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 第九集 出使北軍

第  九  集      出 使 北 軍

                              一

慈元殿。朝議。

太後愁容滿麵，長歎一聲，詢問眾臣：“伯顏要挾我朝，三日內差遣使臣前去談判，出言不遜，甚是可惡，眾卿家看如何是好？”

賈餘慶呲牙咧嘴，好似深憂地說：“伯顏三十萬大軍逼臨國門了，我們兵微將寡，孤立無援，人心離散，哪裏抵抗得了，不去求和，難道還有別的出路？呂尚書，你說呢？”

“我早說過，戰則亡，和則存，”呂師孟應聲說。他肆無忌憚地睥睨著太後和文天祥，氣憤憤地說。“張世傑率領水師一走，守城的廂軍、禁軍不滿四萬，以四萬抗擊三十萬，無疑以卵擊石。早不為計，兵臨城下，還有什麽轉圜可言！唯有求和、訂立城下之盟了！“

“城下之盟不就等於拱手投降？何言的何談！“眾人惶恐不安‘憂慮重重地議論著。

殿外呼嘯的風聲時緊時緩，天色愈加陰沉，殿內也愈加昏暗了。殷殷的雷聲由遠而近地運行，愈來愈沉重，預示著暴風雨的來臨。

太後焦躁不安地問文天祥：“丞相意下如何？“

文天祥沉思著，神情鎮定，緩緩說：“形勢誠然嚴峻，然而還不至於非拱手請降不可。除城中廂、禁軍之外，城外商友各地勤王之師師餘萬，都懷著精忠報國的熱忱，其勇可賈，朝廷優撫，足堪一戰，喪權辱國的城下之盟斷不可行！若是北軍有誠，兩國和好，戢兵息戰，化幹戈為玉帛，實為求之不得，我朝理當盡最大努力講和。“

太後憂慮皇室安全，急於求和，便連聲稱道：“丞相所言極是，在存國保土、不損害皇家的條件下，盡快同他何談吧，以免遲則生變。“歎口氣，又哀怨說，”這惶恐的日子，我熬不下去啦！“她環眼圓睜，瞪著賈餘慶說，”賈安撫，你既有獻璽之勞，你就作天使去他談判，想必伯顏不會太難為你了。和談成功，朝廷自當格外進行封賞。“

賈餘慶聞言，知獻璽敗露，駭得麵如土色，撲身跪地稽顙告罪道：“獻玉璽是陳宜中差人送的，不幹微臣事，太後明察。出使北軍，伯顏諜文指令要我朝丞相親往，老臣位卑名微，豈敢越俎代庖？惹惱伯顏，不說微臣性命難保，隻怕會給國家招致更大災禍，罪臣冒死也不敢領命。”

太後見他抗旨，又搬出伯顏進行恫嚇，一時勃然大怒，厲聲喝道：“來人，把這逆賊腿出斬首。”

武士推著賈餘慶正要出殿，留夢炎出班高叫“且慢行刑”，上前向太後求情：“太後容老臣進一言：眾官逃亡，賈公來朝，可為不忠？守職效命，不妄僭越，可為不義？殺忠義之臣，國家不祥。“

太後厭惡地“哼“了聲，說：”看留愛卿之麵，權且赦免他吧。“隨手指著太師椅，讓他坐下道，”老身病的眼昏花了，竟沒看清留愛卿。愛卿謝相後，國事日艱。還望你一如在相時忠肝義膽為國，鼎力支撐大局，不負先帝知遇之恩。“

留夢炎似欲作眾臣之楷模，“騰“地起身，慷慨激昂、粗門大嗓應道：”太後放心。老朽蒙先皇隆恩，沒齒難忘。為報先帝不世之恩，臣在一日，便為國事竭誠盡忠，赴湯蹈火，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太後遂趁勢說：“伯顏定要丞相去會談，無非丞相有殺伐專斷之權，作得主，說一不二。愛卿曾為丞相，德高望重，忠貞為國，正堪當重任。老身懇請先生不辭辛勞，出使北軍，厝國家阽危於安定。老身這廂拜禮了！“太後於座榻上恭敬作拜。

留夢炎聞聽，驚得一頭從太師椅上栽下，恰值閃電、霹靂發生，他伏地叩頭如搗蒜，苦苦哀告：“老臣失禮了！這雷似在頭頂，震得老朽眼花耳聾。人老實是無用，請太後垂憐、寬恕，賜老朽骸骨還鄉吧！“他本老態龍鍾，又做出一副乞哀糊塗相，直把太後氣得手指著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文天祥見此情景，義憤填膺，昂然上前奏道：“太後無須求他人，臣既為丞相，理當前往。寧就斧鉞鼎鑊之禍，也決不辱國命、損國威。惟望太後與諸公同心操勞，捍衛城池，以防不測。“

其時，大雨滂沱，雷電交加。一道閃電劃破陰霾1、昏暗，照亮文天祥剛毅、嚴峻而端莊的麵孔。隨之，一聲炸雷震撼殿宇，帶來濃重的黑暗。

 

                             二

臨安城依然籠罩在陰霾迷霧中。

文天祥與三五隨從策馬而行頻頻回望漸漸模糊的京城及曠野中散落的營寨。

突然。隨著聲聲急呼，一匹飛馳的戰馬穿出濃霧，喊聲也清晰了：“丞——相——慢——行——“

近前，杜滸氣喘噓噓地說：“夫人和公子趕來送行了！“

文天祥意外地“哦“了聲，臉上浮現出又驚又喜的神色。然而瞬間又恢複了嚴峻的表情，麵頰抽搐著，冷冷地說：”使命在身，不能稽留，請他們回去吧。“策馬而去，頭也不回。

“夫人帶著孩子千裏迢迢來看你，連一麵也不見！”杜滸悵惘中，流露出怨憤，惱怒地望著文等遠去的背影，愴然淚下。馬似解人意踟躕徘徊，昂首蕭蕭長鳴。

俄頃，歐陽夫人與顏、黃二氏，帶著公子佛生與柳娘、環娘二女飛馬拚命追趕而來，對著茫無際涯的迷蒙霧氣，佛生及兩個妹妹引頸高喊：“爸——爸——，我們來看你了！“蕭蕭北風中回蕩，聲聲哀切、慘淒，催人淚下。三女士淚眼盈盈地遠望著，飲泣著，悲戚的目光似欲穿透層層的迷霧。

【畫外音 （沉鬱的悲愴歌聲起）

“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深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歌聲悠揚，激蕩長空）

 

                           三

常州伯顏行轅廳堂。

堂前，虎賁交戟；堂中將佐成列。伯顏居中高坐虎皮大椅，威嚴、凶惡、滿臉殺氣。

文天祥泰然自若、氣宇軒昂地走到堂前，對交戟之士阻攔厲聲喝斥：“大宋皇朝使臣、丞相文天祥，前來會見汝軍元帥，何以如此無禮！“入堂，對伯顏長揖道，”元帥安好！大宋丞相文天祥奉旨前來和談。“

伯顏斜視一眼文天祥，見他昂然挺立，正氣凜然，不卑不亢，心中甚火，遂發雷霆之怒，吼道：“大膽文天祥，參見本帥膽敢不跪！眼見做亡國奴了，還如此狂妄！“

兩旁將佐見大帥發怒，齊“唰啦啦“抽出刀劍，氣勢洶洶地齊聲喝道：”跪下！“聲震屋梁。

兩名侍從震恐地顫抖著欲要下跪，見文天祥凜然無懼、傲然挺立，也便畏葸地退後垂手恭立。

“大宋丞相為何跪拜北國元帥？“文天祥冷笑著反問。“

“宋家已經投降，你身為降臣，膽敢如此傲慢無禮！“伯顏趾高氣揚地怒斥。

“我臨安巍巍一座堅城，固若金湯，雄兵十餘萬陳列城下，日日厲兵秣馬，同仇敵愾，以待寇仇，何言投降？莫非元帥在夢中嗎？“文天祥氣勢豪壯，哈哈大笑。

元軍將官盡皆變色，紛紛刀劍出鞘，怒目而視。老奸巨猾的伯顏，發出一陣豺狼嗥叫似的獰笑，手搖降表道：“睜大眼，看看，這是什麽！謝太後、小皇帝都親自畫押呢！“威懾性地揮了下魔掌，陰賊地揶揄道，”南朝堂堂的丞相，國已亡了，你的黃粱夢尚未醒啊！看看你朝拜送降表的貴使吧！“揮下手，得意地仰靠在虎皮椅背上。

賈餘慶、呂師孟被帶進大廳。二人急忙上前伏地叩拜，口稱：“亡國降臣，叩見上國大元帥。“

文天祥一見，心中全然明白，原是兒賊乘自己離朝，逼迫太後請降、、、、、越想越氣，怒不可遏，跨前一步，猛然抓住二人後衣領揪起來，連聲斥罵：“無恥之徒，賣國賊子，國家社稷全毀在你們手裏了！我要將你們碎屍萬段！、、、、、“他發瘋了一般，不管伯顏與賊將們厲聲怒喝，抽出手狠批賈餘慶的麵頰，且恨罵，”你們叛國背主，認賊作父，死有餘辜！“

文天祥被幾個凶惡的元將死死扭住，掙紮不得。那幾個凶漢要按他跪下，他卻拚死地頑強掙紮，按下站起，按下站起，鐵骨錚錚地剛強。這讓伯顏很感佩，他擺擺手製止強迫文天祥下跪，對趴在地上的賈、呂鄙夷說：“去拜見你們的丞相吧！“然後，招手文天祥靠前示好似地說，”他們也是你家皇帝差來的使臣，拜送降表的。你皇家歸降了我大元，你還頑抗作甚？趁早歸順了我朝，我保你依舊高官厚祿。“說著，拿過小皇帝趙顯的降表給他看。

文天祥瞥了一眼抗聲道：“社稷為重，君為輕。皇帝投降，人民不會投降。兩淮、兩浙、閩粵等廣大地區，軍民數百萬，高舉義旗，大張雄風；同仇敵愾，枕戈待旦；捍疆衛土，誌在匡複，重整河山。更有益王、廣王二王親禦節鉞，建閫閩中，四海望風響應。孰勝孰負，未可預卜，何言歸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