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的父親和我有過一次談話。還沒有交流到第三句,他已經無法控製怒火,我也捏緊了拳頭,他要是敢動手,我就讓他知道我的厲害。
我們對麵站著,都怒氣衝天,我已經比他高了小半個頭,大概是他也意識到我不再是小孩子,打起來未必能討到便宜,他沒有動手,氣哼哼的坐下。不到一秒,又站起來,說:“狗崽子!”
說完他就走了。
現在我卻想不清楚我們為了什麽爭吵。
沒兩天,兒童村的管理員告訴我我爸來過,在我房間裝了台電視。
這倒是個好消息。電視不錯,打開裏麵就有節目,已經調整好了。遙控器下麵還壓了一張小孩子照片,是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那小子極愛哭,但他喜歡我。他的確喜歡我,我朝他做任何一個表情他都咯咯笑個不停。我倒是真有點想他。
我已經好長時間沒見到他了。周末我去了一趟他們家,我爸不在家,繼母開的門,她看到我有點驚訝,猶豫了大概兩秒,她張開雙臂,我就讓她輕輕擁抱了一下。
她問我,最近怎麽樣。不等我回答又問兒童村的人對我怎樣,有沒有新朋友,決定在哪裏繼續上學了嗎?
早知道她有那麽多問題我就不進來了。我不耐煩的說,我是來看小Yvan 的。Yvan 就是我的小弟弟。
她說Yvan 在睡覺。
我轉身準備走。
她說她在做飯,要我吃了再走。
狗日的,我他媽真有點想吃。我早就受夠了兒童村的食物,還住過一段時間必須自己做飯吃的兒童村,我他媽沒餓死真是奇跡。
我進了屋,在客廳沙發上坐下,家裏的格局和以前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她手裏拿了兩瓶啤酒進來,用瓶起開了一瓶啤酒遞給我,我驚訝的看著她,不知道她的意圖。
“喝吧,你已經16歲了,想喝就喝。”說著她把啤酒瓶放在我麵前的茶幾上,自己也開了一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一手拿著酒瓶,她又問我有沒有去學校報名。“你知道,你要是按時去上學,法官也許會給你輕判。”
我嗯了一聲。表示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嘴裏嘟囔著:“哦,老Benni”,轉身進了廚房。不再提起這個話題。
Yvan 醒來看到我顯然很開心,撲到我懷裏。我問他尿褲子了沒有。他掙脫我,說:“我早就不尿床了!”小腮幫子一鼓一鼓,真的是很可愛。
我說,Yvan, 你這個小東西居然沒有忘記你的老Benni。
Yvan用圓乎乎的小手指著牆上,我抬頭看去,是我的一張入學照片。留著西瓜皮發型,看上去有點傻。
那天我們吃的意大利麵。吃飯時,我看到她脖子上戴了一根項鏈,便想起來我把她母親送給她的項鏈偷走換大麻的事情。這讓我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糟糕,我推開盤子皺著眉頭說,我要走了。
“要不要我送你?”她問。
“不要。”
“那你得記得買票。你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很重要。法官會看你是否繼續……”
沒等她說完,我已經到了門外,頭也沒回的朝前走。
開庭的日子的確他媽的快了。我還沒有上學,沒有去戒毒中心報名,也沒有去做什麽義工,我他媽每天偷雞摸狗,虛度光陰。我知道這種情況他媽的對我很不利。
在回兒童村的路上,我打了個電話給Dominik, 問他有沒有現貨。我急需一口大麻。
Dominik 總是有貨。他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和我母親一起生活的時候,我母親經常在家吸各種毒品。我也能得到一兩口。我記得有一天半夜我被警車救護車吵醒,我看到我母親被他們帶走,她眼神空洞,不停的尖叫著。她的那種狀態我並不陌生,她經常這樣,我以為她做了什麽可怕的夢,打開燈,看到她不安的在房間走動,朝空洞處咒罵,我一邊搖晃她,一邊喊:媽媽,媽媽。直到她安靜下來,還有的時候她會光著腳跑出去,很久才回來。
我已經沒有任何我的親生父母一起生活的記憶。他們很早就分開了。也許他們從來沒有一起生活過。我爸老說我是個不該出現的野種。
Dominik 約了我在火車站附近的公園交易。不知道那個狗日的今年到底多大,他自稱已經18歲了,鬼知道是不是。都說他長得帥,他自己更是這樣認為,誰都能看出來他是個自戀狂、癮君子。
他身邊總是跟著一群五、六年紀的小孩子。他們給他跑腿,也能從他那裏得到一些大麻,香煙或者啤酒。我敢打賭,這小子死後一定會下地獄。也許我也會。這我不太確定。
很多小孩和我不一樣,他們有普通的家庭,我是說他們的父母當中沒有人吸毒。Dominik 這個狗雜種很喜歡做別人的父親,對他們說:“要不要嚐試一下這種東西?我的孩子,你們已經過了吃巧克力的年齡了。”
這個該死的混蛋也許和我差不多大,但他總愛稱呼我為他的兒子。
他對我說:“你看,我給你帶了最好的貨。我的兒。你隻需要把錢準備好。我保證你得到的是最好的。無論你要哪種。”
“你甚至可以賒賬。”他補充道。
我討厭他自大的語氣。我敢擔保他嘴上的毛還沒長全。可他就是這幅德性。無論你怎麽嘲笑他,甚至舉起拳頭威脅他,他都堅稱你是他的兒子。
我從來沒有真的揍過他。我知道他和我的前女友Sussi 有一腿,但我依然無法揍他。一來Sussi 那個騷貨誰都會勾搭。二來有一種人就是這樣,你永遠都不會真的揍他。他們有貨,他會在你需要的時候,給你貨。這就意味著他是上帝,或者魔鬼,你可以罵他是婊子養的,但你沒辦法舉起拳頭揍他。
Dominik給了我一小包說:“兒子,這可是上好的貨。10塊錢。”
“王八蛋,警告你,別叫我兒子!”當我的手伸到口袋裏時,發現我沒帶錢包。狗日的。
我說:“下次給你吧。我他媽真的是忘記帶錢包了。”
“我的兒,賒賬可是要付利息的。”
我從他手裏接過來貨物,說:“誰他媽是你兒子。”
“你想賺錢嗎?我的孩子,我可是知道怎麽能立刻賺到五十塊錢。”
“滾犢子。”我轉身就走,沒走多遠,我回過頭:“孫子,去哪兒能賺五十歐?”
Dominik 把我帶到火車站後門的一個天橋入口,太陽已經下山,夜色彌漫開來,建築和樹木都穿上了一層朦朧的薄衣。我問Dominik :“孫子,到底是幹什麽?”
他一邊抽煙,一邊跥著腳,不耐煩的說等會兒就知道了。
“你他媽給我一根。”
他不情願的從大衣裏麵掏出一包煙,罵罵咧咧的給了我一根。
大概過了片刻,Dominik 的電話響了。他躲到一邊接電話。很快跑回來,興奮的說:“來了。”
這時候天已全黑。我隻能在點燃的煙火中看到他臉上微弱的局部。
抽完那根煙沒多久,我看到一個戴著獵人帽的男人身影朝我們走來。Dominik 說:“就是那個老男人。你隻要脫掉褲子,彎一下腰就可以。”
我他媽瞬間明白了。他媽的要老子賣屁股。婊子養的!我覺得無比羞辱,腦袋像個炸彈被轟的點燃了一般失去了控製,我甩開Dominik, 衝向那個男人,對著麵門一拳打上去。隻聽哎呦一聲,他倒在地上,我一腳又一腳的踢上去,Dominik 試圖攔住我,這使得那個狗日的老嫖客能夠很快掙紮著爬起來,我們扭打在一起。
漸漸人多起來,最後我聽到警車鳴叫的聲音。Dominik那個狗雜種迅速混在人群中跑走了,我他媽也想跑,卻已經太遲了。
幾個警察將我和那個男人牢牢摁在警車上。我們還在試圖用腳踢對方,朝對方吐口水。
在警察局,當我看清楚那個男人的臉時,隻感覺到眼前一陣眩暈。
那該死的嫖客居然是我外公。
他媽的!
我的律師告訴我,庭審之前他們不會再放我出去了。而天氣預報裏說的寒流果然也來了。看守所裏,我低頭縮在角落裏,看到身上穿著的那件母親給我的舊呢子大衣,上麵殘存著斑駁的血跡。
(完)
Congratulations on your mini novel. Waiting for the next 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