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坐長火車(長:過夜的意思),遇到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她和她媽去看在外地工作的爸爸。母女倆都有一對很有趣的眉毛,像畫上去的一樣,又濃又黑又整齊。
我們倆爬到臥鋪最頂層,很興奮。媽媽們坐在下麵聊天。那個小孩問我,這個世界上最怕什麽。我不記得我的回答是什麽。我隻記得她的答案。一是死,二是結婚。
死了躺在地底下會有很多蟲子咬,固然可怕。
結婚有什麽可怕的呢?
她告訴我結婚很可怕。要下跪,還要背鍋,當時我不明白是什麽,現在想可能是她看到了鬧洞房時候的一些舊習俗。
我沒有遇到過鬧洞房。倒是參加過兩三次婚禮。
有兩次是讓我坐在門口記賬。來一個人,交一個紅包,我看看多少錢,把姓名和金額寫在一個本子上。然後是下麵一個,再下一個,再再下一個。直到賓客到齊,我拿著那包錢跑路,從此浪跡天涯,隱姓埋名。
沒有啦。我把包交給委托我的家長,趕緊坐好等著上菜。
還有一次參加一個同事的婚禮。我一個人去的,穿了一條新買的淡黃裙子,吃了很多東西,還搶著放飛了好多氣球。吃飯的時候他們請的攝影師跟我說了很多話。是意大利人。我喜歡意大利人,如果不是那個意大利人,那一晚上我可能都沒機會開口說話。
最後天黑了大家都跳起舞來,我沒有舞伴,一個人走到室外,看著剛剛放過煙花的藍色天空,繁星璀璨,遠處田野像一副巨大的剪影,我走到停車場,開車回家了。
我想說的是,結婚禮物。在國內簡單粗暴,送錢。我同事給了我一個商店地址,我去那個商店,說那個誰在這裏挑了結婚禮物,工作人員就埋頭在一堆文件夾裏找出來一個清單,遞給我。我打開一看,各種各樣的東西,都是新婚夫婦挑的,價格不一,有的已經被人買了單,我隻能選那些還沒有被買單的。
我喜歡這樣的方式。
拿著那種紙條,我想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什麽呢?
我想買一套dulden 字典。我喜歡看字典。
我想買一個洋娃娃,那種臉蛋是布的,有金色毛線卷發的洋娃娃。
我想要一套彩筆。那個店裏顏色最多的那種套裝。
一個自動卷筆刀,可以固定在桌子上,把鉛筆塞進去,轉動手柄,大概四五下,鉛筆就被削得很尖很細那種。
我還想要兩個很好看的杯子。一人一個。
我還想要一瓶指甲油,深色的就行。
我還想要一口鍋。不要太重,我能在煎餅時候甩起來,讓餅在鍋裏翻跟鬥那種。
我還想要一麵不會滴答滴答的鍾。一片漆黑的時候,它能自己發光。我趕時間的話,它能設法把時間留住。後麵的是我胡說的。
我還想要一盆花。永遠養不死的。花要是有點蔫,就是在告訴我,大事不好了,要經營家庭了,不然就要鬧離婚了!這樣永遠能在危險發生之前得到拯救。
還有一個萬能遙控器。遙控器是家裏的尚方寶劍,一器在手,天下我有。
好了,現在我要記一件正經事。
在國內的一場婚禮中,新郎的弟弟也來隨禮錢。我聽到不斷有人問他,你女朋友怎麽沒來。他答,女友出差了。
他把錢交到我手上,看著我登記完就一直坐在我身邊。他說看我寫字很好玩。我說那你看吧。不忙的時候他跟我聊天。他偷偷告訴我其實是他特意不要他女友來的。因為很久以前他叔叔和女友參加了他爸爸媽媽的婚禮。後來叔叔和女友分手了,更糟糕的是那個女的後來生活很慘。他不想和他女友分手。更不想女友以後生活不幸。他漫不經心幾句話,我現在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