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庫回來,成鏗接成功詔書到中州巡視,紐襄李雷同行。
紐襄說,“這像是皇帝對你的獎賞,名為巡視,實在沒什麽事情,你要是不耐煩和州府打交道,咱們去遊山玩水,你又不差錢花。”成鏗皺眉,“這跟錢有什麽關係?”
紐襄微笑不語,李雷在旁邊使眼色,成鏗有些明白了,“皇帝不會吧?三郎什麽時候這麽世故起來,鑽錢眼兒裏了。”
看紐襄黑了臉,李雷息事寧人,“殿下,這是官場不成文的習慣。大家都心照不宣,皇帝想賞誰了,就派誰巡視。你能摟多少,看你的本事了。成功皇帝登基以後也沒說要嚴打,哪會有人不知趣兒不打理殿下,各州府肯定都有厚禮準備。”
成鏗哼了一聲,笑問紐襄,“你怎麽知道我不缺錢花。”紐襄有些尷尬,看了看李雷,“確實跟錢沒關係,是正風氣,殿下可以做到。”
成鏗記得他抨擊過時政,想知道他是不是變了。點點頭,又去看李雷。李雷不願意發表意見,笑了笑,“是皇帝賞給殿下的,拿不拿,拿來做什麽都是殿下的事。錢是不缺,看用在什麽地方了。”
因為成功也點名兒他們二人,成鏗不好替他們做主,斷了他們財路。現在成鏗清楚了兩人的立場,暗想錢堆裏長大的就是不一樣,不知道生活的艱辛,不過倒也不用擔心他們會太貪。
成鏗自己有他的理論,小時候的成長環境會影響一輩子的思維,比如小時候缺什麽,長大就會貪什麽,他自己,缺的是家人,所以他最貪戀父兄的情誼,無論成瑞成功甚至成就對他做了什麽,他都一味退讓,生怕失去他們。以此推理下去,窮人家出身的會貪財,哪怕陪上性命也會下意識的斂財。
成鏗斜了一眼紐襄,暗道,你以為幫韓太傅開學堂的錢都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哪天讓你也愁一愁錢。
“好吧,”成鏗說,“這兒離南嶽不遠,咱們先去那兒看看。”紐襄立即讚成。
成鏗這次帶上了秦凱,一行人高高興興上路。
成功皇帝的第一次科考在各郡州縣進行得極為順利。由成功親自培訓的首批考官們兢兢業業,不偏不黨,到了年末,已有三千學子入邘都準備開春的京試。不僅僅是這三千學子雲集京都,他們背後的導師舍人也都隨行,誰都不知這京試將會是什麽樣,這些人等動用各路關係打探,希望能巴結到左右丞相而成為門生,一時京中車水馬龍,宴飲豪席,不知多少賄賂金轉手。
京試後發榜,成功非常高興,選了幾個試卷上出類拔萃的進殿麵聖。果然文如其人,此番錄用的多是年輕有為,正是成功需要的,這些新進可以委以重任,大刀闊斧地執行成功的政策。
第二天詔王璨安境二丞相上殿,準備獎勵二相一番,首次主持科考順利完成,朝堂上人才濟濟,總結一下利弊,以為改進。
安境進殿行禮後,不等開言,先搬上兩大箱籠,打開箱蓋,珍寶金銀亮得刺眼。
成功一笑,“安侯,這是何意?”
安境不慌不忙從袖中摸出一卷,一抖散開,上麵密密寫滿,安境將卷帛舉在箱籠上,答道,“這些都是來自入京科考的學子,托了各種門路送到臣下府上,要拜師為門生的。”
成功吃吃地笑起來,“安侯果然德高望重,這麽多人要追隨。我倒想看看是誰。”說著伸手要看安境手上的絹帛。安境笑道,“這裏有上榜的,有沒上榜的,將來所派官職也和這些無關,多知無益。”說著將卷帛放入火盆中燒化。
成功一笑,言道,“派官自然要依二相舉薦,安侯到時不要偏心就行。”安境回答不敢。
成功看了一眼王璨,“太師門生也不少吧?”
王丞相搖頭道,“臣不收賄賂,早已勒令退回。”上前一禮,“陛下,科考不得開此先例。為人臣應安徐而靜,柔節先定,善與而不爭,虛心平誌,待物以正。”
成功安境都點頭同意。
成功轉而問安境,“人君之道,如何?”
安境躬身答道,“臣以為,人君之事,無為而能容下。夫事寡易從,法省易因,故民不以政獲罪也。大道容眾,大德容下,聖人寡為而天下理矣。”
成功實是不喜這所謂的“無為”,都是懶人的借口,心裏明白安境變相地提醒他,因為成瑞在堂上聽政,不好當麵駁回安侯,微微一笑道,“當堯之時,舜為司徒,契為司馬,禹為司空,後稷為田疇,夔為樂正,倕為工師,伯夷為秩宗,皋陶為大理,益掌敺禽,堯體力便巧不能為一焉,堯為君而九子為臣,其何故也?”
王丞相搶著答道,“陛下聖明。堯知九職之事,使九子者各受其事,知事者臣道也!”
成功點點頭,“二相此番主持科考,意在選賢。切記,若以世俗之所譽者為賢,以世俗之所毀者為不肖,則多黨者進,少黨者退。”提醒二相,“夫善遊者溺,善騎者墮,各以其所好,反自為禍。新科進士都是各科的佼佼者,我之所以讓你們二人為師,就是避免他們反自為禍。”安境王璨都躬身稱是。
安境是想借此機會向成功暗示科考中一些弊端,也給了王璨些警告,見成功一經提醒馬上明白,心中定了下來,上前提議說,“陛下,臣以為宦士事君,必順於禮義,不禮不勝天下,不義不勝人,道德仁義,非禮不成。臣下不能罔自擔個師名,派官之前應習禮三月,依德委任,哪科進士倒是次要。”
王璨從看見安境搬那兩箱賄金上殿,就知道他使這招給自己下不來台,自己急智回答不受賄賂,以皇帝的聰穎,他哪裏會相信,後麵還要想法子補救。正恨得牙癢癢,見安境有此一說,馬上搖頭,“安侯此言差矣,哪科進士不是先通過德考?即是那科的佼佼者,正是要他們用有所長,否則豈不是浪費。天子無戲言,言則史書之,工誦之,士稱之。聖上大智,首次科考你便從中做梗,以後如何繼續?”轉身向成功揖手,“臣以為要嚴格按照陛下所定,哪科上來的,就應該在哪司供職,三年一考以做監督,依績生遷。”
成功看兩丞相更加勢如水火,勸道,“太師所言極是,就按各科分派。安侯也有道理,依德考結果定職爵吧。”成功本想利用這個機會讓二人撈些好處,順便看看什麽新進入了何人門下,自己好從中斡旋受益。沒想到安境不以為動,成功不好捅破,倒是與己無甚大礙,看王璨訕訕的,心中著實不喜他的貪婪,看他年事已高,朝堂上有時打瞌睡,有時糊塗,便暗中開始物色替換人選。
成功一笑,指著那兩箱籠,“安侯抬回去吧。”安境也笑,“應是陛下的,入九庫吧。”
南嶽衡山綿延數百裏,有七十二峰之稱,峰峰險峻,另有瀑布飛下,極為壯觀。成鏗雖然不像小時候那樣大喊大叫了,看到這景象,也走不動路了,激動得渾身一陣陣發抖。這裏植物豐富,相傳神農氏曾來此採百藥,因嘗線蟲中毒而仙逝於降真峰上。連紐襄都認不全,成鏗拉著他問東問西,一路直奔天柱山峰。在道教中,此山是道教洞天福地,是神仙居住遊憩的寶地之一。
從衡山下來,紐襄玩兒得高興,便說,“幹脆咱們來個五嶽之旅吧,看看泰岱之雄偉,華山之險峻,衡嶽之煙雲,匡廬之飛瀑,雁蕩之巧石,峨嵋之清秀。”說得成鏗李雷口水都下來了。
成鏗笑道,“好是好,不過我可是奉旨巡視,該去的州府還是要去的。你看這幾個地方,永州,嶽陽,益州,耒陽,滁州,宣邑。咱們一路過去,不會少了遊山玩水。”
紐襄不想太堅持反而給成鏗帶來麻煩,也隻好點頭。不過他實在是不願意從俗,到了衙門裝作口舌笨拙,不善言辭。李雷倒是很會官場上的應酬,還教著成鏗些套路話。這些州縣都是富庶之鄉,見鏗王奉旨巡查,哪敢怠慢,穿州過府,成鏗一行人的行囊也漸漸重了起來。
這一天到橫水,成鏗說,”黃山就在前麵, 我和三郎算是故地重遊了。”
紐襄見李雷沒來過,感歎道,“這可是天下第一奇山,軒轅黃帝在此煉丹成仙,有道是,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
成鏗說浮丘觀的清虛道長見過一麵,不知道紐太傅現在是否在觀中。紐襄搖頭,”父親不在,去了北嶽。”李雷搖頭歎可惜,幾人上山朝浮丘觀行去。
在清虛處住了兩天,也聽了兩天道長傳授易經,幾個年輕人早坐不住了,好容易清虛放了他們,告辭下山。行了兩個時辰,紐襄說,“前麵有個酒家,歇歇腳,吃了飯,再趕一趕,天黑前能到株州,在那兒過夜去。”
遠遠的還沒看見酒家,一陣喧鬧聲就傳來。紐襄和秦凱催馬先去看看怎麽回事。一會兒兩人搖頭笑著回來了,成鏗李雷都問。紐襄道,“有熱鬧瞧,文人舞劍,武人做詩。”成鏗聽得新鮮,催著快走去看看。
果然,酒家裏外坐滿,三十多人似是九成醉,分做兩撥對喊。秦凱悄聲對成鏗說,“一邊是文士,什麽學館的弟子,那邊是武館的,兩邊先為爭位子吵起來,後來就拚酒,然後就比武比詩,誰也不服誰。”
紐襄見那邊鬧得太凶,便招呼店家遠遠的設張案幾,請成鏗坐了,餘下的人在側後護衛,大家隻叫店家上酒,掏出自帶的食物,邊吃邊看熱鬧。
誰知卻有幾個年長未醉的注意到他們與旁人不同。過來見禮,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幾位文人學士,都來這裏參加每年一度的詩詞大會,今天是最後一天,所以這些年輕人才在這裏飲酒道別。
卻偏偏有幾個武館的青年路過,都多飲了幾杯,聲音大了些,幾人朝成鏗行禮致歉,望見諒。
成鏗見他們氣度不凡,也不敢怠慢,起身還禮,但不想泄露身份。年前和韓太傅出門訪賢,後來又有成功聖意招攬,成鏗對文人便多加注意。趁此機會多認識些人才,暗地裏悄悄告訴紐襄不必趕路了。這幾位名人在坡後另設有一席,遠離吵鬧,便請成鏗等人過去。重新安席,成鏗才發現他們在流觴曲水,吟詩作樂,幾人哄著要成鏗也來一首。作詩曆來不是成鏗強項,推了半天卻推不掉。
隻好問了韻,環顧四周景致,開口吟道,“晨輝綠草陰,”抬眼看看大家,都瞪著眼不置可否,便有些遲疑,把眼去看紐襄,三郎微笑著點頭。成鏗受到鼓勵,磕磕巴巴的接著道,“阡陌老牛吟,”又斜眼看大家,看見有兩三個開始點頭,心裏高興起來,接著把下兩句念出來,“鬆下嚐新焙,和風漫拂琴。”
大家點頭撫手稱讚,成鏗自然知道好歹,硬著頭皮交了差,反正自己在詩詞上沒天分,便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看他們玩,聽到拍案叫絕的好句,就跳起來大聲喝彩。
一眾人等到日頭西斜才盡興,歸總了一下,居然有三十多首,又挑出幾個字來爭來爭去,終於敲定,哄叫葛仲淹題了序,匡徵明行書謄寫一遍,懸掛起來。大家一邊圍著看,一邊高聲吟唱。
成鏗看見自己那首老牛詩也在上麵,他這點兒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立刻紅了臉要撤下來,大家笑著讓他勿慮,又開一甕酒,盡興暢飲,賞詩賞字,披草而坐,傾壺而醉。又唱曲又舞劍,直到日斜,才依依不舍作別。
成鏗拉了紐襄過來,追著向一長者名陸康的一揖手,“陸先生。”
陸康一直坐在人群中沒怎麽出聲,可眾學子對他卻是極其恭敬。紐襄打聽清楚了,悄聲告訴了成鏗。兩人決定結交一下。
成鏗這時實報上真名。陸康見是親王,慌忙重新行禮。見還有紐釗義的公子,不好怠慢。
成鏗嘻嘻一笑,“和陸先生結伴下山如何?成鏗尚有問題請教先生。”
陸康有些冷淡,“豈敢。”
成鏗不介意,仍是笑眯眯的,“原本是要拜訪先生的梅廬,不期在這裏相遇。”
陸康淡淡一笑,“草芥寒居,不敢有此榮幸。”
成鏗看他一副拒人千裏的樣子,以為他故作清高,心裏有些不悅,麵上更加謙恭,“先生過謙了,陸先生門生三千,梅廬乃天下學子向往之所,哪有經過不去禮拜的道理。”
陸康見成鏗一再恭維,臉上有些得意,不再擺臉色,誇了成鏗的詩幾句,成鏗忙晃了手,“陸先生在打趣我了。”二人另揀些白日的絕句細細品味。成鏗頗欣賞陸康的一首,現在吟唱出來,大為讚賞,“月上明台宜小酌,瓊漿玉酯邀仙河,鶯歌對盞酒先醉,落葉隨風雨意多。”陸康自然謙遜一番,見鏗王記得一字不差,認為成鏗真心欣賞,態度大大轉變。
幾人說著聊著,下了山。陸康這才知道成鏗是紐釗義的關門弟子,又師從韓先曆,不再小瞧這個皇子親王,恭請成鏗到梅廬小坐。成鏗淡淡一笑,請陸康紐襄到自己車上,三人說笑著,不一時就到了梅廬。
這梅廬設在雲水之間,觀其四麵山水,清邃環合,無市井之喧,有泉石之勝,真群居講學、遁跡著書之所。陸康和弟子們在山中廣植梅樹,有七千棵之眾,初春梅花開時,漫山遍野,燦爛鮮豔,這梅廬因此得名。
陸康吩咐學堂開宴款待鏗王。筵席設在延賓館,這是梅廬最大一間房舍,也隻能容下七十多人,餘下學子便聚在院中。陸康請成鏗等人入堂,笙奏鹿鳴,四牡,白華,華黍。樂畢,學子們擊缶齊聲高喊,“梅廬梅廬梅廬。”
紐襄皺眉附在成鏗耳邊,“真是不巧,他們直呼殿下名諱。”成鏗笑著搖頭,示意紐襄不必理會。
席間成鏗表達皇帝及韓太傅求賢若渴的意願,請陸康到邘都效力朝廷。陸康不屑就職,自言不為權貴折腰,好自由,喜獨思。
成鏗聽著點頭,笑道,“如今皇帝開科考,陸先生的門徒定也是不差的。”
陸康仍是淡淡的,對自己的學生也不要求他們一定做官,隻要求達者兼濟天下,窮者獨善其身。
成鏗看了一眼紐襄,想起韓太傅開學堂,隻為傳授知識,格物而已。暗自搖頭,這些人,書讀到某些時候就讀僵了,不知變通。見他不肯退讓,也不願推薦學生,便不再勉強。轉了話題,聊起五嶽。
雖然陸康不鼓勵但並沒有阻止弟子,也算買了鏗王一個大麵子。門下三千,什麽人都有,到底有三百多人去了邘都應試,自稱是鏗王推薦。成功對成鏗不忘舉賢頗為讚賞,特意下旨褒獎一番。
從梅廬出來,就到了株州,李雷在株州府聽到福州周將軍在蕭國進展很不順利,便向成鏗討了薦書,去安邊節度使的軍中謀個職位,然後自薦去福州前線。成鏗見他決心已定,便一口答應,並讓李雷押了大部分各州府的敬禮,好幾大車回越州,一半留在鏗王府,用來修城修壩,另一半讓李雷帶去安邊的常州,用做軍資。
告別李雷,成鏗紐襄秦凱繼續北上,這日到了東嶽泰山。泰山吞西華,壓南霍,駕中嵩,軼北常,為五嶽之長。這岱宗乃五嶽之首,氣勢磅礴雄偉,難怪紐襄一再堅持成鏗要來看看。站在山頂上,成鏗覺得可以觸到天,那神靈離自己很近。經過這麽多的山川,他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靠叫喊抒情,默默地站在始皇帝嬴政封禪碑前,浮想聯翩,感慨萬千。
韓先曆太傅是力主聖王的理念。一個明君,受天神護佑,保護著普天下的子民。成功很欣賞韓太傅的觀點,論智慧論學識論儀容,成功自認無人能與他匹敵,難道這不是上天賦予他的能力嘛。成功要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成為一個最偉大的君主,名留青史。
這日韓太傅提出封禪一事,“始皇席卷天下,包舉宇內。”
“封禪?”成功有些猶豫,“是不是太張揚了。”
韓先曆並不認同,“臣以為聖上聰慧過人,既然已承大統,名正言順,正要借此機會向全天下宣告聖上的抱負,這樣才能齊天下之心。”
“不錯,”成功點頭道,“我就是要大家精誠團結,”
“陛下,”韓先曆提醒成功,“陛下可自稱孤家,可自稱寡人,老臣以為天下皆朕、皇權獨尊,莫若朕更為恰當。”
“孤,寡人,朕,”成功掂量著這幾個字,“我再想想。韓卿,你將封禪一事承奏上來,明日和二相商議。”
王璨一聽成功要行封禪大典,拍手讚成,並自薦和韓太傅一起草擬巡狩封禪改曆服色諸事。安境對這種典禮做樣子的事情,除了宗廟祭祖和京都社稷祭祀外,一概不很支持。安境掌管司徒司多年,和成瑞一致治國理念是以輕役薄稅的勤儉持家為準則,建宮室以辟潤濕以圍風寒,不以為觀樂,謹此則止,百姓則勞而不傷,費而不病。
大成曆代帝王從未橫征暴斂,富在民而不在官。所以現在無法承擔封禪大典這種的費用,不過安境看出這其實是成功的本意,沒有馬上提出異議,“陛下,老臣以為,皇帝受命於天,泰山祭天無可厚非。”
成功原以為他會反對,現在露出笑容,“如果安卿也無二意,你政務繁忙,本不該操心此事,自然由王相和塚宰司持辦。”
安境道,“不過,帝王受命當有祥瑞,貿然行典,反而無益。”
成功點頭稱是,“當然。若無上天神靈護佑,我豈不是無其德而用事者焉。”
安境躬身行禮,“陛下聖明。”退在一旁。
成功看了一眼擺在麵前的奏折,“諸卿若無其他事情,今天就散了吧。安卿,有關九州駐軍的折子我已經看過,有些問題想問問,請你留下,屠侍郎,立王,你們也留下。”
眾官皆施禮退出。
成功點了點奏折,“安卿可曾與太上皇帝商議此事?”
安境對道,“老臣當日提出時,上皇陛下恩準,隻是具體如何改製,上皇旨意由臣等與陛下協商。”
成功捏著安境的奏折多日了,他拿不定主意。“安卿,自東夷十四國歸屬以後,衛州也並入版圖,大成疆土空前的遼闊,邊境加長,何以不增強九州兵力,反倒要削減呢?”
安境看了一眼司馬司侍郎屠海,“陛下所言極是,疆土遼闊,國力強大,幾年來邊境安寧,是外寇懼我國威,不敢入侵。”
“正是如此。”成功讚同,“至少要保持現在的軍力,而不是減少才對。”
安境道,“聖上以前和老臣提過九州駐軍協調作戰一事,以現在的建製,各節度使雖然直接聽任皇帝,後備及兵源卻由大元帥分別和司徒司司馬司斡旋。實質上是節度使各自為政,相互之間不願意也無法協調。”
成功點點頭,確實如此,他當年攻打衛國時就發現各郡自我保護,地域之間差異很深。“守邊的成敗與否在於主帥。西域安寧,是因為張佑平西公的威名,該製不應該做大變動。”
屠海侍郎上前道,“陛下英明。九州節度使各個威名顯赫,戰功卓著,又都年壯力富,乃大成邊疆的擎天立柱,絕對不能撤換。”
成功看了看安境,轉回來問屠海,“既然有此一說,那麽屠卿與安侯此本卻是為何?”
身為司馬司右侍郎的成立為成功辦事一向積極認真,安丞相和屠侍郎商議改製自然有成立參與,今天看成功問到,成立不甘落後,搶著回答道,“王帝陛撒,九奏大元帥不變,常固軍棱馬固定在山在的夫量,棱該宗加失馬失的軍費,棱何邊境有戰,由失馬失統一套動援兵,這樣不僅節省了各州要去增兵的預山,而且陛撒調動失馬失更棱活,效勒是大大提高了。”
成功轉頭看著安境,“這是安侯的意思?”
安境道,“陛下知道,除了九州兵馬,六司中司馬司寇宗伯俱各自備有兵馬,不但九州大元帥頻頻上本要求增加支出,那三司也有同樣要求。老臣承蒙皇帝厚愛,身為左丞相,主管司徒司空司馬三司,得以了解各司的理政運作,臣以為各州各司有些職責重複,時有衝突,時有推諉,更不說財政支出了。”
“司寇宗伯乃王丞相屬下,他確實也有本要求增員。”看來兩丞相都在為自己增加權力,成功想知道安境到底要什麽。
安境道,“臣職掌司徒司多年,熟知各司的預算支出,我大成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特別是近幾年增幅最大,臣以為司徒司司空司這幾年行君令勸農桑,頗有成效。陛下也看到稅收的上漲。”
成功微笑道,“安侯功不可沒。”
安境躬身,“謝陛下。天子福澤。如今倉廩充實,百姓富足,國家有治。司寇宗伯兩司的要求不無道理,隻是太多,反而有臃腫浪費之嫌。”
成功一聽正合心意,“那依安侯呢?”
安境道,“正如立王剛才所言,陛下要能靈活機動調動兵馬,援邊,賑災,平亂,治安。”
成功想了想,“按慣例,以前多是司馬司的職責。”
安境道,“陛下聖明。而且按慣例,司徒司空每年四季十二月行君令也都是司馬司配合執行的。故此,老臣和立王屠侍郎提議為陛下擴充司馬司。”
成瑞親政三年,實際上是暫緩三年將九州製軍權交給新帝,對於其他事物,成瑞一概不管不問,成功登基後改革吏製開放商賈,再加上邊境安穩,成功雖然沒有提起過九州駐軍,身為天子,沒有直屬兵將,終將是一塊心病。
從一開始成功就明白成瑞的安排,父子之間達成協議,左右兩丞相輔佐,成為成功和六司之間的橋梁,和以前王璨作為太師的丞相不同,安境這個左丞相是有實權的。
眼下無法直接管理六司,軍權又在成瑞手中,成功感覺自己是被架空了。
原來成瑞是以此法仍然牢牢把握著朝政。成瑞現在很少到朝堂聽政,那麽安境才是真正有權力的人,兩人到底有多少交流,那麽安境要擴充司馬司,有多少是成瑞的想法,成功沒有辦法知道。安境提出擴大司馬司,成功聯係到王璨的奏本,成功知道二相都在擴充自己的勢力。可他自己手裏依然什麽實權都沒有。
與其等著成瑞三年後交接製軍權,不如接受安境的提議,成功如果真的想插手司馬司事宜,應該不難辦到。成功點點頭,“安侯所言不錯。征稅督稅保衛倉廩國庫,曆來都是司馬司的職責,理應增員。王丞相那裏暫時可以駁回。不過,”成功想了想,“塚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宗伯掌邦禮,管宗廟,主祭祀,事關國運,不容小覷,六司的合作非常重要,不能各自為政。安侯可知我所慮為何?”
安境躬身答道,“陛下放心。老臣自當竭心盡力,盡忠盡職。”
三人行禮退下,看著屠海花白的頭發,略微蹣跚的步履,成功稍微安心了一些,屠侍郎年邁,成功心中有接替他的人選,安穩隨成功征戰數次,戰功卓著,最重要的是對成功忠心耿耿。將來由安穩掌管,強大的司馬司終將對成功有利。
成功拿過安境的奏折,提筆正要批準,轉念一想,心底裏成功對安境的奪權很不滿,現在隻是忌他權重,自己手上又無實權,不敢動他,如果能早點把兵符從成瑞手裏抓過來,就有了和安境抗衡的砝碼,左右丞相一並砍掉。
可是,成功突然一激靈,三年很快就過去,安境現在削藩等於消弱將來皇帝的製軍權啊。看來安境是不會輕易放棄手中的權力,成功對將來撤掉丞相並無把握。
成功放下筆,將折子合起來,看來成瑞是真的想退了,如果成瑞聽信安境,在把製軍權交到他手上之前有什麽動作,而把權力全部下放到司馬司,成功盼望已久的製軍權力,將是一場空。成功突然有了危機感,我成功的天下不能姓安!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
道德經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