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箱子的故事
留學生，第一代移民的點點滴滴
時光如飛，當年的驚恐已經慢慢淡去。不過那一段經曆確實終身難忘。。。
2010年冰島火山爆發，那一年3月20日和4月14日，冰島的火山兩次爆發。特別是4月14日那一次，濃煙滾滾。冰島南部埃亞菲亞德拉冰川附近那一座火山大噴發，形成的煙塵衝上1.1萬米高空，厚厚的火山灰構成煙雲向周圍飄散，借風勢往東南方覆蓋了幾乎整個歐洲的天空。當時歐洲幾乎所有的機場關閉, 以防火山灰引發飛行空難。那是“9.11”事件以後歐洲最嚴重的航空管製。所有進出歐洲的航班受到嚴重影響。
歐洲空中交通管理局統計表明，受到火山灰煙雲的持續影響，一天之內就有1.7萬趟航班被取消，整個歐洲整個陷入癱瘓，數百萬人被困機場。歐洲航空行業那一段時間每天的損失高達2億美元。
當時對於冰島火山噴發有三種假設，最好的情況是幾天內好轉，最有可能的是持續多月，噴發斷斷續續。最糟糕的情況是可能引發其他火山爆發，連鎖反應，這種連鎖和連續噴發可能持續數月，遮天蔽日。
曆史上看，1821年冰島的火山噴發斷斷續續持續了13個月。如果這種情況再次出現，歐洲航空可能不得讓飛機在火山短暫安靜或者火山灰雲向一個方向擴散時進行短暫飛行。在這種情況下，飛行員隻能提心吊膽的飛，飛機會非常害怕遇上火山灰，因為火山灰將燒熔飛機的引擎，打碎飛機的玻璃。曆史記錄上看，從1980年以來，大約有90架飛機曾遭遇火山灰，其中四分之一飛機引擎被熄滅，最後幾乎都造成了致命空難。冰島最怕的情況是引發其他火山爆發，連鎖反應。這種連鎖和連續噴發可能持續數月，遮天蔽日。200多年前，1783年冰島火山連鎖噴發持續了8個月，幾乎殺死了當地所有牲畜，農業絕收，導致冰島四分之一人口和歐洲大陸成千上萬人死亡。
冰島境內有35座活火山，8年前（2010年），那一座火山爆發完全有可能引發其他火山的連鎖反應。如果火山噴發引起另外規模更大的其它火山的連續噴發。後果不堪設想。。。
冰島環境部在那個時間，就是4月16日發表聲明稱，火山專家和地球物理學家無法測算出火山停止噴發的具體日期。前往歐洲的乘客被告知飛機延誤的時間預計至少會達10天。
為什麽會寫上麵這些信息，是因為當時我在日本出差，2010年4月16日是我應該從東京飛回斯德哥爾摩的日子。。。
因為是去幫助客戶解決突發問題，所以天天泡在超淨室裏早出晚歸，根本沒有想到看新聞。8年前手機好像也還沒有現在這麽多實時新聞，總之我是沒有注意到這個消息。那天清早起來坐車趕到東京成田機場。還記得一進去就覺得不對勁兒。到處都是亂哄哄的。迎麵看到機場候機廳裏巨大的屏幕上一片紅色，到歐洲的航班從上到下都是取消，取消，取消。。。
怎麽回事？屏幕上也沒有到哪裏去聯係的消息。一頭霧水的我定了定神，想了想，所有的消息和辦法還是隻能到航空公司的櫃台去尋問去尋求幫助。準備先到中心問詢處去問北歐航空公司的櫃台在哪裏，但是問詢處的櫃台前麵也是人頭湧動，一片混亂。算了還是我自己找吧。。。
拖著行李看到了北歐航空SAS的藍色標誌，就像看到親人一樣。排隊的人好多。因為我是金卡會員，邊上有專門接待的窗口。不過隊也不算短。既來之則安之，就排隊吧。等到到了我的時候，工作人員告訴說改簽至少要在一個星期以後才能夠回瑞典。不過可以馬上改簽到中國，可以到中國去等。但是也至少要一個星期以後才能從中國飛回斯德哥爾摩。。。而且如果我繞道中國走，就沒有優先權。會讓中國國內航班的旅客先走。有空位我才能夠補上。急著要走的話，隻能自己每天晚上和清早在航空公司的網站上看消息，然後到櫃台上來排隊改簽。按照慣例，原定好當天行程的旅客優先。其他人先來先得。補簽完坐位為止。
看著周圍黑壓壓的人群，想到家裏戶主3天後要離開斯德哥爾摩去出差，我必須盡快飛回去，所以還是決定就在東京等。
酒店已經退了。因為是航空公司延誤，所以可以自己付錢定酒店，航空公司隨後報銷。也因為是金卡會員，所以可以定5星級酒店。其實單位也有急事，不過回不去也沒有辦法。我的瑞典頂頭上司娶了一個日本的富家千金，平時我和她有時候也一起喝點兒吃點兒。私人關係不錯。那個時候東京的酒店已經爆滿，她給了一個建議，叫我去住在位於東京都赤阪六本木的東京新大穀酒店的花園樓。並且通過她的關係給我定好了房間。還安慰我說不要著急，要不然就在東京好好休息一下。我知道心裏急也沒有用，不過心情也不好，隻好無精打采的拖著行李又回東京城裏去。
到了這個酒店才知道的確是別有洞天。這是給上個世紀日本舉辦奧運會專門修建的類似國賓館一類的酒店。有4萬平方米的巨大的庭園。瀑布流水，池塘小橋，繁花照楓林，在最頂層40樓的酒吧（Bella Vista）可以享受美食美酒，同時可以把市中心的夜景在窗外盡收眼底。8年前的手機照片找不到了。這裏在網上找了幾張照片，看看的確是美麗的庭院和風景。特別是那條金黃色的錦鯉，悠然自得的在池中慢慢悠遊的麗影，宛若昨天，還在眼前。。。
院子裏有一個吃壽司和著名的日本和牛肉的餐館，東西質量極好，味道真的非常讓人回味。當然，價格也不菲。。。
說真的，住在這個世外桃源樣的花園酒店，每天吃喝不愁，應該很高興才對。可是我每天都心急如焚，吃不好睡不好。想想看，要是第3種假設，就是冰島火山連鎖爆發，飛機幾個月不能飛到歐洲，斯德哥爾摩的家裏兩個10來歲的小孩子怎麽辦。所以我每天哪裏也不去，從早到晚時時注意航班信息。每天半夜起來查好幾次歐洲機場消息，看哪一個機場開放。
反正想好了，不論哪個機場開啟，先飛回到歐洲大陸再說。到了歐洲，坐火車，坐船，或者租車開回瑞典的家都是可以行得通的辦法。。。
16號沒有飛機，17號全歐洲機場也關閉，18號仍然關閉，19號說荷蘭派有經驗又勇敢的飛行員飛短途升空到萬米以上查看火山灰的情況。報道說情況沒有地麵想象的嚴重。看刮風的方向，有的機場可能有希望試著開啟一下。。。
19號歐洲的下午時間，有消息說斯德哥爾摩機場會首先在20號試著開啟。那個時候已經是20號東京的淩晨了，看到這個消息，我決定不睡覺，坐半夜3點第一班酒店的Shutter Bus到東京成田國際機場去改簽我的票。爭取能夠簽上20號當天早上第一班飛機的位子。。。
真的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到了機場，已經有好些人在SAS航空公司的櫃台前麵排隊了。最前麵的2個是到日本度蜜月的瑞典小夫妻。不懂亞洲文化，看到他們手上拿的東西，我的心裏一沉，覺得好不吉利。。。
我們都知道，亞洲人一般不會送傘送扇子給別人，因為那個諧音不好聽。。。那一天，這2個人的手上就拿著一大把團扇，而且團扇上麵赫然寫著“祭“字！天呐，“奠“字是我們在葬禮上才看見的字！我不是一個特別迷信的人。但是亞洲文化這些避諱的東西在心裏還是有印記的。看到這些當時心裏還猶豫了一下覺得不要和那2個人簽同一班飛機。不過聽到櫃台裏麵的工作人員說不能確定機場會不會再次關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有下一班飛機。歸心似箭的我就想，反正是聽天由命，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吧，隻要改簽得上位子，就趕快走，早點回到斯德哥爾摩總是好的。邊上一個推著小孩子童車的年輕媽媽告訴我，她是從澳大利亞經過東京轉飛意大利羅馬去看她生病的父親的，困在東京好幾天，真是心急如焚要急著趕回去。她也是這麽想的，到了歐洲，哪怕是斯德哥爾摩，可以先坐火車到丹麥，再坐船過海到德國，然後坐火車或者家裏人開車來接她和小孩。看著她疲憊不堪的臉，我深深理解這個既是媽媽也是女兒，從萬裏之外往她的父母家裏趕的心情。。。
還好，那個時候從日本去歐洲旅行的，出差的人，因為害怕，都取消了航程。空出來的位子不少。我們這些急著趕回歐洲家裏的旅客，幾乎都改簽好了票。看著那一對拿著有大大的”奠“字的團扇的瑞典人，真的想讓他們把那個扇子扔了。。。
我前麵一篇說過，SAS的總部在哥本哈根，原來我都是要到哥本哈根機場轉飛機，這次因為哥本哈根機場仍然關閉，所以大家都要先飛到斯德哥爾摩機場。對於我而言，反而是好事情，節省了不少時間。其它乘客會被航空公司用旅行大巴士把大家拉到丹麥再想辦法到歐洲大陸的其它國家。
。。。過安檢，過海關，終於登上飛機了。。。
因為那幾天歐洲所有的機場關閉，SAS很多空勤人員和飛行員都滯留在東京。據櫃台的工作人員說，這一班飛機的飛行員和乘務員都是挑選的最有經驗最棒的。因為這是回歐洲的第一班飛機。一切都要保證最好。而且這也是為後續的飛行和機場開啟收集重要數據，所以讓我們不要擔心。
飛機平穩的飛行在萬米高空上，乘務員的確非常專業非常好，連飛機上的夥食也比平時豐富。機長隨時告訴大家，天氣，氣流，一切都正常。周圍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亞洲麵孔，歐洲麵孔，非洲麵孔，大家慢慢都放鬆了緊張的神經，交談起這幾天等待飛機的各種各樣的經曆，時不時輕輕笑起來。。。幾百個人在那個不算寬敞的飛機空間裏，真的感覺是一個和諧快樂的小社會呢。。。
眼看著屏幕上的航路圖上標明飛過了俄羅斯，進入芬蘭，馬上要到瑞典了。這個時候機長的廣播響起，說因為不清楚火山灰的厚度和密度，為了避免火山灰被高速旋轉的飛機發動機吸入motor裏，避免把發動機搞壞，所以這一回從萬米高度下降的時候，機長將要關閉飛機發動機。手動操作下降滑行，等過了火山灰那一層，再重新啟動發動機，然後再著陸。機長告訴大家這是研究出來的最保險的飛機降落的方案。。。
本來以為歐洲機場開啟就說明一切正常，一切如同以前的方式一樣，按照正常飛行的程序來飛。真的沒有想到還有這一出。。。
關閉飛機發動機，在萬米高空以自由落體的方式通過不知道有多厚的火山灰煙塵！萬一厚厚的火山灰裏麵的小東西打破飛機窗戶，萬一厚厚的火山灰吸到發動機裏，萬一發動機不能夠重新啟動，萬一。。。
機長叫大家包括機組人員全部要坐好要係好安全帶。。。
還沒有容我想太多，就聽不見平時飛行時候的那種飛機發動機的聲音。整個機艙裏是死一般的寂靜。我看見邊上的那個女孩子的手緊緊抓著扶手，她用力過度，手指關節都發白了。。。我的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感覺心都提到喉嚨口了。。。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突然，聽見飛機發動機的轟鳴了，真的是猶如天籟之音的美妙啊。看見側麵的那個媽媽在抹去臉上的淚水。。。
透過機艙窗戶，能夠看見下麵地麵上的樹啊，房子啊。。。
斯德哥爾摩機場上停著很多飛機。跑道很空，隻有我們這一架飛機飛臨機場上空。。。
接近地麵。沒有感覺到任何振動的時候，飛機已經平滑的降落在斯德哥爾摩機場上了。。。
“歡迎來到斯德哥爾摩。。。” 機長的聲音響起。。。機艙裏麵是情不自禁的掌聲和歡呼聲。還有抹去眼角的淚花的動作和長出一口氣的聲音。。。大家笑著和前後左右的人擊掌慶賀！這個機長的技術的確是超一流的。這也是我們的幸運，大家都活著，都安全的到達地麵了。。。
我們出去取行李的時候，聽說斯德哥爾摩機場又宣布關閉了。估計我們這班飛機采集的數據表明還得再等一等。。。
後來又過了幾天，歐洲機場陸陸續續的開啟，生活回歸正常。。。
那個飛機發動機停止的幾分鍾，的確印象深刻。。。
人在江湖，害怕也得飛，所以我後來還是到處飛來飛去出差。信奉生死有命，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反正這樣子的事情也沒法預料，就不耗費精神想多了。。。
時光如飛，沒有想到這件事情都過去8年了。再不寫下來，細節都會忘記光了。不過當時的那種恐懼，還保留了一點兒在心裏。平時不想去觸及罷了。
其實真正讓我害怕的，是今年一個多月前從亞洲回瑞典的這一次飛行。也是飛機降落的時候。。。整個過程記錄在下麵這一篇文章裏
謝謝您的時間！
還清楚記得當時的情況。荷蘭人眼看再等下去損失太大，就首先開始飛了。而且他們也有經驗，國家地理的空難事故紀錄片就記錄過荷航在印尼上空遭遇火山灰的經過，航班安然無恙，隻是落地後發現成了“裸體”飛機：機身外麵的象被砂紙打磨過一般，金屬全部暴露在外。
我也是經常飛，上去後就把自己交給飛機了，不願意多想。
也是一次很好的體驗。機組人員也是非常敬業，非常沉著鎮靜。全體乘客也是非常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