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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安寧》 文:陳染 誦:Tony
清晨,伴著“沙沙”的雨聲醒來。 我蜷縮在床上,眼睛卻眺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深褐色的禿樹幹。盡管屋裏依然是冬天那一種暖暖的幹燥的熱氣,但我可以預感,房間外邊已是早春的濕濕潤潤的氣息了。 迅速起床,推開陽台上的窗戶。果然,一股濕淋淋的由土地呼出來的雨水的味道沁入幹燥的肺腑,我感到所有沉睡一冬的小蟲子肯定都會在這個雨霧蒙蒙的清晨睜開眼睛。 陽台上的龜背竹又長出了嫩綠的新芽。回想起來,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渾然一體的寧靜的氣息了,甚至,已經幾年沒有看見早春時節街道兩旁滿眼的樹木是如何發芽抽葉的了。一直以來,城市的噪音、人群的紛爭以及四麵八方潮水般湧來的壓力,使我對身邊這些安寧的事物幾乎視而不見。不知是這第一場春雨,還是什麽莫名的奇怪的引力,這會兒我終於重新看見了它們,一時間,竟恍若隔世,驚歎自己何以多時以來渾然不知?其實,此時天地萬物的和諧之感,首先是緣自我近日內心的安靜。 這幾天,我感到一股奇妙的安靜的力量在內心裏生長,它們先是一團模糊不清的東西,進而漸漸成形,然後它們成為一股清晰而強有力的存在——那是一團沉默的聲音,它們一點一點地侵蝕、覆蓋了我身體裏的那些嘈雜,然後一直湧到我的唇邊、湧到我的指尖上來。我清晰地聽到了它們。於是,我的唇邊和指尖都掛滿豐沛的語言。我無須說話,無須表達。但是,如果你的內心同我此刻一樣恬靜,你就會聽到它們。 由於它們的存在,當我獨自一人對著牆壁依桌靜坐的時候,我的眼前不再是一堵封閉的牆,相反,我的視野相當遼闊,仿佛麵對的是一片豐富多彩的廣袤景觀,讓人目不暇接,腦子裏的線路與外部世界的信號繁忙地應接不斷;而當我置身於眾多的人群中,卻又如同獨處一室,仿佛四周空空蕩蕩什麽都不複存在,來自身體內部的聲音密集地布滿我的雙眼。 這感覺的確相當奇妙,但外人卻難以察覺。它似乎是一種回家了的感覺,也似乎是複蘇了的感覺。以前很多時候,人在外麵,在茫茫人群裏,嘴和腳是動著的,但是,我可以肯定,心髒和血液幾乎是靜止的。而此刻, 盡管肢體一動不動,但心髒和血液卻都活了起來。 多麽美好! 桌上的這一頁白紙,幾天前它就空洞地展開著,張著嘴等待我去填充,如同一個空虛的朋友,饑餓地等待著灌輸。然而現在,我對它依然不置一詞,可這張白紙卻分明在我的眼睛裏忽然塗滿了字,充滿了內容。電話機安靜地臥著,像一隻睡著的小動物。但是,它的線路卻時時刻刻在我和我的對話者之間無聲地接通著,我無須拿起話筒,交談依然存在。 泰伊的《彌撒曲》遠遠地徐徐地飄來,其實我並沒有打開音響,那聲音的按鈕潛藏在我的腦中,隻需一想,那樂聲便從我的腳尖升起。我甚至不是用耳朵傾聽,而是用全身的皮膚傾聽。 天色漸漸黯淡下來,我一個人倚坐在沙發裏,看著室內橙黃色的燈光與窗外正在變得濃稠的暮色,看著它們小心翼翼地約會在玻璃窗上,擠在那兒交頭接耳。再仔細傾聽,窗外的晚風似乎也在絮絮低語,間斷掉落的樹葉啪嗒啪嗒如同一個個逗號,切割著那些淩空漫舞的句子。 你肯定有過這樣的感覺。 這種時刻,所有的嘈雜紛爭、抑鬱怨忿,甚至心比天高的欲望,全都悄然退去了,寧靜、富足,甚至安詳便會從你的心底盈盈升起。 |
那時住筒子樓,隔壁小年輕夫妻,男的晚飯後就搗鼓他的試驗數據,左畫一條曲線,右點幾個點,專心致誌,一心想要填補國內某個空白。女的喜歡跳舞,那時社會上興跳舞風,學校也跟風,周末總有舞會,她總是到場。時間久了。就有點閑話。她不理不睬,依然故我,該去舞場照去不誤。筒子樓居住逼仄,打開門就是公共走道,用水入廁要去公共,每家在走廊裏架個煤氣灶做飯,家長裏短的,總有口風不嚴的人,那男的肯定也聽到了閑話,可他心無旁騖,一門心思在填補空白。
因是鄰居,有時碰到也打個招呼,時不時站在走廊裏簡單聊幾句,女的誇男的肯用心,一定會做出成績;男的誇女的工作家務兩不誤,虧得有她操持家務他才能兩手甩空專心攻關。人活著,就是個感覺,隻要自己感覺好了,覺著安寧了,那些個風聲啦雨聲啦都算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