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色還早,我一邊流淚,一邊暗暗籌劃如何對付這個人。打不過他,罵他的話隻會再招來一頓毒打,實在是窩囊得不行,雖然我還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還是很有屈辱感。隻有默默的淌眼淚。哭得肝膽俱裂,腦子裏胡思亂想著,希望自己能變成一塊石頭,沒有知覺,希望能變得強有力,一巴掌拍死他。從此遠走高飛,浪跡天涯。
這樣的場景隔三差五的發生。至於是為了什麽也說不清楚。可能是我多吃了零食,也有可能是我回家沒換鞋,還有可能是我在看電視。
“你是豬啊,吃吃吃,隻知道吃。”
一言不合就開始對罵,對打。最後就是開始的場景。
哭了很久很久我媽才走過來拉著我去給我洗臉。我抽抽嗒嗒的哭得更委屈。我媽說誰讓你那麽倔,你就不能示個弱?你哥都是為了你好。
我媽媽就那麽幾覺話,就真的讓我心悅誠服覺得是我不好。雖然這個什麽哥哥也不是親哥哥。我還是相信他是為了我好,完全出於對我嚴格要求。
我哥是我表叔的兒子。表叔車禍死了,表嬸嫁人了,我爸就把5歲的哥哥帶回家來了。當時我2歲。
爸媽對哥哥視如己出,期望很高,就和親生兒子一樣。有一年,哥哥上學路上被瘋狗咬了,我爸帶他四處求醫問藥,領回來的草藥我爸爸怕有副作用,都會自己先嚐,確定沒有什麽後果才敢給我哥哥吃。
那時候家裏並不是很富有,隻能說是吃穿剛好溫飽,每到寒暑假爸媽都會花錢送哥哥去學書法,他愛音樂,我媽就托朋友從深圳四千塊給他買一把吉他。四千塊錢,在九十年代的小縣城,是我媽兩個多月的工資。爸媽說,等我哥學好了,我可以在家跟著他學。
我哥每天號稱在房間裏練琴,但不許我進去,他囑咐我,如果爸媽上樓了,要我敲他的門。我知道,他在房間裏看武俠小說。我當然沒有揭發他,這樣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我隻是趁他出去的時候把他看的小說偷偷的都看了個遍。
哥哥上了很多補習班,請了無數私人老師。還是沒考上重點高中。等到他考大學的時候,我爸媽也覺得基本上是沒什麽希望,高考分數還沒下來就讓他去了我爸爸的單位,沒過幾年就轉了公務員,那時候,他才二十出頭。
從他開始上班,我就很少見到他。家裏再也不會動不動雞飛狗跳,我也著實在父母那裏享受了兩年安靜的家庭生活。弟弟們那時候還小,雖然我很討厭我哥哥對我的那種態度,我也不自覺的受他的影響,對弟弟們很嚴格,但我很愛他們,尤其哥哥搬到鄉政府宿舍後,我再也不會因為受了哥哥的氣而對他們大聲叱喝。
我帶小弟弟去散步,路上偷偷給他買冰棍,告誡他回家千萬不要告訴媽媽我們吃冰棍的事,他一邊舔冰棍,一邊點頭答應。回到家,見到媽媽第一句話就是姐姐給我買了冰棍,滿臉狡黠的笑容,我也隻能假裝責備的看著他笑。上街的時候我會給大弟弟買奧特曼,買多來愛夢光碟。三個人大白天關了窗簾,蒙著被子講鬼故事,一個個嚇得大氣不敢出。那時候我們三個真的是相親相愛。
直到今天,有時抬頭看窗外的時候,我都會渴望同樣的天空把我帶回到那個年代。
然而,再也回不去了。窗外的藍天白雲永遠是那個樣子,我們卻再也回不去我們的童年。
2
一個深夜,我哥失魂落魄的敲打爺爺的家門。進屋就開始哭,一頭亂發,衣衫不整,顯然是喝了很多酒。他拉著爺爺的手要求爺爺陪他去一趟市政府家屬區。爺爺奶奶一個勁問他發生了什麽。他也不說,隻是拽著爺爺往外走。那時候爺爺六十左右,是個還未完全離休的律師,他很鎮定的問他,是不是關於女人的問題?我哥點頭。
一年後,二十出頭的我哥結婚了。新娘三十出頭。身材高挑,緊身褲,蹲下來的時候,露出來一截曲線很美的腰身。再後來,就有了一個小女孩。滿月時,我回國了。抱在手上像個小肉球。過來道喜的左鄰右舍都嘖嘖稱奇,未滿月的嬰兒如此老練,張著眼睛滴溜溜四處看。
嫂子要我給孩子取個名字,說是孩子長得像姑姑,將來一定也能像姑姑一樣去很遠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回頭看了看搖籃裏的小孩,臉很小,鼻子很嬌小,除了尖下巴哪裏都和我不像,隻能尷尬的笑。恰好回家的飛機上看到一句話:鳳凰非梧桐不棲。那就叫羽桐吧。
爸媽都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幾番斟酌,這個孩子就叫羽桐,剛剛成年的我倍感殊榮。小心翼翼的抱著小孩子,好像是我自己的傑作一般,內心滿是喜悅。
嫂子很能幹,嬌氣全無,跟沒事兒人一樣張羅著客人的茶水。
我在滿月宴席上幫著他們記賬。六十六桌,在我們那個小地方也算是夠大的排場了。據說嫂子前夫的鄰居都來了。
嫂子和我哥離婚之後,我再也沒見過羽桐。
嫂子和哥離婚後的第二年,我接到一個陌生女人的微信請求,外地口音。打聽我哥,還有羽桐。她說,羽桐是她的孩子,因為家裏想要個男孩,女孩才兩個月不到就瞞著她賣給了我嫂子娘家。她現在很想知道孩子的現狀。
我假裝鎮定的回複她:你找錯人了!!我和我哥完全不熟啊!!
對方還是不肯放棄的寫了很多細節,關於地點時間還有嫂子娘家人的細節都是正確的。想了很久之後,我給我哥打了個電話試探的問羽桐,問嫂子懷孕生女時候的事,他似乎完全不知情,出生時也不在場,說孩子提前了好幾個星期在嫂子娘家出生的。再多問,他就用嗯,好,不記得之類簡單的回複敷衍著我。
我當然沒有說那個女人尋娃的事。
又隔了大半年,我回國探親,我媽媽說,年初有一個女人跑到我家裏哭著鬧著要羽桐,說是我們家買了她閨女。
我說嫂子當年懷孕了嗎?我媽說不知道,懷孕初期兩口子三天兩頭打架,我爸媽一氣之下,早早的就離開了老家去了廈門,直到孩子出生辦滿月酒才回去。
“那我哥呢?”
“你哥說你嫂子牛高馬大,人又胖。他也不知道到底懷孕了沒有。”
然後,我媽和我都沉默了很久。歎息著換了一個話題。
3.
一段時間,我哥和我失去了聯係。我每天忙著交作業,準備考試,和小組成員一起做報告。我哥哥在我的腦子裏越來越模糊。有時候,我甚至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有過這麽一個哥哥。他給我的童年帶來了那麽多的傷害和仇恨,如今都似乎不再重要。至少是看上去不重要。
當他再次活躍的時候,帶給我一個喜訊,他結婚了。女孩是山西人,茶館認識的。閃婚。奉子閃婚。
哦, 我要他發了一張照片給我看。
嗯,還不錯,至少是我們同代人的樣子。網紅臉,雖然不符合我的審美,也算漂亮。關鍵是,這次我哥拍著胸脯說,是真的懷孕了。
----------寫不動了。未完待續,可能
期待下篇美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