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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睛一看,坐在副駕駛位置的竟然是鮮活的陳然,在燈光下依然能看到陳然緋紅的麵莢。陳然像一條剛離水的魚鮮活躍動,主動而熱情地對我說,林可,從男朋友家剛出來吧?李東平醉得厲害嗎?
我一聽她這種以知道人家一切底細為樂事的姿態和語氣就很反感,我想離開但又覺得這樣不太好,就站在原地沒動,也沒有說話。
陳然好像也隻是想讓我知道她神通廣大,什麽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而已,並不要等我的回答。見我沒有動,就說上車吧,你哥哥也醉得不輕呢!
我一聽急了,連忙問林毅在哪兒?剛說出了林毅兩個字又覺得似乎這樣不妥,就改成我哥哥他現在在哪兒?陳然神秘地笑了一下,仿佛透視到了我的心底,然後轉頭朝後排坐位上挪了挪嘴說,在這兒呢。陳然的笑讓我覺得心裏有一股寒氣在往上冒,但聽說哥哥在後麵就顧不得很多拉開了後排的車門。
本來斜依在後排的林毅看到我說了一句依依上來吧,一把把我拉上了車。陳然說,什麽依依?誰叫依依?她猛回頭看向我,眼睛像一把跳動的火焰直逼著向我問道,你小名叫依依?我慌亂地搖了搖頭,因為我被林毅拉進來的時候一下子跌坐在林毅的腿上還沒有掙紮起來,林毅把我摟得很緊,我低聲地叫著哥哥,我說你怎麽喝這麽多啊?林毅沒有理我,自顧自地說話,他還是緊緊地摟著我說,依依,跟我回家吧,我們回家,我把你帶回家……
我還在掙紮,盡管此刻的我真的很需要一個人溫暖的懷抱,尤其是林毅的,我在李東平家一直焦躁不安地想出來本就是想一下子見到林毅。沒想到林毅真的跟陳然在一起,而且喝了這麽多的酒,我突然感到很茫然,像自己掉了一樣東西,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到哪兒去尋找。這樣的感覺讓我想清靜地獨處,我從林毅的懷裏往外掙,無奈我越掙紮林毅摟得越緊,嘴裏還是不停地叫著“依依”這個名字,我立刻想到,在林毅的生命中一定有過一個叫依依的女孩,他們也許還深深地愛過,可能因為人力無法抗拒的原因分手了,所以林毅那麽多年總是不談戀愛。
車子開到林毅家樓下的時候,我幾乎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林毅完全能自己下車行走,但陳然還是堅持來攙扶林毅,仿佛攙扶林毅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她從車上攙下林毅就吩咐司機在下麵等她,林毅拒絕了她的攙扶,而是半依半搭著我的肩膀往前走,把我撐開的傘也擠得東倒西歪的,像是表演《紅雨傘》的舞蹈,嘴裏還在說,依依我們回家。陳然很不高興地在後麵跟著,傘都沒有撐開,隻在手中拿著。我想讓陳然回去,但又覺得這樣是否會有點喧賓奪主,畢竟她是林毅的女朋友,而且我也不知道林毅和陳然之間到底到什麽程度了。所以就這樣任她跟著。
到了林毅的房間之後,我開始弄水弄盆,剛剛在李東平那兒的經驗一下子都派上了用場。但每一次我一離開,林毅就一把拉住我的手說,依依你別走,你幹嘛非要走呢?你就一直這樣坐在我的身邊,一直坐著,直到永遠……
這樣反複了幾次,最後林毅竟抓著我的手睡著了,他沒有吐,很安靜地睡著,我等林毅睡著了之後抽出自己的手,到洗手間去打了毛巾把來給林毅擦了擦臉和手。這期間,陳然就一直冷冷地站著,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眼睛裏噴出來的熱辣辣的光,我相信那光如果能變成一隻手,它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一把把我從林毅身邊拉過來然後扔出門外。
我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發現陳然坐在剛才我坐的位置上,左手抓著林毅的手,右手撫摩著林毅的臉,充滿著無限的愛意,這次就輪到我不舒服了,說不出為什麽會那麽不舒服,不僅僅是嫉妒,也許我不喜歡這樣在別人麵前刻意矯情的表示,我想,林毅要是醒著也一定無法接受。
我拿著毛巾把幫林毅擦臉,這樣自然地推開了陳然的手,陳然也許知道我的感受,也許本來就是要讓我看的,她並不生氣,而是一把奪過毛巾把自己替林毅擦了起來。我並不想跟她爭什麽,就幹脆回自己的房間收拾一下去洗手間洗漱了,等我洗完了澡,換了一套家居服又來看林毅,發現陳然還是坐在林毅的身邊,在出神地想著什麽。我說,陳然姐你早點回去吧,司機還在樓下等你呢!陳然說沒關係,是我爸的司機,他會等的,習慣了。說完還對著我甜甜地笑了一下,優越感像粉餅一樣在她臉上塗了厚厚一層。
我見她這樣說也不好說什麽,就隻在屋角的沙發上坐著。我坐下來之後,發現陳然又開始充滿愛意地撫摩林毅的臉,偶爾轉過頭來問我跟李東平什麽時候結婚。我一點都不想理睬她,但又不能一句話不說,就隻含糊地說了聲快了。陳然聽了似乎很高興得到這樣的消息,好象是她要跟林毅結婚似的,激動地說那好啊,祝賀啊,然後又像家長一樣語重心長地說,其實啊遲早都要結,遲不如早,我跟林毅一商量好我們就準備早點舉行婚禮。這樣讓兩家家長也早點放下心,我們的這些父母啊,我們做子女的一天不結婚,他們的嘮叨就延續一天。我聽說李東平今晚就是因為你拒絕他的求婚而喝悶酒的是吧?我非常討厭陳然這樣說話,但我還是很好奇陳然怎麽會知道這一切的。我剛開始以為是林毅說的,但一想也不對,林毅之前並不知道這事。正在納悶呢,陳然似乎已經猜透了我的心思,說你是不是感到奇怪我是怎麽知道的?我看著她,不置可否。我想知道,但如果陳然不說我也決不想追問。
但陳然是不會不說的,洞悉別人的全部似乎是她生活的最大樂趣,她笑容滿麵地說,李東平的父親跟我舅舅家很熟的!今天晚上我去我舅舅家,李東平的父親也正好在我舅舅家打麻將,後來李東平的媽媽打電話來找他父親,說了這事。陳然說完,臉上依舊是早就知道別人底細的得意。我苦笑了笑,心底感歎世界真是太奇妙了,對陳然來說這世界是那麽的小,而對我來說卻是那麽的大,大得越過前世今生。
客廳裏突然傳來林媽媽呼喚“林可”的聲音。我借此機會跑了出去。林媽媽一看忙問我什麽時候回來的,還不等我回答又接著問李東平怎樣了。我說不要緊,喝多了,吐了然後又掛了瓶水睡覺了。林媽媽推了我一下說你啊你啊,聽上去是埋怨,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疼愛,她歎了一口氣之後就改變了語氣說,以後可不要亂開玩笑,我們兩家關係一向都很不錯的,今天晚上他媽媽的口氣明顯就不太高興了,然後就追著我問李東平的媽媽沒有說什麽閑話吧?我說沒說什麽,沒事的,您早點睡吧!林媽媽說我哪能睡得著?一直等著你回來,回來了也不到我房間去說一下。我說我看都這麽晚了,就準備等明天早上再跟你說。林媽媽自言自語地感歎著說,我也知道自從你這次回來之後對李東平就沒有以前那麽熱情了,但他對你還是不錯的,特別是你不在的那段時間都要急瘋了,沒日沒夜地找你,不過如果你心裏委屈我也不好受啊!我聽了林媽媽的話也不知道怎樣作答。林媽媽感歎了幾句也就不再說什麽,起身準備回房睡覺,突然想起說,你剛才怎麽是在你哥哥房間出來的?你哥哥他還沒睡嗎?我說,哥哥也喝多了。林媽媽一聽趕忙向林毅的房間走去,我也鬼使神差地跟在林媽媽的後麵。
陳然看林媽媽來了,謙恭地站了起來讓伯母坐,林媽媽說怎麽會喝這麽多酒的,這麽大的人還不知道控製自己,喝多了傷身體這點道理難道都不懂嗎?林媽媽一邊責備著兒子一邊拉一拉林毅的衣角,順一順他的胳膊,林毅睡得很安靜,一動不動。陳然站在伯母麵前低著頭,一副負荊請罪的姿勢說,伯母很對不起,這麽晚了還讓您操心,都是我不好,我今晚帶林毅跟幾個朋友一起喝酒,結果那些朋友開玩笑故意讓林毅喝,喝起來之後我勸又勸不住了。陳然說完這話就前傾著身子彎腰站在林媽媽的麵前,仿佛犯了罪的人等待法官的裁判。
林媽媽本來就沒有責備陳然的意思,現在看到陳然這樣的態度反而自己不好意思了,所以就趕快說不要緊的,下次再喝你就幫我把他看緊點。陳然欣然應諾,好像得到了皇上的一把尚方寶劍那麽得意而開心。我實在看不下去陳然的做作,就想趁著媽媽出門的機會一起出去,沒想到陳然突然提出說要回去了,請我代為照顧一下,我知道她這是故意在林媽媽麵前表演,剛才催她走都不走,現在還故意拜托我,讓林媽媽看到一個既關心男友又有良好家規的淑女形象。
果然林媽媽讚許的目光一直打量著陳然,直到她從林家的防盜門後麵消失,我也樂意陪著林毅,所以就在林毅房間裏呆著了。林媽媽要來照顧林毅被我推回了房間,我說估計哥哥等會會要喝水,等他喝了水我也就去睡覺了,他沒什麽問題的。
林媽媽走了,我坐到了林毅的身邊。這時,林毅睜開了眼睛,他看到我在身邊,翹起頭看了一下房間問,她走了嗎?我說你問誰啊?你的未婚妻嗎?林毅莫名其妙地看著我說什麽未婚妻啊?然後又一邊翹起頭搜尋著問,陳然呢?她走了嗎?我說剛走,要不要我去把她追回來?林毅笑了,一下子放鬆了下來,仿佛等待懲罰的人得到了赦免令。我看林毅的表現真是糊塗了,我說你到底是希望她在還是希望她不在呢?看她走了又輕鬆了,那幹嗎還跟著她去喝酒,而且還喝那麽多,讓人家用車送回來。林毅說,別提了,我是下班的途中被劫去的,像綁架一樣,如果我是百萬富翁,我當時就會被嚇壞了,不由分說就將我拉上了車,就差蒙上眼睛了。
我聽了林毅的解釋覺得心裏很順暢,我就知道林毅一定是被迫的,陳然實在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但我突然想起了林毅剛才一直呼喚的依依,於是我問林毅依依是誰?林毅怔了一下,說你為什麽問這個?我說你剛才一直在說這個名字,我想這一定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你要是不想告訴我也無所謂,但我相信明天陳然一定要逼供的,第一下聽到這名字的時候她就不舒服了。林毅突然深情地看著我說,你就是依依!我白了林毅一眼,說你到底剛才是醉的還是現在是醉的,或者一直都沒有醒酒?
林毅喃喃地說,你真的很像依依!我曾經幾次產生幻覺,以為依依又回來了,又回到了我的身邊了。我說依依是你愛過的一個女孩子嗎?林毅回答說是的,然後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讚美起來了,好象這個叫依依的女孩是一支林毅最愛吃的冰棍,在林毅的嘴裏很快就全部化成了又甜又潤的清涼的液體,林毅像剛把這些甜水咽下去在回味的樣子說,她太完美了,像一首詩,也有天使的善良和美麗,那次我要是不讓她走就好了……
林毅陷入了對往事的美好回憶中,他那陶醉的神情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曾經是怎樣地愛著,也曾怎樣地幸福過。我不忍心打斷他,任憑他不斷地說著,像朗誦詩歌一樣地讚美著那個叫依依的女孩!但是很快地,林毅突然就停了下來,好像在朗讀的過程中遇到一個生字一樣,他問我天妒紅顏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一個都不放過?林毅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像一塊堅硬的食物把我給噎住了,我說這個依依現在在哪裏?你們為什麽會分開了呢?林毅似乎受到了我這句話的打擊,他一下子就頹喪了。他輕輕地說,她已經死了,被一輛汽車撞死了,林毅說得很小心謹慎,仿佛怕驚動了天國的靈魂。我也陡然間沉重,怪不得林毅一直都沒有女朋友,怪不得他一直無法接受別的女孩!
林毅又恢複了剛才的醉眼迷離,他說你怎麽會那麽像依依呢?你跟依依一樣美得像一首詩,或許你就是依依派來的?
我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激動。但我卻還是抑製了自己的激動,我淡淡地跟林毅說我自己的名字裏確實有一個依字,隻是我沒有遇到過真正的愛情,這輩子都不會遇到了,也許我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愛!林毅聽了我的話,立刻坐了起來,然後猛然把我的頭抱在懷裏又倒在了床上,我像撲倒一樣頓時就趴在了林毅的胸口。林毅說,你為什麽會這麽說?我是愛你的!我是愛你的,我今天終於弄清楚了自己的感情,我是愛你的!從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我就開始懷疑你不是林可,也許那時候我就已經愛上你了。
我怎麽也不會想到林毅會突然間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從林毅的胸前抬起頭,眼睛定定地看著林毅的眼睛。我以為林毅肯定是在說醉話,誰知,剛才還醉眼朦朧的林毅突然睜大了黑亮的眼睛看著我,我第一次看到林毅有這麽大一雙大眼睛,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林毅拿掉眼鏡之後的樣子。我感動了,我的心裏瞬間開辟出了一條筆直而寬廣的大道,我的思緒在大道上飛快地奔馳著,我的愛情在我經過的風中飄蕩。我又一次自己撲倒在林毅的懷裏。
我幾乎一夜無眠,我非常感動,也萬分感激,不管林毅是因為依依才愛我,還是隻是一時的衝動而說出那樣的話,但那三個字由他的口中說出,由這個給了我新生、理解我也被我無比信賴的男人說出來,對於我猶如一個乞丐突然得到一顆寶石的施舍,這是能吃飽飯就是萬幸的我絕不敢期待的。在我不曾設想到的突然來到的生活中,還能擁有一個如此高雅如此優秀的男人的愛,我懷疑上帝一定在跟我做一個美麗開場的惡作劇。
但這個美麗的開場式讓我著迷,雖然我清楚地知道我現在是林可,等到天亮之後,我還要去李東平家去看他是否消了殘酒。
在我情緒像春天的蝴蝶一樣上下紛飛中,天很快就亮了。我開始想著自己今天要做的事,但身體卻絲毫不想動一下,躺在床上,目光像掃帚一樣掃遍了每一個角落,後來停留在了林可的那個骨灰盒上,我的心痙攣了一下,刹那間似乎能感覺到林可的目光在從一個看不見的角落注視著我,我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這一下抖落了我昨夜所有的漫無天際的遐想,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突然遭到了雷擊,頃刻間轟然倒塌,倒塌聲把我一下子拉回到了現實中。
我得起床了,已經磨蹭得太久了。
摸摸索索地在房間裏找出了一條深紫色的羊毛套裙穿上,自己也不知出於什麽樣的心理,我突然想去告訴一下林毅,我馬上要去李東平那兒,我要告訴林毅昨天晚上李東平發生的事,雖然陳然也許早就跟他說了,但我還是想跟林毅說說,我知道自己最終無論任何都得嫁給李東平,但如果林毅跟我說一句你就答應他吧,我會認為自己是得其所了,仿佛即使將來不幸福,因為是林毅的意見我也覺得毫無怨言,甚至是一種有價值的悲壯,這樣想來好像自己要去慷慨赴死前跟同誌的告別,我自己也不由得笑了。
走到客廳時,正在餐廳收拾的林媽媽和小紅都喊我去吃飯,我說不餓,中午一起吃了。發現林毅房間的門半開著,我就徑直走了進去,還沒進門就輕聲問了一句“昨夜睡得好嗎”?進了門發現陳然竟然神氣活現地坐在沙發上,我一瞬間甚至懷疑昨夜陳然到底有沒有離開過。
陳然依舊是以她特有的熱情,對我高聲地問候早安,還回答我剛才的問話說她昨夜睡得挺好。林毅還躺在床上,他翹起頭看了我一眼,發現了我的衣服,眼神很異樣,很久之後他還想著解釋說我當時穿的衣服讓他很欣賞,說本來這深紫色就把我的皮膚和氣質襯托得超凡脫俗,那天我隨意搭在勃頸間那條若隱若現的雪青色薄紗巾更是讓他覺得我的臉像剛出水的芙蓉。
林毅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說,這件衣服好像很少穿啊?我說不是很少,隻有一次,我一邊說還一邊連著問怎麽樣?好看嗎?說著還拎了一下裙裾,小幅度地轉了一下。我知道這個舉動一點都不符合我的性格,但我不知怎麽在陳然麵前好像總要表演一下妹妹在哥哥麵前的神態,似乎非常害怕她對我有所懷疑,現在想想,那也許就是所謂的心懷鬼胎。
還沒有等林毅回答,陳然搶著說,這個你得問李東平,李東平說好看那才是真正的好看,女為悅己者容嘛,陳然似乎為自己的這兩句而得意,說完了還歪過頭問林毅說,是吧,像要顯示她對林毅的忠誠,又好像求證林毅才是她的悅己者。林毅本來是由衷地想讚美我的衣服的,被陳然這樣一說突然覺得很無趣,什麽都沒說就躺了下來。
我也被陳然敗壞了心情,隻說了一聲我還有事就出來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心裏還直難受,像吃多了飯又受了涼,感覺似乎想吐又吐不出來,置之不理,胃裏又像塞著一塊很硬的東西。我就這樣一直呆坐在床上,想生氣似乎又找不到一個生氣的理由,想發泄也找不到發泄的對象。悶悶不樂地隨手翻著一本雜誌,眼睛卻並不看雜誌上的內容。
突然,李東平滿臉堆笑地站在了我的房門上,把我嚇了一跳,心裏想,家裏的門鈴怎麽會這麽文雅,陳然來了我不知道,李東平也靜悄悄地進來了我還是沒聽見任何動靜。
李東平看我坐在床上,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就問你怎麽啦?什麽事不高興,我在家都等了你好久了,你說去我家怎麽不去了?我本來因自己拖延了這麽久沒去,李東平反而自己過來了,心裏有點歉意,想跟他道歉,但聽他這樣一責問心裏的無明火似乎終於找到了對象,就立刻向他燒去,我說你怎麽知道我沒去?我正準備去,你就來了,誰叫你不在家等著,這麽急跑過來幹什麽?
李東平本來是怕我不去才急著趕來的,現在看我穿得漂亮又整齊就相信我是確實要去的,心裏也就滿足了,也不介意我的指責,隻是一如既往地討好嗬護我。看到李東平這樣,我心裏稍稍透氣了些,似乎剛才塞住的東西有了一道通風的口子。
看到我情緒轉好,李東平又提起了婚期的問題。我一下子又反胃了,我搶白說,你怎麽總是不斷地提結婚結婚,有什麽事讓你這麽迫不及待?這麽冷的天連婚紗都沒辦法穿,怎麽結啊?
我像發射子彈一樣把這幾句話發射出去之後自己又有點後悔了,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對李東平,他又沒做錯什麽,錯的隻是我的心。
誰知李東平一點都沒有生氣,而是認真地思考起來,像一個好學的學生從老師不經意的談話中發現了一個警句值得他認真思索一樣,一邊想一邊還分析說,天氣冷是不方便穿婚紗,在房間裏和車上都還好,反正有空調,把溫度打高點就行了,但在飯店,是要站在門口迎客的,那會凍出病來的。
我沒想到自己一句慌不擇言的搶白竟讓李東平這麽認真地研究,看著他的神態不由得笑了。李東平看我笑也跟著笑了,說那你說什麽時候比較好呢?我想他竟真的把這個當成一個正當的理由了,幹脆順水推舟說,那就等到明年春天吧,時間也沒多少了,再過幾天都已經是元旦了。李東平說,對,春暖花開的時候也好,百花齊放,你就穿著最漂亮的婚紗跟花鬥豔!
我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李東平,沒想到李東平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也許是自己一直不屑於去了解他。李東平並沒有發現我的表情變化,他看我微笑著看他就很開心,說那我們定在哪一天?我聽到他這樣問又覺得很掃興,就說到時候再說吧。李東平說,不行,一定要定下來具體的日期,那樣朋友再問我我就好回答人家了。
我說說來說去原來你就是為了給朋友一個交代,我不知道你是為自己結婚還是為朋友結婚。李東平說,為自己也是為朋友,沒有哪一個人隻為自己活著,他總得要麵子,總得給周圍的人一個交代。我聽了這話突然怔怔地看著李東平,我簡直懷疑這是李東平專門針對我的言論。李東平以為我並不讚成他的觀點,但又不願惹我不高興,就小聲地強調了一句,本來就是嘛!
這一天是星期天,我不上學,李東平也在林家耗了一天,最後商量的結果是最遲不超過明年的五一,我覺得這件事說來說去好無聊,就不再說什麽,李東平就當成我已經默認,於是婚期就這樣算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