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就是那個“難得糊塗”的鄭板橋。他在幾百年前的那一輪中國“古董”收藏熱中,持反對態度。
鄭板橋在揚州八怪中很突出。他既是特立獨行的知識分子,又是看破紅塵的失意官僚,還有著若幹小智慧。例如,反對收藏古董。
他與金農是好友,但對他喜歡收藏古董、成了古董發燒友卻不以為然,還寫信向金農明確表示了他的態度。同時,從板橋先生的畫作很有古風古意來看,他又是喜歡古董的。他自已說、喜歡的是另一類“古董”。
他的觀點,集中反映在一首《骨董》長詩中。詩通俗易懂,為板橋先生的一貫風格,該詩摘抄於上海古籍出版社1962年出的豎排本《鄭板橋集》。“骨董”是舊時對古董的另一種稱謂。請網友往下欣賞:
骨董
末世好骨董,
甘為人所欺。
千金買書畫,
百金為裝池。
缺角古玉印,
銅章盤龜螭。
烏幾研銅雀,
象床燒金猊。
一杯一尊爵,
按圖辨款儀。
鉤深索遠求,
到老如狂癡。
骨肉起訟獄,
朋友生猜疑。
方其富貴日,
價值千萬奇;
及其貧賤來,
不足換餅糍。
我有大古器,
世人苦不知。
伏羲畫八卦,
文周孔係辭;
洛書著洪範,
夏禹傳商箕;
東山七月篇,
斑駁何陸離:
是皆上古物,
三代即次之。
不用一錢買,
滿架堆離披。
乃其最下者,
韓文李杜詩。
用以養德行,
壽考百歲期;
用以治天下,
百族歸淳熙。
大古不肯好,
逐逐流俗為?
東家宣德爐,
西家成化瓷。
盲人寶陋物,
惟下愚不移。
在他眼中,古董不過是些物化了的中國傳統文化,既然古董如此,就不必去鑽牛角尖。最大的古董,就是“不用一錢買”、人人能夠接觸到的四書五經等傳統文化,這些中華古書就是“大古器”,“我有大古器,世人苦不知”。古董再差也是“韓文李杜詩”,其它都是皮殼,不必舍本求末。
從小說《老殘遊記》中可以看到,鄭板橋生活時的揚州,正是中國封建專製王朝即將傾覆卻回光返照的一個典型地方。揚州因得益於漕運和鹽商之利,在清朝乾嘉年間曾盛極一時,城中居住了大批豪商巨賈,中產階層相信也不在少數。人們一到有錢有閑,就複古、興起收藏之風,就出現一批如癡若狂的古董發燒友。
從鄭詩中看到,這批收藏古董的人群中,有不少是“工薪族”,因為沒多少餘錢、就必然有了經濟上的計較。當然,國內現在的這一輪收藏熱、熱到發昏,似乎已納入到“全民炒房”、“全民炒股”“全民炒 XX”那個大風潮中去了。一、二十年間,央視等媒體的《鑒寶》等節目大行其道,我是一直當作娛樂節目來看的;倘若開設《古董官司》欄目,相信收視率還要高出若幹倍。
清朝的板橋先生有見於此,麵對古董收藏之風,他始終記得小時曾受的饑寒之苦,寫了上麵那首長詩,對當時的古董收藏界及衍生出的社會毛病,進行了毫不客氣的批評。
板橋先生的觀點,可能有失偏頗。細細考量,收藏欣賞古董原本是件好事,既可豐富人們的業餘生活,又可以普及和傳承中華古文明。我有兩位收藏古董的好友,每次他們向我談起這方麵的體會(不多談“撞大運之類),我都覺得上了一堂文化課。但是,收藏欣賞古董與花大錢追求值錢的古董、並企望將來能更值錢能發大財,與無心於欣賞“收藏”卻熱衷於“檢漏”賣錢,不是一回事。
或許,板橋先生反對的是“熱炒古董”,就是由收藏和愛好古董發展到隻關注古董是否“值錢”?進而再引起經濟利益上的紛爭,為了古董“骨肉起訟獄,朋友生猜疑”,上演了許多人間悲喜劇。
有趣的是,板橋先生還是個“老憤青”。明明是談古董,卻罵別人是“鉤深索遠求,到老如狂癡。” 是 “盲人寶陋物,惟下愚不移。”還嫌不過癮,詩的一開頭就罵當政者所自喜的“康乾盛世”為“末世”。(見長詩的第一、二兩句:“末世好骨董,甘為人所欺。”)那時,大概清政權已鞏固、“文字獄”情況已不那麽嚴重了?否則,他老先生要為此吃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