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讀葉芝

很多人都讀過葉芝的這首詩：

 

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意昏沉， 
　　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隻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垂下頭來，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 
　　淒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 
　　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著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著臉龐。 
　　──1893 

 

我是在十幾歲中學裏讀到的這首詩，讀到能背出來。

為什麽它能感動人？因為它表達了人類最基本的訴求：被理解，被接受，被愛。

不是每個人都有炫目的外表。大多數人，隻是個路人甲。隻是在他自己的心裏，都是不甘心當路人甲的，就希望有一天有人過來說：你很特別很可愛。另外，這首詩呼求被包容和接納。就像小孩子對媽媽的愛有信心：我知道我不完美，可我相信你愛我。

 

受這首詩的影響，我在十幾二十出頭的年華，滿腦子都是這樣的幻想：會有一個人，就是注定愛我的靈魂。毫無原因的是，我認定這個人，還一定是玉樹淩風的帥哥。現在想來，真是可笑。二十歲的男生，滿身荷爾蒙的時候，眼睛想看的，既不是皺紋，也不是靈魂。自然真會開玩笑，那時候的男生女生，根本不在同一頁紙上呀。如果沒讀這首詩，大概就會對異性少些不合實際的要求吧。所以呀，還是少不讀葉芝好。

有誰會愛我臉上痛苦的皺紋？要有，那確實是真愛。今天在店裏看到一對老年夫婦，彼此對視微笑，滿滿的默契和關愛。兩人都老了，有滿臉的皺紋。但是那笑容，照亮了他們的臉。是的，幸福婚姻走到後來，大概就是這個境界了。經曆了婚姻，才知道要到達這個境界，不是白白等著天上掉下來的，而是雙方互相體諒包容溝通慢慢磨合的結果。 葉芝的這首詩，看得太早，會讓你錯以為沒有付出就可以得到，期待像嬰兒一樣理所當然地等著被愛，那是會走彎路的。

現在讀這首詩，我還是覺得它很美。隻是已經沒有當初的渴求和期待。當我老了，我會愛我自己臉上的每一道皺紋，但願不都是痛苦的。我也會愛我自己的靈魂，它沒必要最美，但是對我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我擁抱我自己，珍惜每一天。要讀懂這首詩，還是等有點閱曆的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