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流水

散文, 小說, 詩詞, 美術, 書法。 無拘無束兮如行雲,連綿不絕兮若流水。
正文

七十 月明人倚,恨到歸時方始休

(2018-11-18 11:57:11) 下一個

安逸看成鏗斜倚在車角一動不動,雪花落在頭上和裸露的身上,便脫了自己的袍子要給他蓋上。安穩擋住他,“涼一點兒,就不那麽痛得厲害,你隻圍住他脖子和頭,我捂住他的手和腳。”

安穩想去捂熱他的手,看到他不光脊背上滿是血口子,頭發散開遮在臉上,攏了攏,才看見連額頭,臉頰,脖子,甚至連手背上都是紅腫的鞭痕。有一道抽在臉的正中,鼻梁上流著血,一定是張越的傑作了。再看他身上新添的劍傷鞭傷有些還在淌血,混著泥土和幹草,咳出的血流滿下巴,臉頰前胸點點滴滴到處都是。

安穩心中一陣作痛,加上還不知父親母親幼弟全家在京情況,自己和安逸剛剛挨了幾十鞭打,也是生死未卜。安逸腿上還被打了一棍,不知是不是被砸斷了,不時呻吟。握著成鏗的手,摸著安逸的頭,一向成熟穩重的安穩鼻子一酸,抽泣起來。

成鏗是被張越一陣狠揍暈了過去,這時醒來動了動,啞著嗓子從緊咬的牙縫中擠出聲大哥哥。安穩忙收了淚,輕輕撫摸成鏗的指尖,“大哥哥在這兒,是大哥哥不好,大哥哥不該流淚。”輕輕合上他的薄衣。

成鏗哼了一下,痛到極處,接著呻吟了幾聲,縮成一團。每次車輪一顛,安穩都能感覺成鏗雙手緊攥成拳頭,偶爾叫聲大哥哥。安穩心疼卻不知如何安慰他,隻好喃喃在他耳邊說認命吧。

認了吧,不光自己和兄弟安逸的命運不在他們自己掌握之中,連成鏗王的命運也懸在這一線間。他沒有告訴成鏗的是皇帝說隻要他們兄弟護衛盡力,並且隨成功進京等待發落,皇帝可免他們一死。他不知道成功和成鏗之間有什麽交易,他知道成功誌在扳倒父親,如果能保住父親性命和安逸性命,也不惘他盡長子之責。成鏗王如何莫名地卷進這場爭鬥是他所料不及的,誰叫他生在這帝王之家,但願皇帝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留他一命。

成鏗默默地推開安穩的手。認命?認了這個自己無法掌握的命運?成鏗雙手緊緊抓住車欄,指甲幾乎陷進去。他的一生就是在別人的掌握之中。賑災看到那些災民時,曾經感歎民眾的隱忍不爭,災難和死亡麵前的麻木,如果自己不去爭,隻渴望救世主的降臨,是永遠沒有希望的。可到了自己頭上,他和他們一樣,認命不爭,真的是那孝悌兩字的束縛?真的死到臨頭才去想這些,太晚了。

到了夜裏,成鏗稍稍能坐起來了,安穩安逸扶著披了袍子,免得再凍傷。

守衛端來一罐水,幾個饃,幾個囚徒餓了一天,分了饃吃了,成鏗隻能喝進幾口水。一天都在咬牙忍痛,現在緩了緩,看了看這兄弟倆,火炬光下,注意到他們身上的鞭傷,垂眼搖頭問,“為什麽不跑?”

安穩低了頭,“那父親就是死路一條了。”

成鏗閉眼咬牙,氣喘一陣。他曾和成績成熟整理編輯過律法。“大哥哥,依律,叛逆,淩遲菹醢。”看安穩不說話,成鏗就不再問了。

暗想成功張蒙確實沒有準備會有分嶺之戰。連囚車都沒有,十幾個人被塞進這本是狩獵時用來關獵物猛獸的檻車。他挨個看看車上的囚徒,他成鏗是臨時闖進來的,安逸大概原本是要在獵宮拿下,安穩在父兄叛逆的罪名下,不會逃脫,肯定乖乖的赴京投降。那麽這些禁軍將官呢,他們也會和安逸一起在獵宮就擒不成?成功為什麽放棄自己的禁軍,而去相信張家軍?為什麽黎將軍沒有來勤王?

成鏗渾身像著火一般,疼得連腦筋也轉不動了,牙關緊咬才沒呻吟出聲。他不知道這樣自己能撐著活幾天,成功是不是真要置他個逆反罪名先把他斬頭剁成肉醬。

安逸湊近了些,“太冷了,大家擠近點兒,把殿下圍中間。”安穩解開袍子,將安逸成鏗罩在自己懷裏。十來個囚徒擁在一起度過了寒冷的一夜。

 

第二天辰時前後,車隊到達肇山山頂停了下來,建於山下平川上的邘都隱隱的從薄霧中露出。檻車門打開,一名都尉帶兩列四五十張家軍士兵提著梏拲圍在車旁。

都尉宣皇帝口喻,從這裏到京城餘下的路,罪囚們要光腳走了。囚徒一個接一個下車,馬上戴上梏,夾在前後左右四名士兵中間。

所有人裏隻有成鏗重傷,被兩名士兵架起,安穩知道成鏗受傷的肩肯定上不了梏,拖條傷腿也走不了路,伸手擋住,“你看他這樣還是留在車上吧。”

都尉一推他,“皇上特意點名鏗王走最前麵。”

安穩沒法,隻得說,“我知道你隻是奉令,大可不必再折磨他,梏就免了吧。”

都尉沒搭理,隻是再催,旁邊一個老成些的士兵答道,“安將軍放心,我們會小心照顧鏗王爺的。”換了副輕點的拲套上,沒有強擰成鏗的左臂,年輕的士兵還要扒掉成鏗的靴子,他搖搖頭製止了。

離了扶架,成鏗站不穩,略一打晃,低聲喊了一聲,“借肩膀用用!”身子一歪,栽向那老兵。老兵急忙站直身子,悄悄頂住成鏗,示意小兵繼續。

夾上拲,都尉下令將綁繩一頭拴在拲上,一頭拴在自己的馬鞍上,一起步,就把成鏗拽個跟頭,在地上拖了幾步,都尉停下來,等著他站起來。無奈木拲沉重,雙手又被製,掙紮著爬不起來,那老少士兵上前架了一把才站直,成鏗感激地朝他們點點頭。

安穩安逸自身難保,隻得看著,成鏗抬眼朝安穩看了一眼,隻說了聲大哥哥保重,就一瘸一拐走了。安穩不覺大慟,潸然淚下,安逸忙問怎麽了,安穩搖頭,“你沒見他那幅決絕的樣子,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一聲令下,繼續前行,成鏗靠那一老一少士兵暗中的幫扶,一步一挪走了半日,抬頭已能遙遙看見邘都城樓。翻過前麵的緩坡,整個邘都城盡收眼底。回過頭尋找安穩,卻看到長長一隊禁軍俘虜,在張家軍的看押下,在身後蜿蜒蛇行,張家軍的喝罵聲,鞭子抽打聲,禁軍痛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成鏗暗歎,不知這一千禁軍將是什麽命運。成鏗自己都沒有想到能堅持這麽久,腿傷還在滲血,流到靴子裏,又滿溢出來,每蹭一步都有個血腳印,整個後背火燒火燎的疼,左肩更是嚴重,每走一步左肩都鑽心的疼。一陣冷風裹著雪花吹來,成鏗身上薄薄的衣衫飄起來,不禁打了個寒噤,咬牙囑咐自己撐住,祈禱逍遙痛不要這個時候也來消遣他一番。

 

張蒙抱著手爐擁著貂狐皮坐在車裏,很有些挫敗感。不停的咳了一天,胸肺撕裂般疼痛,現在連頭也疼起來。張蒙喚車馬在路旁停下來,躺一躺歇息片刻,可成功沒有停的意思,派人來催了兩次,張蒙隻好繼續上路,掐著酸痛的脖子和額頭,回想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皇帝成功今年在獵宮住的時間最長,十月初就到了。原本是要等候成瑞北上來獵宮的,太上皇卻在燮州住著不肯過來。而張蒙則在十月中旬時被成功從濮州詔到獵宮。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最是投契,隻因為張佑常年駐守濮州,平宜公主思念長子,張蒙才離京去了濮州這些年。

成功登基後一直慢慢地將朝中六司換血,老臣歸養,安插替換成自己的親信。幾個要職卻一直拿不定人選,於是成功想到了張蒙。兩人幾年來雖然書信不斷,終不如人在身邊用著方便。夏初的時候,成功就將要張蒙替換安境的想法全盤托出。張蒙這幾年也一直想著哪天重回邘都打造一番事業,見成功需要他,便將自己的宏圖向成功講述,兩人相離多年,仍然心有靈犀,計劃部署周全後,張蒙就離開了濮州到達獵宮。

張蒙作為平西公世子,有昭察伯的爵位,但卻沒有官職,在獵宮沒有大張旗鼓的上殿,隻悄悄的住在偏殿中,私下和成功議事,所以粗心的安逸竟然絲毫不知。

那日兩人對坐堂上閑議,因為久等成瑞不到,成功有些心事重重,“我留成績在京中監國,成立成果輔佐,邘都那邊你不用擔心。咱們商定好的我都做到了,安穩在晏城,安逸在這獵宮,平西公已快到京城,麻煩的是成瑞待在燮州不上來,我已經讓成就去催了。你說怎麽辦?”

“難道太上皇察覺到什麽?”張蒙懷疑成功做得太急。

成功想了想,搖頭,“不可能,成瑞去了衛州幾個月,根本不知道我這些安排,再說,每年這時候都是在獵宮,有什麽可懷疑的?”

張蒙說,“眼看秋獵就結束了,不能再等。”

成功也有些著急,“你看怎麽辦?燮州倒是無防備軍駐守。”

“陛下!”張蒙吃驚地看著成功,“無論如何不能明著和太上皇鬧僵,京都尚未搞定之前,千萬不要妄動。”

成功冷笑,“現在還有什麽可隱瞞的?我們箭已射出,收是收不回來了,趁成瑞不在邘都,機會難得,不要猶豫不定,錯過時機!”

張蒙點頭,閉眼想了一會兒,“也好,陛下,臣下可以帶五千張家軍,假做晏城兵去燮州,視成就王勸說情形,再定掇是否用強。”

成功正要開口,聽門外一陣急亂腳步聲,侍衛高呼,“立王請留步!”

張蒙急忙躲避,尚未起身,殿門大開,成立撞了進來,匍匐在地,“王帝陛紗,成績王京城謀反!”

成功張蒙驚得都站了起來。

廖總管趕快跑去關了殿門,站在成立身旁嚇得直抖。

成功先鎮定下來,“老廖,去請王丞相過來。成立,起來!講清楚!”

成立站起來,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張蒙。

成功皺眉,“隻管說。”

成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臣弟看見梁州侯成傳道成傳德風弟在涮哥績王府中。”

成功瞥了一眼張蒙,“看不出成興的後人野心不小啊。”

王丞相隨廖總管進來,看三人的表情嚴峻,知道事情重大。問成立,“績王如何和梁州侯串通一起的?還有何人?”

成立低頭,“還有個王叔,沒見到,再就是樓中書令。”

“福王?”王璨丞相驚呼。

“劉驪瑉!”成功恨恨地說。“還有誰?”

成立說有司寇司陳理事等等七八個人。

成功狠狠地瞪著王丞相,“有不少是你的人,竟沒有察覺?”

王璨忙道,“確有臣下所屬三司的人,可陳理事是剛剛從司徒司調來,崔祭酒是司馬,”

成功一揚手打斷他,“現在怎麽辦?”見王璨低頭,不耐煩的說,“你盡快回京處理。”

王丞相抬頭,“太上皇這裏,”突然驚覺,閉了嘴,掃了一眼周圍,成立一臉茫然,成功眼中冒火,張蒙卻是嘴上掛著譏諷。

成功頓了頓,口氣稍緩,“你和立王即刻啟程回京,這裏有我呢。”

不等王丞相回答,成功轉頭看著成立,“他們已經起事?”

成立搖搖頭,“揍在這一兩天吧,我是看到了征誥書,勸涮哥不果,連夜趕來的。”

“征誥書?”成功哼了一下,“出自劉驪瑉之手還是老三賣弄文采呀?說了什麽?”

成立遲疑,低聲說,“無興德之言,親小人,遠賢臣,”聲音越來越低,又看了看張蒙和王璨,住了口,低頭不語。

成功揮揮手,張蒙和王璨退了出來。

王丞相見成功如此倚重張家,張蒙從頭至尾策劃了貶除安境羈押成瑞的行動,王璨正琢磨張蒙將來會在朝中何職,難道是要取代安境,和自己分庭抗禮不成?

王丞相本來不很滿意成瑞設左右丞相,明擺著是不信任他王璨。他忠心耿耿一生,身為顯赫的太師丞相,不能這般了結仕途,先被分權,接著又在安境咄咄逼人的攻勢下自保。因此王丞相在成功登基帝位後,言聽計從,支持成功所有的新策,和安境有著強烈對比。即使這樣還是不能得到皇帝完全的信任,剛才成功話語裏似乎將成績一黨謀逆怪罪到他頭上。他這代一眾老臣們雖然漸漸歸養,被成功的新人替代,目前在職的遺老卻都還占據卿大夫以上的要職,提攜指導著新人。將安境扳倒原本也是王璨的心願,這樣,朝中少個大對頭,同時擴張自己的門生勢力。

成功的新吏製科考選才,旨令三公九卿提攜新進列士,於是朝中公然結黨,安境,王璨各自廣收進士為門生,結成兩大陣營,互相壓製,爭權奪利,王璨早就想有一天鏟除安境。此次在獵宮,皇帝信任他,讓他參與,和張蒙一起,策劃了除掉安境,徹底從成瑞手中奪權的計謀。

看來除掉個安境,就會上來個張蒙,王璨有些兔死狐悲的哀思,張佑張蒙氣勢洶洶占著上風頭,從成功對張家的態度,和他們作對是下下策,不如合起手來,在皇帝麵前對他也是個保護。

要合作,要想最快取得對方的信任,捷徑之一就是分享秘密。王璨搜腸刮肚尋找自己知道的秘密,閉著眼尋思了半晌,有了,安境一倒劉驪瑉一反,除了太上皇,知道那個秘密的就隻有他了。

王璨見周圍無人,便湊近張蒙,慢慢道出。

張蒙麵無表情地聽完,輕描淡寫的問了一聲,“暗詔密旨?”

王璨看了張蒙淡淡的表情,心裏咯噔一下,這可不是他期望的反應,當初他偷偷泄露給成功時的反應還比這強烈些呢。不免有些後悔太過輕率。但走出這第一步,絕沒有回頭的餘地,隻有繼續走下去。

正琢磨下麵該怎麽說,成功召回二人,交給王丞相幾份手諭,命令他和成立王即刻回京,先去平西公的駐地,匯合張佑調三萬張家軍進京,卓元浩侍郎屠海侍郎協助平定京中局勢,九王成果領一手諭去北疆見四王成熟,看六皇叔成福王情形定掇,另有三封,讓成果再依情勢開啟。

成立不明白丈人平西公張佑為何不在濮州而在京郊,也不敢問,同王丞相向皇帝行禮領命。辭了成功,折返邘都。

成立王璨離開後,成功張蒙對坐無語,因為事出突然,成功急智,安排王璨回去平叛,張蒙倒沒什麽異議,現在靜下來想想,有沒有遺漏的地方,因說,“若真是福王主謀,他有北疆軍,就比較棘手了。契丹北狄倒是可以拖住他。”

成功點點頭,又搖搖頭,“以不變應萬變,我倒不太擔心邘都,成績成傳道能成什麽大事!”

張蒙又掂量一番,“除了成福,還有哪個王叔?”

成功垂頭想了想,“成豫?成晏?”

張蒙看了他一眼,“成晏王?”

成功搖搖頭,“這兩位遭貶後就沒有過音訊,這麽多年了,可能性很小,成福駐北疆多年,從來不涉政局,不應是他,其他人呢?”成功也不細想,一揮手,“都不足掛齒。”

張蒙微微一笑,點點頭,“福王貌似不涉朝政,保不準深藏不露,待陛下不防備而偷襲。”又似乎想到什麽,“還有,調平西公入京,如果張佑和王丞相聯手,倒向成績,甚至成立,那京城豈不就失控了?別忘了,成立是張佑的女婿。”

成功見張蒙毫無私心地講出自己的擔憂,嘴角露出一抹淡笑。這他倒不擔心,張王敢反,有安境屠海來擋。他詭秘莫測地斜了一眼張蒙,他成功是不可能完全相信他們張家父子而不留一手的。

橫空出了成績這事,成功和張蒙都同時意識到,誰想造反都會推個皇子做擋箭牌,成福成豫成晏成傳道劉驪瑉這些人利用成績,那麽他們倆想羅列罪名扳倒安境,也得拉個皇子墊背,和安家有關聯的皇子,除了成功自己,就是成鏗和成就了。

成功不期張蒙竟和自己想到了一處,笑著搖搖頭,以前就看重張蒙的別出心裁,隔了多年,還是那麽多智,慶幸將他從濮州調來。於是兩人又接著前麵的的話題,如何應付太上皇拒不上獵宮。

過了幾天,成就從燮州傳書,太上皇要直接回邘都。張蒙才和成功議定在分嶺截住成瑞成就。成功在關內,張蒙張越在關外埋伏。料想不到成瑞從長亭轉下南方。

沒有截到太上皇,事態發生了變化,又是他們在獵宮計劃時沒有想到的。兩人通過成鏗互相傳遞信息,決定下一步的做法。

知道了成瑞攜成就逃往了越州,正發愁這個漏洞如何補救,成鏗反闖了進來。

張蒙有些看不透成鏗,從第一次見麵起,就喜歡這個皇子,讓他想起小時候和成功一起長大的輕鬆時光。不像成功,以太子攝政王的地位,讓他可以聚攬群臣,成鏗以直率的個性讓他與很多人結交,但成鏗不象是個很有野心的人。他特殊的嫡子身份,加上和成功公開的矛盾,張蒙也知道很多人想利用他,因為他自己就隱隱覺得留下成鏗利多於弊。

 

正掂量怎麽利用成鏗,突然整個隊伍停下來。張蒙問怎麽回事,郭奔策馬上前,不一會兒回來報說鏗王倒地不起,鞏都尉正抽打逼他起來。張蒙皺眉,叫鞏亮住手,“大膽敢動手打鏗王,當心他的腦袋。”心裏擔憂成鏗這樣能撐多久,正要開口問,前麵一陣喧嘩,郭奔再去探。片刻回來,“不得了,都尉不知何故,撞下馬來,死了。眾兵將唬得四下散開,誰也不敢動他。”

正說著,成功來傳張蒙見駕。張蒙壓低聲音厲聲對郭奔喝道,“別謠言惑眾!這樣慢慢蹭,明年也走不到。將成鏗王和安將軍押入囚車,盡快進城,別再生什麽枝節!”

一上成功的車,還未坐穩,成功埋怨道,“跟你提了多次,殺了不就結了,誰知他會說出什麽來,你在等什麽!”

張蒙斜了他一眼,“為何你一定要殺了他?”

成功怒道,“不殺他,還等他再生出事端不成?”

張蒙搖頭,示意他低聲。

郭奔去了,不久前麵喧嘩聲反而大起來。半天郭奔又回來,這次連他的臉都白了。搖著頭說,“陛下,世子,奇事一樁,奇事一樁啊。”

“又怎麽了?”成功怒問。

郭奔說,“定是世子送他的那兩匹大宛馬,一黑一黃,竟然為護他而死,趕都趕不走。”

“住口!”張蒙雖然不信但也不願看到這景象,抬眼瞥了一下成功。有些後悔沒聽成功的話,他隻是不信,憑成鏗一年青皇子,無根無底,又被成功打壓外放了幾年,無論如何也造不成任何威脅。

張蒙摸了摸脖子上的傷,事到如今,陰差陽錯地居然讓他成鏗成了個英雄,連自己的張家軍都受影響。

“趕快進城吧。”張蒙無力地搖搖頭。郭奔領命去了。

成功這下再也坐不住,撲在張蒙身上,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揪住他的領子晃著問,“怎麽會這樣!你說你說呀。”

張蒙咳起來,拚命掙脫成功,怨恨的瞪著他,“你這個毒父戧弟的弑君暴賊!再碰我試試看!”

成功一下愣住,頓時泄了氣,“你如何知道?”

張蒙捂著臉,立時記起當年被成瑞安境囚在宮中,受盡百般虐待,幾乎沒有活過那個冬天,而成功沒有盡一絲努力來援救他。那暗藏在心底的仇恨,被成功這一掌打了出來,我張蒙要讓你們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了我,終將是什麽結果。

成功看見張蒙陰沉的臉,也明白了些什麽,不再追問,淚流滿麵,跌坐下來,情緒安定下來,有些後悔打他,低了頭。

張蒙咳得慢慢平息下來,也有些後悔罵成功那些狠話,口氣和緩道,“陛下,留他在我們手中多少是個籌碼,在太上皇那裏份量不輕。成瑞不在,安境一倒,他京中無人,安家兄弟囚在後麵,溫家兄弟是你的人,就算他越州有人,如今也趕不到,你隻要壓住淑妃就行,其他不用多慮。”

成功想了想,掂量這輕重緩急,隻好點頭。暗想張蒙是如何知道那密旨的,最近隻有王丞相在獵宮,哼哼,成功咬牙切齒,這些逆賊,以前認為隻有成鏗是個威脅,如今看來,所有知道這密旨的人,都有可能象張蒙一樣,這樣突然拿出來要挾他。逆賊啊逆賊,一個也不能留,安境,王璨,劉驪瑉,張蒙,現在可能還有張佑,甚至成瑞。

其實成績的叛逆對成功的打擊很大,他表麵上輕描淡寫的,又雷厲風行地控製了局麵,可內心裏卻是最痛楚的,他絕對沒有想到成績會反他,他一直在防範成鏗,讓成績鑽了空子。成功記起成績就是從成鏗回京後,才膽子大起來,才敢和他頂撞,如今竟膽敢篡位。

這個成鏗到底有什麽魔力?成功也覺得累了,他是皇帝,有著生殺大權,哪個敢跟他作對,成功不會給他們機會了,先殺了再說。成鏗是絕對不能再留。

張蒙有些鄙夷的看著成功,心中卻琢磨,除了拿成鏗做籌碼外,張蒙隱隱覺得欠著成鏗一命,他逼著開囚車放人後,完全可以一劍殺了他張蒙。如今說得成功答應不殺他,也算找還了他,以後如何就看他的命了。

隊伍又開始前行。不一會,看到路邊倒臥著那兩匹俊秀的大宛馬,身下淌著血,仍然睜著眼睛,流著淚。張蒙看了一眼呆坐著的成功,歎口氣,閉上眼睛。

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看到這景象。他更沒想到的是上下官兵竟視成鏗為神人,什麽隻用兩招和大將張越大戰三百回合,什麽天神武曲星轉世,什麽天馬護佑,什麽萬軍陣中取上將黃莫先頭顱如囊中取物,等等,一傳十十傳百在軍中慢慢傳開了。

不信者吾亦信之

道德經四十九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