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馬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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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2017-11-11 04:55:50) 下一個

第二十二章

在惠子一家兄妹五人中,對於日本占領中國,日軍戰勝國軍,藤田陸男永遠是充滿樂觀和自信,和很多推動侵華戰爭一次次擴大的日軍第一線軍官一樣。他們自己覺得,熟悉中國的曆史,知道征服中國的意義。他明白,惠子不喜歡殺戮,喜愛“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孫子古訓。但是他更覺得,對付頑固不化的中國愚民,就得多給點顏色看看,得像當年的秦始皇。

藤田陸男是台灣的山地人。參軍前一直就生活在台灣,祖孫幾代也沒有人離開過大山太遠。對於曆來遭受來自大陸軍隊欺淩的山地同胞而言,是日本人,第一次給予他們人的尊嚴和待遇。講究知恩必報的山地人,能有機會為日本政府做事的都是人中的俊傑。他被選上,一度被家鄉和親朋好友視為驕傲。至於日軍當初在台灣的無情殺戮和最終使用武力實現征服,同化台灣的曆史,他的理解,零零碎碎的也是基於已經被日本人修改過的“新曆史”。台灣人曾經是中國人,最終也在天皇的屠刀下變成乖妞妞的順民,在這點上他沒有概念。

他的上輩人給他的理解是:日本人給台灣人帶來了尊嚴和更好的生活!他深信,使用同樣的辦法,日本人也會在大陸獲得一樣的成果。他覺得,占領台灣之後,日本政府對台灣的同化教育,非常的成功!殺人隻是為了少殺人。對付那些玩命的魔鬼,殺掉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再說,這也是在為父親報仇。他曾經有一套自己的理論,他口裏的父親就是養父藤田賀平。

你不應該為了報仇而濫殺無辜。大哥嘟嚕了一句,還是上次在九江聚會的時候。今天想來,他覺得內疚,不該和陸男頂牛。我們想要的是土地,不是人。少點人反倒是好事。按照他的邏輯,如果可以全部殺光生活在中國土地上的中國人,隨後擁有如此巨大富饒的一片荒野,天皇的臣民就不再需要擔心有餓肚子一事。他覺得大哥太迂腐。

在萬家嶺戰役打得最激烈的時候,後方的日軍將領覺得奇怪:曆來不堪一擊的國軍,怎麽會突然像有神助般的魔力,日軍四麵突圍,居然處處被阻,損失慘重,遺屍累累。

參加空投,是他的主動請纓。按理,他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有資格繼續呆在醫院裏。當時在第一線衝鋒陷陣的中下級軍官多已戰死,日軍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需要向一個地方大批量的空投中下級軍官指揮作戰!這樣的事情,估計在世界曆史上也是絕無僅有。他不能錯過這個書寫曆史和創造輝煌的機會!他不可能知道,是鬼魂在呼喚他這個心靈早就被魔鬼化的軀體。

日軍在萬家嶺戰役損兵折將,使用了大量毒氣,依然於事無補。戰後萬家嶺地區的水源被大麵積汙染,疾病流行,既是死人太多的原因,也是日軍毒氣、病毒泛濫的結果。

昨晚做了個夢,夢見站在木蘭山的山頂,那塊巨石上。惠子說,意在打破沉寂。

明天,就可以做到。龜子答。

突然來了一陣冷風,將我吹倒。

喔?是你多慮。放心,沒有什麽需要擔心的。

跌倒,想爬起來,抓著巨石的棱角。惠子繼續說,大家鴉雀無聲的聽著。抓著,卻發現是個人類的肋骨!

你想多了。

山石隨後開始長高,很快就高高在上,累累的白骨,鱗次櫛比,像個巨大的鳥窩。窩裏坐著的是個將軍。一會兒看上去是咋們的,一會兒看上去又像是國軍的,再轉眼又變成了一個骷髏,像個幽靈。壘砌寶塔的累累白骨中,有一個肋骨忽閃忽閃發著亮光,似乎有個像陸男的臉在那裏看著我,無望無助的看著我!惠子越說越傷心,開始哽咽。惠子沒有意識到,就是從這個奇詭的夢開始,她昔日覺得牢固無比的信仰大堤,開始被一個更加頑固的小白蟻攻入。

小妹杏子一直在那裏安安靜靜的聽著,沒有說一句話。她天生的膽小,身子看上去也比較弱小。藤田賀平一度費了很大的力氣來培養她,想將她打造成一個帝國優秀的特工。最終發現,她不可能成為一個自己想看到的冷血殺手。她很聰慧,藤田賀平就讓她學醫,結果倒還理想。

惠子和妹妹很不同。她同意當特工,但不樂意搞無意義的殺戮:特工的任務是智取,搞情報,沒有必要血淋淋的濫殺無辜。殺戮習慣了,會讓自己失去理性和理智的判斷,反倒不好。倔強的個性,充滿智慧的大腦,過度的早熟,讓藤田賀平覺得,惠子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未來一定比川島芳子更厲害。同時他也擔心:惠子太過理智,又缺乏像川島芳子那樣的複仇之心。對殺戮保守,或許內心深處還有不該有的善良!二十出頭的女人,很多時候的思考角度和深度,甚至超過自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直到死的那天還是沒有搞明白。

就在這幾個人在亂哄哄慶賀時,幾雙詭秘的眼睛正盯著他們。他們是軍統特工,帶隊的就是王家棟。他受戴笠之命負責鋤奸:一切為日軍服務的中國人都是截殺目標!裏麵那個隨日軍而來的藤田德儒,就是他們今天鋤奸的對象。此時的王家棟,還沒有將此人和孫老爺子的小兒子對上號。基於情報,在日軍尚未占領武漢前的八、九月,周佛海的代表梅思平就開始與日本首相近衛的代表鬆本重治在香港展開談判,日方還假惺惺的提出“不要領土、不要賠款,兩年內撤軍”的寬厚條件,來支持汪精衛的和平運動。

在武漢外圍保衛戰打的轟轟烈烈,中國軍人的鮮血染紅大片國土和江河流水時,野心勃勃的汪精衛正欣賞著日本人的誠意,在十月接見海通社和路透社記者時表示:未關閉停戰之門!

這就是當年的中國:代表國軍的實力統帥蔣介石在第一線和日軍決戰,而日軍卻不以他作為談判對手;如此同時,又在偷偷摸摸的和不擁有軍力的汪精衛搞和平談判!

在國民黨的屠刀下,共產黨人認識了擁有武裝力量的重要性。在日本人的屠刀下,汪精衛則認為,日本人是可以信賴的!軍統的情報表明,在隨後的十二月,汪精衛將在漢口舉行的,由他主持的國防最高會議第54次常委會上,通過接受日方所提條件的決議。他“當政”才幾天,就有“54次”會議!意在向世界宣稱,自己代表著權力的延續,是正牌的中國政府代表。

軍統決定,在會議前得殺幾個漢奸,給汪精衛等人一點顏色看看!

王家棟覺得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做的很隱秘。他帶著幾個高手,偷偷的從後麵窗戶溜進了料理店,準備對藤田德儒等人就餐的房間發動致命一襲。就在這時,日軍已經開始展開,密密麻麻的子彈打來,店的外麵有好幾十個日軍,將料理店前前後後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陣槍戰,王家棟的手下很快一個個倒地死去,他自己受傷,槍裏麵的子彈也打光了。就在他想最後一搏時,後腦勺被人重重一擊,他被打昏,被俘。

他不明白,如此機密的行動,怎麽會被日軍算計到?

原來,還是戴笠的過錯。當初戴笠在逃亡時使用了武力,逼迫人家給船幫助他。後來他逃跑時使用又丟棄的船隻,不久就被日軍尋到,日軍很快通過尋找船的主人找到了協助者,再通過協助者找到了軍統留在漢口的據點,隨後,又誘捕了軍統的特工。

在重壓之下,幾名特工選擇加盟汪精衛的“國民黨”,變相的投降了。

所以嚴格說來,是戴笠出賣了自己!就在王家棟被捕的當天晚上,軍統在武漢的所有據點都被日軍攻擊,軍統釘在漢口的所有特工就此全軍覆沒!抱著一死決心的王家棟,在監獄裏呆了幾天,日軍既沒有審訊他也沒有折磨他,還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讓他覺得奇怪。

實際上,他的真實身份日軍早就知道。不動他是汪精衛的要求。汪精衛想用他,讓他來負責自己在武漢的情報部門,如果他答應合作的話。幾天後,王家棟提出見見汪精衛,說自己樂意合作。幾天前王家棟已經知道汪精衛的意圖,並做好了應對準備。原來在監獄裏,他收到一張小紙條,上麵清清楚楚的就是戴笠的親筆字:讓他合作!

王家棟覺得這應是曲苦肉計,看來,戴笠用心良苦!

這之後,王家棟以“九頭鳥”代號演繹了一段傳奇。他作為軍統的特工,名義上為武漢偽軍,汪精衛勢力的一部分。但是,汪精衛並沒有授予他管理對付國軍和軍統情報部門的權力,而是讓他負責治安,和負責收集共產黨的活動情報。軍統在武漢的組織,在短期內被徹底摧毀,共產黨基於最基層的民眾建立的組織,卻完好無損,是日軍難以理解的。

1938年10月底,日本人完成對武漢市區的全部占領。此前已經占領了武漢北部,是從河南一路打來,沿著鐵路線。這年的武漢地區夏天奇熱。來自寒冷地區的日本人,遭受酷暑的煎熬,很多人因此生病甚至是丟掉性命。

憨娃他奶奶說,這是上天在警告小日本:別作孽太多,上天已經開始發怒。在老奶奶心目中,世間的一切都有因果循環,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

武漢的冬天通常難見大雪,可是這一年卻不同。十二月初就來了一場,斷斷續續的下了一個夜晚。第二天起床,門前的積雪已經堆了半尺深。瑞雪、豐年,在這時聯想起來更多的是份譏諷和傷感。就在大雪封門的那天傍晚,村裏突然傳來狗叫聲。這年頭,人們對於狗叫聲很敏感,特別是在這樣的時刻:該不是日本人偷襲來了吧?

很多時候,大家都是這麽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雪海滅了燈,拿著子彈上膛的手槍,輕輕的打開門想看看究竟:看到跌跌撞撞走來的四個身影。他覺得好笑:這種樣子不可能是日軍的偷襲。讓他吃驚,來者是幾個月前告別的幾位:小白臉鄧春來,排長鄭小酣,他的勤務兵蘿卜頭,還有黑李逵,那個愛發牢騷,黝黑、魁梧的漢子。

你們怎麽會?他一邊將他們招呼進屋,一邊讓也已經起床的媳婦點亮燈。

一言難盡,餓死了。來人說。快,先熱熱剩的填填肚子再燒鍋熱水。雪海招呼老婆。

一轉身,媳婦拿來幾個中午煮熟過的紅薯,這年頭紅薯已成為重要的主食。隨即,她倒上熱開水放上茶葉,沏了壺熱茶。他媳婦的反應比他想的還快捷。

那次在掩護戴笠撤退時,他們幾個被打散。撤退後他們這夥人退到一個小山坳,想先在樹林裏休息一會再討論下一步。國軍節節敗退的事實,讓他們看不到希望,大家都垂頭喪氣難以提起精神。要不然,還是各自回家過日子吧。日本人來也不能不讓百姓過日子。國民黨對待百姓也好不到哪裏。日本人又能壞到哪?有人如此抱怨。不久後,就在他們各自準備離開時來了一群國軍,他們被就地收編。再之後他們被派去守個山頭。本來不難據險而守的陣地,在日軍的第一次衝鋒中被打垮。多數國軍死亡,不是戰死,是被活活的獵殺。

指揮官是個混蛋,除了玩女人,吸大煙,什麽都不會。他說的是我們團長。還有營長、連長。都不是什麽東西。幾個人在那裏嘰嘰喳喳相互補充,更應該說是在發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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