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馬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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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2017-11-16 06:12:35) 下一個

第二十六章               

戰後,岡村寧次拚命的為他作為司令官,對於占領武漢時日軍軍紀整治的“功勞”大書特書,日軍留下的醜惡的曆史事實,卻依然不容抹煞。在武漢會戰後的武漢地區,日軍除了“零零碎碎”的殺掉了十幾萬已經放下武器的國軍軍人外,還“斷斷續續”的殺掉了更多的普通民眾。羅畈慘案,隻是滄海一粟。

1939年的春天,原本是喜氣洋洋,大地複蘇帶來新希望的時刻。一群正在苦苦掙紮著活下去的年輕人,卻在無聊和無奈之中,討論著一個古老卻又乏味的話題:人活著到底為啥?

幾年前有個年輕的教書先生來這裏呆了幾年,村裏很多孩子就是從他那獲得基本的識字教育的。那時,先生就喜歡時不時的提起這個問題問大家。今天,不知是什麽原因,凝雪海突然想到了這個,就隨意問鄧春來,作為這群人裏最有學問的,他應該知道答案。

傳宗接代和活著!鄧春來的回答,非常肯定。日本人的意圖是想滅種,咋們又能如果的傳宗接代,如何的活下去?旁邊的一位問。即使不是完全的滅種,留下來的歪瓜裂棗,也隻能是苟延殘喘。大家在爭論著。

這段時間,凝雪海一直在斷斷續續的想這個問題:傳宗接代和活下去。他在想,是不是該消停下來,做該做的事情,將孩子養大,將老婆照顧好?!現在,他將這個問題提出來,說明在他的內心深處,既想安穩,但也有不安和不甘!先是國共內鬥,現在又是和日本人鬥,沒玩沒了的,他早就開始厭惡戰爭,厭惡殺戮,厭惡看到那赤紅赤紅的鮮血!

根據來自老人的說法,這方圓幾十裏,也就是這最近百來年才開始熱鬧起來的。這意味著,昔日的歲月,這山丘,這平原,還是沉睡著。是一波波的外來者將它們喚醒,開墾,種植,生活在這裏,才讓荒蠻之地有了越來越多的文明氣息。他看了看周圍的這幫弟兄,思考著:這些人也可以加入這一代代的新移民之中,在這裏繁衍,傳宗接代,活下去,快快樂樂的活下去!日本人,滿清,蒙古人,對於他們這些山裏人,實際上是沒有太大的差別的!

活下去已經很難,又如何好好的活著,又如何讓下一代活下去?活著為什麽這麽難?是不是我們的命不好?有誰插了一句。你相信命嗎?有人轉向春來問了一句。不相信。鄧春來的回答,還是非常的肯定和自信。死也沒有什麽可怕的。早死早投胎,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誰嘀咕了一句。投胎一說是數百年來領導者灌輸給普通民眾的理論,至今仍有不小的市場。又是因為這個理論,造就了曆史上的中國無數的無謂死亡。

如果活著,又該怎樣活的好點?凝雪海覺得這才是現在最實際的問題。鬼子已經占據武漢和周邊,並且建了不少炮樓作為守衛的據點。雖然他們還沒有涉足到這相對偏遠的山區來,估計也隻是遲早的事。國軍在附近已經沒有像樣的軍事力量存在。有的一點點反抗,在他看來都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該怎麽對付日本人?需不需要對付?對於這個問題,凝雪海想了好久。一直到現在,他還是頑固的堅守自己最初的他覺得也是最好的,選擇:井水不犯河水!

他覺得鬼子應該也是人,應該也知道一點江湖規矩,就像戰後作為敗軍之將岡村寧次想描畫的“曆史”一樣。但是,三伢子所描述的所見所聞,又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況且,最近類似的消息也越來越多的傳來,鬼子殺人魔鬼的稱呼也已經開始流行。

實話說,即使當初進軍校,凝雪海也沒有什麽崇高的理想與主義,他當年隻是為了有個好的日子。在父親朋友的關照下,陰錯陽差的進入了一所新型的軍校。那年代軍閥割據,誰手裏擁有軍隊誰就擁有發言權。進軍校,有朝一日當個軍閥,成為一方的諸侯,就是有野心的年輕人最大的理想。商人,政治家,學者,無一不是軍閥們手裏的玩物。

一將成名萬骨枯,你自己流血,或者讓別人為你流血,最終誰的血流到最後,誰就成為踏在萬骨骷髏之上的將軍。隨後的北伐內戰,再到後來的對日作戰,他慢慢的開始找到戰鬥的價值和意義。即使如此,主義和信仰,國家的生死存亡大義,對於他依然是個很遙遠的概念。身不由己,被動的被時代變故推動著向前移動,才是他不得不麵對的現實。他想要一份安安穩穩,寧靜的生活,想遠離戰爭,可是戰爭卻不讓他遠離,一再的送到他門口,讓他不得不拔刀迎戰。

就在他們為了為什麽活著而迷糊時,憨娃和他的父母則在為怎樣活下去而操勞、而掙紮。活著和活下去,變得比死要難的多。傳宗接代的意識,充滿巨大的魔力,讓這些艱難掙紮著的人們頑強的活下去,義無反顧。

初夏一個晴朗的日子。在艱難的歲月,她今早難得的有個好心情。習慣早起的憨娃娘,很早就做好了早飯。憨娃,你帶點糧食去看看你姐姐吧。現在到處在打仗到處在死人,也不知道你姐夫哥是死是活。如果死了,這一家幾口又怎麽活?早餐桌上娘對兒子說。這不是第一次,老人家為這事唉聲歎氣。憨娃有兩個姐姐,大姐孫家梅這年28歲,二姐孫家燕這年26。大姐孫家梅十年前嫁到十幾裏地遠的一個叫羅畈的村子,在王家河南邊更靠近縣城。從地緣來看是個交通和經濟更發達的地,不像憨娃他們所在的山坳閉塞。

剛嫁過去時,夫家的經濟條件還好,有幾畝不錯的水田外加一些旱地。按照孫家梅公公的說法,如果大家齊心協力,一家四口的日子也能過的舒適。在那個年代算是小康。

憨娃的姐夫,大姐孫家梅的男人叫羅德望,屬於德字輩,比孫家梅年長三歲,名字帶有對家族興旺的期待和對未來更美好日子的祝願。德望上麵原本有兩個姐姐,大羅德望五歲的大姐羅德賢,早已嫁到長江北岸武湖附近的一戶人家。雖然也是農戶,但是,武湖良好的土地,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不少的安逸和舒適。哪知一場洪水過後,很多人都被湖水感染得了血吸蟲病,不久之後丟下年少的孩子,姐姐羅德賢走了。得病原因,是她在插秧的季節,赤腳在水田裏幹農活時被感染。基於這種原因被感染的人很多,最終死於血吸蟲病的人在那裏也很多。姐姐走時肚子鼓得大大的,就像懷胎十月的孕婦。

大兩歲的二姐羅德惠嫁給了附近不遠處的一個村子的男人,男人家裏開始時也相當於羅德望自己家的經濟條件,小康。後來她的男人愛上了鴉片,最終死在那個愛好上,家庭也因此而衰敗。再後來,因為貧困和長期的內心壓抑幾年後她也因病過世。那時鴉片隨處可得,因之而家破人亡的事隨處可見。

羅德望家的家教很嚴,來自鴉片的危害算是躲過。就在羅德望他們小心翼翼過日子時,一件件的意外卻接連發生和來到。先是老爹得了不治之症的肺結核,病因是長期的過度勞累和營養不良。現在的人難以理解:小康之家居然還會營養不良?是的,這就是當年的中國:中產階級依然在掙紮中活著,期待健康開心的簡單生活就是奢侈。

到了1938年年初,附近突然來了大量的軍人,當地所有的青壯年也隨後要麽成為國軍,要麽作為夥夫輔助國軍。老爹因為身體原因躲過這一劫,可他的兒子卻躲得了初一沒躲過十五,最終被拉了壯丁。家裏留下憨娃的大姐孫家梅,一個病懨懨的老爹,一個纏有三寸金蓮走幾步都費勁的老太太,和一個虛歲十歲的女兒。靠她一個弱女子打點那麽多田和地根本就是力不從心。請人打短工,這時卻很難找到能出力氣的大男人。日子過的艱苦可想而知。

憨娃一大早就出門,背上背著些糧食還有些幹魚,幹魚還是頭一年年底時村裏組織人,從門前池塘裏捕獲分給他家,他們舍不得吃,做成幹魚專門為兩個姐姐留的。還有一塊臘肉,也是省下的去年年貨。趕到大姐孫家梅所在的村子羅家畈時,太陽才爬上一丈多高。

舅舅,舅舅!老遠就見到憨娃姐姐的女兒小妞,蹦蹦跳跳的迎上來。憨娃從口袋裏掏出帶來的麥芽糖還有炒花生,塞到小妞的小手上,這是每次來舅舅給外甥女習慣性的見麵禮。

今天的外甥女看上去很開心,憨娃心中也不知不覺輕鬆不少。路上的壓抑慢慢釋放了些。進屋才知道姐夫已經回來,居然還是完完整整算是奇跡。在這之前附近也有從前線下來的,基本上都是傷殘沒一個完整。屋子外有個院子,院子的繩子上還晾著黃色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國軍的軍服,應該就是姐夫帶回來的。看來,姐夫說剛剛回來,最早也就是昨天晚點的時候。

昨天晚上才到屋,你真靈,這麽快就知道了?姐夫說。不是我知道,是爸爸媽媽擔心,讓來看看。憨娃說。還要讓你們費心,帶上這麽多東西。來看看就好。婆婆在一邊織布一邊搭話。她得趕活,掙點工錢貼補家用。織布和紡線是她力所能及的事。

婆婆天不亮就起床,得趕活。她最近身體也不好,上下織布機都很困難。姐姐解釋說,擔心弟弟覺得婆婆禮數不到。姐,你這衣服,會不會給你找麻煩?憨娃當然知道姐姐的意思。

一件衣服能有什麽麻煩?你看,這布料還不錯,丟了可惜。姐姐舍不得。看看姐姐、婆婆還有外甥女身上穿的,補丁加補丁的衣服,憨娃沒有什麽可說的。自己身上的衣服補丁稍微少點,那也隻是自己最能拿出手的牌麵貨。

姐夫看上去很疲憊,心神不定,估計是受了不少的刺激和艱難。

吃完早飯後,姐夫留在家做點輕鬆活,憨娃則幫忙做些需要出大力氣的體力活。附近,像他這樣壯實的男子已經非常少見。憨娃一邊幹活,還得一邊防範被人抓去當壯丁的危險。晚上坐在油燈下,用自己帶去的高粱酒,憨娃和姐夫、扶起癱在床上的姐姐的公公,三人邊喝邊聊。

德望參加了北部防守, 隨後是日軍的瘋狂進攻,國軍的英勇阻擊。隨後是傷亡巨大的敗退和退守。再隨後,他們又急行軍在萬家嶺一帶布防和阻擊。

戰鬥異常的激烈,國軍死傷嚴重,很多戰友都在自己身邊倒下,赤紅赤紅的鮮血,到處都是,連在夢裏都無法避免!開始時,能夠殺死一個鬼子大家都很開心,後來,活著的,都變的麻木不仁,對於殺死和被殺死,在概念上似乎已經不再有差異。支撐他活下來的唯一動機,就是對家人的思念和擔憂。萬家嶺戰役後,就沒有多少大仗可打,多數時是在路上奔波,被日本人追著逃再繼續的逃。後來,成為驚弓之鳥的他們,被一隊規模不大的日軍阻擊,部隊很快就被打散。他自己最終死裏逃生,也被打散找不到部隊,於是逃回了家鄉。他原本也不想隨部隊退卻到四川去,那個他都不曾聽說過的地方。

姐夫說了很多,憨娃隻記住了一個故事:國軍三個人對付一個小個子的日本鬼子,幾分鍾就被對方挑倒兩個,就在刺刀快要刺進姐夫自己胸口時,後麵一個黑大個揮動槍托,打在對麵那個鬼子頭上,他則順勢將刺刀插進了鬼子的身子。

我們三個人,個子比人家大,就是打不過,你說是為什麽? 姐夫覺得難以理解。功夫,體力。還能有什麽?憨娃隻是猜測,他也不知道。可能都有。你看看我們這些人的臉,都是菜色。你再看看人家鬼子,個個紅光滿麵,精神抖擻。他們是不是吃了鴉片?姐夫也在猜測。

鴉片隻能短期讓人興奮,長期會拖垮身體的。老爺子插話說。雖然死了不少人,還是過癮。我們也殺死了不少的鬼子,陣地上到處都是躺著不動的黃衣服。這時羅德望的臉上倒是有點紅光閃亮,隨後他又加了一句,擔心憨娃聽不懂:是鬼子的那種黃。

後來鬼子覺得占不到多少便宜,就開始使用毒氣彈。就是從那開始,我們的陣地被突破,無法防守。是羅德望氣憤和隨後可惜的哀歎。那你又是怎麽回來的?憨娃更在乎姐夫的安危。

部隊被打散,很多人都隻好各奔前程。家在附近的都各自想辦法回家。家不在附近的就不知該怎麽辦。估計也隻好繼續跟著部隊,不然會更危險。姐夫也不知道。你這回家就不危險了?要不然,都躲到我們哪去,等等看?憨娃覺得應該是這樣的。

我們哪裏走得了?還有這麽多的鄉親。鬼子也是人,也得讓百姓活,不然的話他要這個國家幹什麽? 羅德望對鬼子的人性寄予了最起碼的希望。憨娃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覺得,姐夫和他老爹說的似乎也很有道理:鬼子也是人,也得讓百姓活下去。是的,他覺得對。

憨娃在姐姐家幫忙了兩天,做了些必須幹的重活後才打道回府。那天早上,他肩頭扛著撒嬌的外甥女,一直走到村頭很遠的地方,才在一個橋頭的大樹下將外甥女放下,獨自離開,向山區走去。

羅德望在這裏所說的那場血戰,就是著名的萬家嶺戰役。

1938年7月,日軍波田支隊沿長江西進,8月10日在瑞昌東北的港口登岸,向瑞昌進攻。與此同時,日軍第106師從九江沿南潯鐵路(南昌--九江)南犯。中國守軍第一兵團薛嶽第二十九軍團宋哲元和第四軍餘漢謀、第八軍李玉堂等部,依托廬山兩側及南潯鐵路北段的地裏優勢進行頑強抗擊,日軍進攻受挫。8月20日,日軍第101師團從湖口橫渡鄱陽湖增援,突破第二十五軍王敬久部防線攻占星子,協同第106師團企圖攻占德安繼而奪取南昌,就此保障西進日軍的南側安全。國軍薛嶽以第四軍餘漢謀、第六十六軍葉肇、第七十四軍俞濟時和宋哲元等協同王敬久部,在德安以北的隘口、馬回嶺地區阻擊,激戰多日雙方成膠著狀態。9月底,日軍第106師第123、145、147團和第101師第149旅團孤軍深入,進至德安西麵的萬家嶺地區,企圖搞縱深突破。第106師團奉岡村寧次命令,意圖從廬山附近的萬家嶺一帶穿插突破國軍陣線,被吳奇偉軍部偵察部隊發現。隨後,第四軍、第六十六軍、第七十四軍等部受命從側後迂回,將這批縱深穿插而來的日軍包圍。接著,岡村寧次命令第27師團一旅團增援和接應第106師團。沒想到國軍對此早有防備,該增援日軍在萬家嶺西麵的白水街地區,被國軍第二十集團軍和第三十二軍商震等部阻擊擊潰,隨後無果退卻。10月7日,中國軍隊對包圍圈裏的日軍發起總攻,激戰三晝夜,多次擊退日軍試圖突圍的一次次衝鋒。戰至10日,這隻迷途失聯的孤軍,在補給斷絕的情況下,4個聯隊對殲滅,唯一個聯隊的殘部帶著師團軍旗突圍成功。國軍繳獲了日軍的旅團軍旗。

在此次戰役中,日軍第106師團一部(除駐守九江的留守兵力實參戰人數在1萬3千),前來援救的第101和第27師團,在武漢會戰中投入的青木、池田、木島和津田四個聯隊,除106師團有約1500殘部突圍逃出外,其餘的全部被殲滅。

至此完成萬家嶺大捷。隨後,國軍第四、第三十二和第六十六軍,協同第七十四軍,在戰場的左右兩翼趁機突破日軍第106師團防線乘勝追擊,收複九江以南全部失地,阻滯日軍南進,獲得德安大捷。到10月13日國軍撤向後方休整編補為止,國軍幾乎全殲2個日本師團。到了2000年時,解密的日本戰史記錄說:是時,當年,帝國第101、第106、第27和第9共4個師團遭受重創。正因為如此,日軍才史無前例的空投補充傷亡嚴重的中下級軍官,以補充軍隊的指揮力和戰力。在那次之後,日本國內神社中,祭拜戰死的人數呈現幾何倍數增加,在當時不敢承認是為了穩定社會、安定民眾信心。

日軍沒有記載的是:在那次戰役中,他們還用投射彈和飛機投放了芥子毒氣彈,大麵積汙染了萬家嶺的水源和植被,造成當地眾多的居民中毒和死亡。擅長於使用毒氣彈,並且因此而聞名的,還是那個臭名昭著的,來自台灣駐軍組成的台灣軍團,其中有極少量的兵員來自台灣的土著,其餘都是地地道道的日軍。波田支隊隸屬於台灣軍團。106師團雖然隻是剛剛組建不久的乙級師團,硬碰硬的戰力不及甲級師團。甲級師團玩的是狠,乙級師團擅長歪門邪道玩的是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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