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 第 三 十 五 集 情 結 魂 斷

          第 三 十 五 集      情  結  魂  斷

                                                一

天空微露曙色，忽赤留花率領她的女兵馬隊飛馳出了西城門，直奔刑場附近的樹林，把人馬隱蔽在裏麵。

不久，從山後也衝出一彪人馬，逕奔樹林而去。

忽赤留花勒馬相望。見當頭飛馳的戰馬上威武端坐的正是東海女王，她一腔惡氣頓時爆發，喊聲：“姐妹們，把這東海女賊給我剁為肉泥！”她掣出雙龍劍拍戰馬迎了上去，大叫。“海賊，看你今日逃往哪裏去！”

東海女王見了大驚，說聲“不好，中了埋伏”，向後一招手，“兒郎們，把這些女韃子都給宰了！”她大刀一揮，猛撲忽赤留花。二馬盤旋，二人惡戰在一起。

眾將士也猛衝惡鬥，人喊馬嘶，刀槍撞擊一片鏗鏘，煙塵滾滾，鮮血四濺，直殺得天昏地暗。

雙方正激戰到膠著時，英姐驚慌失措地飛馬衝入樹林，一見女王正與忽赤留花酣戰得難分難解，雙方將士們也都廝殺得精疲力竭，氣急敗壞地大喊：“還不快住手，你們都上當了！法場換到了東門外黃土岡。你們隻管在這裏拚命，人家早把文丞相弄到那裏斬首去了！”

“哦！中了調虎離山計！“忽赤留花罵道，”你這海賊，險些誤了俺的大事，待救出丞相，再找你算賬！“兜轉馬頭，呼哨一聲，帶領女兵馬隊疾風驟雨似的繞南城馳去。

女王恨恨對英姐道：“來這裏埋伏，偏遭這短命鬼伏擊。這賤人著實可惡！“

英姐焦急道：“她也是為救丞相而來！你們火並半日，人家正好去處決丞相，唉，誤了大事！“

女王氣衝牛鬥，對天發狠：“救不下丞相，我就踏破他的京城！“橫刀拍馬，繞北城東馳。

兩彪人馬於城南城北狂飆般卷地飛馳。

 

                                            二

太後乘一乘大轎，在宮女、太監簇擁下，飛快出了東城門，直奔黃土岡。

黃土岡是一處不甚高的荒岡，上麵平坦，就做了行刑台。文天祥披枷帶鎖，南麵挺立，兩旁跪著歐陽夫人，柳、環二女及顏、黃二妾；監斬官伯顏坐在紅羅傘下大案後。坡下開闊，有數百市民在觀看，相互低頭竊語；周圍布滿兵丁，戒備森嚴。

文天祥左右看妻妾都哭哭啼啼，全無剛腸骨氣，不由怒火中燒，憤怒地斥責道：“你們用眼淚要逼我屈膝投降？辦不到！那是不忠不義，不齒於人類的勾當！我生為大宋民，死為大宋鬼，磊落天地間，怎能做出那種可恥行為！“

歐陽、顏、黃一齊泣道：“相爺決心就義，我等怎忍心苟活？情願隨老爺一道去了！“

柳、環二女也哭叫著：“爸爸，俺也與你一起死！“

伯顏伸長脖子側耳聽，對陪審的官員詭笑道：“他文天祥的心腸便是鐵石，也該化化了。“他陰陽怪氣吆喝，”文天祥聽者，現在回心轉意還不為遲！舉家團聚不說，天朝也還會重用你！“

“伯顏，大丈夫生的光明，死的磊落，義無反顧，何必多言！快來行刑。“文天祥忽然仰天大笑，道，”一家人同時為國盡忠，豈不壯哉！“

伯顏正要發怒，聞聽太後轎輿已至岡下，即率諸官員快步去迎。

太後見文天祥一家全要問斬，氣得狠狠瞪著伯顏，把龍頭拐搗著地說：“你們將他妻兒也要斬首，好狠毒！賊殺義士，必遭天殛。快快將他們都給我送回去！“

“太後，這是皇上一計。“伯顏詭譎地一笑，湊到太後耳邊說，”生死關頭，誰不回頭？又有嬌妻愛女一感動，他能不戀生？自是降心歸順了。太後不用擔心，決不會傷害他的。請太後回宮靜候佳音吧。“

太後看天忽轉昏暗，將起大風，便道：“也好，我先將兩個孩子帶去，免得驚嚇著她們。“上轎時又厲聲說，”文丞相若有差池，我拿你伯顏是問！“

“太後盡管侯佳音吧。”伯顏望老姐帶著柳、環兩個孩子悻悻乘轎而去，忽然心生愧怍，懊悔地喃喃自語，“骨肉相詒，禽獸不如。”

 

                                           三

刑場上，伯顏氣惱地盯著文天祥那傲岸、剛毅、坦然的神態，冷笑著對僚佐說，“看他真格威武不屈？放炮！”

炮“轟然”震響，歐陽夫人同顏、黃二妾都抱住文天祥的腿哭號：“老爺，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伯顏看觀眾中，有捂耳，有唏噓，有低頭不敢仰視者，皆戰戰兢兢，盡現驚恐之態；唯文天祥依然屹立不動，泰然自若，仿佛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般，恨恨道：“好小子，有骨氣！斬顏、黃。”他狠狠擲下了令牌。

文天祥眼看顏、黃二愛妾身首分離、鮮血飛濺，突然眼前幻化出了尹玉、鞏信、杜滸、張世傑諸英雄血染征袍、壯烈捐軀的情景，不禁悲壯地高聲讚歎：“壯哉！壯哉！死得其所！”

看客們一片哀歎、啜泣。歐陽夫人驚駭中昏倒了。

“這東西，心就是鋼鐵？”伯顏罵著，大聲嗥道，“文天祥，要放第二聲炮了，還要眼看你的夫人首身異處嗎？”

文天祥置若罔聞，他昂首仰視滿天濃重的陰霾。炮聲響了，好像震撼了蒼穹，驀然電閃雷鳴，訇然中天，風呼嘯，烏雲彌漫。歐陽夫人被拉去斬首了。阜下的人群紛紛驚呼著奔走。

文天祥踉蹌上去捧起妻子的頭，神情悲愴地看著，對麵而語：“夫人啊，你雖死猶生！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啊！你死得其所，無愧無憾，坦然去那極樂世界吧！“他像給送行似的舉目長空，望著陰沉、昏暗的濃雲，霹靂的閃電，殷殷的雷聲，兀地放聲郎朗狂笑起來，是那樣豪爽，那樣開朗，且笑且歌，”天時墜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淨原野。倚長天兮抽神劍，斬妖孽兮安人間。殛惡魔兮斫閻羅，搗地獄兮開新天、、、、、、、“

“不準亂唱，不準狂笑，死在眼前了，還張狂！“伯顏正欲大罵，倏地一個電閃從眼前劃過，緊接霹靂驚雷在頭頂爆炸；刹那，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天昏地暗，仿佛天地動怒、三皇示警一般，嚇得眾人一片鬼哭狼嚎。他恐慌地忙將戰袍蒙麵，大叫，”放炮！放炮！“

“點不響了——,老爺！
    這時，忽赤留花帶女兵殺到了南坡，，戰馬騰空，她聲嘶力竭地高呼：“刀下留人——！“

女王和英姐二馬當先，率人馬越高岡、竄壕塹，淩厲踔發，龍騰虎躍，在咆哮的狂風中，哀號：”丞相——，我們來遲了！“也殺到岡下。

伯顏極其震恐，哀歎道：“怕‘天兵‘，；天兵’就到了！“他狼嚎似的狂叫，”拚死擋住！拚死擋住！快給我開斬，斬，斬！“

果如天兵下降，銳不可擋。頓時，皇家衛隊被殺得丟盔棄甲，哀號著狼奔豕突四散奔逃。

伯顏魂驚魄散，跳上戰馬，落荒逃竄，風沙彌漫中，恰恰撞上東海女王，驚叫：“真真死對頭！“欲抱頭鼠竄，猛聽女王怒喝”看頭，他的頭“嗡“的一下，即時一顆頭顱跌入懷中，還以為自己的頭被砍下，便急捧住看，卻是阿哈馬，血肉模糊，呲牙咧嘴，眼瞪得銅鈴似的，嚇得慘叫一聲栽倒馬下。恰值女王趕到，手起刀落，將他的狗頭砍落，與阿哈馬的頭滾到一處。

這時，忽赤留花已衝上刑台，捧起文天祥的人頭頓足號啕痛哭，沒命的呼叫：“相公，相公，你等等我——“

女王發瘋一般躥上去，破口大罵：“你這塞外野狐狸，害死了我的丞相！要你償命！”舉刀便砍。

忽赤留花一見東海女王，分外眼紅，切齒罵道：“全是你這海賊，誤了我的終身，不殺你難解恨！”順手將雙劍飛擲過去。

同一瞬間，忽赤留花被女王的大刀劈倒，女王被忽赤留花的雙劍刺中，雙雙倒在血泊中。

英姐殺退了幾個亡命之徒，瘋跑到岡上，一下驚呆了，但見遍地是屍體，遍地是血汙。又見文丞相的頭滾在忽赤留花和東海女王中間的血泊裏，她急忙捧起，哀哀啼哭著拭去了他滿臉的血汙，供在那紅羅傘下的長案，長跪頂禮，看著他那剛毅的麵孔。倒豎的劍眉，氣宇昂藏，不禁悲悼道：“丞相齎誌而歿，浩氣長存；生為人傑，死為鬼雄；英名存天地，萬古不磨滅！”她仰望天地間，天蒼蒼，地茫茫，陰風怒號，荒山野嶺似乎都在發出低沉的哀鳴。她頓感孤獨、絕望、無盡的悲哀，不由仰天長號，痛斷肝腸地呼喊，“文丞相，請等等我，生未能同你一道殺賊，死當隨你去斬除妖魔！”驀然橫劍自刎倒地，紅袍映出了血光。

 

                                尾        聲

江南某山頭。在凜冽的寒風中，王炎午同士子多人，就地陳列祭品，向北望祭。

王炎午痛悼地朗誦祭文道：“文公天祥，立世四紀；肝膽照人，心係黎民；忠貞報國，不恤隕身。名相烈士，兼於一身。三千年間。唯公一人！嗟哉文山，山高水深。難回者天，不負者心！丹心永存，並日光輝。追慕高風，典型古今。、、、、、“

眾士子跪著，發出一片嗚咽悲泣聲。

風蕭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