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璨在修頤殿裏等得正不耐煩,廖總官和成功從角門進來,王丞相忙上前施禮。
成功讓他在廊上坐了,自己卻踱起步來,王丞相不敢再坐,站了起來,看看手中笏板上寫的幾行字,又看看蹙眉沉思的皇帝,“陛下?”
成功停下腳步,“哦,丞相,講。”
王丞相道,“臣下鬥膽,如今張家權重,那平西公張佑更是跋扈,眾臣種種怨言,”他瞥了瞥成功的麵色,“也為陛下鳴不平。”
成功嗯了一聲。
王璨繼續道,“張佑握有司馬司兵馬重權,張丞相掌管司徒司,臣隻是怕這父子聯手,呃,”王璨拖長音,查看成功臉色。
成功剛剛登基時,聽從安境的建議,消減九州邊軍節度使的支出,擴大了司馬司的權限,正是擔憂安境權重而將他除去,現在王璨一提醒,發現他還是麵臨同樣的問題,隻不過是安家換成了張家,掂量著在張佑張蒙之間選擇,成功更偏向張蒙,“依丞相之意呢?如何消弱平西公?”
王璨道,“不如趁著張蒙在涿州巡視,張佑勢單,將其拿下?”
成功皺了眉,“京城現在是張家軍守衛,拿下張佑,丞相以為張家軍會怎樣?”
王璨開始冒汗,“陛下所慮極是。”
成功有些不耐煩,不止是禁軍被替代,連皇城也是在張家軍的護衛下,他親手挑選的八百虎士,就因為龔逍遙一人,讓他無法再相信餘下的虎衛們,才落得如今這種局麵,“丞相,張家軍不是禁軍,你和平西公先商議一下,京城還是要由禁軍守衛,不要亂了祖製。然後再重新選拔虎士,越快越好。”
王璨忙答應,“遵旨,臣再去想想如何消弱張家。”
成功點點頭,正要說什麽,廖總管來報,“七王和九王到,在宮外候旨。”
“讓他們進來。”成功朝王璨揚了下手,王丞相躬身退了下去。
成功目送王璨遠去,壓住心頭怒火,轉頭看見成立成果一前一後進來,施禮後,並排站在麵前,“老九,你先來。”
成果上前半步,向成功匯報了邘都眾官員的行蹤,何人與何人關係密切,何人與何人交惡,等等。
成功聽著,點著頭,“越州那邊呢?”
成果稟道,“父皇安康,在行宮裏日日笙歌,訪客不過是鄭拓屠海等老臣,賞桃花,賞海棠,賞荷花,各種花哨名目不說,還有詩詞廣傳,”成果摸出一卷來,捧給成功,“我看全是阿諛搪塞之語,毫無文采。”
成果見成功沒有閱覽的意思,收回手,也住了口。半晌,見成功依然看著他,猶豫著朝他身後的大殿瞥了一眼,“呃,老十陪五哥去了濮州,現在回到行宮,還是住在退思塢裏。”
成功沉默了半晌,轉向成立,成立進來後就兩眼一直看著前方,一動不動。
成功問他,“虎士都發出去了?”
成立嗯了一下,點點頭。
成功追問一句,“越州?”
成立又隻是嗯了一下。
成功歎口氣,揮了揮手,成果趕快拉著成立,躬身施禮,退了下去。
成功又坐了半晌,起身走到大殿門口,廖總管急忙跟上,“陛下,殿門久未開啟,裏麵怕是陰氣太重,待老奴著人先打掃一下吧?”
成功雙手按在門上,垂頭想了想,收回手,也不理睬廖總管,自顧出了修頤宮。
成鏗因為鏗王府守備嚴密,蹉跎了近兩個月沒能有機會見到成瑞。如今天下都知道太上皇成瑞被逼離開京城邘都,和成功形成南北對峙,成鏗也回到越州,暗想或許有很多像他這樣想來投靠卻無門的將士,同成瑞商量了,安排部署內緊外鬆,將成瑞寢宮挪至碧柳榭,增加重兵把守巡邏,早上的議事廳從退思堂搬到前麵的睿乾殿,在鏗王府正門外設納賢鼓,號令天下人無論老幼尊卑都可以來報效朝廷。果然,不下兩月,已有上百人來鳴鼓,成鏗都親自相迎。
來敲鼓的第一人竟是王伯茲。王劍士在春和園一直不得誌,收了成鏗這麽個得意學生,卻不能炫耀。成鏗離京後,王伯茲沒了學生也就辭了教職,回禁軍效力。分嶺後,邘都禁軍幾乎被解散,大部分被張家軍接管,王伯茲因為和成鏗的關係,更不敢呆下去,輾轉來到越州。招賢鼓一擺出來,他就等不得先來了。
成鏗自然高興,跟著他再把武藝揀起來。成鏗體力尚未恢複,不能騎馬,左肩有傷,左臂也不能完全抬起來過肩,努力拉了幾次弓,不是因為肩背巨痛,就是因為毫無力量。
原想要克服懶惰,象幾年前一樣,憑著倔強取勝。成鏗叫王伯茲助他一把,勉力抬起左臂持弓,右手搭弦。王伯茲見成鏗盡力,仍拉不開弓,便從後麵貼上來,左手握住成鏗左腕,右手從肋下穿過,握住成鏗右肘,叫一聲,“抬高,用力,開!”雙手一拉,幫成鏗開弓。
成鏗吃疼,忙叫,“伯茲鬆手,老王快撒手。”王伯茲感覺成鏗在掙紮,反而抓得更緊,兀自鼓勵著,“殿下堅持。”
成鏗疼得狠,慘叫起來,王伯茲嚇壞了,趕緊鬆手。
成鏗抱著左肩,癱坐在地。伯茲不知發生了什麽,跪下直喊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成鏗緊閉雙眼,頭慢慢歪向王伯茲肩頭。靠了一會兒,緩過勁兒來。搖搖頭有點喪氣地問,“我拉不了弓了吧?”
王伯茲這才知道鏗王受傷如此嚴重。輕輕在他左肩上下捏了捏,搖頭歎氣,“除非換個新肩膀,鏗王再努力也沒用。”隻好放棄了弓箭。
第二天,成鏗看見王伯茲光著脊梁,吊在樹上。吃了一驚,忙過去問怎麽回事。王伯茲淚流滿麵,“伯茲該死,昨日弄疼了殿下。”
成鏗哭笑不得,叫人給他鬆綁。王伯茲不讓,“是伯茲太愣,不吃點兒苦頭長不了記性,沒有記性就沒有長進。”
成鏗這才看見他背上的血痕,沉了臉問,“誰打的?”王伯茲說是自己用荊條打的。成鏗氣得無語,這不止是愣,是傻愣了。也有些氣他魯莽,昨天被他猛地抻那一下,左肩背痛得他一宿沒睡著,到現在還動不了。於是一跺腳,“好,你就吊上三天吧。”不再理他。王伯茲吊了兩天,蚊叮蟲咬的受不了,開始哀求鏗王開恩,成鏗不允,隻底下叮囑喂他吃飽喝足,吊滿三天,才放他下來。
弓箭是用不成了,弩箭可以,隻需要臂力掛弦,成鏗琢磨著在弩上加上了齒輪,練熟了也挺快。
不過和王伯茲花最多的時間是練習彈弓,成鏗從左開弓改右開弓,可以不用大動左臂就可以拉弓,王伯茲則幫他矯正姿勢,加強力度和準度,兩人找來各種石子來練,根據石子的大致形狀,園的,扁的,三角的,再來變化手指的捏法打出。
劍術也慢慢揀起來,這裏王劍士不改初衷,仍然沒有招數,因為成鏗左肩弱,右腿弱,劍法上更加守中為本,使起來也就更顯笨拙,但兩人都知道,成鏗的威力漸漸的增加了。
李雷從北疆趕來,六皇叔成福和四皇兄成熟都知道成瑞成鏗在越州和成功對峙,各有手書給成鏗,成福按以往一貫作風,保持中立,隻叮囑成鏗以江山社稷為重。成熟保證一旦對峙升級,他在北疆會說服成福支持成瑞和成鏗。
從李雷這裏,成鏗還知道了梁州侯的謀反和成績的死。
李雷說他從分嶺下來,馬不停蹄直奔北疆福王。成福成熟明白事關重大,四萬兵馬整裝,一旦邘都有變,就出發勤王。
邘都確實有消息,但不是皇帝太上皇遭難的消息,卻是成績成傳道逆反,成福王被疑為主謀的消息。九王成果帶著成功的手喻來找四哥,成熟急得大罵成立,又臭罵了成果一通,捉住去見了六叔。
幾個人正為成績扼腕,李雷從分嶺趕來,一連的風雲,驚得大家目瞪口呆。成熟擔心成功成鏗,便要馬上回京,成福認為現在發兵邘都,正好落為與成績合謀叛逆的把柄,京城早有準備,幾萬人過去就是去送死。
可是分嶺到底如何,幾個人隻能幹著急。成果不想再等,他的任務完成,要回京複命。成熟不肯放他走,成立成果太年輕,不知險惡,也不知到底是哪個王叔主謀,成績成傳道到底有多大實力,張佑王璨能不能平叛,沒有確實的消息,成熟怎能讓成果回去。
李雷突然問,“張佑平叛,如何張蒙兄弟卻又圍堵皇帝?”
一句話提醒了大家,宛如個大雷,又被轟得目瞪口呆,成熟目光轉向成果,“難道是成立要篡位?他是張佑的女婿,借張家的力量,除掉成績,囚了成功成鏗,支開成果,”成熟一陣冷汗,“老九,你難道沒有察覺?”突然凝重起來,“你和老七同謀?跑這兒來迷惑我們?他許了你什麽好處?”
成福李雷都盯住成果,再看他呆若木雞的樣子,都知道是冤枉了他。四個人呆呆的坐著,各自想著心事,不知如何是好。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
道德經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