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2016年2月,新年初一。宋曉婉從國內直接飛到夏威夷,和分別從不同地點飛去的女兒宋夢璿與陸天沐相聚,共度春節。推著父親坐著的輪椅,曉婉隨著出關的人流慢慢向前走去。外麵,是在那裏等候他們的女兒和天沐。
天沐先行飛到。在夏威夷一個小島安排好住宿之後,他接上她們再乘坐一架小型飛機一起飛到那個小島上的旅館。夏威夷周圍有很多獨具特色的小島,多數由不同的大公司開發為度假地,在原本荒野的山石上建造出一個個充滿鮮花和碧綠草坪的綠洲。
這家旅館屬於一家上市公司的五星級連鎖店。沿著海濱山坳修建,延伸了半裏多長。餐廳外間是一條大部分隻有十幾米寬的人造小河,裏麵有條小機動船,接送住客從旅館內不同的住點來來往往。河水不深,裏麵有不少的各色各樣的魚兒在自由自在的遊動。河邊和河底,還有不少的海龜在那裏要麽賊頭賊腦東張西望,要麽安安靜靜的在潛伏。
他們住的是個四層樓的建築,餐廳設在下麵兩層,一樓是自助餐,二樓是點菜“雅間”,也不過一個巨大的廳而已,沒有隔開的房間。
晚上八點過,大廳裏密密麻麻的坐滿了人,都在那裏竊竊私語,她笑稱:聽起來就像春蠶在吃桑葉時鬧出來的動靜。更像春雨的細無聲又有聲。他回說。
餐間,天沐遞給曉婉一個小巧古香古色的首飾盒:媽媽讓我給你。她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枚藍寶石戒指。她看著他,眼神再問。他說:家傳。多年前我讓母親給我,她拒絕。母親喜歡你,堅持要這麽做,也隻好順了心願。
坐在旁邊的女兒,看在眼裏喜在眉梢:她覺得麵前這兩個人是最般配的。母親當年去那所大學,不就是為了追尋他的足跡。可是命運捉弄人,幾十年後,時光又流向原點。他給她的戒指雖然老舊,但那份情義,情義背後的溫馨,是再靚麗的戒指也不可比的。她為媽媽開心和祝福。
在她心中,對自己的父親沒有很深的印象。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忙乎自己的功課和課外活動,在最想和父親撒嬌的年齡,卻被有意無意的給禁止和剝奪。長大後,倒是對這位有可能成為自己繼父的男人,多了幾分父女之情的感覺。陸天沐一直像個父親一樣對待她關照她。去年夏天,她還和他,還有他的幾個孩子,一起到屬於美國的處女島呆了兩個星期,一起度假,大家相處的很融洽。他很早就開始鋪墊,為一個未來的大家庭建設一個相處融洽的人際關係。天沐已經為這份愛做了很多事情,母親也確實是需要和想獲得這份愛。
想到這裏,她悄悄的離開,到餐廳外麵的小溪旁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安安靜靜的看著水裏慢慢悠悠遊來遊去的魚兒。
最近她的思緒很亂。當年她一心一意要來耶魯,和當年母親要死要活必須上汶匯科大如出一轍:都是為了愛!一份未知,甜蜜而又捉摸不定摸不著的愛,一種感覺,沒有保障的感覺。那次在非洲做義工,她認識了來自美國的威廉,一個身高一米八,人高馬大卻還有點靦腆的小夥。威廉當年剛剛高中畢業,已被耶魯醫學院錄取,他趁著假期跑到非洲做義工。即使是遠在非洲,他身邊的女孩也不缺。
那天在個難民營,第一次見到她的威廉就開始愛上了這個異國風味的女孩。而她,雖然已經長成落落大方的年輕女人,對於威廉如此大膽的愛的表白,卻依然不是很適應。再者,她內心想的和威廉不同,她不想要一份短期的愛,即使是轟轟烈烈,可以燒掉自己。她想要一份可以長久持續的感情,而這,在那時那種情形下,是不現實的。
在見到她之後,威廉開始自律,停止了和其她所有女孩的在男女情愫方麵的交往,一心一意的追她。隻要是有空閑,他都會出現在她的麵前。
就這樣來來去去的,大家相互熟悉了很多,但是,在男女之情方麵,似乎進展不是很快,至少按照威廉所習慣的速度來衡量是。好幾次,威廉想主動的和她親熱,都被她委婉的推開了。搞得習慣於直來直去的美國佬,讀不懂這中國人特有的含蓄。
如果我們能在耶魯見,或許有機會!她給了他一個,在他看來可能性不大的機會和希望。而她,卻信心滿滿。回到國內,她就開始著手申請,一心一意,勢在必得。她的所作所為讓周圍的人,老師和母親,都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麽。莫名其妙,是大家都有的感覺。
如果不成功,你是不是就準備複讀了?母親問她。不。那你又會有什麽選擇?你隻申請了耶魯,如果耶魯不給你機會,你就沒有大學可上。你就不可以再申請幾個備份?人生隨著時間老人向前走,所有的備份隻是種虛幻,自我安慰。她說話的口氣和當年的自己如出一轍,母親輕聲歎了口氣,知道施壓沒有效果,就和當年自己的母親所麵對的一樣。
如果當年聽從勸告申請了北大去了北京,今天會是什麽樣子?更好,亦或隻是不同?
如果女兒在國內讀書,上北大也沒有問題,那麽結果會是什麽?如果她想去美國,憑她的實力,按照陸天沐的說法進入一所不錯的大學沒有任何問題。
母親拗不過女兒的固執,偷偷的想請天沐幫忙,可是身為耶魯教授的天沐卻有力用不上,美國的係統不像中國,托人情不僅沒有效果或許還會適得其反。
進入耶魯的隻有兩類人:特別聰明或者特別富有。當年蒼劍在的時候,如果好好保全他的資產,捐一大筆給耶魯也能讓他的孩子進入,但是你的女兒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機會。
還記得那個進耶魯得B-可以當美國總統,得C可以當副總統的故事嗎?他問。
當然記得,小布什的光榮理論,也隻有在美國可以演繹出來。
也不一定隻有在美國可以做到。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都類似:關係和權勢都會產生影響。不同的隻是程度。在美國,人們敢於赤裸裸的展示真相,雖然看上去不是很雅。而在中國,所有的領導者都必須被包裝成完美無缺的非人類,雖然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不真實。這種國情逼迫國人喜歡造假,也必須造假,搞得大家都很累,久而久之都不知道什麽叫真實。不過你放心,孩子自有孩子的分寸,她一門心思隻進耶魯,可能有她自己的把握,就像你當初。
天沐一直對宋夢璿有信心,鼓勵她自己決斷自己的事情。去非洲,就是他鼓勵的結果,事實上,她的命運也因此而最終得以改變。
曉婉最終還是沒有接受天沐的求婚請求。她好想有個男人疼愛自己,陪伴自己終身,又害怕和任何人走的太近。她既害怕受到傷害,也害怕自己會因故傷害他人。她覺得,自己一直愛著丈夫也一直在用心的嗬護這段婚姻,為什麽他要求離婚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他為什麽覺得,自己成為他的負擔?一個像自己這樣獨立、成功的女人,又怎麽會成為男人的負擔?他口口聲聲的說讓她自由,尋找新的感覺、感情,可是他為什麽就不理解,她不需要新的隻要那個唯一,唯一的開始和唯一的終結。
自己內心深處已經沒有可以再容下任何一個男人的空間了。她對他說。
你心裏還有他? 天沐問。
是,也不是。有時覺得他在眼前晃動,可是瞬間之後又沒有絲毫的感覺,愛,恨,喜歡,厭惡,什麽樣的感覺都沒有。心裏就像一碗白水煮麵,看上去挺好一嚐什麽滋味都沒有,無鹽,無油,不辣不鹹。人們饑渴時,喝開水還能喝出其中的味道,但是這時候這樣的一碗麵,似乎就是一大塊石頭放進口裏的那種感覺。她前言不搭後語的,想說清楚自己內心的感受,結果對方越聽越糊塗。
她已經知道蒼劍還活著。她說的是真心話,天沐相信這點。
今後打算怎麽辦?他關心的問。
一個人過唄,已經習慣了。對不起。歲月是把無情劍,昔日美好珍貴的東西在經曆了歲月之劍的無數次斬殺,歲月風雨的有形無形摧殘之後,枯萎凋零了。一切都回不去,即使我再想,我還是騙不了自己內心的感受。人說,人是理性的動物,但是人類的理性最終還是無法戰勝內心的絞殺。這種絞殺最終多數沒有結果,隻有混亂和更多的迷惑,最終血肉模糊。
就在這時候,她的手機來了一封短信:他走了!
她看了看忽視了,沒有太在意。這樣莫名其妙的短信時不時的出現,已經讓她見怪不怪煩不勝煩。她關上手機靜靜地坐在那裏,想理清一下自己最近有點亂的思緒。
最近,女兒宋夢璿變的有點多愁善感,她隱隱約約的有點意識到,但由於目前煩心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她也忽視了。
回到耶魯校園的女兒,過的很糾結。
她是為威廉而來,而威廉卻沒有等她,已經和一位金發女郎打的火熱,那是他昔日的高中同學,在附近一所普通大學讀書。一到耶魯,她就開始滿世界的尋找威廉的身影,很快就在校園裏一個花園附近看到。他已經和一位金發碧眼的女人打的火熱,親親抱抱的,還有時不時的接吻。
這一切,似乎有重演了當年母親在校園第一次看到陸天沐時的情景。時光老人就是如此的讓人捉摸不透,而且,還是如此的見異思遷,變化無常。
宋夢璿做了當年母親類似的選擇:她不會去破壞他人的感情,就為了自己的一己之利。錯過了,就讓它走,自己繼續尋找。對待感情,和對待學業,生活,她采取了完全不同的行事邏輯。
大概是一年前,她在校園一次聚會上,偶遇一位也是來自大陸的小夥子,柳德偉,一米八的高個,青春靚麗,他當時正在哥倫比亞大學讀商學院。
她一見鍾情,喜歡上了這個小夥子。可是,小夥子隻是很熱情的和她做朋友,似乎沒有進一步發展的意思,讓她很是鬱悶。不久之後,她發現,柳德偉對任何女人似乎都不太能夠產生感覺。隨之,她也慢慢的讓自己降溫直到放棄。
冬天。一個淒冷的夜晚,宋夢璿一個人坐在耶魯的圖書館,看著窗外漂浮的雪花,思維凝固。她也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對麵靜悄悄的坐著一位小夥子,鄧振宇。
在想什麽呢?心神不定的。他輕聲細語的問,看上去非常的紳士。
對不起,不是你該管的。我已經警告過你很多次,你不可以跟蹤我,這是非法的。如果你很在乎我,就應該尊重我的感覺,你讓我感覺很不舒服,很不自在。意識到坐在對麵的是他之後,她開始不滿。
我是為你好,喜歡你而已,有什麽不自在的?如果有個人老是在跟蹤你,就像一個鬼影一樣,你會覺得舒服嗎?我隻是來和你商量一件事。什麽事,說吧?
你學的這麽苦,不就是想在華爾街打拚一番嗎,我父親說了,可以給我一千萬美元作為啟動資金,這應該夠你玩一玩了。人家鮑爾森的啟動資金才隻有區區兩百萬美元,一場金融危機下來,也做到了幾十億。我這裏可以給你的,比他的啟動資金多多了。他所說的鮑爾森,是在金融危機之前通過操作信用違約掉期,賣空證券化的美國房地產債券,賭地產泡沫必然破滅,而在短期內賺得幾十億美元的華爾街暴發戶。就是為了多點和她之間的共同語言,他還磕磕絆絆、磕磕巴巴的讀了好幾本金融相關的書籍。她自然知道,他不可能真的讀懂,充其量一知半解罷了。她也沒有興趣和他討論任何的專業問題,她不想在他那裏浪費時間。
錢能賺錢,還得有賺錢的大腦,你有那樣的大腦嗎?她回了他一句。
這不是在求你嗎,我可以給你負責後勤你指揮大軍作戰,咋們不就是有了一個不錯的團隊?還怕玩不過鮑爾森之流?他覺得,那家夥充其量隻是運氣好,賭對了。賭博誰不會,我自己有時候不也會賭對嗎。隻是輸的時候比贏的時候多些罷了。打戰還有“勝敗乃兵家之常事”呢!連這都不明白。有時候,他反倒覺得,麵前坐著的這位女人,也有不聰明的時候。
看著他盲目自信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沒有說什麽,也不知該說什麽。她選擇了沉默。
還有,我父親說,可以幫你將屬於你父親的資產要回來。那可是一大筆錢,足夠你家幾代人過的舒舒服服。有這麽多錢,你也沒有必要那麽艱辛。辛辛苦苦讀書不就是為了份有薪水的工作嗎?你都不需要錢,還需要什麽工作呀。我們在一起,我父親的錢也足夠咋們好好享受一輩子,到處看看,行萬裏路,讀萬本書,有什麽不同。
為她找回她父親的資產,這是他的一個虛招,他的父親沒有這麽說,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麽困難,隻是覺得,天底下的事情應該是沒有他父親搞掂不了的。隻是在說這話時,他臉上不經意的流露出空虛。還有,他完全的不理解,為什麽她宋夢璿就是不明白這人生活著的最簡單的邏輯,他上麵所說的邏輯?他輕輕鬆鬆過的多自在,她為什麽還過的那麽苦?
這個就不用你們來操心。再說那又不是我的錢,至少還都留在國內是中國人自己在花,比那些將不義之財拿到美國來揮霍的,還是更有價值不是。她瞄了瞄他正唾沫四濺的臉,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句。
我隻是想幫幫你,沒別的意思。
是嗎,那好。我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不需要這種幫助。需要的時候一定在第一時間請你。好了嗎?我得走了。你不可以再繼續跟蹤我,不然的話,我就隻好申請限製令了。那樣的話,恐怕比較尷尬一些。你不是很愛麵子嗎,好自為之不好嗎?我的大公子。世界上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她們有的是時間陪你玩,花你的錢,而我這個書蟲,對於你,是不是很無趣?
她們都是婊子,隻有你冰清玉潔。上手之後,恐怕還是一樣的結論。何必呢?!
鄧振宇在附近一所社區大學就讀,名義上在讀實際上在混。在美國呆著,作為外國人,你必須保持某種身份。作為留學生是可以在美國呆一段比較長時間的好選擇,很多來自中國的暴發戶的富二代公子和小姐們,就以這樣的名義,彌漫在美國各地最普通的社區學院的校園。
後來有了投資移民機會,這些富豪們又開始用錢來買在美國的居留權。有了這個居留權之後,這些富二代和部分分享同樣人生哲理的紅二代們,就有了更大的自由度。美國有很多社區學院,每個城市都有,而且很多地方還有好多所。社區學院的設立,有點類似於是一個社區開放的學習場所。所有的人,隨時都可以去那裏學習,開設的課程,除了大學預科需要的,還有大量技術、手藝類,是為那些想學一門手藝找一份比較好的工作的人準備的。
這和中國的國情很不同。昔日,在古代,人們想成為木匠,石匠,鐵匠、理發匠什麽的,都需要拜師學藝。在美國,你可以直接去社區學院選讀對應的課程,獲得技術。
如果家庭條件有限,又想完成大學教育,也可以到社區學院,那裏的學費便宜,要求相對較低,當然也不是沒有要求。獲得必要的學分後,再轉到稍微正規點的四年製大學,就有機會獲得本科學曆。在社區學院,如果你真的是認真學習,也能獲得不少知識,當然,它所提供的質量還是相對較差,你麵對的同學也基本上都是比較差的高中畢業生。稍微好點的,多數都直接上了正規的大學。
在社區學院就讀的美國本土學生,要麽是因家庭經濟條件有限,沒機會進入比較好學校就讀,高中畢業後又不心甘荒棄學業,而就讀的窮人家的孩子。這樣的學生多數選擇半工半讀,花幾年時間迷迷糊糊、磕磕碰碰的將學分拿滿,就此期望能找到份薪水稍高點的工作。更多的人是帶有直接明確的職業目標去學習,為的是完成必須的學分。很多人從那裏開始,幾年後以此為基礎獲得電工、水暖工、牙醫助理、護士等等之類的專業執照。生活也會不錯。
還有些人,以此為基礎帶著獲得的學分,進入四年製大學繼續就讀,期望能拿到想要的本科文憑。這些人多數也是因家庭經濟原因,無法承擔全職的學習負擔,隻好靠半工半讀來解決。社區大學最大的優勢就是便宜而且沒有進入門檻,基本上什麽人都可以在那就讀,即使是在職的高中生也可以,而且學費隻是象征性的。
在那樣的校園,看見年輕人開著豪華車來來去去,還是最近幾年才有的現象,而且,開車的基本上都是來自中國的學生,那些富二代們。
美國有很多四年製的普通高校,進入的門檻實際上也非常低,美國普通的高中畢業生,隻要成績不是差的離譜,也可以進入這樣的學校就讀。它們比社區大學貴不少,但是,教學質量也高很多,而且,多數的學生還是以完成本科學業為目標的,是完全不同的學生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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