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
日軍連鴨綠江都過了,前線的清軍呢依然是敗績迭傳,清廷意識到武力不可持,再打下可能北京也難保。但是,光緒皇帝不願在這種情況下議和,總期望能打出個好局麵來在議和。可是沒在生日期間過安穩的慈禧,有點不奈煩了。這樣就形成了帝黨的主戰、急戰和後黨的主和。光緒皇帝下旨說:
“前因旅順防務緊要,電飭李鴻章親自巡曆,激勵守禦,迄今旬日,不見一字複奏。此外電詢飭查文件,亦多無複電。當此軍情萬緊之時,豈容如此玩誤!‘定遠’等船,迄今尚未修好,不知丁汝昌所司何事?殊堪痛恨!‘定遠’、‘來遠’為該軍製勝利器,著丁汝昌即日前往旅塢,將兩船帶出;倘兩船有失,即將丁汝昌正法! 李鴻章當稟遵諭旨辦法,諒也無從再為捏飾。旅順援兵仍著設法運送,不得來往冒險漠視不救。並著即日複奏。欽此。”
皇帝在諭旨中要求李鴻章向旅順增兵,並痛斥丁汝昌,威脅要將丁正法。話是說給李鴻章聽得。李鴻章心裏清楚,丁汝昌的北洋艦隊,已無力再出動護航,可是又不便跟皇帝直說。李鴻章決定召軍事顧問漢納根來討論一下。漢納根是從豐島海戰沉沒的高升號裏跳水逃生回來的。應該說是經曆了戰火。
兩人寒暄過後,李鴻章問道:“閣下諒必知曉,奉天前線吃緊,皇上屢令陳奏,在下實在無計可施,不知閣下有何良策?”
漢納根答道:“前已陳述,禦倭之根本辦法在於以退為守,練新軍,購快船,三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李鴻章說:“閣下所言極是,此係周全之策,但目前如何應急?皇上著派援軍,海上可運送否?”
漢納根擺手說:“不可。倭艦眾多,而且都是快船,萬萬不能出海護送援軍。我方有限的艦船,以保衛炮台為妥。”
李鴻章問:“那麽援軍不輸送了?”
漢納根答:“可以不送,令宋軍門以退為守,時時增兵。現雖隻有萬人,封凍後可添至數萬,兵力亦可漸厚。”
評:
憑心而論,漢納根的“禦倭之根本辦法在於以退為守,練新軍,購快船,三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這正是後來八年抗戰時,國共兩黨提出的:堅持持久戰,以空間換時間的戰略。可謂高明。因為實踐證明是正確的。
這下李鴻章有話說了,李鴻章在奏折中以漢納根的話來婉拒了皇帝護航增兵的指示。
剛應付了皇帝的諭旨,太後的懿旨又來了。懿旨說:
“連日據奏,金州、大連灣失守,旅順口受困,灣旅情形萬緊。現金旅電斷,消息難通。頃據旅順河泊司英弁賈禮達,附運兵船回津來京麵稱:‘連日倭快輪雷艇時來旅口窺伺,商輪畏阻,不敢冒險運兵。’如此情形,與其坐等待斃,不如與倭議和。著李鴻章遣天津稅務司德璀琳赴倭,試探講和條件,然後從長計議。”
實際上,這也是李鴻章求之不得的。因為,眼看著,戰無可戰,再戰下去更不可收拾,不如趕緊停戰,還能減少一些損失。
李鴻章派了天津海關稅務司德璀林(德國人)為談判代表,攜帶李鴻章給伊藤博文函件前往日本。11月22日,德璀林離開天津前往日本。沒想到德璀林在日本吃了閉門羹。
伊藤博文拒絕接見德璀林,理由主要有兩個,一,說德璀林沒有出自清廷的全權委托書。二,說議和的事,應由能代表中國政府的、位高權重的中國人作為代表。暗示:不能用外國人。
德璀林無功而返。這時候日軍又攻陷了析木城和海城,局勢更加緊迫。並且已有傳言,日本將要求大清割地、賠款。
清廷不敢耽擱,決定派總理各國事務大臣侍郎張蔭桓、湖南巡撫邵友濂為全權大臣,東渡議和。
1895年1月29號,張蔭桓、邵友濂到達長崎。聞訊而來的民眾,圍觀中國官員登岸,並發出敵意的呼喊。日方的迎接的官員也表現的冷淡和輕視。
因為此時,日本天皇的行宮在廣島,內閣成員也在廣島,所以,大清和談代表團又趕往廣島。1月31號,張、邵二人及隨員到達廣島。分住春和園和洗心亭兩處。日方對大清使節團的行動施行嚴格限製。出門必須有巡鋪隨行,往來信件必須先經日方拆閱,不許發密電。如欲發密電,須將密碼本送交譯看,扣壓中國打來的電報,等等。使節團形同坐牢。之所以如此,一方麵是,大清是戰敗國,日本是戰勝國,大清求日本停戰、議和,日本有理由傲慢;另一方麵,伊藤博文等人輕視張、邵二人,日本欲要大清割地、賠款。怕張、邵二人擔不起這個責任,說了不算。他們心中屬意的人是李鴻章。在外國人眼裏,李鴻章是大清國的實權派,李鴻章在大清國當一半的家。其實際作用甚至高過皇上。甚至有外國人建議李鴻章廢了皇上自立為王。
2月1日,雙方開始正式談判,日方的談判代表是內閣總理大臣伊藤博文和外務省大臣陸奧宗光,第一項議程是互相查看敕書。
大清的敕書如下:
“皇帝特命戶部侍郎張蔭桓、湖南巡撫邵友濂為出使日本議和大臣,即著前赴日本,與日本所派議和全權大臣妥商一切事件,電達總理衙門轉奏裁決。所有隨往人員均歸節製。此去務宜保全國體,輯睦邦交,竭力盡心,速成和局,無負朕之委任。欽此。”
日本代表出示敕書如下:“
朕帝國為維持東洋全局和平,回複大清國重結和好,茲以所最信任之內閣總理大臣從二位勳一等伯爵伊藤博文、外務大臣從二位勳一等子爵陸奧宗光,皆才能明敏,爰命為全權辦理大臣,與大清國全權委員會同協議,便宜行事,締結媾和預定條約,並予以記名調印全權。“
看過敕書後,日本代表交首,交談了一下,然後,由陸奧宗光以書麵形式發問:捧讀貴大臣的敕書,發現敕書並未言明,貴大臣是否有全權便宜行事,也未言明遇事可以自專,毋須電請裁決。
會議未談及其他。第二日,張、邵二人雖有書麵答複,但伊藤博文堅持說,貴大臣既無全權授權,談了也是無益,不如趁早回去。
張、邵二人爭辯道:確實被授予全權,如果文體有不當之處,可以電請修改。伊藤和陸奧堅持說:不行。並宣布休會。同時遞給大清使節團一份照會。文中有“且須選擇素有碩望之大員當此重任,確保所立之約能實踐無詐。這樣,我帝國自可允其議和,再不堅卻。”之句。
並要求大清使節團“廣島軍事重地,望速離去”。這樣2月12號張、邵二人及其隨員铩羽而歸。
兩次派使團都碰了壁,清廷也逐漸弄明白了,日本期待的談判對像是誰,於是乎隻有請年過古稀的李鴻章(是年73歲)出馬了。經過一番準備。李鴻章組成了他的隨員隊伍一共135人。他們是:參議、江蘇存記道李經方(李鴻章六弟李昭慶之子,過繼給李鴻章為長子),參讚、二品頂戴記名海關道羅豐祿,二品頂戴候選道馬建忠,二品頂戴候選道伍廷芳,隨從醫生四品銜直隸候補同知林聯輝,隨員、同知銜候選鹽大使陶大均,日文翻譯、候選直隸州知羅庚齡,前美國外交部律師科士達,前美國副領事畢德格,法國駐華使館醫生慈巴茨斯博士等33人。此外還有廚師、茶房、轎夫、打雜、理發師等仆從多人。
使節團於1895年3月19號抵達日本馬關(今山口縣下關市)。對這個使節團伊藤博文表現出了應有的禮節和客氣。
3月20號,會談在一個叫春帆樓的地方正式開始。雙方客氣寒暄,互相查看授權書,互相確認代表資格有效。
李鴻章和伊藤博文都說了幾句懷舊的話。伊藤博文言道:“中堂奉派之事,責成甚大;兩國停爭,重修睦誼,所係匪輕。中堂閱曆已久,更事甚多,所議之事,甚望有成;將來彼此訂立永好和約,必能有裨兩國。”
李鴻章接道:“亞細亞洲,我中日兩國最為鄰近,且係同文,豈可尋仇?今暫時相爭,總以永好為事。如尋仇不已,則有害於華,未必對日有益。試觀歐洲各國,練兵雖強,不輕易起釁。我中日既在同洲,也當效法歐洲。如我兩國使臣,彼此深知此意,應力維亞洲大局,永結和好,務使我亞洲黃種之民不為歐洲白種之民所侵蝕。”
伊滕說道:“中堂之論,甚愜我心。十年前我在津時,已與中堂談及,何至今一無變更,本大臣深為抱歉。”
李鴻章接道:“維時聞貴大臣談論及此,不勝佩服,且深佩貴大臣力為變革俗尚,以至於此。我國之事,囿於習俗,未能如願以償。當時貴大臣相勸,雲中國地廣人眾,變革諸政,應由漸而來。今轉瞬十年,依然如故,本大臣更為抱歉,自慚心有餘力不足而已。貴國兵將,悉照西法訓練,甚精;各項政治,日新月盛。此次本大臣進京與士大夫談論,亦有深知我國必宜改變方能自立者。”
隨後相互問了年齡,李鴻章73歲,伊藤博文55歲,陸奧52歲。伊藤博文問:袁世凱現在在幹什麽?李鴻章答道,在家鄉當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官。閑話過後李鴻章遞了一份備忘錄給日方。日方答,明日答複。第一次會談結束,李鴻章一行回船上休息。
此次來日本議和,大清的議程主要有兩項,一是停戰,二是和平協議。對大清來講首先是停戰。和平協議,按日本要求的,賠款割地,一條條,一款款是要花時間去議的,可以慢慢議。停戰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因此在李鴻章當天提交的備忘錄裏首先就提到了停戰要求。
第二天會談,日方就清方的備忘錄出具了書麵答複,內容如下:
“大日本帝國全權辦理大臣,體察目前軍務情形,並顧慮因停戰所生局麵,茲將停戰要款開列如下:日本軍隊應占守大沽、天津、山海關,並所有該處之城池堡壘。駐上列各處之清國軍隊,須將一切軍營、軍需交與日本國軍隊暫管。天津、山海關間的鐵路,當由日本國軍務官管理。停戰期限內日本國軍隊之軍需軍費應由清國支補。既允上列各款,則停戰日期、停戰期限及日清兩國軍兵駐守劃界並其餘細目,應即商議。”
李鴻章看完譯文,大吃一驚,連呼“太苛刻了!太苛刻了!”。要知道,大沽、天津、山海關還都在清軍手裏。特別是像天津這要的經濟、政治、文化重鎮,怎們可能輕易丟棄!虧得是李鴻章,年老持重,要年輕一點的肯定當場吐血!
李鴻章哀求地說,這樣苛刻的條件,自己回國後無法向國人交代,希望伊藤博文看在老朋友的麵上,給予轉寰。李鴻章言道:“昨日初次會議,已說明,向來說話,不作虛假。所議停戰之款,實難照辦。”
伊藤說:“中堂先議停戰,故擬此覆款,如不停戰,何妨先議和款。”
李鴻章說:“我兩人忠心為國,亦須籌顧大局,中國素未準備與外國交爭,所招新兵,未經訓練,今既到如此地步,中日係切近鄰邦,豈能長此相爭!久後必須和好。但欲和好,須為中國預留體麵地步。否則我國上下傷心,即和亦難持久。如天津山海關係北京門戶,請貴國之兵,不必往攻此處,否則京師震動,我國難堪,本大臣亦難以為情。且此次爭端,實為朝鮮起見,今華兵業已退至奉天,貴國之兵,惟尚未到直隸耳。如貴國之兵,不即往攻天津山海關直隸地麵,則可不必議及停戰,專議和款。”
評:
李鴻章的這段立論,曆來多遭非議,說他屈辱、卑微、可恥、可憐。但我認為,李鴻章看似哀求,說的倒是實情。和後來者蔣介石、毛澤東的做法相似。比如蔣介石抗戰勝利後做的“以德報怨”的廣播講話,對日軍人道主義的禮送回國;毛澤東的對日本戰俘教育釋放。等等按說都是違反常理的。都是心懷私念,對不起中國人民的苦難、屈辱、和浴血奮戰。因為對待壞人、惡人必須給予懲罰。
但是,放到一百年後來看,看到兩國人民之間的敵視難消。中日必有一戰!而且很有可能,日本人被核平。就覺得李鴻章的說法,還是對的。如果日本人能報有同樣心態,為了兩國人民之間不出現裂痕,不出現敵視。日本人真是該,以退為進。
伊藤博文這說,現在談判是各為其主,私人情義,怎敢代替國家利益。又說:“局麵至此,非我之過失,戰端一開,到底結局如何,豈能逆料?此次交戰之始,本大臣無時不願議和,而貴國向無議和的誠心。自今以往,局麵又將大變,所以議及停戰,必須以大沽、天津、山海關為質。”
李鴻章無奈,但知道,自己無法答應這樣的停戰條件。歎了口氣說道:停戰條款萬難應允,姑且擱置,即請會議和款。
22號,日聯合艦隊開始進攻澎湖列島。
24號,繼續談判,大清方麵決定擱置停戰談判,先看看日本的和談條款。伊藤博文則指責大清,過去曾有過,簽了條約不履行的情形。李鴻章答道:“貴大臣所言,想係指道光年間我國與外國初交之時。鹹豐、同治以後,所定一切約章皆經批準施行。”
李鴻章請日方出示議和條款,伊藤推說到明日。這時,伊藤將話鋒一轉問及台灣情況。伊藤說:“我國之兵現往攻台灣,不知台灣之民如何?” 這就有點欺負人!這就比如要砍別人的腿,還心平氣和,優雅的問,那塊好砍,好下刀?
李鴻章知道日本早就覬覦台灣,此時又不敢大罵伊藤,隻能說:“台灣係潮州、漳州、泉州客民遷往,最為強悍,且尤有團結之心。”
李鴻章故意說:台灣生番多,民風彪悍,不好馴服。
伊藤問:有多少生番?
李鴻章答:
“生番居十之六,餘皆客民。貴大臣提及台灣,想遂有往踞之心,不願停戰者,因此。但英國將不甘心,前所言恐損他國權利,正指此耳。台灣不守,則又如何。”
李鴻章用生番和英國人來嚇唬伊藤,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伊藤說:“對中國有損者,未必有損於英。”
李鴻章說:“請注意,台灣與英之香港為鄰。”
伊藤這說:“兩國相爭,與他國何幹?”
李鴻章說:“據說英國不願他人盤踞台灣。”
伊藤覺得李鴻章的伎倆可笑,他答道:
“此事英國管不著。貴國如將台灣送與別國,別國必笑納。”
李鴻章提到20年前,大保久利通處理台灣事件時,曾在天津會見李鴻章,大保曾說“我兩國比鄰,此事如兩孩相鬥,轉瞬即和,且相好更甚於前。”李鴻章說:“那時兩國幾乎戰爭,我力主和局。”李鴻章想以此來感動伊藤博文
伊藤毫不留情地說:
“那是20年前之事。今時勢不同,不論貴國版圖內的任何一地,我倘欲割取,哪一國能出麵拒絕?”
話不投機,李鴻章不願再談下去。這一天的會談,就在這種情況下結束。
誰知,事情往往出意外的情況下發生轉機。——李鴻章遇刺了!
24號會談結束後,李鴻章坐轎會住地接引寺,途中有眾多民眾圍觀。正行走間,突然一人衝上前來,撩開轎簾,對著李鴻章頭上就是一槍。事出突然,沒人防備。槍擊中李鴻章下眼窩,子彈卡在眼球後部。李鴻章趕緊有手帕捂在傷口上止血。
這時警察趕到驅散人群,李鴻章得以回住所。槍手刺殺李鴻章的目的,是為了中斷日清之間的談判。因為當時日本人受到戰爭的鼓舞,要求打到北京的呼聲很高。從而反對和談,他們認為政府間的談判,是一種軟弱行為,極力想破壞。
暗殺大清國的談判代表,是他們阻止談判的手段。有日本人作詩表達此種心境,詩曰:
三軍萬裏向天津,
正是東風桃李辰。
星使乞和和未就,
燕京將屬手中春。
評:
以後宣傳,不要再說將反動政府與無辜百姓分開。好像錯誤都是政府的,老百姓是無辜的,錯!
老百姓總比政府激進。各國使然。
李鴻章遇刺在日本引起軒然大波,探望者川流不息,院子裏走廊上站滿了人。伊藤、陸奧都來探望。
25號,天皇親派侍從武官中村大佐為敕使,代為探望,並隨行帶來黑石、佐藤兩軍醫總監,協助治療。皇後還賜禦製繃帶,並派兩名護士來照料。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醫生建議,動手術取出子彈,傷口愈合的快。但李鴻章擔心,手術會耽誤談判進程,戰火未停,李鴻章心急如焚。他慨然說道:“國步艱難,和局之成刻不容緩,我豈能延宕誤國?死生有命,我寧死也不動手術。”。這樣一來就隻能做保守治療。
(注:25號,日軍占領澎湖列島,大清軍隊及官員或降或逃走。日軍既占澎湖,改澎湖廳同知署為澎湖民政廳,以海軍少將田中綱常為廳長。張貼安民告示。)
由於李鴻章堅持和談進程不能停滯,大清就以李徑方暫代代表之職,與日方會談,每天談判的內容帶回駐地,報告給李鴻章聽。
李鴻章遇刺後,伊藤博文就與陸奧宗光商量,這種情況下,清國像是可伶之人。容易得到列強的同情,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李鴻章因病回國中斷談判,就給了列強幹涉的時間和機會。對日本不利。因此兩人商量,應趕緊給李鴻章一些甜頭,使其不回國,留下了談判。
最後兩人商定,將李鴻章求而未得的“停戰協定”答應下來,但又將台灣劃在停戰協定之外。
26號晚,伊藤博文在廣島行宮求見明治天皇,上一疏,文曰:
“由於此次凶變,帝國不得不立於甚為困難之境地。清國卻因此而得到最好的口實,清使或將立即歸國。而當其向各國哀訴時,各國將向彼表示同情,難保不轉而聯合對我方施加壓力。果真如此,則帝國威嚴必將大為喪失。為避免各國聯合幹涉,今日善後之計,唯有與清使繼續商談,滿足其停戰要求。”
天皇立刻批準了伊藤和陸奧兩人的立即停戰方案。
30號,在接引寺,李鴻章的病榻前,簽訂了《日清停戰協定》,該協定規定北麵戰事一律停止,南麵台灣戰事不在停戰範圍內。停戰時間是三周,即到1895年4月20號為止。如在停戰期內和談破裂,則《停戰協定》也就終止。
4月1號,以李徑方為主談判代表出席會談,又在春帆樓舉行。李徑方再三要求日方出示和談條款,日方百般拖延,日方又提出將和談條款逐條出示討論。為李徑方拒絕。李說,和談條款隻有全部出示,才能統籌考慮。否則不知其他條款,怎能對某一條款作答?又舉出歐幾裏德理論,說:“誠如歐幾裏得所說:‘凡事物均由部分組成,若不就其總體考慮,無從決定其部分。’和約各款相互牽連,今不閱讀全部條款,如何能逐條表明意見。”陸奧理屈,隻得同意全部示出,但又說,條款一旦出示,清方需在三天內答複。
當天下午兩點鍾左右,日方將合約條款送到接引寺中方代表團手中。李鴻章帶上老花鏡,坐在病榻上展讀,少許感覺體力不支,交由李徑方誦讀。日方條款主要內容有:
一、清政府承認朝鮮為獨立自主的國家;
二、中國將盛京省(今遼寧省)南部地方、台灣全島及澎湖列島永遠讓與日本;
三、賠款三億兩;
四、開順天府、沙市、湘潭、重慶、梧州、蘇州、杭州七處為商埠。
李鴻章聽完老淚橫流,試想,李鴻章真是不容易,73歲高齡,又帶著未愈槍傷聽著這樣讓人傷心的條款,其心情,其狀態可想而知。
李鴻章一時無措,派人請美國人科士達來商量,科士達建議:“目前唯一的辦法是請總理衙門密告英、法、俄三國公使。”。
李鴻章同意科士達的意見,當天打電報給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電文稱:
“日本所索兵費過奢,中國萬不能從,且奉天為滿洲腹地,中國萬不能讓。日本如不將擬索兵費大加刪減,並將擬索奉天南邊各地一律刪去,和局必不能成,兩國唯有苦戰到底。此事請密告三國公使。
電報到京,光緒皇帝和在京重臣亂了陣腳,紛紛譴責,認為日本所求太過,萬難應允。但又拿不出好注意,所以一時不能回複李鴻章。包圍中皇帝身邊的都是拒絕派,主和派都去找病中的恭親王奕?求援。軍機大臣中隻有孫毓汶對奕?說:“以我看來,必須‘和’,‘戰’字不能再提。”奕?病重,拉著孫毓汶的手說一聲“是”,表示讚同。
三日時間已到,李鴻章得不到北京的回複,隻得按自己的主見回複日方。除同意朝鮮自主獨立外,其他條款都有辯駁。看到李鴻章的帖子,伊藤火了,心想,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個戰敗國的代表,有什麽資格來反駁戰勝國的要求。他對陸奧說:“如果不給予徹底反駁,使其迷夢覺醒,則對方終究不能了解目前自己所處的地位,將續作癡言哀訴,徒使談判延長。”
陸奧也接腔道:“論駁之端切不可開,與其空論,不如在事實麵前使他們就範。”
伊藤說:“那麽就此照辦吧。”
4月7號,李徑方代表李鴻章與日方會談,李提出日方要求的賠款太多,割地太多,請日方酌減。日方口頭上說,難以再減。並威脅說,如果和談破裂,停戰時間一到,日軍就將大力進攻直隸地麵,兵臨北京。
4月10號,中斷數日的談判又在春帆樓舉行,李鴻章傷情好轉,親臨會議。見麵後互致寒暄。李鴻章表示感謝日本佐藤醫生高超的醫術,感謝日方給予的關照。伊藤說:
“停戰多日,期限很短,和款應從速定奪。我已備有改定條款節略,以免彼此辯論,空過時光。”
日方拿出了修改後的和約條款。日方上次雖說口頭強硬,但這天拿出的條款,還是對最初的條款做了一些讓步。割地條款內去掉了寬甸縣,賠款條款內將賠款三億兩白銀變成了兩億倆白銀。質地內去掉了奉天省。
李鴻章提出兩億倆白銀太多,清國無法還清,就是想借外債還,也不容易,要求再減。伊藤說不能再減。中國地大物博,還這些錢沒問題。雙方爭執不下。
李鴻章見談不下去,隻得轉換話題,談割地一節。李說,營口不能割,營口是港口城市,要還戰爭賠款,口岸稅的收益是很重要的,如果港口割走了,沒有了稅收,賠款怎麽還?伊藤則堅稱,營口以北的地以退讓,營口絕不能再讓,中國有很多口岸可以還款,不在營口一處。
李鴻章又說,台灣目前沒有戰事涉及,所以不能先割讓,台灣不能再次議中提及。伊藤一聽非常惱火,回答說,如此說來,我國現在就去攻打台灣。李鴻章說,台灣大都是未開發的土地,民風彪悍,不容易攻取,上次法國就沒成功。伊藤說,我國士兵能吃苦,不怕困難,一定能攻下台灣。並威脅說,昨晚,已有20艘艦船已經開錨起航,開赴天津不遠的地方,隻是因為和談,未動手,一旦和談破裂,絕不猶豫。今日之事,中堂隻需回答“允還是不允”而已。
李鴻章艦伊藤不肯退讓,隻得要求延至14日下午給予答複。會談於下午6點30分結束。當天李鴻章發給總理衙門的電報這種有如下一段文字:
:“日本驕橫已極,限期三天答複。倘不準,即派兵到前線。鴻力竭計窮,懇速請旨定奪。”
4月11日,朝廷答複道:“倭貪圖台灣礦產,或者許倭以礦利,而土地人民仍歸我有。”李鴻章一看,知道說不成,乃複電說:“倭垂涎台灣甚久,似非允以礦利能了事。”
李鴻章與北京大清朝廷之間函電交馳,商討允否。這期間,伊藤也兩次致函李鴻章明確告知,已經讓到極限,不能再讓,14號下午,如清方不能給予答複,即認為清方放棄和談。李鴻章焦慮,唯恐和談之事毀於一旦。再致電北京,候旨。
14日,李鴻章終於得到北京方麵的電報確認,電雲:“原冀爭得一分,有一分之益。如竟無可商改,即遵前旨,與之定約。”。收到此電,李鴻章才敢決斷了。
15號,雙方再次舉行會談,李鴻章本著“原冀爭得一分,有一分之益”的原則會談中大打友情牌,大打哀情牌,多番強調與伊藤博文的友誼,多次強調此和平條款一旦公布,不將使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條款上又錙銖必較,一條一條的扣,一點一點的扣。逼迫日方在諸多細節上做了讓步。
李鴻章說:“無論如何,總請再讓數千萬,不必如此口緊。”
伊藤則堅持不肯:“屢次說明,萬萬不能再讓。”
李鴻章說:“如此口緊,將來必當記及。”
伊藤說:“我與中堂交情最深,故已多讓,國人必將罵我,我可擔肩。請於停戰前速即定議,否則索款更多。”
李鴻章說:“又要賠錢,又要割地,雙管齊下,出手太狠,使我過不去。”
伊藤答說:“此戰後之約,不如一般交涉。屢次言明,此係盡頭地步,一點也不能改。”
李鴻章說:“我並非不定約,不過請略減,如能減即可定約。此也是貴大臣留別之情,將來回國我可時常記及。”
伊藤答說:“前所減之數,即為留別之情。初約本不願改,因念中堂多年交情,故減一萬萬。
李鴻章請求說:“賠款既不肯減少一點點,利息總可以免了吧。”
伊藤答道:“三年內還清,利息可全免。”
對第八款關於中國支付威海衛留兵費用的問題,
李鴻章說:“前英法亦曾駐兵,我國皆未償費。”
伊藤答說:“駐兵償費,歐洲通例。”
李鴻章說:“既已割地,又賠兵費,而且加息,留兵之費應在賠款內劃去。”
伊藤答說:“賠款乃戰事所用之費,留兵之費又是一事。”
李鴻章說:“中國認不起。”
伊藤答說:“此照歐洲通例。”
李鴻章說:“現談亞洲,不談歐洲。英法於同治初年留兵大沽,中國未給兵費。本約皆已全允,些許小事何不相讓?”
伊藤隻得說:“那麽一年之費不計吧。”
然後,李鴻章又談了劃界問題,要求以河中央劃界,伊藤同意。
這樣,和平條款就算是談好了。條約主要內容是以下五大條款:
一、中國承認朝鮮為獨立自主國家;(這一條,後來被一些朝鮮人認為是國家獨立的標誌)
二、中國割讓遼東半島、台灣全島及所有附屬各島嶼給日本;
三、中國賠償日本軍費2億兩庫平銀,該款分八次交清;
四、日本臣民可以在中國通商口岸任便開廠,各項機器進口隻交所定的進口稅;
五、開放沙市、重慶、蘇州、杭州為商埠。
這天談的很晚,直到掌燈十分。雙方約定,4月17號簽約,5月8號在煙台換約。
請注意,台灣是在日軍還沒有占領的情況下割讓給日本,日本後來派兵去台灣,等於是去接收,可以說是“名正言順”。台灣軍民的抵抗很激烈,這是後話。
後 續
和平協議實現了日本通過戰爭掠奪資源、資產的目的。全國上下喜氣洋洋,陸奧宗光寫到:“媾和條約的簽訂,我國得以發揚國輝,增進民福,在東亞天地間再開太平盛運,這全靠我皇上的德威。”
大清使節團各個垂頭喪氣,心情沉重。北京的光緒帝哀坐沉思,麵對總理衙門拿來的和平條款文本,三次拿筆,三次放下。最後在軍機大臣孫毓汶的催促下,簽下了字。用了皇帝禦寶。
公車上書—— 一個特殊時代的開始
公車上書,開啟了平民參政,思想開放,各種思潮泛濫的時代。自春秋算起,三千年來,又一個思潮、言論百花齊放的時代。李鴻章稱作:三千年未有之變局。也因此產生了後來的“五四運動”和“中國共產黨”。
“公車”二字,在漢代,是指信訪機構,相當於現在的信訪局。後來又演變成了專指進京趕考的舉子。
當《馬關條約》簽字的消息傳來,其條款內容很快就被士大夫們所知,輿論為之大嘩。當時乙未科的進士剛在北京會考完,等待放榜。這個消息如同原子彈爆炸,把大家都震懵了。尤其是台灣籍舉子,更是痛哭流涕。突然間家成了日本人了,一時間群情激憤。
廣東舉子康有為連夜寫成了一萬八千字的“上今皇帝書”。書中提出“拒和、遷都、變法”,並進一步建議說:“下詔鼓天下之氣,遷都定天下之本,練兵強天下之勢,變法成天下之治。”。康有為的“上今皇帝書”。此舉史稱“公車上書”。
此後,康有為及其同道者,在北京、上海等地發行報紙,提出“變法圖強”宣傳維新思想。由此發展為後來的“戊戌變法”(又稱“百日維新”)。
三國幹涉還遼
《馬關條約》條款中涉及東北的條約惹惱了俄國,俄國在就對東北垂涎已久,隻是沒找到機會。現在如果遼南被日本占去,那就等於侵犯了俄國潛在的利益。因此俄國十分不樂意。如果,她能幫著大清要回遼南,成了大清的救星,將來在找大清要求在東北的利益,將會獲得大清的首肯。因此拒絕日本的態度比較積極。
德國由於受到俄法兩國聯盟的影響,在歐洲比較孤立,也願以借此機會支持俄國,拉近與俄國的關係,從而抵消一些俄法聯盟的影響。
條約在商談期間,大清國的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就已經了解條約內容,協調三國製衡日本的策略已經在三國中醞釀。因此,17號簽約,23號,德俄法三國駐日公使就聯袂向日本政府遞交了一份照會,照會稱:
“今日本國割占遼東,既有危害中國之首都之虞,也讓朝鮮國之獨立有名無實,有礙維持遠東之和平,故今勸諭貴國確認放棄占領。”
並要求15日內答複。
同時德國外交大臣馬沙爾同其駐日公使哥特斯米德發出電訓:“現在日本的和平條約(指《馬關條約》)損害了歐洲和德國的利益,盡管後者的範圍尚小,我們不得不抗爭。日本必須讓步,因為對三國鬥爭是沒有希望的。”
4月24日上午,就三國照會之事在廣島天皇行宮召開禦前會議,參加會議的隻有內閣總理伊藤博文、陸軍大臣山縣有朋和海軍大臣西鄉從道。伊藤博文將問題歸納為三個選擇供大家討論。
一,斷然拒絕俄、德、法三國之勸告;
二,召開國際會議,將遼東半島問題交該會議處理;
三,接受三國勸告,將遼東半島還給中國。
會議上由伊藤博文首先提出議題然後那兩位發表評說。伊藤說:“如采取第一個方案,與三國開啟戰端是否確有把握?” ,
大家沒人說話,出現片刻沉默,伊藤接著自問自答的說:“無論如何,現時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的艦隊有12萬噸,我方的艦隊隻有8萬噸,而且一年來在海上作戰大部分受了傷。”
西鄉從道同意伊藤的觀點,他說道:“首相所說極是。據情報,俄國正在向遠東邊區派遣一支29500人的部隊;海參威已被宣布為‘臨戰區,黑龍江北岸一帶正在進行戰爭準備,海參威的日僑被集中在一個地方,等待撤退的命令。而我國海陸軍都在外麵,國內空虛,若敵人乘虛而入……”。
這時山縣有朋接話說:“看來不僅三國聯合艦隊難以應付,即使單獨對抗俄國艦隊也無把握。因此,目前不能與第三國失和,樹立新敵。”
三個人的話一放出來,結論就出來了,第一條不行,放棄。
伊藤又拿出第三個選擇來討論,大家一看就有點泄氣,才打了大勝仗,正牛氣衝天,以為自己可以傲視列強了,別人一說話,就拱手服軟,也太打擊自尊心了,接受不了,不可取,也放棄。
那就討論第二條,三人一討論,把遼南問題拿到國際會議去討論,讓別人說三道四,自己黃皮膚本來就不被歐洲被人看好,在會上還不被當成批判的對象?!更不好辦。所以第二條也不可取。
會議就這樣費盡口舌,熬了大半天,還是無果。最後伊藤撂下一句,待我與陸奧外相商量後再說。會議未能作出選擇。
伊藤要找陸奧商量,那麽陸奧在幹涉麽?陸奧生病了。陸奧的了肺結核,正在休養。伊藤來到陸奧的病榻前時,碰到大藏大臣鬆方正義、內務大臣野村靖也在探望陸奧,正好可以一起相商。陸奧召開國際會的議案,陸奧認為,這樣會使問題複雜化,弄不好,兩已經簽訂的《馬關條約》都可能推倒重來。那可就麻煩大了。所以第二條議案不可取。放棄。強硬拒絕三國的提議,也不可取。最後四個人一致意見,接受三國的提議。但不能就這樣便宜了清國。要從清國索賠。主意已定。
5月4日,日本內閣及大本營首腦召開聯席會議。會議通過給三國的答複如下:
“日本帝國政府根據俄、德、法三國政府之友誼的忠告,決定放棄遼東半島之永久占領。”
5月10日,明治天皇發布詔書,宣布接受三國忠告,同意放棄遼東半島的領土。
6月四號,日本內閣會議決議,作為對放棄遼東半島的補償,清國必須付出一億兩庫平銀的贖金。後經幾次討價還價,金額降為3000萬兩。日清兩國商定自金額交清之日起,三個月內日本撤出所有軍隊。
遼東半島是拿回來了,俄國以清國恩人自居,開始無度的索求,又使新的矛盾激化。
評:每讀到這段曆史的人,都是熱血沸騰,滿腔悲憤,或仰天長嘯,或老淚橫流。但,我們是否想過,如果清廷戰勝將是個什麽情景?!清朝必然獲得中興,當今的國家必然還在滿清的統治之下,最多是個君主立憲的政體,滿清皇族將會更長久的延續下去。也許我們還要留個辮子,穿著清服或漢服。這一定是就國家之幸嗎?!沒有甲午戰敗,就沒有清朝皇帝的倒台。中國需要大變革,需要外力的推動,正所謂禍兮福所倚也。
在這一章,即將結束之際,我們略微交代一下袁世凱的情況。
袁世凱從朝鮮回國後,於1894年8月6號被派往遼東前線,協助周馥轉運糧械。1895年5月請假回原籍省親。通過這次對戰場的了解,他萌發了西式練兵的想法。他曾說道:“竊查此次軍興,往往易為敵乘,迭見挫敗者,雖由調度之無方,實亦軍製之未善,若不權時度勢,掃除更張,參用西法,認真訓練,則前車之鑒,殊足寒心。”
後經時代的際遇,加上他在朝鮮為朝鮮國王練兵的經曆,以及他的鑽營,終於獲得了為朝廷訓練新軍的機會。開啟了大清新式練兵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