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流水

散文, 小說, 詩詞, 美術, 書法。 無拘無束兮如行雲,連綿不絕兮若流水。
正文

四十七 舞榭歌台,風流雨打風吹去

(2018-10-26 11:03:11) 下一個

這年的秋獵成瑞就沒有去,因有聽政的責任,留在京城主持,新皇成功帶諸多皇弟皇子文武官員大隊人馬到達獵宮。

成鏗跟著王伯茲練騎射近兩年,去年大有進步,今年正想大展身手。可成功隻住了不到一個月,借口早冬天寒,也沒出獵兩次,就帶著成立成鏗先回京了。

成鏗這天去給成瑞道晚安,和上次一樣,何總管進去稟報,一會兒出來說正打坐,“知道了,改日再來,囑咐殿下要諸事上心,多多效忠新皇。”成鏗隻好在門外施禮告退。

轉到太皇太妃處,淑太妃也在。成鏗見祖母精神萎頓了許多,清楚老人不能圖靜。太皇太妃本來喜好熱鬧,隻因傷風嘴臉略有歪斜,不願見人了。

看成鏗進來,太皇太妃高興得不得了,一迭聲問哪兒去了,成鏗忙答去了獵宮。淑太妃也幫腔說,“十哥兒今年厲害,打了不少獵物,中午吃的鹵雁就是老十孝敬的。”老太太更高興了,叫著晚飯還吃鹵雁,讓成鏗留下陪著。

淑太妃笑著答應。成鏗看她笑眯眯的樣子,竟呆了,“娘娘,我母親什麽樣?”

淑太妃疼愛的捧起他的臉,“兒啊好孩子,你先陪皇祖母坐會兒,我去照看一下他們傳膳,等飯來齊了,咱娘兒仨邊吃邊聊。”

成鏗趁這個時辰好說歹說拉了皇祖母去園子裏走走,亭子裏坐坐。剛剛到邘都時,成鏗個子隻到祖母的肩膀,如今已和祖母一般高矮了。以前偎在祖母懷裏撒嬌,現在卻成了祖母的依靠。成鏗從容姬手裏要過娟子時時擦幹祖母嘴角,依在祖母身邊任她疼愛地摩挲。

成鏗渴望著女人的愛撫。他隻隱隱記得奶娘惠娘柔軟的雙手和輕輕的撫摸,之後除了秦凱,就沒有和其他人有過身體接觸。蘇素把他從男孩變成個男人,那激起的性欲因為和卓家的定親被壓抑下來,有時候夜裏夢見蘇素,醒來發現自己的手在作工。大部分時候幹脆繼續恣意盡興,眼前卻浮動著那黃衫。

成功登基後對他的壓製更讓他窩著的一團火頻繁的要找地方發泄。在皇城裏裏外外每時每刻的監督下,他自己的空間被擠到了隻剩那張床榻,隻有在這兒他能流淚而不被看見,發呆冥想而不會被問到。他唯一擁有的隻是他自己的身體,他還有自主權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他曾衝動想過拿刀來刺,讓肉體的疼痛舒緩內心的壓抑,馬上意識到連這也不行,因為會留下傷疤被成功知道,剩下能發泄而不留痕跡的就是自慰了。他有時候會聽見心底裏一個聲音在嘶吼,罵他沒出息,叫他停止。可他停不下來,有時候會流著淚整宿不停,直到天明,精疲力盡,頭昏腦脹,無力去想那些痛苦煩心的事情。

終於有一晚動靜大了些,被修身聽到,掛了帳子秉燭查看,看成鏗蹬了被,雙手插在褲子裏,咬著枕頭輕喘,修身馬上明白,問他要不叫個幹淨小黃門來陪睡。成鏗被逮個正著,有些羞赧,使勁搖頭。修身倒不堅持,打了水,給他洗淨手,掖好被子催他睡會兒。第二天去太醫院要些藥熬了給他敗火,也被成鏗拒絕了。

現在依偎在祖母懷裏,成鏗心裏隻覺舒服踏實。“皇祖母,我每天都來陪著走走路好不好?”

太皇太妃笑著說,“那再好不過了,你皇帝哥哥肯嗎?”

成鏗忙說,“我不會耽誤皇帝哥哥的,再說,皇帝哥哥孝順,不會不答應。我每天晚飯前來,陪皇祖母聊天,我還要陪皇祖母吃飯呢。”

太皇太妃更笑了,“好好,咱們去跟淑妃講,專做你喜歡吃的。”

正說著,淑太妃親自走來請回去用膳,聽成鏗說要來陪太皇太妃,也喜歡,太皇太妃又囑咐一遍做老十喜歡的菜。淑太妃笑著答應,和容姬二人攙扶著太皇太妃,成鏗在前麵說說笑笑的領路,一行人回到殿裏。老太太今天被小孫兒哄得高興,晚飯還多吃了兩口。淑太妃見成鏗這麽懂事,輕輕歎口氣,“皇後若是還在世,看見你這樣子,該有多好啊。”

成鏗一直等著淑太妃提起,便停了箸聽。淑太妃笑著說,“從哪兒說起呢?小時候我爹男女一樣養,所以也送我們姊妹兩個去大學,大姊又喜歡男裝,那裝扮真得是英姿颯爽。你父皇一眼看中,二人可以說是一見鍾情兩小無猜,早早的定親成婚。”

太皇太妃也點頭,“那可是一雙金童玉女呀。”抓起淑太妃的手,輕輕拍著,“她若是有你一半的脾氣就好了。”

淑妃看了一眼成鏗,微微搖頭,笑著說,“太皇太妃過譽了。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又有教育太子的責任,不能象我這樣懶散。”

一時飯畢,漱了口,擦了臉,吃完茶,淑太妃搬出針線活兒,“這是你父皇過年的新衣,還有幾針就好了,你要不耐煩,就先回去。”

成鏗搖頭,“我要陪著娘娘和皇祖母。”淑妃笑了笑,就不再催他。成瑞的衣服多是淑太妃親手做的,今年也不例外,淑太妃撫平衣襟,抿嘴輕笑一下,“皇後從來就不動針線的。”

成鏗見淑妃給成瑞做的仍是日月之章的天子大禮服,黼黻五采線繡出的波濤海浪,烘托著日月光明,嘖嘖稱讚淑妃,“娘娘手真巧啊。”不敢太打擾,安靜地坐邊上看。

那邊太皇太妃和容姬也忙著什麽,招手叫成鏗近前,指著說,“這是給你們哥兒幾個的新鞋樣子,喜歡這個虎頭嗎?是給你的。”

成鏗笑著點頭,“喜歡,還像我幾分咧。”太皇太妃和淑太妃伸頭仔細看了看,不由大笑起來,都說,“果然像。”

淑太妃做好最後一針,和容姬又前後檢查一番,滿意了,叫侍女收下去。這才拉著成鏗到案前,“好孩子,你會畫,皇祖母和我想了幾個新樣子,你先給畫出來。”成鏗聽話地坐好,按淑太妃的意思畫了出來,還建議幾處稍作改動。

看天色已晚,淑太妃便叫成鏗先回,她和容姬侍候太皇太妃安歇。

成鏗果然依言,每日扶皇祖母花園走走吃飯聊天,然後幫著畫衣裳樣子首飾樣子,慢慢的心靜了下來。太皇太妃在成鏗的陪伴下,活動多了,飯量大了,心情好了,精神旺了。淑太妃看著高興,對成鏗更是愛惜。三人一邊做針線畫樣子,一邊東一句西一句說起皇後的往事。成鏗逐漸對母親有了更多的了解,有些能感覺到母親的存在了。

成功很快就知道了。心中納悶,修身那邊還在講他年輕躁動,這邊他卻和三個女人做針線,他如何能坐得住?問他,成鏗笑答跟著皇祖母可以省不少飯錢。成功蹙眉,“你摳門到要去蹭飯的地步?”

成鏗記起成功是從不玩笑的,馬上繃起臉說因為見祖母精神不佳,每天陪著在園裏走走。成功點點頭,倒喜他孝心,也不想壓他太過,不想他變得懦弱,就說以後多陪皇祖母不用晚匯報了。成鏗忙謝恩。成功依然不理解以成鏗的倔暴脾氣如何能去做女紅,於是叫成就暗中觀察打探,另叫成立去試他的武功。

 

成就借著探望祖母和母親為由,陪了幾次,見他們真的在設計衣服鞋子,喋喋不休討論用什麽料子,染什麽顏色,配什麽花紋,自己插不上嘴,早煩了,加上就王妃剛剛生了兒子至鑫,淑太妃也催他多顧家裏,成就心思哪兒在這裏,匆匆如實向成功匯報了,就不再來了。

 

成立自知嘴上鬥不過成鏗,就在春和園時常挑釁比武,成果圓滑,又和成立要好,自然不勸不管,成就心知肚明,想幫成鏗,但不敢得罪皇帝,所以袖手旁觀。成鏗知道是成功指使,任憑成立挑釁,就是不出手。成立自恃武功高強,一直想找機會羞辱成鏗,看他不理,在春和園裏當著成就成果的麵不好做得太過。有一天在春和園外的樹林裏截住了成鏗。

成立從樹後猛得竄出,驚了成鏗坐騎,馬掀前蹄,幾乎直立了起來。成鏗急忙勒韁穩住,兩名隨從侍衛後麵收韁不迭,落下馬來。

成鏗看成立隻是一人,暗想如果今天不打出個結果,成立腦筋執拗,又不會作偽,成功讓他幹什麽,他就認準了會不停的糾纏下去。想到此,一抱拳,“七哥,春和園太小,在這裏打最好。”

成立一哼,“裏總散想通了。”

成鏗掃了一眼爬起來的侍衛,“你們倆去兩邊路上盯著,有人來通報一聲。”兩隨從看情勢不對,早就想跑去報信兒,聽他這麽一說,不敢溜走,對看一眼,隻好聽令,各自下去把住路口。

“七哥,你想怎麽樣呢?”成鏗打定主意,如果成功隻是試探他虛實,他寧可受點兒傷,讓成立贏了去,以後不要再來糾纏。如果真下狠手弄傷弄殘他,他抬眼看著成立,該是讓他知難而退的時候了。

成立掣劍在手,指著說,“裏整天裝模肘樣的處春和園混,跟王伯吃能學到什麽,今天讓裏吃道什麽是真正的劍法,也好迷途吃返。”

成鏗點頭,“原來皇帝哥哥讓你來說服我換教官,直說不就行了。”

成立皺眉,“光說裏愣聽?”眨了眨眼,“這跟王帝哥哥無關,裏到底怎麽樣,過兩糟就吃道了。”

成鏗抿嘴微笑,“七哥這麽關心我?”

成立意識到半天隻鬥嘴了,便不再說話,使了個起式,朝成鏗攻來。

成鏗劍來不及出鞘,左閃右躲,避開兩招,成立加快了速度,一連五招攻進。成鏗看他劍招刁鑽,不敢托大,凝神屏息,拆了這五招,趁間隙,甩掉劍鞘。

成立一看,冷笑兩聲,踏前幾步,又攻了十招,見成鏗笨拙地竟一一化解,發急發狠起來。成鏗隻守不攻,被他在前臂和肋下劃了兩個口子,血濺到成立臉上,竟不理會,依然凶猛刺來。

成鏗見他連下殺手,不知道是不是成功指使,心裏一驚,這不是要弄殘他,是要殺死他,不再藏拙,用上全力,改守為攻,兩招直指成立要害,成立不提防,嚇得失色,叫道,“好裏個老十,會來陰糟哇!”不出兩招,劍被成鏗擊落。

成立又驚又怒又有些欽佩,成鏗抱劍在胸示意他揀起來再戰,成立這次有些心虛沒有再下殺手,仍是兩招內丟了劍,看著抵在咽喉的劍鋒,成立徹底放棄,“山裏狠,撒了我吧。”

成鏗盯著他半天,慢慢垂下劍,覺得心在痛,兄弟之間為何像仇人一般?他搖搖頭,退後幾步收劍入鞘,“七哥,你我同根,相煎何急?”

成立驚訝地看著成鏗,“裏放我肘?”

成鏗點點頭,“我相信這不是七哥本意。”

成立遲疑了一下,低了頭不語。

成鏗一笑,“是我在七哥麵前耍滑,攻你不備,明天在春和園再來幾個回合?”

成立抬起頭,麵帶愧疚,“老十,我,”

成鏗又一笑,打斷他,“七哥,我明白。”

成立仿佛才看見,指著他身上的傷,“嗨呀,裏桑了,不重吧?我看看。”

成鏗搖搖頭。

兩人都低頭不語,半晌,成鏗輕輕歎口氣,牽了成立的馬過來,“七哥,記住,我們今天沒有交過手。”成立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馬上明白,點點頭。

成鏗把韁繩塞在他手裏,“回家吧,如果七哥願意,明天我們春和園再戰?”成立自知不是對手,慘笑一下,搖搖頭,“我山換了王教官再說吧。”

哥倆兒分別上馬,默默無語,各自想著心事,一路徑回宮城,才道別分手,成立自回自己府邸。

 

成鏗不想讓修身知道,裹緊披風,進了修頤殿,沒看見修身謹言,小黃門回說修身去了興頤殿,謹言去了壽頤殿。成鏗就招呼他進了寢室,翻了半天,也沒找出什麽創藥,小黃門有些慌,要跑去找禦醫,成鏗懶得和他多說,放平劍刃拍了他兩下,不敢言語了。再看了看屋裏翻出的一堆各種各樣的藥,要自己配。讓小黃門先將鹿茸燒灰,又將烏草根白芷當歸川芎搗碎,和上鹿茸灰,敷上。傷口用布紮好,打水洗淨了手臉上的血,換了身幹淨衣服。

小黃門揀起帶血的衣服問,“殿下這些怎麽辦?”成鏗說,“你拿去洗洗,血痕洗不掉就扔了吧。”小黃門答應著告退。

誰知修身正進來,問,“什麽東西洗不幹淨就扔,殿下可知道皇帝一向提倡節儉。”看見血跡,明白了,揮手讓小黃門出去。

修身撚著血衣問,“怎麽回事?”

成鏗一看終究沒瞞住,隻輕描淡寫地說,“比武輸了唄。”

修身皺眉問,“和什麽人比武,這麽不知輕重?”

成鏗笑道,“你問誰,難不成替我報仇去?”

修身也笑了,“年輕人手上沒準兒,殿下躲著他些。先讓我看看傷成什麽樣了。”

成鏗笑說,“蹭破了皮而已,你又怕血,看什麽看。”

修身哪裏肯放心,捉謹言來看了,其實肋下傷口挺深,還在流血,修身不信鏗王自己配的傷藥,便要傳禦醫,成鏗喝住,吩咐謹言取針線來。修身一看,更要暈了,謹言也下不去手。

成鏗笑著搖頭,“小傷而已,”指著肩上的疤,這是他小時候用農具時割破的,自己笨拙造成,不好意思張揚,忍痛悄悄縫了止血,過後被秦公看到,嘮叨好幾天,還打了秦凱一頓。成鏗指著疤說,“我自己縫過。不像牛皮,人皮軟,好紮,你不管,還讓我自己動手不成?”

謹言這才硬著頭皮,縫了兩針,立時止了血,重新上藥包好。

成立果然沒在成功麵前提起,成功從修身這邊知道成鏗輸了比武還受了傷,暗喜成立不居功,對成鏗的武功多少有些失望,心想還得更加督促才行。

 

每天到成功處問安請示都是同樣的問題,成鏗知道成功也不是真心想知道,有些不耐煩他這種虐心手段,盡量少說,態度謙恭,免得又被抓著把柄打他一頓。

成功低頭看他的折子,也不抬頭,突然問一句,“春和園還去?”

“還去,陛下。”成鏗暗中翻了翻白眼,心想你不是剛剛教了成立來試我。

看了幾個折子,仍是低著頭,成功又問,“史籍還在整理?”

“還在整理,陛下。”成鏗耐心地回答,既然成績哥哥主管此事,如何不向皇帝匯報。

半天成功又不說話了,成鏗也不知道該不該走,隻好站在邊上等著。

一會兒,成功有一搭無一搭的問了句,“農律還在編輯?”

“還在編輯,陛下。”

成功瞥了他一眼,啪地一合折子,“你是不屑做這些事情呢,還是不耐煩我問呢,這麽無精打采的?”

成鏗瞪眼看著他,無言以對,這可真是欲加之罪其無辭乎了。

成功因為成就匯報成鏗喜女紅,武功上又稀鬆輸給了成立,看成鏗幾乎和自己一摸一樣的麵孔,可性子卻隨父皇成瑞般懶散,頗有提不起的阿鬥的感覺,心裏也不喜隻有靠他來不停的督促。

成功臉一沉,“我說的不對嗎?”

“說得對,皇帝哥哥一慣正確。”成鏗真的是無奈了。

成功一笑,“我看不是你真心話。”

成鏗隻好搖頭,“隨陛下好了,你說真心就真心,說不真心還要我掏出來給你看不成?”

成功瞪著他,“你今天哪兒不對勁兒了,有陣子沒打你是不是?你還學會耍嘴了。”

成鏗真壓不住火了,一咬牙,“陛下高興,想打就打好了。”

成功噎得牙癢癢,“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喝了一聲,“打他!”黃門趕快答應,成功使個眼色,黃門明白,今天手上就重些。

成鏗挨了十二板,斜了一眼掌刑黃門,“幹什麽,下手這麽重?”那黃門嚇得低了頭,“殿下見諒。”成鏗扶了他一把,才站得起來,回到殿前,咬牙做沒事兒狀,問成功,“打也打了,我可以走了?”

成功歎口氣,看他倔強不服管的樣子,真是沒辦法,“你去哪兒?”

“太學堂,還有史籍要整理。”

成功氣樂了,“老十老十,你說我拿你怎麽辦?”搖搖頭,揮著手,“去吧去吧。”

看著成鏗出去,成功頭疼,軟硬不吃,還是個孩子就這麽有主意,這都是紐釗義導而不教的結果,成功熟悉紐太傅的師道,可自己小時候除了從師紐釗義之外,還有母親安儀的嚴格管教。那成鏗放羊一般長大,難以想象一個五到十一歲的孩子能有正確的判斷力,除了紐釗義,成鏗身邊的長輩就是安邦,“安邦?”成功搖搖頭,這個舅舅和安境不一樣,“那不是越帶越壞!”成鏗君臣父子長幼的概念模糊,甚至儀禮上也能省就省,幸好現在來到京都他身邊,再大點兒就更沒法管教了。以成鏗的才智,應該有一番作為,隻是沒法把他百依百順的收在翼下,成功不甘心,又有點兒束手無策,連歎幾口氣。

旁邊站著的侍衛咳了一聲,“陛下心慈,板子也打疲了,臣下倒是有個法子。”

成功看了他一眼,“龔掌門請講。”

 

天黑了成鏗才從大學回來,去成功處問安晚匯報,成功推說有些不適,沒刁難他。

回到修頤殿,成鏗飯也不吃,靴子也不脫,帶著雪進屋,和衣趴床上誰也不理。謹言跟過來扒了靴子,給蓋上被子,看見褲子上似有血點兒,不敢問他,叫修身過來看。

修身早就看見他一瘸一拐的進來,也問過了護衛跟隨,這時坐他身邊摸摸額頭,有汗,卻不熱,“殿下,今兒又為什麽?退了褲子我看看吧,上次打的才幾天,怕別破了化膿啊。”

“修身,閉嘴!”成鏗低吼了一聲,拽了被子過來蓋在頭上,不願聽修身嘮叨。

修身真的閉了嘴。

成鏗知道他還坐在邊上沒走,半天,歎口氣,在被子裏悶聲道,“皇帝為什麽不肯放過我?我還能躲到哪裏去?”

修身當然知道,比起剛來時的鏗王,他真的是縮到底了,除了天天去大學埋在書堆裏,真的是不多說一句話不多行一步路。

可是皇帝,修身知道皇帝仍是不放心成鏗,他尚未成年,早已鋒芒畢露,可這樣壓抑著能持續多久,早晚是股力量。修身在宮中多年,什麽都見過了,心裏雖然同情成鏗,可他到底是成功的人,他看出來成鏗不是能久居人下的,對成功的威脅是明擺著的,這可能連成鏗自己都不知道。

修身能做到的就是不要再火上澆油而已。想著什麽時候跟成功提提不用再如此壓製鏗王,可能造成相反效果,倒不如哄著能攏住他的心。

他輕輕拍著成鏗後背,“好啦,讓我看看,說不準常常挨些板子,打出繭子,就不怕了。”

成鏗噗嗤笑出聲,掀了被子,“我看你才是找打。”知道他是盡量息事寧人,不管他如何去成功那兒講,他倒是真關心自己的痛癢。“你要是不放心就看看,早點兒睡吧,我累了。”

修身真得退了褲子看了看,不由一陣揪心,成鏗倆臀連帶兩股都成花的了,新舊傷疊在一起,顏色從棕黑青,到紅紫綠,修身暗中歎了口氣,輕輕給他係好,“沒大礙,殿下記住這些天別坐著。”

成鏗又嗤地笑了一下,帶著苦澀,“有陣子不能坐了,我都不會了。”

修身愛惜地撫摸著成鏗的頸背,“殿下莫生怨氣,皇帝視殿下為可造之才。”

成鏗閉著眼,默不作聲。

平日家常,成鏗喜歡散發或鬆鬆編個辮子。修身這時便解了他的束發,輕輕推按一會兒發根,用篦子篦過,然後編好辮子,一麵接著說,“玉不琢不成器,殿下要明白皇帝的苦心,當年的皇帝也是被皇太後嚴教的。”

成鏗睜開眼,“皇太後?”

修身點頭道,“皇太後可比皇帝嚴厲多了。”

成鏗轉過頭來看著修身,“皇太後,嚴厲?”

修身停了手,低頭想了想,“當年謹言,慎行和敬終我們四個都是被派到皇帝身邊時皇太後賜的名字。皇帝自幼深得先皇文德帝喜愛,總是帶在身邊,皇太後怕皇帝持寵妄行,每日定要查問,稍有鬆懈。”修身搖搖頭,不敢再說。

成鏗見他不語,半晌輕聲問,“我母親長什麽樣子?”

修身看了成鏗一眼,搖頭說,“我隻遠處見過皇太後幾次,也不敢仰視。”

成鏗歎口氣,覺得有淚湧上,閉了眼。修身輕撫他後背,“睡吧,殿下。”這樣一直撫到他沉沉睡去。

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

道德經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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