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村

中西方夾縫中的觀察
正文

中西夾縫中觀察:皇權、民主、全球化

(2016-12-09 08:29:45) 下一個

這一屆美國大選,弄不好就是美國民主曆程的一個轉折點。特普狼和希拉狸支持者選前都不承諾一定承認對自己不利的大選結果,並且威脅要尋求自己的公正。 選後,確實有許多希拉裏支持者繼續遊行,而且西海岸的幾個自由州有人在討論是否脫離美國。也就是情緒化地輸不起了,社會達成共識的能力在減弱。

有過網上 辯論經驗的 人 都知道,當人們 意見 相左時,想通過說道理來讓對方接受自己觀點,是個非常困難的事。如果觀點還和自身利益相關,這種 改變 就根本 不可能了。但人類社會是個需要深度協作的團體,社會能在有紛爭時達成共識能力是協作的必要條件。怎麽達成共識呢?我認為必須有一個雙方都認可的權威來做裁判輸贏對錯。就算產生結果不利於自己,也在權威的壓力下,不敢耍賴,這才是達成共識的基礎。任何社會製度的設計,都是希望更低成本幫助人們有能力達成共識,並且通過共識來整合經濟和人力資源,幫助社會進一步良性發展。反之,就是社會撕裂,力量內耗,動亂產生。

最初的人類社會是怎麽達成共識的呢?他們直接用刀子相互辯論。輸的一方肉體消滅,或是成為沒有發言權的奴隸。每一次從紛爭到達成共識,都得通過血淋林的鬥爭。就像春秋戰國時,大家聽誰的呢?得聽拳頭最大那個霸主的。所以,幾百年,戰爭不斷。最後終於有個信贏的贏了,把所有人全打趴下了,大家都聽他的。但問題是他一死,馬上就又開始一輪比拳頭比賽。世界上其它國家曆史上,特別是歐洲和中亞,也很多這種,第一代靠拳頭建立個大帝國,然後第二代就又散成一堆小國家,又開始相互比拳頭的例子。很多國家一直到近代都在這麽循環。

中國先賢們覺得這麽搞太累了,效果也不持久。聰明的古中國先賢就開發出君權神聖化解決方案。違抗君權不僅肉體受暴力傷害,死後也受老天的懲罰,成為進不了宗廟的孤魂野鬼。這麽厲害的東西,就不能說誰掌握的物理暴力能力強就說話有人聽,還得看誰是賊老天真正的兒子。屬於暴力為王的升級版。這個好處是新王上台,比拳頭這樣的大型比賽用處就不那麽服人,誰符合真龍天子標準更有價值。有很多信徒就是殺他的頭也要忠心緊跟真龍天子,徹底暴力免疫了。選出說話算數的人社會成本相對來說幾乎為零:就比誰是最是皇帝最大的嫡親兒子,然後全國人無條件服從這個人的權威。於是社會開始普及儒家教育 ,靠儒家教育出的精英組成的文官集團為皇權管理執行層,全社會普及必須乖乖聽真龍天子的話的信念,於是服從文官集團的直接管理。

君權神聖化的副作用也不小,雖然選一個說話算數的人成本為零,但選出來的這個人靠不靠譜就得靠運氣。當這個人是個嬰兒,精神病患者,頹廢廢物,這時受他個人影響,靠這個人說話算話達成的社會共識,造成社會混亂的成本也會大得離譜。這時中國先賢就開發出一個君權神聖化的一個配套方案:士大夫與皇帝共治天下。靠文官集團選出老先生來從小對太子從小洗腦,把它教育成儒家心目中坐在皇宮不敢亂說亂動的聖君。然後呢,靠文官集團來具體管理國家,並且通過複雜的行政機構來限製皇權。中國古代尚書中書丞相的權力,和今天美國的三權分立其實很相似,皇帝亂命沒有文官蓋章,其實出不了皇宮。就算出了皇宮也不算聖旨,隻是中旨,官員們其實依法可以不執行的。但這個體係脆弱性在於皇帝作為生物人的個人資質和性格有太大偶然性。後天教育對有的人的效果會很差,而它的權威又神聖不可質疑,文官集團想限製這樣皇帝的皇權,天然處在絕對弱勢,除非內部團結異常還有大批不怕死的敢發出反對皇帝聲音的人。那些限製皇權的設置,在皇權神聖性下,很容易被當成擺設。文官集團本身由於長期執掌直接權力,權力也會漸漸固化到一些門閥世家,這些龐大利益集團,它的腐朽和擴張欲望也時時威脅到皇權和社會各方的利益,其實也是一個需要限製的東西。

當皇權和文官集團權力平衡時,國家會風調雨順。但當雙方開始失去相互信任,皇帝就會引入別的勢利來當自己的爪牙和對抗文官集團。他這時往往會賦予權力給親戚或仆人(宦官)來維護君權。由於親戚和仆人缺乏國家管理的專業知識,他們也隻有通過分化文官集團內部一些人才,來為自己服務。文官集團的中高層就會分裂成史書經常看到的君子集團(繼續忠於文官集團利益的官員)和奸佞集團(和外戚或宦官走得近的官員)。底層官員要麽仍然是遙遙忠於皇權的宗教狂熱分子,要麽就是些和地方豪紳勾結的貪官汙吏,他們會站隊到不同派別中。

這時君權已經神聖得抽象了,皇帝本身更像一個符號,每個集團都在號稱真正忠於他的旗號下鬥個不休。比如,那時一會兒一幫太監控製了皇帝掌權,一會兒是 幫外戚控製皇帝掌權,這些人通過皇帝發出的 命令,雖然大家都知道皇帝就是個橡皮圖章,但每個人在皇權的神聖性下還是必須得無條件執行,社會仍然得以保持一定秩序,不是動不動就殺的血流成河來討論誰說話算數。規則很簡單:誰控製皇帝,誰說話算數。文官集團無法反抗這些橡皮圖章發出的命令,因為他們沒有掌握非要強迫人接受他們管理的暴力和合法性,他們要保證自己的權力,就必須尊重和維護這個橡皮圖章的權威。同時宦官和外戚集團也必須依靠他們才能玩轉朝政,所以他們可以選擇在宦官和外戚中勾結一方,鬥垮另一方,來獲得政治權力。直到董卓進京,殺幹淨了外戚和太監這些依附皇權的東西,讓皇權直接麵對軍人的刀子。這一回,各大門閥世家說董卓奸賊破壞了遊戲規則,這個刀子下的皇權,我們不能認了。於是各自回家拉兄弟夥,組隊打群架,又一次回到拳頭大比賽。曹操之所以暫時勝出,他的優勢就在於挾天子握了部分皇權。許多給他賣命的 人,其實是衝著皇帝詔書那個神聖圖章去的,並不一定真是曹操小弟。但皇權被握刀的曹操們反複玩弄羞辱中,神聖性也慢慢在社會各階層失去了信仰人群,比賽也就越來越看拳頭說話。之後的中國進入門閥競爭,輪流當皇帝過過癮,但因為缺乏神聖性加持,皇權都難於長久。這一次比賽,中國人民反複玩了400年才結束。漢人的血都快流完了。

鑒於上一次比賽太殘酷,流血太多。中國人對拳頭比賽完全恐懼,於是矯枉過正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過度神聖化皇權,開發出程朱理學,走向了思想禁錮,拳頭衰弱的自廢武功通道,文官集團徹底成了皇權的小跟班。這之後的中國再無曹操出現,權傾朝野的太監卻一直不斷。清末的曾國藩李鴻章有做曹操的實力,但他也自願約束軍權繼續臣服皇權,還大量送錢去賄賂太監維持和皇權的關係。所以程朱理學這個天才但是絕後的解決方案之後,漢人內部再也無力挑戰皇權,每一次王朝沒落,不再是內部勢力取而代之,而是被異族滅國(宋元明清)。

明朝的大禮儀之爭,現代人看來覺得無聊和愚蠢,其實是皇權過度神聖化下儒家宗教化後的反應。他們這麽熱情舍生忘死爭論的無聊正統問題,就象基督徒爭論誰是耶和華親子一樣嚴肅和必要。一個東西宗教化後,就沒有理性可言,也就沒有調整的彈性空間。有絕對政治軍事實力的皇權,希望把全國當成一個農場,百姓當成農場牲畜,海洋也就成了農場的籬笆,這是明清都推行海禁的思想根源,而這個落後時代的理想,卻因為它的所有者皇權握有絕對的政治軍事實力,而成為堅定不移的國策。這時的中國,經濟上其實已經分裂成兩個國度。北方仍然是破敗封閉的小農經濟,南方的江南兩廣,是開放的工商經濟,生意已經做到全世界。但由於政治上仍然是北方皇權的封閉小農思維,它扼殺了南方工商經濟的外向海洋拓展,讓中國人沒有搭上第一次全球化-大航海時代的班車,錯過了曆史機遇。

西方國家,他們的神權和皇權從最初就是分離的。皇權在神權壓製下,一直沒有達到過中國皇權那種神聖化的高度。我認為這是歐洲古代戰亂多於中國,而且歐洲大陸一直無法統一成一個大帝國的原因,因為拳頭共識的持久性和凝聚力非常有限。但由於一直戰亂不斷,他們就一直有動力改善軍事技術,到近代時歐洲的武力值慢慢超越其他地區。由於皇權不具備神聖性,中世紀過後神權也慢慢退出世俗生活,歐洲就更有可能采用更匹配工商經濟的社會達成共識的新方式:民意。工商經濟各種要素是動態的,代表的利益方組成也複雜很多。民意最為社會紛爭的裁決權威方,能更好代表和凝聚社會共識。與此相適應的就是實行選舉製的民主製度。

東西方社會發展走入不同軌道,相互間曆史借鑒意義看似不大。但哲學上,任何事物都逃不過產生,成長,老化,死亡的相似過程。民主社會和皇權社會隻是社會達成共識的權威方,一個是生物人皇帝,一個是抽象人民意,其他的圍繞這個核心形成的社會結構,卻驚人的相似。當我們用民意取代皇帝,就會發現,中國古代發生的事,對我們理解2016年這個精彩年份,發生在美國許多有趣的事,它們會繼續怎麽發展,有很強的借鑒意義。

在現代,民意就像中國古代的皇帝一樣,都披上了神聖的外衣。皇權象征玉璽上刻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小篆,告訴你皇權的權威來自於老天。現代選舉權屬於天賦人權,民意也具有神聖性。這個權力也來自於老天。反對皇權的,是亂臣賊子。反對民意的,是專製爪牙。都是妖魔化後人人得而誅之的典型。

隻是具體分析,各國所處的神聖 化階段還稍有不同。你很難 想象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會在教堂大聲喧嘩,和人打架。一個軍閥的帥帳中,手下們可以汙言穢語,動手動腳。但皇帝的朝堂上必須有莊重的禮儀,這是神聖化皇權的自然要求,就像神聖的教堂中一樣,這是皇帝和軍閥的區別。同樣一個大部分人群真實信仰民意神聖的國度,你會看到選舉各方都是很有紳士風度地表現自己,惡意攻擊對方的行為會被認為比較低級,大家比的是隻是民意的數量和質量,就算對方代表的民意也是神聖的,不容褻瀆。選舉結束,輸的一方會很有風度地祝福對方,因為對方掌握了更多的民意,出於對神聖民意的尊重,你應該是優雅接受民意的選擇。這種選舉場麵一般出現在以前的北美、西歐、北歐這些民主規則浸潤了社會百年的地方,民意神聖原則深入人心,這種社會在民主選舉,少數服從多數原則下會比較容易達成共識。現在的新興民主地區,經常被民主製度搞得亂糟糟,不容易達成共識。因為民意雖然口頭上被捧得很高,但離完成神聖化還比較遙遠。比如東亞、東歐國家或地區的議會,經常議員們表演衝動地為民請命的方式,居然是謾罵或是動手打人,甚至抓女人的頭發,而且這種人的政治生命不僅沒有立馬死亡,相反還有許多選民的讚賞。 就像你很難相信在教堂抓扯女人頭發的人會是虔誠基督徒,在朝堂鬥毆的是尊重皇帝的忠臣,這種議員,這種選民,你很難相信他們真心尊重民意。這種國家地區經常發生的是贏了的把前任交給法庭,輸了的組織黃衫軍、紅杉軍繼續街頭抗爭。因為這種國家的民主概念是民主了就要尊重的是我的意見,而不是真正抽象出的神聖民意。每個人要求隻尊重自己意見而不是民意的國家,達成共識在民主製度下反倒更加困難。這種國家,相對於中國古代的皇權社會階段是剛建立皇朝,但整個社會還沒完成儒家教育來神聖化皇權,對皇帝處在口服心不服階段。一定尊重皇帝做社會紛爭的權威仲裁方,大家認同度還不高。這種國家地區的 發展方向是,要麽社會繼續這麽亂下去,達成共識的成本居高不下;要麽是社會各方對亂局不能忍受,開始自律,完成對民意的神聖化,進入穩定的民主製度。

民意神聖化並不是民主製度的完全解決方案。民意神聖化,對於現代的教育體係,在一兩代人中,從娃娃抓起,把民意神聖不可侵犯的口號深入人心地喊得天響,非常容易。事實上現在社會亂糟糟的新興民主國家,這個口號是惡鬥各方喊得最響的,都在聲稱自己在為民意戰鬥,為保衛民意不被罪惡的對方侵犯而走上街頭,占領街頭。遇到疑難問題,直接甩給全民公決,以為這個簡單辦法就是最符合民意這個神聖名字的辦法。但大家有沒有注意到美國這個民主燈塔,什麽時候進行過全民公決?他們的總統為什麽不是直選? 民意簡單神聖化供起來,就一定萬事大吉,從此人民就能過著幸幸福福的生活嗎?其實擁有最高榮譽和權力的不管是皇帝還是民意,他們在神壇上都滿身凡人的缺點。一個合理的製度,不僅需要神聖化他們來容易達成共識,還要能認識到他們凡人缺點,把他們教育好,引導好。就像中國古代的文官製度和太子教育一樣。

民意這個抽象人,是通過投票中的多數聲音來表達意見傾向。這個世間,還是普通人占據絕大多數。所以民意代表的是普通人的群體意誌。普通人的群體意誌,和暴君其實有許多共同特點,並不像有的人說的民意天然代表正確和正義。缺乏約束的普通人意誌集合,往往形成的是暴民政治。一般來說和高瞻遠矚,理智冷靜,耐心細致,忍耐堅韌這些詞相關度不高。古希臘人實踐過後,民主這個詞的名聲其實並不太好,弄得之後千年,大家一直想找個好國王來解決問題。一個成功的民主製度是怎麽來馴化民意這個暴君呢?參看最成功的民主國家美國的製度細節,我們會發現,美國製度的設計思路和中國古代文官集團思路是非常一致的。

美國建國者在設計這套製度時,最精彩的三權分立,各種權力相互製衡機構所要防範和限製的,恰恰是這個社會的新皇帝-民意。製定憲法的幾十個超級富翁,關著門,根本不敢對公眾透露隻言片語,說是偷偷定下憲法也不為過,因為他們製定憲法需要對付的最大目標就是民意。

這些富翁設計的文官集團,就是美國的兩大政黨。他們控製的媒體就是給新皇帝請的老師。首先在傳統媒體時代,公眾要接受信息,了解情況,隻能通過各大資本控製的媒體。這也為什麽美國這個號稱言論自由的國家,會立法禁止外國人投資美國媒體。皇帝老師人選必須控製在自己手中。美國媒體控製之嚴,從奧運會轉播可以看出來。為了維護購買轉播權的電視台利益,在網絡時代之前,可以信息封殺到全體美國人民比別的國家的人晚幾個小時知道比賽結果。因為他們需要把比賽轉播時間調整到黃金時間,以求得最大廣告利潤。這樣徹底的媒體控製造成的效果,民意就是個可以被媒體充分影響的受引導民意。別的國家遇到經濟危機,老百姓一般會產生仇富心理,覺得富人占了大家的便宜。隻有在美國,在網絡時代前,大家隻是覺得是自己失敗,是自己不夠努力。世界各民主國家大都實行全民醫保,遇到危機都傾向多收稅來多發福利。隻有美國人不接受全民醫保,而且遇到危機反倒更傾向減稅減低富人成本來增加就業機會。完成這種要孩子自己不伸手向糖果而去,反倒要求他們在困難時自我批評不夠努力,然後更努力去鍛煉、去學習,以現在辛苦求得以後境遇的改善。每個做過父母的都知道,這需要多高和多困難的教育和洗腦水準。 所以美國人民可以說是西方世界各國最勤奮努力的人民。

美國通過複雜的選舉人票來間接選舉總統,在一個州,隻要這個州的票是哪個候選人得了最多,這個州的全部選票就都算在這個候選人頭上。這個精巧的設計,保證了強者越強,弱者根本發不出聲音,維護就兩大政黨瓜分政治權利的局麵。之所以這麽做,一方麵世界上使用選舉製的民主國家,一般來說多是兩黨競選,黨越多,國家行政效率越低。因為一個國家的高級管理人才庫就那麽大,分成兩個班子,有時都嫌人才不夠,分成更多的班子會讓每屆政府組織班子非常困難。雖然可以不同政黨的人一起組閣,但這種臨時組團的班子,內部磨合消耗也會大得幹不了正事。更重要的是,如果隻有這兩個政黨,高級政治人才要發揮抱負,就隻能在這兩黨內去發展。這就保證了文官集團能夠強大得和民意做一定程度的切割。小政黨很容易被皇帝收買的,這往往是皇權太監外戚集團先下手拉攏的對象。但在黨派強大的國家,光聽皇帝的沒有用,你必須還得是文官集團認同的自己人,才能在官場上混得開。對比明朝的官員,得罪皇帝被廷杖是倍有麵子的事,事後往往還升遷快速,名利雙收。為什麽呢?這個舉動就像投名狀一樣,向所有文官宣布,我是自己人,不是皇帝的人。美國製度在總統這套行政體係外,還有參眾兩院,還有最高法院這幾級限製,這些機構,本質上都是文官集團的延伸。一群混華盛頓政治人物,事實上也在這幾個地方輪流坐辦公室,彼此間的關係很深。美國還有個奇葩的合法組織-院外遊說組織。在別的國家覺得是合法走後門公司,其實是方便文官集團內部協調的設計,也便於資本集團直接控製文官集團。 基本上,民意的各種訴求,會在這層層防火牆阻擋後,在文官集團的操作下,會變得馴服。

這個設計,在文官集團能維持一定程度自律和團結的基礎上,本可以發展得天長地久。但人或是任何組織都經不起時間的敗壞,美國的文官集團已經發展到了門閥世家階段。現在又出了個新狀況-因特網,這個新技術讓傳統受資本控製的媒體做皇帝唯一老師的設計被破壞了。因特網不需要一個龐大機構來形成一個信息發布中心,沒有實力,沒有被製度認可資格的任何個人都有能力發出聲音讓人聽到。信息發布是以每個人為節點,網狀交流。每個人自主決定自己喜歡看的內容。以前是大家隻能收看電視台節目,看報紙文章,不通過這兩個機構,其他聲音有說話的權利,但無能力到達聽眾的耳朵。現在民主選舉得到的民意不再是被資本教育和洗腦過後的馴服民意,更接近普通人在廣場上集會時得到的直觀感受,順從內心直接需求和情緒的民意。這就是希臘小城邦實踐過的民主,這次借助因特網,有可能在更大的覆蓋全國的虛擬廣場上實施。美國的國情也隨之改變。危機來了,美國人不再反思自己無能和不夠努力,而是去占領華爾街,控告他們太貪婪。結果害得華爾街銀行緊急給紐約警察退休基金捐獻800萬美元,讓紐約警察關心占領者的衛生和健康問題,把他們清除出去。就算電視上整天坐在一大排專家講全球化的好處。沒有享受到全球化好處的美國普通人越來越有共識是非法移民和中國偷了他們的工作,不是他們不夠努力。怎麽解決呢?解決方案超級直觀和簡單:趕走非法移民,反全球化,那麽資本家就隻能雇用他們了。數量較少的,住在大都市,享受著全球化好處的普通人的共識又是相反,他們需要通過全球化搞到更多的利益。民意,因為沒有洗腦馴化成一個聲音,這個抽象人的人格是分裂的。這次美國大選,和英國脫歐公投,都反映出這種這種分裂人格帶給國家的衝突。而選擇嚴於責人,寬以待己,要求權利,忽視責任,往往是分裂人格中比較大的聲音,正符合大部分人類在無壓力下的自然本性。

資本肯定是希望全球化,而且這也是經濟發展不以人意誌為轉移的方向:更大規模的協作和資源共享帶來效率提升。誰不參加,誰被曆史拋棄,就像曾經的中央帝國。現在雖然世界各國都有反全球化傾向,都在大力發展區域協作。但其實這隻是以前的全球化步子太大,引來的反彈。這種區域協作,其實是在深耕全球化的基礎。比如,東亞+東南亞的自貿區,歐洲自貿區,北美自貿區都各自內部整合完成,再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就會比較容易形成全球自由貿易。不參與的國家,肯定會被資本拋棄。

普通遠離大都市的美國人,這些決定美國民意中聲音較大的那個分裂部分,他們的情況如何呢?他們其實已經無力參與全球競爭了。過度安逸封閉富裕的生活,又無美國大都市所有的全球最好的教育、信息、商務網絡,全球化帶給他們的就是被淘汰。但讓他們放棄現在的生活,去大都市學習打工,來度過這個全球化帶來的陣痛,不說沒那麽多機會,就算有,有幾個人能選擇願意主動做的?就像我們做父母的讓孩子自己決定現在該怎麽過,在我們說的話他已經不怎麽聽了,他隻聽學校同學間的議論,這個娃娃的選擇很大可能是打遊戲而不是參加奧數班。這有點像當年明王朝末期的狀況,經濟上江南工商經濟融入全球化,北方小農經濟衰敗封閉。但說話算數的是喜歡辦農場,搞海禁的皇帝。美國也遇到了,現在的皇帝-民意傾向關起門來,繼續追求曾經美好富足的美國夢。

現在美國兩黨政治集團成員的腐敗和墮落已經比較嚴重了,已經有門閥化趨勢。全國範圍內,信仰民主理念的人仍然占了絕大多數。這次大選中,不斷有體製內的基層人員,在違背上級的命令下,通過網絡曝光出希拉裏和克林頓基金會的各種犯罪證據,讓公眾看到了現在的文官集團有多麽腐朽。這些忠於民意的英雄,擔憂過度腐敗的文官集團會完全淩駕於民意之上。如果沒有因特網的幫助,就算他們發現了,最後也隻是被滅口的下場,不會有機會大範圍公布出來,進而影響民意。

這次的大選,我們看到,大部分的傳統媒體和他們的工具-娛樂明星都支持希拉裏,後期兩黨的大佬好多打破黨派隔閡聲明支持希拉裏,大部分高科技公司的老板,幾乎全部體製內力量都站出來支持希拉裏,曆史上從來沒有的一邊倒。另一方,屬於體製外但特別會討好人多部分民意的特普朗。他在文官集團中不僅沒有根基,而且不受待見到本黨的大佬們都集體支持對方的候選人。不過雖然他的聲音再怎麽不著調,不專業,但他握有民意-皇權的認同。他是怎麽獲得這種認同的呢?就是滿足民意中把失敗原因歸給外人,然後想關起門來重新過上幸福小日子的夢。 所以這一次不是兩個黨在競爭,而是整個文官集團在和宦官集團競爭。雖然暫時看來宦官得到皇帝認同得到了組閣權,但文官集團勢力還非常龐大,甚至特普朗想湊齊一個班子都有困難。因為還想在官場繼續混,被貼個宦黨標簽,長遠來看是得不償失。所以他隻能找些體製內有硬傷,已經很難出頭的人。這種人中找出能被稱為人才或有一方領袖力的會比較困難。魏忠賢在最權傾朝野時,真正心腹也隻找得到落第秀才。

所以現在美國的狀況相對於中國古代王朝階段是:處於一個王朝中期。文官集團完成了門閥化,皇帝出了個不受儒家洗腦的異類皇帝,他選了個官場外的親戚或太監來對抗文官集團,來繼續拒絕變革疼痛,幻想通過封閉來維持目前處境。

美國的體製是個非常強大,糾錯力很強的體係。上一次奧巴馬靠網上小額捐款湊了天量競選資金,美國高院馬上立法撤銷公司對競選資金的上限,來確保資本對選舉的影響要繼續大於普通民意。這次特普朗靠社交媒體,戰勝傳統媒體對民意的影響力。這個體係估計會馬上立法,來控製社交媒體的運行,把皇帝老師的位置奪回來,或者把這個皇帝老師管起來。比如借口防止社交媒體傳播假消息或者黃色信息,那麽就給它增加一個審查機構,防止假、黃消息的同時,把不喜歡的聲音消掉,隻是這對標榜言論自由的美國在立法上有點難為情。如果這麽不可行,那麽組建水軍,或者資本像培養娛樂明星一樣培養網紅來影響網絡民意。這些都和美國立國基礎理論有衝突,會受到底層官僚的抵製。再出個斯諾登都有可能。但不管怎麽樣,有目標就好辦,就像關心占領華爾街人們的衛生健康問題這類理由都能找出來,最終詳細美國文官集團肯定能想出高大上的辦法。在宦官執政幾年中,文官集團現有能力,輕鬆能到處搞得四處冒煙。之後,文官集團再捧出一個像張居正、羅斯福一樣,民意崇拜為師,官場接受為老大的體製內大人物,進行改革,來一個王朝中興,讓這個體係還能繼續運行很多年。關鍵就看有無立法或技術創新,在互聯網時代把皇帝老師這個位置奪回來,還有文官集團有無能力做一定自我清潔,讓民意不那麽難接受。我認為美國這個偉大國家,很有可能走入這個軌道。

當然美國的另一可能方向,就是借助網絡完成過度神聖化民意。民意不再受到約束和引導,而是要求得到社會各方的膜拜,社會各方的精力集中於反複爭奪民意,同時撕裂民意,而不是解決社會發展中的問題。如果反全球化民意一直占據主體,不管它如何傷害國家長遠競爭力,美國隻好部分退出全球化進程。政府一直被討好這種民意的非專業團體領導。他們和文官集團對立,也和文官集團背後的資本集團對立。 他們在競選中承諾無痛包治百病的藥方讓民意高興,幾年後留下一個內外矛盾更加激化的社會。非良性民主體製,缺乏引導的民意,天然有分裂族群,激化矛盾的傾向。當民意各方對立嚴重,每一次選舉就是一次社會深度撕裂。 這時由於支持全球化和反全球化的地區利益不同,美國分裂成幾個國家都有可能。當美國孤立主義盛行時,動不動就掀起貿易大戰,全球資本絕對樂見美國分裂成幾塊,它們也絕對有力量去做到。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白手套 回複 悄悄話 好文。
大號螞蟻 回複 悄悄話 人類的文明史就是野蠻的階級鬥爭史。科舉以後,中國就不斷衰落,所以文官製度不可行。歐洲戰國爭雄,但是大規模起義,饑荒等人為災難的發生頻率和程度不足中國的零頭。所以精英全是害人精。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