繼母之前的孩子,還有兩個很小的孩子,是他的繼母和他爸爸生的。
Amir指著那兩個小孩說那是他的妹妹和弟弟。緊接著他又說他在阿富汗還有一個弟弟。他母親在阿富汗,她不舍得年幼的弟弟離開她。
您知道,我並不是Amir 的監護人,他的爸爸很暴力,一年前我們發生矛盾,他打了我。我把他從我的房子裏趕走了。現在,Amir也變得暴力起來,我不能再留下他了,為了他的弟弟妹妹,也不能。我不想我的孩子變成和他們的爸爸和哥哥一樣的人。”說著這位女士開始擦眼淚。
我等了一會兒,看到她稍微平靜了,告訴她,應該去和市政府的青少年管理中心聯係。隨時都有機構可以接納這個孩子。
“噢。這是他收到的法院傳單。他毆打了成年人,被告了。”說著她彎腰伸手去袋子裏摸索。
“Amir,事情是怎樣的?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我打了那個混蛋,是他自己太弱了,我沒想把他的鼻子打斷。”Amir 的語氣裏沒有任何悔意,也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
“我想聽你陳述事情的經過。發生了什麽?說一下,你是怎麽認識那個你說的混蛋的?”
他沉默。他的臉像刀削過一樣,棱角分明。垂著眼,睫毛在臉上灑下一片陰影。
“這個孩子和他爸爸一樣,他粗暴,不知道感恩……”坐在一邊的繼母認為他的沉默意味著不合作,開始數落他。
“對不起。我想Amir 會告訴我事情的原由。我想他正在考慮。”我不得不打斷她。因為她的那些判斷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Amir 顯然是決定不再發聲。他看著我,眼睛裏有一股火焰。
我給他一張我的名片,告訴他,如果願意,可以給我寫信,告訴我發生的一切。也可以再和我約時間,和我麵談,否則我們隻能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你明白嗎?我隻是想幫助你。”我看著他的眼睛對他說。
“所有人都這麽對我說。但是他們沒有做到。”他沒有接我的名片。眼睛看到了窗外。
你看,我拿出來紙和筆,湊到他跟我,寫下來三個問題:
“你是誰?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辦公室?
你希望今年聖誕節怎麽度過?”
“你看,隻有三個問題。你考慮一下。要不要回答。好嗎?”
他看著那張紙,輕輕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