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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的心願

(2017-02-20 02:10:01) 下一個

 

他們是一些特殊的移民,他們都來自中國的棄嬰,他們都是女性,他們都有同樣的幸運與不幸。從幸運到不幸隻用了一個晚上,從不幸到幸運也隻用了一個晚上。假如就這樣靜悄悄地活著,也許他們永遠不會去追尋自己的過去,隻顧吃漢堡說洋文。可偏偏養父母要帶他們去尋根,去尋找他們的親生父母親。那是一種怎樣的根啊?是親情還是仇恨?

根沒找著,卻找到了當年留下的那道傷痕。

 

不知那一天屬於哪一個季節,

是春?是夏?是秋?是冬?

是冬,一定不會有太暴的雪;

是夏,一定不會有太烈的日;

是春,一定不會有太大的雨;

是秋,一定不會有太狂的風。

而且,那一定是在熹微的早晨---

光,不能太亮;

黑,不能太濃。

此刻---

大地成了我的搖籃,

母親成了我的夢。

 

那是一個怎樣的夜啊?

屋內的空氣一定很沉悶,

屋外的夜色一定很悲愴。

 

或許,

奶奶在為我擦身,

母親在為我梳妝。

或許,

父親在為我做著信物,

外婆在為我換著新衣裳。

或許,

仁慈的母親啊,

還給了我最後一頓奶香。

 

那是一種怎樣的幸福啊?

一位剛出生的女嬰,

就有幸做了一回新娘----

沒有任何使命,

隻為路人欣賞。

 

那一定是一個令人窒息的夜。

向一個睡著了的女嬰告別,

就如同給一位親人送葬,

忍著淚,帶著傷。

再見了,親人!

這是我最後一次麵對著你們呼喚!

過了今晚,互不牽掛,生死兩茫茫!

 

聽聽!路人的腳步聲!

近了,又遠了;

來了,又去了。

一波又一波,

一陣又一陣。

中國農民的腳步曆來就這樣匆忙,

沒有人在我身邊留停。

 

我醒了,我哭了,

一聲高過一聲,

慢慢地,一聲低過一聲。

最後隻剩下沙啞和痛苦的呻吟……

 

終於,

有人停下了腳步,

有人喂給我水喝,

有人還讓我碰了碰無水的奶頭。

此時我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

所有的路人都是我的父親母親!

 

終於,

有人將我輕輕抱起,

離開了見證我被棄的那小片土泥。

 

從這裏發出的哭聲,

都是高音;

從這裏發出的笑聲,

都是低音。

哭得自然,笑得深沉。

 

每個棄嬰都是一根琴弦。

這樣脆弱的琴弦,

怎能奏出世界最強音?

 

我們慢慢長大,慢慢成人,

同生死卻無法共命運。

上帝偶爾向孩子們發行生命的彩票,

隻有中彩的孩子才能真正絕處逢生。

 

漫長的等待----

從早上到天黑,

從天黑到天明。

那一雙雙眼睛,

就像夜裏不滅的街燈。

 

我有幸中了這樣一張生命的彩票,

於是帶著它走出了生活多年的庭院。

飛機則帶著我,

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

從此,弧線連接著大洋的兩邊:

一邊寄存著悲傷,

一邊積蓄著思念。

我在思念這邊長高,

心卻在悲傷那邊流連。

 

從孩童到少女,

夢中落淚十幾年。

隻有在夢中,

我才能看見那個小小的庭院,

還有夥伴們的臉。

隻有在夢中,

我才能給父母親畫像,

結果畫出的都是自己變老的容顏。

 

終有一日我也會成落葉,

但不知根在何處?

即便落下了,

也隻能在半空中不停地盤旋。

經過無數風吹雨打之後,

成了粉末,成了雲煙。

 

我的父親母親啊!

自我被拋棄的那刻起,

我們就注定無緣再見!

即便是靈魂,

您們的在地,我的在天。

我的歸上帝,您們的歸神仙。

作為女兒,

我隻有一個小小的心願:

當您們歸西之時,

請托夢與我,

讓我為您們燒一把紙錢。

紙錢化為灰燼後,

就算了卻了所有的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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