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流水

散文, 小說, 詩詞, 美術, 書法。 無拘無束兮如行雲,連綿不絕兮若流水。
正文

十一 無奈歸心,暗隨流水到天涯

(2018-09-08 13:44:47) 下一個

得知有庫被滅的消息後,安邦立即趕來越州和紐釗義馮都尉商量。安邦擔心衛國下一步就要威脅大成了,唇亡則齒寒,當然不知道樊王會從什麽地方動手,要留春苑做好準備。他即刻去常州安邊處,一旦有難,請安邊出兵來保護,順便再探探道路,萬一情況嚴重,禁軍將如何保護成鏗突圍。馮都尉也正考慮此事,馬上答應,派十名中士隨安邦去探路。安排好了,安邦就出發去常州。

安邦走了沒兩天,留春苑守護營的六百衛國羽林軍子夜突然發難,一舉將禁軍拿下,將這些兵將及留春苑上下仆役三百多口趕到睿乾殿前廣場空地圈起來,隻等天明樊王來發落。成鏗也被從被窩裏揪了出來,紐釗義,秦公,馮都尉,秦凱等將官將他圍在中間保護起來。

紐釗義開始還擔心成鏗,見他坐在中間,不哭不鬧,眼睛滴溜溜四下張望,壓低聲讓他藏著別出頭。成鏗反倒挺直了脊梁,盯著紐釗義直接問,“你還不肯告訴我的身世嗎?”

紐釗義呆住了,連秦公秦凱和周圍一幫將官都呆呆的望著他,這可是一年多來他第一次開口說話。都聽說受驚嚇後說不出話來,他倒相反,看那樣子也不像被嚇到的樣子,還問出這樣的話來。大家鬆口氣,隻是眼下的情形,也高興不起來。

紐釗義琢磨,不知天亮會是什麽情形,如果不能保他性命周全,想他這三四年窮追不舍的尋問,再不能不告訴他了。當下拱手施禮,“公子是大成尊貴的皇子,當年先皇和衛國有盟約,公子到衛國為質子,兩國修好,互不侵犯。當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堅持殿下留在大成境內,還給了這留春苑居住。就這些,其他詳情我也不知道。”

成鏗聽了,低下頭,沉默半天,然後抬起頭來問,“那我這個人質死了,大成是不是就沒了顧忌? ”

紐釗義詫異的抬頭看他,猛搖頭,“兩國已然開戰,這人質嚒,也就形同虛設,沒人會,”說到這兒,突然打住,看著成鏗不知如何繼續下去。

成鏗點點頭,不再說話,摟著秦凱,居然睡著了。

樊王天一亮就到了,掃了一眼俘虜,吩咐將成鏗紐釗義囚入碧柳榭,男丁們除年邁去了勢的可以留在苑中奴役,餘下全部充入衛軍前鋒敢死營。匆匆下了令轉身就走。

“等一等!”紐釗義一把沒抓住,成鏗站起來朝樊王喊,“我有事情講,你跟我來,還有你。”他點了點紐釗義,然後轉身朝睿乾殿裏走,對橫在麵前羽林軍的刀劍看也不看,硬往前闖。樊王猶豫了一下,示意衛兵退下,跟著成鏗和紐釗義進了殿。

三人一邊落座,成鏗一邊說,“樊王當年曾和大成皇帝有約,要保證我和這留春苑平安。”

樊王撇了一眼紐釗義,“他知道了?”

紐釗義點點頭,“樊王,”

成鏗一揚手,紐釗義住了嘴,朝成鏗身後縮了縮。

樊王看看紐釗義,又看看成鏗,“不錯,所以,”

“好!”成鏗雙手一拍案幾,“樊王一言九鼎。”轉臉嘻嘻一笑,“忘了恭喜陛下榮登衛國之君王寶座,失禮了,皇帝陛下。”

成鏗起身規規矩矩稽首行了個大禮,樊王也隻好起身還拜答謝。

成鏗臉上仍帶著笑,“國君之明,在於言而有信,我相信陛下是一代明君。”

樊王不置可否,聽他下文,雖然心裏很受用。

“如今陛下奪了越州,從這裏北上百裏均已是衛國天下了,為何容不下我一小小留春苑?”

鄔宗雍哈哈一笑,“因為朕可以。如今你是朕的階下囚,你有什麽可以和朕講條件?”

成鏗收了笑,露出一絲無奈一絲悲涼,“不錯,我一無兵二無將,有的隻是陛下的承諾。”

鄔宗雍見他一臉過於早熟的哀愁,竟愣住了。暗自回想上次見他是什麽時候,什麽情形。

成鏗見樊王無語,抬了抬雙手,“我所求不多。”指著案幾上的地形圖,“這是越州城,這是留春苑,我的五千封戶在這外麵,陛下要保證衛軍不得侵犯。”

樊王嘴角掛著譏笑,也不說話,上下打量這個八歲的男童。

成鏗看他的樣子,又把笑容掛上嘴角,“陛下知道我很聽話,說過不準出苑,成鏗到現在不知外麵的天地。如今的形勢,便是敞開大門我也不敢出去呢,陛下盡管放心。”

樊王點點頭,“朕看碧柳榭就挺好。”雙手一按,起身要走。

“二八開!”成鏗喊了一聲。

“什麽?”樊王沒明白。

“我和陛下二八開,”成鏗重複道,“你在戰時用得上,我也不能讓陛下空手而去。”

樊王瞪著他,“你想用八成買這個苑子?”

成鏗沒明白,也瞪著樊王,“二成。”

樊王哈哈大笑,搖了搖頭。

成鏗沒笑,“陛下,我這麽大苑子要養,這麽多人要吃飯,兩成哪夠。”

樊王看他一本正經的討價,還真低頭想了想,“五五開,”他半挑釁半戲弄的還價。

成鏗認真的想了一下,扳著十個指頭轉了好幾圈,最後一咬牙,“我可以再讓一步,三七開。”

“四六。”樊王搖頭。

成鏗也搖頭,“三七,陛下,我已經退讓三舍,陛下再窮追下去還有什麽誠意?”

“好,”樊王一拍案幾,“三七開就三七開,你要保證呆在這宮牆裏麵。否則出了留春苑,立斬!”

“好,”成鏗也一拍案幾,“一言為定,陛下果然英明果斷。”

樊王嗤了一聲,起身就走,成鏗叫住他,“不是我信不過陛下,口說無憑,立字為證。”頭也不回,一揚手。

一直睜大眼看著他們來來往往對話的紐太傅這才回過神來,提筆瞬時文書已寫好,成鏗接過筆在文書上劃了押,遞給樊王。

樊王本來心思不在這裏,也沒把這個孩子當回事,原本打算封了這個行宮,隻留個小院先把他囚起來,等仗打出個結果了再來打發他,坐了不到半時辰,不知怎麽就被他繞成做買賣一般,討價還價許久,氣得無話,草草畫了押,扔了筆,往外就走。

成鏗在後麵又追了一句,“我還要留五十名禁軍和陛下腰上的玉牌。”

樊王愣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成鏗馬上跟道,“我信皇帝陛下,可陛下的兵將就難說了,想擋住他們隻有那塊玉牌最頂用,見玉牌如見陛下本人。再說我也不需要八百護衛,憑我那七成也養不起,我留五十看家護院防賊而已。”

樊王沒耐心再糾纏下去,揮了揮手算是答應了,暗道,如果再開口提任何條件,就一劍斬了你。

成鏗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沒再多說,笑咪咪的拱手送他到殿外。

樊王看見謀士李辰遮著半張臉剛剛進來,遠遠的站在階下催他,隻好擠出一張笑臉朝成鏗一拱手,“殿下請留步,你和朕今日既然有約,算是盟友,好歹祝朕馬到成功吧。 ”

成鏗也掛著假笑,向他湊近一步,輕聲道,“鄔宗雍,我一大成國子民,怎麽會祝你成功?我不咒你便是對你的恩慈了,恕不遠送。”

樊王又是一愣,聽他叫了幾十聲陛下,突然改口直呼名字,不知道怎麽接下去,沒由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和個小孩子伴嘴。便嗬嗬一笑,指著他說,“你答應留在苑子裏,別亂跑,你那五千戶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間。”說罷裹緊披風,領一眾人等忽得走得幹幹淨淨。

紐釗義這才呼出一口氣來,“公子有膽量逼他到如此地步。”

成鏗學他的樣子也呼出一口氣,“光有膽子不行,他隻是覺得留我或許將來還有用處而已,我們才可以跟他講條件。”

紐釗義想起自己早先說的無人理會成鏗的話,不禁汗顏。閉了嘴,跟著成鏗上了闕樓。

成鏗看著宮外一隊隊旌旗招展的衛國兵馬走過,黯然低聲問,“紐先生,大成真的要亡國了嗎?”紐釗義搖頭無語。兩人就一直默默地看著兵馬過盡。

一會兒秦凱上來,給他稽首謝恩。悄悄的說找機會帶成鏗逃到常州去。成鏗看了一眼紐太傅,對秦凱說要好好籌謀才行。

成鏗見自己的努力爭取至少保住了秦凱等五十名禁軍,沉重的心情舒暢了些, “秦凱,你來的正好,你去請秦公帶上帳薄到退思堂,你也來。”

成鏗召呼紐釗義,秦公,秦凱圍坐案前,開口道, “這成衛之戰不知要打多久,我這留春苑被困在中間,從今以後會是什麽樣子,我不說,大家也清楚。不過日子還是要一天天過下去,我想呢,這禁軍營以前是歸由越州府管轄,如今怕是要我們留春苑接管了。秦公煩你報一下曆年行宮的收支,早做打算,未雨綢繆吧。”

秦公和紐釗義對看了一眼,以前從沒見他過問行宮的運作,一直以為還是個孩子,再加上他那惡魔般的行徑,除了讀書玩樂,從沒考慮讓他參與管轄。誰想他居然不聲不響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肚裏還有了籌謀。秦公原本打算過幾天和紐釗義商量,如今成鏗儼然一副主人的樣子,不敢怠慢,打起精神,將留春苑人口薄擺上,田莊封戶戶籍和過去五年的收支一一列出。

幾個人仔細算了算,要養活這留春苑剩下的人口加上禁軍裏外共一百七十七人,靠邘都每年的款項及原來的行宮領地三千戶加上成鏗自己的兩千戶收入以前是綽綽有餘,如今去了三成給樊王,又加了禁軍五十壯漢子,就有點入不敷出,倉廩雖有存糧,當然不能坐吃山空。另外,成鏗堅持禁軍的餉銀不能減,以後再去越州府討要回來,那是以後的事,當兵的也要養家。同樣,留春苑仆役的月俸也不能少。這部分可以先從庫裏出,不夠就變賣宮裏的金銀銅器和以前收到的各式禮物貢品。如果有仆役求去,可以準許,不必補缺,除了祭祀宗廟之外,宮中日常和過年過節一切從儉。

成鏗又吩咐秦公先把這幾年收到的各處送來的馬具賣掉支撐用度。樊王知道他喜歡馬,在每年成鏗的生辰時一馬一鞍送一套,過年則是一鞍,安邦也是一樣。越州的幾個大戶跟風,馬鞍越來越多越來越奢華。光這一項就夠支付禁軍行宮上下半年的餉銀月俸。後來成鏗還不得不賣掉大半他養的馬。

原本封地是有戰時賦稅三成的舊例,成鏗堅持還是二成,說沒理由搶那五千戶給樊王送去。

成鏗看那三人都不反對,笑了笑,“古人雲,地之守在城,城之守在兵,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故地不辟,則城不固。”然後指著行宮的地圖說,“要說開源節流,這留春苑雖不大,可也有近五百畝,除了樓台,花園,湖水,池塘,樹林,尚有一百多畝可耕種土地。紐先生和我以前每年都開幾畦菜地玩玩,知道這裏土質肥沃,又有終年小溪水源,氣候溫潤,明年開春要遍種五穀菜蔬,養桑麻育六畜。如今尚未錯過秋種,馬上可以開墾。另外這幾處樓台無人居住可以先封閉起來,那幾處花園歸真,餘出的人丁男耕女織。水塘多栽種蓮藕,林中廣植竹子。 ”

那三人麵麵相覷,欲言又止。成鏗笑道,“我也沒做過,從五千戶中選些老成有經驗的過來幫咱們,有自願出力的許他們租稅從減。秦凱,你現在統領這五十禁軍,願意農耕的俸祿加倍。”禁軍們都知道自己的命是這位小皇子花了自己三成的財力從衛樊王那兒買下來的,哪有不肯出力的,還有一多半小時候在家裏務農,都有經驗。

紐釗義見他如此斬斷決罰,頗有大將風範,早先對付樊王那套雖然狡黠了一些,可苑子留住了,他們沒有失去更多的自由,還保住了秦凱這五十禁軍。如今事事又安排周到,回頭再一看,他其實主要減了自己的用度,並沒有克扣其他人。昨天還是那個頑劣的孩童,一夜之間成鏗仿佛長大了十歲。紐釗義自己從未管過家,一切聽成鏗秦公安排,隻是提出取消他自己的束脩,成鏗不肯,爭執不下,最後答應先佘著。

接下來,幾人商議非常時期,嚴厲苑規,每人每日各守其責,不得偷竊酗酒打架爭吵,如有違規者,轟出苑子永不再用。黃門內侍十人一班,白天巡邏,禁軍則全部搬進行宮內居住,分住文昌宮和武盛宮,也是十人一班值夜班,確保留春苑安全。

 

成鏗自己收起所有玩鬧,每日雞鳴即起,同秦凱和五十禁軍一起操練,學習刀劍進攻之術。又把兵法陣法拿出來研讀演練。然後接著演習騎馬用長武器戈矛搏擊。午飯後先在苑裏各處巡視一番,然後花兩個時辰勞作,開荒,播種,除草,積肥,收割,養雞,喂豬,牧牛,放羊,采桑,飼蠶,什麽都幹。

紐釗義和秦公一開始還跟著幹,兩天就幹不動了,紐釗義就搬來書坐邊上詠讀給成鏗聽。畟畟良耜,俶載南畝。播厥百穀,實函斯活。

成鏗話仍是不多,可不管多苦多累,都咬牙堅持幹滿這兩個時辰。中間休息時,紐釗義就拿書來考他。

而愚見於言,出自哪裏?”

“鬻子。”

“上下句呢?”

“上句愚者不自謂愚,下句雖自謂智,人猶謂之愚。”

夫唯病病呢?”

“李耳五千言,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那麽用人惟己,改過不吝,克寬克仁,彰信兆民呢?”

“商書,上句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德懋懋官,功懋懋賞。下句乃葛伯仇餉,初征自葛,東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

以義製事,以禮製心呢?”

成鏗有些不耐煩, “佑賢輔德,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以義製事,以禮製心,垂裕後昆。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已若者亡。好問則裕,自用則小。”

又一日問他,“凡有地牧民者,務在四時,守在倉廩。”

答道,“管夷吾,國多財,則遠者來,地辟舉,則民留處,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張,則君令行。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那麽究諭教焉出自哪裏?”

 “究諭教焉出自哪裏,上下句是什麽?”

見成鏗不說話,秦公這時候往往會說,“紐先生太嚴厲了,答不上來,可以再學,下次就答上來了。”

紐釗義搖頭,“他哪裏是答不上來,隻不過不同意書上說的罷了。”秦公咂咂嘴,“聖賢書上還有不對的?公子殿下快答吧。”自從被困之後,也沒什麽可隱瞞的了,苑裏殿下鏗王公子路哥兒混著亂叫。

有時候紐釗義逼問緊了,成鏗就開始念叨物莫非指而指非指天下無指物無可以謂物。一到這情況,紐釗義就得趕快停住,不然再念叨下去成鏗會有兩三天陷入一種懵懵懂懂的狀態,紐釗義有時不得不用針刺他手指尖兒才能讓他清醒過來。

除了練功勞作,餘下時間成鏗就和紐釗義呆在藏書閣裏讀書。紐釗義看在眼裏,暗自感歎。不過也注意到,他不再起夜去秦凱房裏,常常一人躲在園子角落裏吹簫,曲調有時悲傷幽怨有時憤懣激昂。

夜裏有時看見秦凱起來去園裏尋他,反倒阻擋住,知道成鏗已經長大,讓他自己排解吧。秦凱不敢反駁紐太傅,隻有悄悄躲在陰影裏,默默地守護著,等成鏗睡著了,再把他抱回寢宮。

本來獨來獨往的成鏗變得很依賴紐太傅。勞作的時候常要紐先生在旁邊念書聽,看不見就馬上叫人找來。聽見紐釗義喊累,就趕緊攙扶。有次實在累了,晚上讀著讀著書,趴在書案上睡著了。紐釗義過來給披上毛氈,成鏗一下坐直了,懵懵懂懂地大喊,“先生別走!我能讀完!我不敢偷懶!先生不要離開我!”

紐釗義一下愣住了,繼而從後麵抱住大哭起來,“殿下莫怕。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裏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成鏗徹底醒了,不再說話,隻緊緊抓住紐先生的手。

開始時秦公每晚都來匯報苑裏運作情況,成鏗沒耐煩聽下去,“秦公掌管行宮多年,不應該由我費心細節。”隻要每旬秦公講講行宮大致情形,點頭說知道了。自己隻專心習文練武勞作。

第一年的秋種幾乎完全沒有收獲,開荒用了很長時間,人手不夠,缺少耕牛,幾匹駑馬牽來拉犁,那駑馬在苑裏散跑慣了,開始還不肯套犁,訓練了一陣才開始用上。種子種下去之後就沒有下雨,擔了湖裏的水去澆地,哪裏夠用,總算出了芽,偏又趕上幾場早寒,大部分嫩芽就凍死了。

倉廩中的存糧便用來過了冬。等開春缺糧時,秦公秦凱拿那個樊王的玉牌出宮去越州城集市買糧,才知道糧食都被征收運到前線,越州城裏也缺糧,物價奇高。要養活一百多口人,多貴也得買,苑裏除了祭器,其他值錢的物品慢慢變賣換來糧食,連樊王送的嶺南馬都拉出去賣了。原來留春苑的守護營不知了去向,如今城中的衛軍哪裏管什麽行宮不行宮的,有兩三次買的黍麥被駐兵搶劫,仆役還被打傷,再出宮就危險了。領地上田莊送過年貨後,再來的車隊就被攔在城外進不來了。

這樣一來二去的,時不常苑裏就沒了食物,一天從兩頓飯減到一頓。不管怎樣,成鏗的兩餐是有保障的,過了一段時間,成鏗自己推說不餓,也減到一餐。再後來,有幾次兩三天連著隻有野菜糊糊稀湯吃了。

一入冬滿嬸帶著滿餘滿足來留春苑看秦公,說是逃戰亂誤了農時,加上地裏收成不好,儲糧也被衛軍搶走,來行宮看看能不能借些糧食。秦公借不出糧食,來問成鏗,成鏗答應讓滿嬸留在苑裏,還在廚房幹活,隻要大家有口飯吃,他們滿家三口兒就能分到。

滿嬸手段倒是多,除了時常能從苑子裏挖些野菜外,帶著大家逮地鼠,逮耗子,逮蟲子,不敢給成鏗吃耗子蟲子,有時候打到草蛇野兔會多留一兩口給成鏗,往往還沒等成鏗吃到,餓極了的滿餘或滿足就搶了去。

成鏗看看大家實在撐不下去了,苑裏的豬羊除了留種,漸漸都殺了充饑,母雞冬天不產蛋,也宰殺了過半,還忍痛殺了匹馬,熬過了春荒。天轉暖了,開始收獲了菜蔬,漸漸吃足了些,大家這才有了力氣繼續耕作。

成鏗雖然不喜歡食肉,也知道肉類比黍米菜蔬更能充饑,從年前便留意多養六畜,馬牛用來農耕,雞鵝主要用來產蛋,豬狗才是肉食來源,羊的好處最多,羊奶可以做乳酪,羊毛可以作氊,還可以吃羊肉,因為有片湖水,還養了魚。

樊王一直親自統兵作戰,沒有再來過,謀士李辰倒是常來,不過每次都是夜間,遮著麵悄悄進成鏗寢殿看看,如果醒著,就說幾句話。成鏗都是從他那裏知道的戰況。如果成鏗睡了,就簡單問問秦凱。也不久留,頂多半個時辰就走。見他們缺糧,再來就帶些食物,成鏗絕不肯獨食,大家一分,每人也就所剩無幾了。

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蹶

道德經三十九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