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瑞上書長居越州後,成功便正式遷入養頤宮,皇帝的寢宮。養頤殿位居皇城正中,防守嚴密,可成功總是不放心,從分嶺回來後,守城禁軍都被張家軍替代,成功因為禁軍部分將領參與成績成傳道謀反,不再相信禁軍。成功甚至對自己親選的虎士都不再相信,那個龔慎之的背叛讓成功毛骨悚然,他能帶領逍遙派高手把成鏗從戒備森嚴的皇城中運出去,他就有可能哪天回來刺殺成功,現在看來是個非常易如反掌的事。
成功一改皇帝不在後宮留宿的舊習,在養頤,興頤,泰頤,端頤,壽頤幾個宮中任意轉著住,很少有人知道皇帝到底在哪兒。隻有修頤殿,成功下令封了宮門,不得出入。一眾阿諛臣子認為此乃痛失胞弟之舉,盛讚皇帝聖德。
可成功偏偏擇席,在養頤殿睡不踏實,換來換去,現在連在興頤宮裏都無法入睡了。
楊皇後領著侍女進來,在香爐裏添了一個香餅,“食醫說檀香安神,妾又摻了茉莉,菊花,麝香,陛下聞著可好?”
皇後在成功身邊坐了下來,雙手握拳,輕輕捶著成功的雙腿,成功斜躺在榻上,從沉思中醒來,深吸了一口,“好,好。”
皇後微笑道,“陛下近日勞神,妾取粳米百合鮮藕熬的粥,陛下吃一小碗吧。”說著從侍女手上接過碗來,捧在成功麵前。
成功吃了一口,推了,轉了個身複又臥下,侍女低下身,她不敢敲捶皇帝,隻在後肩輕揉。
成功其實有好幾天沒有睡覺了,清除了幾年來壓在他心裏兩大羈絆並沒有讓成功踏實下來。羈絆一的太上皇帝成瑞輔政三年裏緊緊握著兵權,成功不得不依重左丞相安境執政。羈絆二的安境專權擅勢,朋黨比周,辯言好辭,滿朝文武隻知左丞相,不知主君。成功自視是個有德明君,雖然設計罷貶了安境,可權謀並不是他的初衷,成瑞的那幫老臣們是以安境為黨首,成功此番作為,隻不過殺一儆百,加上太上皇遠離邘都,朝中再無人以新帝登基未穩羽翼未豐為由,對他指手畫腳了,除了幾個不識時務的老臣在梁州侯叛逆成績自戕謝罪安境成鏗遭貶等一係列事件中跳出來和他作對,還暗諷他為暴虐無道的桀紂之君。
成功不想落下個暴君的惡名,由衷的不想再有更大的變故,擺平成瑞和安境已經達到了目的,以後將如何恩威並施,讓朝臣俯首,平息怨言,思前想後,成功焦慮睡不著覺。
老臣們如此猖狂,源於成瑞的無為軟弱和自以為是,成功早就看出來,父皇試圖以成功來製衡安境王璨,又立密旨用成鏗來製衡成功,結果成功帝業的前三年就有叛亂有殺戮,留下這麽一個亂攤子。成瑞原本就是成功的墊腳石,正如母親從小就跟他講的,隻有成功才是齊聖廣淵皇天眷佑誕受厥命,如果母親活著,她決不會讓成瑞在位這麽多年!
成功歎了口氣,坐直了,“皇後,這些時日你辛苦了。”
楊皇後起身施禮,正色道,“陛下此言何來?愛敬盡於事親,妾身體力行,以修婦順。”
成功在榻上欠身回禮,見皇後溫柔和順,對比母親的強勢,未嚐不是好事。
成功握住皇後的雙手,“皇後,你我在內相敬如賓,實是大幸。若是在外能君臣相宜,我便別無他求了。”
楊皇後微笑著問道,“難不成就是幾個外臣使陛下困擾如此?”
成功此時早把母親再三“不得後宮宦官染指朝政”的叮囑忘到九霄雲外了,將老臣直言叱責他為暴君的憤懣說了出來。
楊皇後靜靜聽完,皺起眉頭道,“陛下乃一國之君,豈容臣子此等不恭!”
成功搖搖頭道,“不乏忠直貞良之臣,我求才若渴,唯才是舉,矯情任算,不念舊惡。”
楊皇後點頭,“陛下聖德。雖說是任人唯賢,到底人心難測。”
人心難測,皇後說的不錯,成功將埋在心裏多日的憂慮說了出來,感覺舒服了許多,閉上眼睛將六司官員在手中掂量一番,有了主意。在皇後輕輕的撫摸下,終於睡著了。
老臣中大司馬屠海持重,安境一案中一直是觀望態度,近日上書求退,因為年事已高,身體漸差,懇請皇帝準許他回鄉守完三年的孝期。成功馬上批準,下詔書念其忠武英高,敷陳德教,誕靜邦內,四裔以綏。
屠海一退,成功立即任命張佑為大司馬,待兩人交結完畢,成功親自送至十裏長亭,賜屠海禦馬一匹,白金千兩。屠海千恩萬謝拜了又拜,才肯離去。
之後成功任命張蒙為左丞相,考慮張佑平西公大司馬不情願聽令於兒子張蒙,下旨改司馬司直屬皇帝,左丞相張蒙製下有司徒和司空兩司,主管農商稅役土地山川河流。
右丞相王璨卻不以為然,暗中幾次向成功進言張家權重,成功正惱他將密旨泄漏給張蒙,早想除掉王璨,趁此機會將塚宰司收歸自己管轄。左右丞相各製兩司,不偏不倚。皇帝則直接掌控兵將官吏文武百官。
成功不相信自己的禁軍侍衛和虎士,換成張家軍後成功相信自己肯定是在張蒙的監視下,成功不惱,反認為更安全了。
隻是現在想要王璨進宮密議,就有些不方便了。成功心裏清楚張蒙有野心,任命他為丞相,比早前承諾的大司徒更高一階,再加上張蒙自己對張佑的防範,成功相信張蒙的衷心,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最為投契,現在終於君臣相攜,共圖大業。可是王璨所提出的張家權重卻是不得不防,下一步就是要考慮如何讓三人相互製衡。
成功為了避開張蒙,今天特詔王丞相到修頤殿麵聖。
隻帶著廖總管和一個小黃門,成功換上家常衣裳,溜達到修頤殿,隻讓掃去角門的塵土,讓小黃門在門口等王璨,自己和廖總管進內。
站在院子當中,環顧四麵陰森的殿堂,幾個月沒有成鏗的消息,成功認定他已經死了。心裏踏實了一些。可站在成鏗曾經住過的地方,成功並沒有勝利的喜悅,隱隱的,覺得母親責備的目光從黑暗的殿堂中射出。
成功坐在石階上對著一池碧水發怔,廖總管在旁邊輕聲提醒,“聖上,王太師到了。”
王璨被成功密詔,受寵若驚,進了院子,見皇帝已經等得不耐煩,急忙上前行禮,慌亂中被拌了一下,頭撞在庭柱上,還好撞得不狠,隻是冠帽癟進去一角。
成功攙了他一把,“太師走穩。”
王璨施禮道,“老臣來遲,聖上見諒。”
成功揮了揮手,讓王璨也在石階上坐了,直接了當問道,“對張家父子,太師可有什麽想法?”
王璨早有準備,見皇帝開門見山地直接問,便答道,“大臣之門,唯恐多人,欲為其國,必伐其聚,不伐其聚,彼將聚眾。”
成功點點頭,王太師輔政多年,極會察言觀色投其所好,成功心知肚明,他倚重王璨除掉宿敵安境,老太師恐怕不想讓張家父子成為安境第二,在朝堂上和他分庭抗禮。
成功看了看王璨,毋專信一人而失其都國,“那麽以太師所慮,將如何消弱其黨眾?”
“陛下可記得六司左右侍郎?”
一句話點醒了成功,成績死了,成熟貶了,幾司的右侍郎空缺一直沒有補齊,“太師已有人選?”
王璨拿出吏部的名冊,一一指給成功。
成功指點王璨,除了司徒司司馬司,這兩司的右侍郎由成立王和成果王先補缺,其餘任由太師舉薦。原來安境的門生,分別調派到王璨和張蒙置下,每一司每一級三成的官吏每年輪轉,三年內全部輪換一次,以防結黨營私。
耳朵裏聽王太師對六司的調整,成功心裏想的卻是替換張佑,新任濮州節度使的人選。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
道德經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