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流水

散文, 小說, 詩詞, 美術, 書法。 無拘無束兮如行雲,連綿不絕兮若流水。
正文

二十九 揚州一覺,雲淡星疏楚山曉

(2018-10-08 14:32:42) 下一個

這日午飯後,成鏗和至乾又開始算術,至乾要算體積,因為成鏗給出的題是,今有圓堡壔,周四丈八尺,高一丈一尺,問積幾何?至乾就要叫人堆園堡,成鏗看園子裏有池塘,有鼎,笑道,“這麽大一個圓堡,你要堆到哪天去,不如,嗯,不一定要土,水也一樣。”至乾順著他的話看,叫著說,“那個圓鼎。”成鏗笑著點頭,“你去量量那鼎高幾何周幾何。”至乾答應著,讓個小黃門去取量尺,自己和至坤拿了卣將院子裏的圓鼎滿滿灌了水。

成功因見秋色正好,便讓吳總管將書案搬至院中,一邊批閱奏折一邊看至乾至坤和成鏗玩耍。不想,至乾至坤玩水玩兒得興起,早把算法和成鏗丟在一邊,成功便叫成鏗也坐書案邊一起閱讀奏折。成功撚起一厚厚的折子,遞給成鏗,“你先看看這個,這是我早前派出南巡的巡察何清寫來的。”

成鏗讀了兩三頁,原來是何巡察到了衛州,折子上寫衛州戰後一直不平安,盜賊四起,田地荒蕪,難民流離。何清請求大成國派兵平盜,發放糧食,撥款遣返難民。成鏗又看了幾頁,都是何清列舉的幾十個例子,其中還夾著越州洪知府的幾段,因為難民太多,越州城快吃不消了。成功隻在平盜處勾了紅,批注說可以調越州駐軍。

成鏗歎口氣說,“衛州原不是富足之鄉,成衛之戰也是耗盡國力了。”抬頭看了一眼成功,看他皺眉,改口說,“樊王一案,這正是大成借此施恩籠絡人心的時機。”

成功用指頭點了點折子,“都是些刁民,你沒看見嗎,連皇宮都搶光了,不殺不行。”

成鏗猶豫了一下說,“衛國民風曆來閑散不爭,略施小恩,會事半功倍。”

成功哼了一聲,“你說得倒容易。”低頭沉思。成鏗還想問越州,見成功凝神,閉了嘴,回頭去看至乾至坤頑兒。

背後至乾至坤竟抬隻甑把水從池塘提到圓鼎邊,用匜和缶舀來舀去,再從鼎裏舀回到池塘,來來往往水灑了不少,那圓鼎下的地麵開始泥濘鬆軟,倆孩子扒在一側,慢慢鼎就歪斜了。這時至乾至坤抬了一甑水,直接往鼎裏倒,兩人同時扒上去,一下壓翻了圓鼎,黃門們驚叫出聲,成鏗眼快離的又近,一伸手,拉了至坤一把,才沒被鼎砸到。

從圓鼎裏翻出的水一半掀到了書案上,幾十個奏折浸濕,還有兩三本泡在水裏,等撈出來,已經看不清字跡了,雖然這些都是成功閱過,有過批注,但尚未下達,看看已無可挽救,成功氣得不行,一定要懲罰成鏗和至乾。

至乾早嚇得哭得氣都喘不過來了,成鏗要替至乾挨板子,成功也不多問,一連聲叫拖下去打。

成鏗喊,“太子哥哥,我有話講。”

成功氣呆了,瞪著他無語,小黃門便上前來架他,成鏗翻了臉,拳打腳踢,內侍那裏見過這等抵抗,隻好住了手看著成功。

成功半天才回過味兒來,正要發火,成鏗單膝跪地,又說一遍,“太子哥哥,我有話講。”

成功咬牙發狠道,“說!”

成鏗一揖手,“我有兩個請求,一不要扒褲子,二不要拖,我自己走,我情願多挨幾板,請太子哥哥下令。”說完揚起頭盯住成功。

成功和他對視,見他半邊衣服被濺濕,一小綹頭發貼在臉上,模樣狼狽,雙眸卻透著狠倔,心中竟生了一絲懼怕,不由點頭道,“加兩板,二十二板,一下不能少。”

成鏗點頭,站起來,自己趴在席上,叫一聲,“打吧。”

黃門們看著成功,見他點頭,才上前,兩人各按住上下,另一人值板,竟然手上輕了幾分。

成功見成鏗掙紮了幾下,甩開黃門攙扶的手,自己站起來。成功的氣不自覺地也就消了,叫成鏗至乾到跟前,緩聲說,“我不反對你的教法,但要有節製,你不光長他幾歲,還是長輩,應該負責任。至乾,先謝過十叔,他替你挨了家法。”至乾趕快拱手行禮致謝。

成鏗一直忍著的淚,卻在這時滴下一串,垂了頭,低聲答應,“是,太子哥哥。”

成功看他手裏一直捏著何清的奏折,便說,“你先去吧,折子認真讀完,明天告訴我你怎麽想的。”成鏗點點頭,先回修頤殿。

修身早聽說了,見他回來,趕快迎著,催著把濕衣服換下來,成鏗還躲著他自己換的褲子。

成鏗寧可多挨兩板而不願意脫褲子是緣於小時候的一件事情。自從跟隨秦凱學了騎馬,成鏗少了些對仆役的打罵,可仍然是個小霸主,大部分時間依舊蠻橫。

有一天騎的累了,便喊著要歇歇,由幾個年老黃門跟隨去如廁。

秦凱等了半日不見回來,便隨後尋了來,聽見成鏗咯咯的笑聲,轉過牆來,一直微笑的秦凱沉下臉來。

成鏗正在小解,褲子退到腳踝,一個老黃門跪在地上替他提著,成鏗不好好尿,卻把尿淋在黃門身上,看他欲躲又不敢動的樣子,覺得好玩兒,咯咯嬉笑,尿注便射向脖臉。四五個內侍都低著頭,一聲不吭。

成鏗覺察到又來了人,笑著回頭看見是秦凱,開始還得意,見秦凱皺著眉,一言不發,慢慢收了笑容,小解好了,老黃門上前係上褲子。

成鏗走到秦凱麵前,見他仍鐵青著臉不語,默默地拉住秦凱的手。

和以往不同,秦凱並沒有握住柔軟的小手,成鏗兩手都抓了上去,找話道,“騎了半日,馬兒也該歇歇了,咱們去打鴨子玩兒吧。”說著,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笑臉,仰頭看著秦凱。

秦凱無奈,惱也惱不起來,想了想,便蹲下來道,“路公子,男子漢那東西輕易不得示人。”

見成鏗瞪著眼睛,似懂非懂,秦凱認真地壓低聲音,“當心看沒了,就變成,變成,”秦凱回頭看了看那兩個年長黃門,略指了指,“他們那個樣子。”

這下引起了成鏗的注意,點點頭,沒說什麽,但牢牢記住了,褲子再也不輕易退下,隨著年齡增長,甚至越來越藏著掖著了。

修身看他眼圈一陣陣發紅,便不去招惹他,用肉桂川芎當歸熬了湯,加蜂蜜拔涼讓他喝了兩碗。一下午看他抱著個折子翻來覆去的看,晚上還辭了皇太妃處的晚膳。

修身問他晚飯想吃什麽,成鏗說要吃煮芋薯煮棗。修身叫廚房做了,吃了一口,竟落下淚來。修身隻好逗他,“這麽難吃?謹言,去問問哪個廚子做的,揪來讓殿下打打出氣。”

成鏗趕快擦了淚,又吃了兩口,推碗說飽了,叫謹言磨墨。修身趕緊勸他早些歇著,“這個時候可不能勞累。”成鏗心煩,沉著臉問,“這個時候是什麽時候?”修身囉嗦著又堅持了一下,成鏗火了,打了謹言兩下,叫著住口住口。

修身便不再言語,和謹言一直守在書房伺候著,上香添茶,展帛研磨。成鏗卻捏著筆發呆,一個字也沒寫成,呆坐了一個時辰。看成鏗漸漸犯困,修身知道撐不住了,催著睡了。夜裏,修身聽見他夢裏哭叫,怕他魘住,忙把他搖醒,吃了口茶,輕輕撫著發根,嘴裏哄著,“葫蘆葫蘆瓢兒嚇不著。”成鏗半迷瞪著,突然叫,“秦凱別走。”修身沒聽清,停了一下,“誰?”成鏗又喃喃了一聲,“別走,修身別走。”修身答應,“不走不走。”繼續捋著頭發,叨叨著葫蘆葫蘆瓢兒嚇不著,陪了他一宿。自這以後,成鏗漸漸容忍修身謹言進他內室貼身侍候了。

第二天去和成功講,因為顧及越州衛州舊情,對成功的嚴打不滿,爭執起來,成功又要打他,因為前一天剛剛挨了二十,這次就記在賬上了。

成鏗和成功沒講通,想著衛州現在是大成治下,也應該受大成先祖庇佑,自己齋戒了三天跑去宗廟和社壇祈祀,被修身告到成功處,兩下談不攏,又讓禦前右史薄記上了十板。

成鏗不滿修身諸事都去成功處稟報,又不敢把修身怎樣,有氣就出在謹言身上,言語不順時就打他兩下,當著修身的麵就打狠點兒,有次借故支他去地窖取冰,反鎖在裏麵半宿,凍病了一場。成功知道了,要懲罰他這個惡魔閻王,狠打了他十板。

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

道德經七十九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