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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的故事(二十四)—— 初入聖殿

(2019-08-29 17:15:27) 下一個

在醫學出現之前,上帝主宰著疾病這個世界,生病的人是死是活,由代表上帝的神父或牧師說了算,其實就是聽天由命,任憑病魔橫行霸道、肆無忌憚地奪走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醫學出現以後,取代了上帝的位置,由掌握醫學知識的醫生介入這一世界,除痛治疾,使很多病人得以治愈、康複如初。所以,醫學是神聖的,稱之為聖殿,醫生成為守護這座聖殿的使者。

2017年暑期剛過,兒子正式入學了。進入布朗(Brown)大學沃倫.阿爾珀特(Warren Alpert)醫學院學習,他既興奮、又激動,也很緊張。興奮和激動是自然的,他終於如願以償了。緊張的是都說學醫很難,也不清楚有多難,想想全身就起雞皮疙瘩,心怦怦跳,有點兒不知所措。

沃倫.阿爾珀特醫學院是一幢三層大樓,於2011年8月正式使用,它是有史以來第一座致力於學術醫學的核心設施安置在同一屋簷下的建築。它的外觀造型氣派,內部裝修精致,設備配置齊全。該醫學院有四、五百學生,隻有一半的學生出入該大樓,他們是一、二年級的學生,在這裏學習醫學基礎課。三、四年級的學生都去了各個教學醫院,在那裏學習醫學臨床課。

兒子與兩位同年級的同學合租在一套四居室的公寓裏,離醫學院很近,騎自行車大約十幾分鍾。一位女同學來自俄亥俄州,她與兒子同歲,兩年前畢業於布朗大學,在波士頓哈佛(Harvard)大學的布萊根(Brigham)婦產醫院的一個研究室做了兩年醫學研究,又考入了這所醫學院。另一位男同學來自紐約(New York)州,也與他一般大,兩年前畢業於耶魯(Yale)大學,在波士頓麻省總醫院(Massachusetts General Hospital,MGH)癌症研究中心做了兩年醫學研究,也考入了這所醫學院。這套公寓在三層樓上,從臨街大門進去,是木製的三段轉角樓梯,在公寓的後麵,也有一道簡易的斜梯為緊急出口。這套公寓很齊全,有客廳、廚房、浴室、壁櫥、兩大兩小臥室。他的兩室友分別住進兩間大臥室,兩間小臥室歸他,一間睡覺,一間做書房學習用。三位同齡人住在一起,有說有笑,相處融洽,他們將在這裏一起度過醫學院的生活。

 

兒子入學兩個月的時候,醫學院要為新入學的醫學生舉行白衣儀式(The white coat ceremony,WCC)。白衣儀式是非常正式而嚴肅的典禮,標誌著學生從普通人將成為從事醫療保健事業的專業人士。所有的新生都激動不已,幾周前就開始準備了。首先要備好一套合身得體的正裝,出席白衣儀式的當天穿;其次是通知家人,邀請他們參加這個盛典。我在一個月前就收到醫學院的邀請信,兒子特意打電話強調要我一定去參加,我沒有猶豫,馬上把時間安排在我的日程表裏。我很重視他的白衣儀式,特意邀請他父親從北京來參加。

在秋高氣爽的十月,一個周六的上午,我早早就從波士頓出發,開車一小時後就到了他的醫學院,他已經準備好了,正在等待我的到來。在白衣儀式開始之前,我們去接他父親,他父親提前一天到達這裏,住在醫學院附近的酒店裏。我們從酒店出發,兒子指路,領著我們去了舉行白衣儀式的地方。這是布朗大學裏的一個教堂,它不大不小能容納三、四百人,中間是十幾排座位,每排能坐十來人;兩邊是兩層,每層有五、六排座位,每排也能坐十來人;在教堂前門內有幾間小接待室,現在是幾位高年級的醫學生在分發白衣儀式的議程單,並帶領前來參加的學生和家屬入座。在教堂的正前麵是前台,中央有一個講演台,其旁邊坐著幾位看似很重要的人物。

學生都被安排在中間的座位,他們是按姓氏第一個字母從“A”到“Z”入座的,兒子的姓第一個字母是“Y”,所以,他坐在後排的座位上。在這裏我們遇見一位從紐約(New York)來的他的朋友,專程前來參加他的白衣儀式,分享他的快樂。我們一道坐在左側二層的前排,這裏能看清前台。我仔細打量這些學生,他們的服裝很正式:白襯衣、領帶、深藍色或黑色下裝、黑皮鞋,個個精神抖擻,激動而興奮的心情全寫在臉上。今天他們是主角,我們是觀眾,所以他們很認真,連穿戴打扮也很重視。

白衣儀式一開始,主持人做了幾分鍾的開場白,之後是醫學院院長傑克.埃利亞斯(Jack A. Elias)講話,他的講話長達二十分鍾,內容包括介紹該醫學院和它的傳統、白衣儀式的意義及對新生的希望。然後是幾位從該醫學院畢業的知名醫生講話。他們大約講述自己的經曆、對醫生這一職業的理解和追求等。最後是院長親自為每位學生穿上白衣。學生依次從前排開始,當主持人念到學生的名字,該學生從左側走向前台,院長為他穿上白衣,再從右側又回到他的座位。在白衣的左前麵縫有每位學生的名字,穿上它就代表該學生將成為守護醫學聖殿的使者,那是多麽神聖而光榮的。教堂裏不時的響起掌聲,還有觀眾席裏不停地喊著正走上前台新學生的名字。當輪到兒子時,我們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叫著他的小名:中中、中中、... ,他聽見了我們的呼聲,向我們揮揮手。

穿白衣的過程持續了近一小時,我們都沉浸在喜悅中。在白衣儀式結束後,我領著兒子、他父親、他朋友去附近的一家中國餐廳,在那裏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當夜幕降臨時,一切都圓滿結束了,我把他父親送回酒店,他明天就飛回北京。兒子與他朋友去了他的公寓,他朋友第二天要回紐約。我開車回到波士頓的家時,已經快半夜了。

 

醫學院開設了一門醫學中文教學課,由一位華裔醫生上課,學期半年。參加這個班的學生要有一定的中文基礎,至少中文聽說沒有問題。兒子從小學到初中幾年時間裏,我輔導他學完了北京市九年義務教育六年製小學試用課本,他又隨我回國探親幾次,還隻身一人回北京,在北京少年宮任義務英文老師一個月,他的中文聽說很好,所以,他參加了這個班。班上有十六位學生,十四位是中國家庭的子女,一位女同學是印度人,另一位女同學是美國人,她們學習過中文,聽說水平比一些中國家庭的孩子還好。

這個班每周上兩次課,都用中文上課。該課的目的是教授學生用中文說醫學用語、怎樣用中文與病人交談、怎樣從病人述說的中文中獲取病史資料等。兒子很喜歡這門課,由於他的中文基礎好,是班裏中文聽說能力最好的學生,上課時老師提問他最多,下課後不少同學找他幫忙解答課堂上的問題,他成了老師的教學助理。

經過幾個月的學習,要通過一次考試才算結束。考試有些特別,老師請來了幾位中國學生家長扮演病人,我也在其中,我們在不同的接待室裏,用中文分別與幾位學生交談十幾分鍾,一問一答,就像在門診醫生看病人一樣。隨後每位同學在全班同學麵前,包括老師和我們這些學生家長,用中文講解他們收集的病史資料,講完以後,由老師和學生家長打分:“通過”或“不通過”。這些學生非常棒,盡管他們說的中文帶有英文、粵語、台語等口音,還是把從我們這裏獲得的病史講得一清二楚,得到滿堂一致好評,每位學生都通過了考試。

兒子通過這門醫學中文教學課,對中文的學習更有興趣了。他也意識到將來麵臨的病人有可能不說英文,而說其它語種,如果他會多說一種語言,不需要翻譯,直接與病人交談,了解他們的病痛,似乎更貼切些。他很幸運,除了中文,他的法文也很好,西班牙和阿拉伯語正在學習中,這些都能幫助他將來的行醫生涯。

 

“媽媽,今天我們學習怎樣把脈,剛開始我摸不著我自己的脈搏跳動!”他驚訝地說。

“哦,怎麽回事兒?”我問道。

“我把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放在左手手腕側麵,沒有感到脈搏跳動,我好緊張啊,以為自己的心髒不跳了!”他大聲地在電話裏說道。

“怎麽會呢?”我想讓他安靜下來。

“真的,我摸了二十分鍾都沒有感到脈搏跳動,急得我滿頭大汗!”他接著說。

“可能你的右手按得太重了,”我提醒了他一句。

“您說得太對了,老師見我在那裏著急,走過來檢查了我的手法後,也對我說了同樣的話,”他笑了笑回答我。

“就是嘛,如果心髒不跳了,沒有脈搏,你現在那能給我打電話了,”我說完也笑了。

“嘿嘿,我懂這個,當時摸不到脈搏跳動真的緊張了一下,”他又傻笑了一下,認真地說了一句。

 

兒子在第一學期就開始學習人體解剖學,這是醫學生的一個坎,翻過這道坎,不能說就一馬平川,至少對以後的溝溝坎坎有了心理準備。這裏的教學安排有些特別,他們要從大體解剖學到局部解剖學,還與病理解剖學相聯係。通常醫學院是第一年先學大體解剖學,第二年才學局部解剖學,第三年涉及到病理解剖學。人體解剖學是一門複雜而重要的學科,應該是循序漸進、由淺入深為佳。這種“一杆子插到底”的教學方法,對初學者來說有點難,不知他能否適應,有些為他擔心。

其實我多慮了,兒子對人體解剖學不但沒有畏懼感,而且很好奇,這增加了他的求知欲望,很想了解人體是通過怎樣的結構完成一個個複雜的生理功能。他與幾位同學一組,從一副完整的人體標本開始,通過一步步解剖,一點點學習,從皮膚、肌肉、骨骼,到器官、血管、神經等。半學期快結束了,要進行嚴格的考試。

考試一結束,兒子就打電話給我:“媽媽,今天考人體解剖學,有一題我沒有做好。”

“哦,什麽樣的題?”我問他。

“題目是如果一塊骨骼肌損傷,還有哪些結構可能受傷?”他把考題告訴我。

“你怎麽回答的?”我問他。

“我說這塊骨骼肌損傷,附著的骨骼可能骨折,連接的肌腱可能撕裂,”他回答道。

“答得好啊,還有呢?”我先誇了一句,又問道。

他遲疑了一下說:“我當時想不起來還有什麽結構可能損傷了。”

“凡是骨骼肌都有供養的血管和支配的神經,肌肉損傷了,鄰近的血管、神經會怎麽樣呢?”我暗示他。

“也可能損傷,您說得對,我應該想到這些。”他有點明白了。

盡管這一道題沒有答好,他的成績也不錯,與同組的同學一起,都通過了考試。

 

 “媽媽,心髒有四個腔,分別與動脈、靜脈相連,還與肺髒連接,忒複雜了,人類為什麽不進化得簡單點兒?”兒子在電話裏問我。

我怎麽能回答這個問題!就對他說:“絕大多數哺乳類動物的心髒都是四個腔,連小鳥的心髒都分為兩房兩室,何況高等級別的人類了。”

“哦,鳥的心髒就有兩房兩室,這我還不知道,”他喃喃地說了一句。

“對啊,人體的功能是複雜的,其結構當然不簡單了,”我試圖引導他,接著說:“以心髒為中心的是體循環,以肺髒為中心的是肺循環,人體是靠這兩個循環得以存活的。”

“這我知道,隻是在學習過程中就在想:簡單的比複雜的學起來容易些嘛,”他坦白地說了自己的想法。

“體循環和肺循環不是最複雜的,以後要學的神經、內分泌、胃腸道、泌尿、血液、免疫等係統,比這兩個循環複雜多了。”我先給他打一針預防針,醫學院的功課沒有一科是輕鬆、容易的。

他若有所思地說:“哦,是這樣。”

 

“媽媽,我們經常是以小組為單位,六到八人一組,先聽老師講解,然後討論,再向老師提問,聽老師解答,”一天,他打電話告訴我他的學習情況。

“這樣好啊,大家一起學習,互相取長補短,學得快,”我隨口說道。

“好是好,就是我向老師提問時,有的同學總是搶先回答,答得又不對,其他同學讚同、反駁,亂成一鍋粥,最後老師還要再說一遍來澄清,我不喜歡這種毫無意義的爭論,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他很不滿意地說。

“你不能這麽想,聽聽不同見解或相反的看法,有利於打開思路,一個問題可以涉及很多方麵:對的、錯的,可能的、不可能的,對你都有幫助,”我勸說道。

他提高了嗓門說道:“什麽幫助啊?我的腦子都被他們搞糊塗了。”

我考慮了一下,他是一位剛入醫學院的新生,應該先把基本的、主要的醫學理論知識弄清楚,而不是去討論那些發生機率很低的邊緣問題,不然魚目混珠,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得不償失。

“如果我直接打斷同學的講話,顯得很沒有禮貌,”他又說,“如果不阻止他,我又聽不下去,所以很為難。”

他說得對,醫學生從開始就要培養自己的紳士風度,同學之間也要保持良好關係。盡管醫生是個人的醫治行為,可團隊合作也很重要。在醫學院學習時,就要培養這種團隊合作精神。

我給他一個建議:“下次有同學再搶答你的問題時,就對他說:同學,你很聰明,都懂了,可我還有一些不清楚,想聽老師為我解答一下,不過,非常感謝你的熱情和豪爽。”

他聽了我的建議,在遇到同樣的情況時,照我教他的方法做了,還真管用,那些搶答問題的同學果然閉嘴了,也沒有感覺到他有所冒犯。

 

兒子像所有剛進入醫學院的新生一樣,初入醫學聖殿,正在調整和適應新的學習環境。他們正向著那條漫長而又艱辛的求醫之路走去,要一步一個腳印、腳踏實地走完這條路,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不過,他充滿信心,時刻準備迎接新的挑戰。

(圖片來源於網絡)

寫於2019年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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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春之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zhz' 的評論 : Thanks. Actually the WCC has different styles. Some happened at graduation, some happened at the third year. but most happened at beginning.
czhz 回複 悄悄話 醫學院要為新入學的醫學生舉行白衣儀式(The white coat ceremony,WCC)。白衣儀式是非常正式而嚴肅的典禮,標誌著學生從普通人將成為從事醫療保健事業的專業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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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st a piece of information. The first white coat ceremony occurred not that long ago at Columbia University in 1993.
在水一方3000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好文,讓我們一窺醫學院學生是怎麽學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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