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是多雨的時節，往往細雨紛飛，飄然而下，預示著春天已經不遠了。正如大詩人杜甫的名句：“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三年前，我的同學郭洪燦就是在立春的那個夜晚離去的。他走得匆忙，甚至沒來得及和親朋好友以及同學們打個招呼。
記得洪燦生病期間，我曾去他的家中探望。那是一套位於20層高樓上的新居，透過寬敞的玻璃窗可以眺望遠方，西安城南的繁華景色盡收眼底。
那時，他剛做完第一次化療。一向高大魁梧的身材消瘦了許多，麵孔顯得有些蒼白。
也許是因為同學們的到訪，讓他的精神好了許多，他還和從前一樣，聊起天來，天南地北，滔滔不絕，言談中透著一份豪爽，根本不把進行中的化療當回事。
談及的如煙往事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從前開大貨車的經曆。
那時，洪燦開著大型運輸車往返在西安至延安的公路上。一個深夜，汽車在路上拋錨了。他不得不把車停在路邊。那是個冬季的夜晚，寒風刺骨，陝北的冷風夾著沙土席卷著高原上的一切。洪燦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那個將近一人高的壞輪胎換了下來。誰知那個大輪胎其重無比，隻憑一個人把它抬到卡車上簡直是不可能的。黑夜裏，洪燦想盡一切辦法，又用肩扛，又用頭頂，吭哧吭哧地終於把那個壞輪胎抬上了卡車，這時，他渾身上下已滿是油汙，寒冬裏他的內衣都濕透了。
洪燦把車停在路邊的一個小飯館旁，饑腸轆轆地走進飯館。看見深更半夜走進來一個滿身滿臉油汙的人，店老板嚇了一跳，他說店裏已經沒有飯菜了，隻能給顧客煮麵條。洪燦又要了一盆清水和一把洗衣粉。他大把地將洗衣粉塗在臉上，胳膊上，那一盆洗臉水很快變成了一盆油汙。
從十七歲高中畢業起，洪燦整整奮鬥了三十年。在生活的道路上，他曾一次次地跌倒，又一次次地爬起來，經曆了許多坎坷曲折和世間磨難，許多艱辛與無奈也許是旁人無法知曉的。在艱難的人生路上，他跌跌撞撞，奮力掙紮，帶著生性的不屈和心中的呐喊，滿是泥濘，滿是創傷，滿是苦難，滿是滄桑。剛剛踏上生活的坦途，剛剛看到地平線上那道明亮的光芒，這個身材高大執著不屈的男子漢確轟然倒下了。
在立春的那個寧靜的夜晚，他放下了所有的不舍和牽掛，不辭而別，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
我推開午夜的窗戶，聽著細雨從高高的蒼穹飄然落下，沙沙作響的雨滴仿佛在低聲吟唱。我不禁想起了洪燦最喜歡的那首老歌《紅珊瑚》：
一樹紅花照碧海，一團火焰出水來。
珊瑚樹紅春常在，風裏浪裏把花開。
哎！
雲來遮，霧來蓋，雲裏霧裏放光彩。
風吹來，浪打來，風吹浪打花常開。
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