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中國年曆,今天(2019年8月8 日)立秋。英國的夏季不熱且短,幾場雨過,涼爽的秋季便悄然而至了。同學群裏都在熱議即將到來的四十年聚會,不免讓人想到四十年前那個炎熱不安,充滿喜悅,期待的暑假。
那年高考結束,閉門苦讀兩年之後一下子完全放鬆, 終於有了個可以為所欲為的假日,除了興奮,還是興奮。毫無顧忌地睡懶覺,隨心所欲地看電影,讀小說,聽音樂。 和同學騎車閑逛。靜下來,也會找補一下曆史,地理知識,讀讀詩詞。畢竟這些都不在高考範圍,總感覺是缺憾。除此之外,還買了個口琴,認真地學了幾天。 當年的娛樂也就這些,那時出遠門旅遊還沒普及。那應該是我最快樂,最放鬆的一個暑假了。時過境遷,四十年已過,當年的許多事已在記憶中變得模糊,但還是能回想起一些小事。
學校
那時的縣城不大,幾個狹窄的老街,一條解放後才建的新街。縣一中是當時城裏唯一的高中,位於離新街口百米之遙一個小山坡上。校門口是一段上坡石子路, 出校門左是去城裏的路,過了護城河往前就是商業中心。從學校門口往右拐,便是出城的路,沒幾步便上了當時去武漢唯一的國道。路的兩邊都是農田,不遠處便是國企大廠,湖北鋁廠。從學校後門出來,過幾塊農田,就是另一個大的國企,孝感水泥廠。
學校大門進去,便是一小廣場,中間有籃球架子,能作為比賽場地。全校的各種大型活動,比如開學典禮,畢業典禮,也大多在此。廣場兩側是幾棟兩層樓的教室,我們班的教室位於左側樓房上麵,是最裏麵的一間。對著大門的是辦公大樓,是老師們的辦公室。辦公樓的側邊是運動場,有環型跑道,也是足球場。場子的下麵和邊上還有幾處小活動場地,有單,雙杠和爬杆。我當年體育不好,足球和籃球沒有上場的機會,平時鍛煉除了跑跑步, 玩得多的就是單,雙杠,引體向上,翻跟頭,在雙杠上擺動。好像沒有我所喜好的乒乓球場地,至少沒有室內的場地。
我是七七年九月到縣一中上的高中。 那時文革剛結束,高考已正式取代推薦上大學。那年年底就有了77級高考。所以,我們一入校,就開始強化學習,為高考準備。由於生員質量參差不齊,一開學,所有的學生就參加了摸底考試,然後按考試成績分班,這樣便於施教,也突出重點,畢竟當年大學錄取率很低(5-6%)。最初全年級分成十一個班,成績最好的學生組成一個所謂的尖子班。後來又有過多次考試,每次考完後還會調整,按考試成績重新分班。盡管每次的變動不是很大,變動的人數不超過10人,但人人都會居安思危,感到壓力。大家都會暗自努力,不希望被轉到別的班。
我的小學和初中都是在農村上的,和城裏的同學不同,隻學了語文和數學兩門功課。好在摸底考試隻考數學和語文兩門,所以僥幸進入最好的十一班。知道自己的底子差,而且物理化學一點都沒學過,一開始便很努力。買了初中物理,化學課本自學補課。好在別的同學雖在初中學過一些,但都很淺。 老師照顧到多數同學的實際情況,基本上是從頭教起,所以還能跟上,但一直都不太入門。英語也是如此,26 個字母都不會,更不用說口語了。好在那年外語不記分(或以10%記?),沒學好也就混過去了,隻是沒想到幾十年後,來到隻能說英語的英國了。
為了高考,為了上大學的夢想,從入學起,在那兩年裏,絲毫不敢放鬆自己。沒有節假日,也沒有消遣娛樂的時間,惜時如金,視日如年。不能說沒有對知識的渴望,但更多的是對自己前途的奢望。那時應該懂事兒了,知道沒有家庭背景,不上大學,也就不會有好的工作。而高考是相對合理的競爭平台,給每個人同樣的機會,怎能不全力以赴呢?回想起來,那是我一生中最努力,學到知識最多的兩年。 不僅找補了小學初中應該學而沒有學的知識,還順利地通過了高考,拿到了上大學的機會。
同學
我們班上最初應該是四十餘位同學,屢次會考,生員都會有些變動。到最後一年基本上穩定下來,也稍擴編了一點,最後是五十多人。記得在高考前一兩個月,還在班裏做過模擬考試,前十名被選作重點的重點,由各科老師利用晚自習的時間加班輔導,準備最後的衝刺。我那次沒考好,所以沒能成為重點的重點。或許也是好事,自己突擊弱點,鞏固重點,沒花太多時間去猜題,押題。
班上的同學來自不同的初中,幾乎都是在城裏上的小學初中,像我這樣從農村來的寥寥無幾。他們大多熟識,很多人來自初中的文藝班,體育班,有特長。 和農村中學不同,城裏中學的男女生在公開場合是不能講話的。必要的口頭交流,如收繳作業本,開會討論,說話也是一本正經。 但這並不妨礙私下偷偷的交流。據說初中時城裏男女同學談戀愛的很常見。至今也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一方麵公開不說話,另一方麵卻又在私底下親密來往。 或許是老師家長管教太嚴,而年輕的荷爾蒙又不能完全被壓抑,才會這樣。到了高中階段,男女同學在公開場合還是互不來往,而高考的壓力使得大多數同學私下也避免來往。盡管如此,高中第二年開始,還是有數位同學陷入了熱戀之中。我那時不是沒開竅,隻是學習壓力太大,又很自卑,沒什麽特長,所以無暇顧及,隻能是把荷爾蒙的能量轉移到學習上來。 沒交女友,但卻有了一群要好的朋友,雖談不上生死之交,多數都是一輩子的朋友。正因為如此,幾十年後班上的男同學相遇,毫無陌生感,仍能想起當年打鬧嬉笑的點點滴滴。相對而言,女同學大多數沒說過話,隻是遠遠地看過,沒有太多的記憶或印像。估計她們對男生也是如此。
老師
教尖子班的老師當然是學校,乃至全縣最好的了。班主任是數學老師,十分嚴謹。數學課講得井井有條,我們的邏輯思維大慨就是那時培養出來的吧。數學課也不再枯燥,生動有趣。為了應付考試,免不了大量做題,但老師要求的是舉一反三,融會貫通,最後也不猜題押題。班上數學好的同學不少,這和老師教學有方有很大的關係。老師講課好,還給全縣的老師做過示範講課。
語文更重要的是日積月累,需要有大量的閱讀,而我們那代人缺的就是這方麵。我們小學初中都是在文革中,不說傳統古典文化,就連普通的小說也不多,像四書五經這樣的經典都被打成毒草,根本沒機會接觸。盡管那時文化複興,能讀到的書越來越多了,可兩年的時間很難補上過去七年應該學到的。語文老師換了三個,其實根本問題還是學生,閱讀量太少,一時難以補上。那時語文教學的重點也是針對高考,文言文,作文是重點。 老師沒怎麽教我們們作詩,有同學自己學,可即便是自由體的詩,沒有古典文學的基礎,很難做好的。
化學老師是大嗓門,很直爽。印像最深的是他打噴嚏,一連串,很像我現在常有的花粉過敏。老師上課很嚴肅,課下卻很隨和,愛和同學說笑。化學是門實驗科學,感觀很重要,可當年學校條件有限,學生沒有實驗的機會,老師也隻能偶爾在課堂上演示,大多數時間還是講解。後來上醫學院了,有了自己動手的機會,才慢慢理解高中課堂上學的許多理論。
物理一直都是我的弱項,總覺得沒入門可又找不到原因。老師講得有條有理,上課時聽得入神,也能理解,可遇到具體問題卻還是不會。知識應該還是學到了的,要不然至今家裏的電路,電器都還是我自己修理。老師是文革前的大學畢業生,課下和我們聊天,說起那時的學生,讓我們羨慕不已。那時同學有文化,取外號都有知識,比如說同學胖,就會起大M的外號。還有一些趣事,可惜都不記得了。
英語老師是位才子,英語口語正規,還很流利。同學中流傳的故事是他們兩口子都是教英語的,平時在家裏就用英語交流,據說他們家的保姆很有意見,聽不懂他們說什麽,覺得是像賊一樣被防著。我們畢業後不久,他們夫婦兩人考上研究生回老家了。
活動
為了專心高考,高中兩年的社會活動不多。好像去過農村一兩次,時間應該是很短暫,所以沒什麽印像了。不記得去過工廠,好像也沒有過軍訓。倒是有過上街遊行,是有組織的慶祝活動,可想不起來是慶祝什麽了。女同學的腰鼓隊,男同學的鑼鼓隊,很熱鬧。我這樣什麽都不會的,就排隊大家一起走。還有過請人來作報告。印像中是五七棉紡廠的一位領導出國參觀,給我們講感受。不太記得具體的內容了,應該講國外的先進發達,是勵誌。
回首四十年前的高中生活,很多人和事都慢慢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可那是改變了我一生命運的兩年,永遠也不會在我的記憶裏完全消失。每當夜深人靜,難以入眠的時候,那時的一幕幕又不期而至,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