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人非神仙,生病患疾在所難免;呻吟不濟,咬牙挺過微笑人生。
青絲暮雪,露往霜來。到了2004年,母親那年八十歲。她在老家住了兩年後,牽掛著我和兒子,第二次來美國了。有了上次她自己從美國回北京的經驗,這次她就大膽地隻身一人來到波士頓(Boston),和我們在一起。由於母親的美國探親簽證無法得到醫療保險,我通過一個教會的關係,為她辦了一個看急症的免費醫療保險。如果她患了慢性病,這個免費醫療保險不保,隻有我對付著給她醫治了。
為了兒子能在一個好學校讀書,我在波士頓地區換了三個小鎮,母親就幫著我搬家,直到2005年夏搬進列克星敦(Lexington)小鎮後才安定下來。她很喜歡這個小鎮,每天早晨起床後或晚飯後都要在小鎮裏轉一圈,活動筋骨,伸展腿腳,從不間斷。
一天早晨我起床時母親已經出去走路了,我和兒子匆匆吃過早飯,為她準備了一份早餐放在餐桌上,我們就出門了。當我中午回家時驚呆了:我為她準備的早餐原封不動的擺在餐桌上,她也不在家。她早晨出去後就沒有回家,已經六個小時了。
我突然不安起來:母親出事了?我一刻也沒有耽誤,馬上起身開車去了小鎮的警察局。我向值班的女警官說明來意,還特別說明:我知道應該在二十四小時後母親不歸才來打攪,但是,我斷定她一定出事了,不然不會在出去六小時還不回家。女警官聽完我的報告後,她想了一下,叫我等一下,然後轉身去查記錄。
大約幾分鍾後她回來對我說:“今天在鎮中心發生一起車禍,有一位中國老太太被送到拉希(Lahey)醫院急診室去了,”說完後寫下拉希醫院的地址和電話號碼遞給我。
“啊! 什麽?車禍?送去醫院了?”我嚇壞了,語無倫次地自言自語道。
我拿著這張小紙片,點頭哈腰地謝過女警官。轉身直奔拉希醫院的急診室。我的心七上八下:如果遇車禍的這位中國老太太是母親,那她傷得怎麽樣?有沒有生命危險,... 我不敢往下想,隻忙著趕路。
從我家小鎮開車十分鍾就到了坐落在伯靈頓(Burlington)小鎮的拉希醫院,全名叫拉希醫院與醫學中心,以前稱為拉希診所,我是第一次來這裏。這是一所久負盛名的塔夫茨(Tufts)大學醫學院的教學醫院,在1923年由外科醫生拉希(Frank H. Lahey)在馬薩諸塞(Massachusetts)州伯靈頓成立的。該院在每年美國最佳醫院排名都是名列前茅,它的泌尿科、心髒科、骨科等都非常有建樹。母親被送到這裏,應該得到很好的救治。
我停好車後,衝進急診室就打聽,一樓二樓轉了兩圈,終於在骨科找到了母親。她坐在一張推床上,還有一位五十來歲的中國婦女在床邊陪她說話。
她一眼看見我了,招手讓我過去,衝我喊道:“我在這裏。”
我跑過去抱著她:“媽媽,您傷到哪裏了?重不重?您怎麽出車禍了?”
她平靜地說:“不要擔心,隻是右手腕骨折了,身上沒有傷,你來了就好,帶我回家吧,”她對周圍的環境很陌生,特別是那些藍眼睛黃頭發的醫生和護士,對她說一串聽不懂的英文,使她有些緊張、不安,想趕快離開這裏。
她除了右手腕到小肘打了石膏,確實身體沒有別的傷痕,我就對她說:“好的,我們回家。”
我話音剛落一抬頭,發現一下子被十幾個醫生和護士圍了起來,他們七嘴八舌同時對我說話,還用手指指點點。我費了很大的勁才聽明白:他們在指責我沒有為不懂英文的母親做個胸牌掛在身上,使他們很難了解到母親的情況,從而對她的診治造成困難。我當然為她做有這個胸牌,胸牌上注明她的姓名、年齡、家住地址、電話號碼、病史、藥物過敏史等。可那天她一早出門時忘了戴上。不管怎樣,這種情況下我隻有不停地說對不起。由於我的態度誠懇,一副謙卑的樣子,責罵聲終於平息了下來。
其中一位主管醫生對我說:“我們為她照了X光片,是右腕柯力氏骨折,不需要手術,已經為她用石膏固定了,她現在可以回家,兩周後去骨科門診複查。”
他的話簡單明了,我連聲道謝:“謝謝你們為她治療,很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說完領著母親快速離開了醫院。
在回家的路上,我問母親怎麽出了車禍。她告訴我,今早當她走在鎮中心過街斑馬路上,一輛左轉車的司機沒有看見她,車的右後部分碰到了她的右手,她身體一斜摔倒了。司機停了車,扶她坐在人行道的長椅上。當時她沒有感到疼痛,認為坐一會兒就好了,她告訴司機她沒事,讓司機走了。她坐了幾分鍾後,發現右手腕很痛,動不了了,想起身回家,也站不起來了。路邊的行人看她這樣一定是受傷了,為她打電話給警察,警察來了一看她的情況,就叫了救護車,把她送到了醫院急診室。嗨,這就是母親,出了車禍都沒有搞清楚身體的狀況,就讓肇事者走了。
到家後我給她弄了一點吃的,然後扶她在床上躺下休息,就急急忙忙上班去了。大約晚六點左右我下班回家,一進門兒子就迎上前對我說,他放學回家發現姥姥的右手腕疼痛難忍,睡不能睡,坐不能坐,不知該怎麽辦。
我馬上去了母親的臥室,仔細瞧著她的右手,手掌和五指瘀血、腫脹,全是青紫斑,這一定是石膏打得太緊,造成了肢端血液回流受阻,如果再不鬆開,這右手就要壞死了。我馬上剪開石膏,把右手腕和小肘平放在桌上,用濕毛巾冷敷,一會兒手掌和五指瘀血、腫脹開始緩解,膚色慢慢恢複了正常,疼痛也消失了,母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找來兩塊木板和繃帶,為母親重新固定右手腕和小肘,鬆緊適度:即能限製其活動,也不引起肢端血液回流受阻,骨折的傷痛就會一天天減輕。隻要不痛,母親就能吃好睡好,骨折恢複就快了。
兩周以後我為母親解開了夾板,仔細檢查了一遍,右手腕不痛了,腕關節有些畸形、活動功能受限,完全與左手腕對稱了。她的右手腕隻需慢慢靜養,沒有治療的指征,也沒有必要去醫院複查了。
母親笑著對我說:“這雙手腕彎得一模一樣,不知道的話,還以為兩手腕長得就這樣。”
她總是樂觀地麵對不幸和厄運,我感慨萬千,捧著她的雙手對她說:“雖然您的雙手腕不痛了,可不如從前有力量,以後要量力而行,少做點兒事,不能再受傷了。”
她會意地點點頭,讓我不用牽掛太多,她會小心的。
霜凋夏綠,臘盡春回。到了2010年,母親那年八十六歲。我順利地獲得美國公民身份,馬上為她申請了美國綠卡,三個月後她順利地獲得美國永久居住證,她的急症免費醫療保險自動轉為普通的免費醫療保險。
說來也巧,她有了免費醫療保險後不久,發現右下腹有一個無痛性包塊。我細查了她的腹部,這個包塊來自盆腔,有拳頭那麽大,與周圍的組織無粘連。我領她去看她的家庭醫生,醫生不敢延誤,直接送她去所屬的奧本山(Mount Auburn)醫院婦科,進行全麵檢查。奧本山醫院是著名的哈佛(Harvard)大學醫學院位於劍橋(Cambridge)鎮的教學醫院,離我家開車十五分鍾就到了。
幾天後檢查結果出來了,婦科醫生對我們說:“初步診斷為右卵巢腫物,肺部彌散性陰影,決定手術,...”
我聽到這裏,腦子裏“轟”的一聲:右卵巢癌,肺部轉移?我就這麽想著,也沒有聽清楚醫生接下來還說了些什麽,隻記得還要帶她再來醫院做術前檢查,如果術前檢查沒問題,就為她做手術。
我不是婦科醫生,母親的病情,我還需要惡補一下有關卵巢腫瘤的知識。回家後我打開電腦,開始查閱有關卵巢腫瘤的資料和信息。對卵巢腫瘤有了認識後,再結合母親的情況,她除了右下腹有一個包塊、肺部彌散性陰影外,沒有任何其它症狀和不適。卵巢癌首先轉移到對側卵巢,然後擴散到盆腔內,再進一步惡化才到盆腔外進入腹腔,再通過淋巴結到更遠的器官如肝、腎、肺、腦等。母親這個右下腹包塊,不太可能一下子就轉移到了肺。我想她的這個包塊很可能是卵巢囊腫,她的肺部情況應該是另一個問題。
自我感覺心裏有點底了就對母親說:“您這個包塊是良性的,做個手術切除就好了。”
她堅信我的話,沒有一點兒思想負擔:“我聽你的,我願意做這個手術。”
她的術前檢查一切正常,手術定在一個上午。那天一早我陪她去醫院,她被接進了手術室,我就在休息室等候。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主刀醫生親自走出手術室告訴我母親的情況。
他對我說:“你母親的盆腔灌洗液細胞檢查沒有發現癌細胞,她的右卵巢腫物很可能是卵巢囊腫。不過,由於她的高齡,我決定這個腫物和兩側的卵巢及附件一並切除,以防後患。”
盆腔灌洗液裏沒有發現癌細胞,這是一個好消息,也說明我的分析靠譜,我當然同意他的手術方案,我就對他說:“好吧,我沒意見。”
又過了兩小時,手術結束了,她不需要住院,麻醉藥效過了就可以回家。醫生為她進行的內窺鏡手術,下腹部左右各有一小孔,切除的組織是從臍帶孔取出的。
母親的身體恢複得很好,沒有留下任何隱患。醫院寄來了切除組織的病理報告,她的卵巢腫物是良性卵巢巧克力樣囊腫,沒有發現癌細胞,到底是虛驚了一場。至於她肺部的彌散性陰影,又隨訪複查了幾次胸部CT,沒有變化,呼吸科醫生考慮為肺部陳舊性間質纖維化病變,不需治療。我想可能是早年父親吸煙,母親間接吸煙引起了肺纖維化病變,這是一個緩慢、長期的過程,她自己沒有感覺。
急景流年,居諸不息。到了2011年,母親那年八十七歲。那個冬天的一個晚上,大約半夜兩、三點鍾,母親的呼喚聲驚醒了我,起身一看,她趴在我的臥室門口外地毯上叫我。我馬上扶她起來,她說她站不起來。她本來是起夜上廁所,剛一下床就頭暈、旋轉、不能站立,隻有下床爬在地毯上摸到我的臥室門前喊我了。我馬上取來聽診器和儀表等蹲下為她做了身體檢查。呼吸正常,肺部聽診與以前一樣,心跳、心率、脈搏、血壓、氧飽和度、體溫均正常,她的額前有毛毛汗,沒有其它問題,而且閉上眼後,就不眩暈了。我讓她閉上眼睛,扶她站起來,幫她去衛生間小便後,攙她回床上躺下。
母親的情況有點兒像老年性眩暈,可能是前庭迷路內耳石位置變換引起的。我告訴她不要緊張,問題不大,先睡一覺,等天亮再說。我畢竟不是耳鼻喉科醫生,不能班門弄斧。天一亮,我就聯係了一位遠房親戚燕,她是一位急診室醫生,這種突發性眩暈的病例見得多。我把母親的情況告訴她,也說了我的判斷。她笑了笑對我說:你的判斷很正確,去藥店買一盒防治眩暈的博寧(Bonine),按照說明吃三天就好了。
我馬上去我家就近的CVS店買了一盒博寧,給母親服用。燕說得很準,母親吃了博寧後,一天好過一天,一周後就不頭暈、旋轉了,也能站立、行走,完全恢複正常,後來再也沒有複發過。
眩暈的毛病沒有再犯了,她的雙側鼻塞很長時間,特別是遇到冷空氣的刺激就加重,可她一直沒有告訴我。一天我無意間發現她的鼻涕裏有血絲,這可不能大意,立刻約了她的家庭醫生,帶她去就診。家庭醫生馬上送她去奧本山醫院鼻科做進一步檢查。
鼻科醫生用鼻鏡為她做了詳細檢查,診斷為鼻息肉,考慮為長期受過敏物質刺激所致。治療方法很簡單,每天早晚兩次用淡鹽水衝洗鼻腔,保持鼻息肉表麵清潔,預防感染。我為她買了一大瓶海鹽,教她配製淡鹽水和衝洗鼻腔的方法。她學得很認真,很快就掌握了。她每天早晚兩次洗鼻腔,堅持不懈,鼻塞的症狀大大緩解,再也沒有流鼻血了。
鼻塞的問題解決了,皮膚又出了偏差。一天我為母親洗澡,發現她的左大腿內側皮膚長了一個乳頭狀的肉疙瘩,有指頭那麽大,表麵不光滑有粗糙感,她說長了幾個月了,有時有點發癢。我很快聯係了她的家庭醫生,講了她這個肉疙瘩。家庭醫生為她預約了皮科醫生,我陪她去了皮科醫生的診所。
皮科醫生大約六十多歲,對我們很和藹,他檢查了母親這個皮膚贅生物後告訴我:這叫乳頭狀瘤,多為脂溢性角化所致,他現在就切除它送病理檢查。他熟練地用手術刀從疣狀物根部切下它,傷口出血不多,止血後用創口貼蓋住傷口。
我領母親回家後,為她的傷口換了幾次創口貼,傷口就長好了,隻是與周圍的皮膚顏色不同,呈粉紅色。皮科醫生打電話通知我:母親的皮膚乳頭狀瘤病理報告出來了,在其表麵發現癌細胞,但其根部沒有發現,不用複查了。我還是擔心其複發,一直留心觀察著。半年過去了,沒有發現異常,也就放心了。
皮膚上的肉疙瘩切除了,腰又痛起來了。母親的腰痛已有一段時間,可她從來不呻吟、抱怨,我偶而發現她腰痛時詢問她,她總是輕描淡寫地笑一笑說:不要緊,睡一覺就好了。這次不一樣,不但腰痛,還伴有血尿,必須帶她去檢查一下。
奧本山醫院腎科醫生為她做了尿化驗、血化驗、腎CT 等,發現左腎內有細小結石,這可以解釋她的腰痛和血尿。醫生說不需要手術治療,隨訪觀察。
說來也怪,血尿消失了,腰痛有時還犯,睡一覺休息一晚就好了。我想她的腰痛可能不完全是因為腎小結石引起,有可能是腰椎盤脫出或腰肌勞損所致。我就在她的彈簧床墊上放一張木板,在木板上鋪床褥,母親睡在上麵不軟也不硬。這張木板可以幫助她緊張的腰肌鬆馳,其周圍的炎症、水腫消退,那麽神經不受壓迫,疼痛自然好轉。這方法很好,後來她的腰痛很少發生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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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自私的博士,碩士,其實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