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月,我興衝衝地去社區學打拳。還沒“舞”上三二拳,我就喘著粗氣倒坐在邊上的沙發上。一會,一位老人搭著腦袋,磨蹭著二腳緩緩地走來在我邊上坐下。他轉過搭拉的頭袋,打量了我一下,笑咪咪地和我點了個頭,然後問:新來的?嗯。我答到。你是從哪裏來的??我說,上海。你是上海人?老先生驚奇地問,我說:是啊。他說:我也是。我說,是嗎,太好了!不過老先生還是用懷疑的眼光問我:你真的是上海人嗎?我想我可能在國外呆的時間太長,渾身上下染了一身土氣吧。於是我還是笑著斬釘截鐵的說:嗯!他再次打量了我一番,然後對我說:你的上海話有我好嗎?什麽話,我暗自好笑,我說:好呀,那阿拉就比比看啦。
前幾天打完拳,我看見老先生又魔蹭著二腳悠悠地朝我走來,我笑著問:這幾天沒見你?噢,我去換牙了。我笑著說,沒見有壞牙。老先生張開一張薄薄嘴唇的嘴,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全是假的,新換的。然後他喃喃地地說:我虧了。我好奇地問:虧啥?他說:儂想想,我原先那副假牙用了二十年,雖舊,但仍然好用。牙醫說太舊了、磨損了、也髒了,調副新的。我調好後想想勿對,我巳八十九了,這副新牙能用幾年?我笑著說:再用上二十年呀。他做了個打我的手勢說:瞎講三七,難道我還要活到一百十?旁邊一起打拳的上海老梁拌著手指咯咯地笑著說:老鄭,儂還有幾個十年,儂講。我們仨都哈哈哈大笑起來?。
笑歸笑,不過我心裏替老先生覺得不值。是呀,都馬上要九十歲了,真的還有幾個十年可用。
上二天,看了幾篇關於機器人的開發和應用的報道,隻見微信視頻上的機器人健步如飛。其實早在2015年,多倫多在401和愛倫高架附近就已經開始了一家幾乎無醫生護士的醫院。另外還看到一篇報道說今後人類不再需要戴近視眼鏡。看來,人類被機器人淘汰是遲早的事,當然人類對人造器官的使用也會越來越廣泛。忽然又想起了老鄭,或許過二年又對我說:啊呀,我前二天又換了一副新頭項骨架,上個月我去換了二條新腿,下個月,醫生讓我裝個人工智能腦袋??想著想著,我情不自禁地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是噢,到那時候,老鄭走在我麵前究竟是老鄭還是“老假”?我的心又撲突撲突地加速起來。
“心經”說,人類的輪回也是空的。空,既是變量,空無自性,緣起萬法。或許這種人造器管的替代、克薩就是另外一種新型概念的輪回?!所以為了新型的輪回,老鄭還是在天天“舞空”、換新零件,為了再混上二十年,那假牙還真值噢!
舞空:上海話,既沒目標的瞎動瞎做。
2017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