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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節選)》 文:豐子愷 誦:Bobo 年底這一天,是準備通夜不眠的,店裏早已擺出風燈,插上歲燭。吃年底夜飯時,把所有的碗筷都拿出來,預祝來年人丁興旺。吃飯碗數,不可成單,必須成雙。如果吃三碗,必須再盛一次,哪怕盛一點點也好,總之要湊成雙數。吃飯時母親分送壓歲錢,我得記得是四角,用紅紙包好,我全部用以買花炮。吃過年夜飯,還有一出滑稽戲呢。這叫做“毛糙紙揩窪”。“窪”就是屁股。一個人拿一張糙紙,把另一個人的嘴揩一揩。意思是說:你這嘴巴是屁股,你過去一年中所說的不祥的話,例如“要死”之類的,都等於放屁。但是人都不願意被揩,盡量逃避。然而揩的人很調皮,出其不意,突如其來。哪怕你是極小心的人,也總會被揩。有時其人出前門去了,大家就不提防他。豈知他繞個圈子,悄悄地從後門進來,終於被揩了去。此時笑聲、喊聲充滿了一堂,過年的歡樂空氣更加濃重了。 街上提著燈籠討賬的,絡繹不絕,直到天色將曉,還有人提著燈籠急急忙忙地跑來跑去。這隻燈籠是千萬少不得的。提燈籠,表示還是大年夜,可以討債;如果不提燈籠,那就是新年元旦,欠債的可以打你幾記耳光,要你保他三年順境,因為大年初一討債是禁忌的。但這時候我家早已結賬,關店,正在點起了香燭迎接灶君菩薩。此時通行吃接灶圓子,管賬先生一麵吃圓子,一麵向我母親報告賬務。說到盈餘,笑容滿麵。母親照例額外送他十隻銀角子,給他“新年裏吃青果茶”。他告別回去,我們也收拾,睡覺。但是睡不到兩個鍾頭,又得起來,拜年的鄉下客人已經來了。 年初一上午忙著招待拜年的客人。街上擠滿了穿新衣服的農民,男女老幼,熙熙攘攘,吃燒賣,上酒館,買花紙(即年畫),看戲法,到處擁擠,而最熱鬧的是賭攤。 初二開始,鎮上的親友來往拜年。我父親戴著紅纓帽子,穿著外套,帶著跟班出門。同時也有穿禮服的到我家拜年。如果不遇,就留下一張紅片子。父親死後,母親叫我也穿著禮服去拜年。我實在很不高興。因為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穿大禮服上街,大家注目,有譏笑的,也有歎羨的,叫我非常難受。現在回想,母親也是一片苦心。她不管科舉已廢,還希望我將來也中個舉人,重振家業,所以把我如此打扮,聊以慰情。 正月初四,是新年最大的一個節日,因為這天晚上接財神。別的行事,如送灶、過年等,排場大小不定,有簡單的,有豐盛的,都按家之有無。獨有接財神,家家鄭重其事,而且越是貧寒之家,排場越是體麵。大約他們想:敬神豐盛,可以邀得神的恩寵,今後讓他們發財。 初五以後,過年的事基本結束,但是拜年,吃年酒,酬謝往還,也很熱鬧。廚房裏年菜很多,客人來了,搬出就是。但是到了正月半,也就差不多吃完了。所以有一句話:“拜年拜到正月半,爛溏雞屎炒青菜。”我的父親不愛吃肉,喜歡吃素。我們都看他樣。所以我們家裏,大年夜就燒好一大缸蘿卜絲油豆腐,油很重,滋味很好。每餐盛出一碗來,放在鍋子裏一熱,便是最好的飯菜。我至今還是忘不了這種好滋味。但叫家裏人照燒起來,總不及童年時的好吃,怪哉! 正月十五,在古代是一個元宵佳節,然而賽燈之事,久已廢止,隻有市上賣些兔子燈、蝴蝶燈等,聊以應名而已。二十日,染匠司務下來,各店照常開門做生意,學堂也開學,過年的筆記也就全部結束。 |
謝謝聽讀!為所有奮戰在前線的醫護人員和受困在家中的人們祈福,希望能早日聽到解封的好消息!
武漢就像一個被封住的巨大的盒子,盒子外的人隻能讀到掛在盒子城門上每天那些令人揪心的冰冷的數字,盒子裏麵的人們,卻是每天都經曆著悲傷離別的悲慘和無奈,獨自吞下困於城中一隅的孤獨和辛酸。按豐老先生的說法,十五、二十一過,就要“各店開門,學堂也開學”了,可對關在盒子裏的人來說,也隻能是遙遙無期的企盼了。讀一讀豐老先生幾十年前對於過年的盛景描述,對比今天,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對於這場疫情,我們的準備實在是太脆弱了,微小的冠子一衝,那些貌似固若金湯的牆立刻就土崩瓦解,潰不成軍了。這一年的過年,怕是無數人們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慘痛記憶了,要等多少年以後才能慢慢平複啊。
願幸運的光降臨每一個苦難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