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迎來了酷暑。我喜歡極致的天氣。要麽大暴風雨,催枯拉朽。要麽極度寒冷,冰凍三尺,滴水成冰,要麽烈日炎炎,呆著不動也大汗淋漓。
那種不溫不火的天氣實在是人間的常態。對於我這種活該孤獨的渣男,良辰美景也隻是寡淡的似水流年。
據說在極致的天氣裏,人類的死亡率比較高。而溫和的春秋則有較高的出生率。
這些都是廢話呢。實在是因為我這個人不太會寒睻,隻好這樣拙劣的開頭。正如我每一次笨拙的與人搭訕。
在我逐漸成長為一個年輕男子後,由於性格內向自卑,依舊會被當作娘炮嘲笑。我也漸漸習慣這種蔑視。雖然我身大力大,隨隨便便能捏碎他們的腦瓜子,我又何必去破壞這種寧靜,引起爭端?通常情況下,我是不會主動搭訕的。隻是猥瑣的坐在一邊,偷眼看身邊來往的女人,鮮有例外。
鮮有例外的意思是例外的時候很少。也就是說還是有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染上了煙酒。而且很快就上了癮。我想一定要追究原因應該是得益於家族的遺傳。我的父親,爺爺都嗜酒如命。爺爺中風後醫生囑咐不能喝酒,他敲打著床板要酒喝。最後死在了酒精上,剩下奶奶一個人很是淒涼。父親似乎從中得到了什麽啟發,從此滴酒不沾。而好酒這個事終究是通過血液傳給了我。
升了高中後我開始住校,學校門口有一排小賣部。我經常去一家矮個子男人家買煙酒。那男人倒不算太矮,隻是過於黑瘦顯得越發矮小,硬瘦的麵盤上兩隻細小的眼睛,好像是被人漫不經心隨意擺上去的,配上厚實的嘴唇和寬大的鼻子,有一種畢加索畫的風格。那男人有一個妻子,水靈靈的眼睛,眼神像林間小鹿,清澈,遇人躲閃。頭發從中間分開到兩邊梳成兩條辮子又卷回去頭尾綁在一起。我常想她洗頭時滿頭的瀑布,這讓我很想伸手去撫摸她的頭發,長長的直到腰上。
有一天晚上宿舍熄燈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實在難耐便爬圍牆從宿舍逃出來,帶著一身寒氣徑直走進那家店,她一個人坐在銀台後看電視,邊看邊大聲的笑,節目也很吵,大概是當時喜聞樂見的綜藝節目。我胡亂拿了瓶酒走到她跟前,她起身,一條腿拖著另一條腿向我走來,這時我才知道她原來是個瘸子,驚訝得不敢看她的雙眼,她若無其事的對我說,年輕人少沾煙酒。我點點頭,遞過去錢。
那段時間的我,每月收著下崗父母開成衣店掙來的血汗錢,口頭承諾著一定好好學習考上大學。事實上每個月的前幾天就把生活費揮霍一空。晚上泡在網吧抽煙打遊戲吃泡麵,白天昏昏沉沉,伏在課桌上打瞌睡。後麵的日子就靠餓著和室友們多餘的幹糧度日。介於我個頭大,人又醜,宿舍裏有人在外麵遇難都會忘記稱呼我為娘炮這件事,反倒來求我出麵打架,我雖然對自己受欺負的事毫不在乎,對別人的訴求卻不忍拒絕。我以為我達成了他們的願望便不會被稱之為娘炮,再加上對於沉悶的高中生活充滿了憎恨,便總是抱著但求一死的心拚著老命出手相救,經常被打傷掛了彩也隻是裹上衣服遮掩過去,並不言語。大家說我義氣,我也不反駁,唯有苦笑。學習上憑借我天生的記憶力,又承蒙許多同學的不求上進,成績尤在中遊。老師見我安靜無害,也懶得多看我一眼。隨我自生自滅。
彼時我以為我是天底下最為齷齪的悲劇。要是某天打架被人打死我也不會覺得可惜,倒是有了卻心願殺身成仁的快意。
如果說朋友是可以互相傾訴苦水,那我隻有我自己。我木訥,恐懼世人,不善表達,總是在暗處偷窺這個世界。班裏有個發育比較好的女孩,我總是幻想能將她抱在懷裏,聽她發出咯咯的笑聲,露出來兩顆俏皮的小虎牙。她是那麽美,我自然是配不上,卻也無法阻止我淫惡的去想她。有一天體育課,老師要我們先圍著操場跑兩圈,我一直跟在她身後跑,她豐滿的臀部在運動中讓我心跳加速,不由自主跟得近了,聽到她和身邊的女生一邊跑一邊說,你看那個小火頁,長了一張蛤蟆臉,言畢,兩個人都咯咯笑起來。這話我不能反駁,隻覺得臉發燙無地自容。我不恨她,誠實有什麽錯,指出醜陋的人醜陋又有什麽錯?我隻能怪我自己命運不濟,卑微劣質。也因此懶得徒勞去和世人套近乎,對命運多舛的人卻尤其溫柔,將他們歸為是我的同類,與同樣不幸卑微的人相處時我才是自由的放鬆的。每當我看到流浪漢或衣衫不整的乞丐,都想過去,用我的大手擁抱他們。
我實在是一個和醉漢乞丐一樣落魄的男人。
當她一瘸一拐靠近我時。我感覺到我的心髒在顫抖。我看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吸了太多涼氣,鼻子有點發酸。甚至有淚水在我的眼眶打轉。我覺得她離我那麽近,在我貧脊的世界裏,我們比肩而立。
我把口袋裏最後的5塊5毛錢放在銀台上,接著擰開手裏的瓶蓋,仰起脖子開始喝。
她又輕聲說,那麽年輕要少喝酒。喝壞了身體。
“不喝酒如何度過這漫漫長夜呢。”酒壯慫人膽。我開始把她當自己人敞開心扉的說話。
她不再做聲。我低頭喝酒的時候她又從屋裏拿出來一些剛煮熟的毛豆放在我麵前給我吃。
當我喝完那小瓶劣質白酒後,毛豆也被我吃完了。收銀台邊上堆滿了綠豆殼,像一個綠色墓地。
街道上人越來越少。路燈下籠罩著寒冷的霧氣。那一刻我心裏空蕩蕩的感到無比的寂寞。
她拖著一條腿不利索的在店裏收拾,突然回過頭來看著我,我感覺到她的眼神裏除了無辜還有尋求救贖的落寞。
也許是喝太急,也許是我太想醉,突然我就吐了,毛豆一粒一粒從我胃裏翻出來。
她瘸著腳進屋給我拿了一條熱毛巾。我接過來擦我那張粗糙的醜臉時眼淚滴落下來。
抬頭看到她的臉上也帶了淚痕。
我把毛巾放在桌子上,頭也不回,暈暈乎乎的爬回了宿舍,睡得像一灘爛泥。
第二天我又去了。
她家男人還是不在。我打趣說,莫非你家男人有了三吧?
她頭也沒抬說,有就有吧。
我說,你無所謂的樣子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她遞給我一個瓶起子。我沒有接,一手擰開了瓶蓋。她半天沒說話,看著我,伸出手來說,5塊五。
“我沒有錢。但我可以親你一下當是酒錢”
她第一次笑得很燦爛,嘴裏卻罵我是小屁孩。
後來那段時間我再也不用顧慮沒有錢吃飯喝酒,時常光顧那家小店。並且很快和她發生了男女之間罪惡的關係。我抱著她的時候並不覺得愛她,隻是覺得我應該這樣對她。我們都太寂寞。
她經常喋喋不休的講她的身世,每次聽了開頭我就開始犯困。哼哼哈哈應付著。我又怎麽會關心女人的過去,對未來也不曾花費半點心思。我隻是糊糊塗塗,在這個叫做人世間的地方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厭惡的學校,無聊的同學,沒有錢的困境,還有與他人妻子之間齷齪的關係。
她的男人幾個月不見蹤跡,很少出現。據說是弄了輛貨車運長途。直到有一天,我照例翻牆出來找她,在進入店門前,看到她一如既往坐在收銀台邊上看著電視,那個男人坐在她身邊,兩個人一邊看一邊用他們的方言說著什麽。
我扭頭離開,從此再也沒有進過那家店門。
真+善=美。
不過有時我也不喜美,不過隻在心裏。
好吧。矛盾也是正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