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土】
戰事已畢,章邯從富平湖村準備趕回武都縣西王府。
左尚武凡將所有地圖、賬冊、戰事匯報、少府手記集中裝箱運回武都。大小箱子裝滿兩車。校尉將五種顏色項圈為記號的五隻信鴿籠子另載一車。湖村王府的大院裏到處是忙碌的秦小夫。除了前堂留給看守湖村的章氏門客居住,中堂以後的院子全部封門閉窗。
一大早,章邯自己驅馬在湖村的街道裏轉了一圈。趕早市的居民們正在把自家的貨物裝車。沿街流動的早餐小販們隨處可見。大中飯莊為湖村王府提供全日飯菜。
店主見章邯進店,趕忙上前抱拳招呼;“西王大安。飯菜都已上車,正準備送去您湖村王府。”
“接著送,別耽誤。用完早餐,少榮也要打道回武都。”章邯拱手到。
“少榮。聯軍不是才開仗嘛,怎麽就結束了?”店主妻一邊將章邯引入堂內,一邊好奇地問道。
章邯一聽這話就笑了起來;“大嫂。少榮在外已有四十多日。想家了。”
店主一邊給章邯看座,一邊問道;“西王您是在店裏用飯嗎?”
章邯毫無要坐下的意思,“包七個糍飯團帶走就成。王府事多,還得回去照看。”
店主妻忙著給章邯包上糍飯團,一邊收銀,一邊問道;“開春了,老童的商營該啟動西行了吧。”
“去歲冬日寒冷,烏孫王庭盼著商營多拉煤炭過去。戰事已經結束。老童的商營最遲後日出發。屆時還少不了要麻煩店家您。”
店主一旁趕忙接過話尾,“西王您客氣。店主就盼著老童的車隊從我門前過。”
“就此拜別。希望下次不是因為打仗才見到店主。”章邯拿著滋飯團大步離開大中飯莊。
“西王您慢走。”店主妻帶著哭腔後麵叫到。
店主一旁搖頭笑道;“瞧您小樣的,舍不得西王走了。”
回到湖村王府時,校尉將未開封的信鴿密件交給章邯。
上車後,章邯小心打開信鴿密函。帛紙上書到;“疑公器私用。帝禁西宮裂土商議,賜東宮以平戰績。”
章邯讀完,苦笑一聲,便靠在座椅中,閉目反省沅水河戰役決策中的各種得失。其一,西域戰場北移決策的戰果遠超預期的目標;蒙恬受封武寧侯,月氏國徹底滅亡,烏孫從此坐大西域。但輝煌的戰績非但沒有為自己帶來爵位加封,反而給自己在朝堂樹敵。不管公器私用是否緣起李由失去爭奪大將軍一職的機會,朝堂上沒有人為自己美言。隨陛下南行的官員不以沅水河決策者為伍。帝禁西宮說明烏孫坐大西域,在秦國朝堂上引來非論。所以皇帝家族不得不以冊封東宮平掉自己在沅水河的戰績。或許是秦仲的建言,或許是懿姬的安排促成封賞東宮太吉。其二,下令陣前不留俘虜可能引發月氏騷亂。烏孫疆界雖然擴大四倍有餘,但卻無法融合占領的土地。南疆亂事大有燎原之勢,烏孫將會失去已奪得的土地。融合月氏的策略當是自己的要務。其三,不斬月氏小王雖是仁義之舉,但也為將來月氏造反留下禍根。監視月氏小王應該立即推上日程辦理。
想到月氏小王及其家族勢力,章邯對外宣到;“武凡,宣校尉來見。”
左尚武凡停下王駕去尋校尉。
一會兒,校尉來到章邯王駕前,翻身下馬立於駟車窗前;“西王,校尉在此聽命。”
章邯用隻有校尉能聽見的聲音傳令道;“煩請校尉立刻去月氏王庭的安息旅店找左丞。讓他嚴密監視月氏小王的一舉一動。用黑色項圈信鴿傳書。”
“諾。”校尉領命後,跨上戰馬,向西北飛馳而去。
午時,章邯的馬隊來到一片開闊的草原上。
見有一騎向駟駕飛奔而來,左尚勒住車,向內傳道;“西王。探哨來報。”
一名秦軍探哨策馬來到王駕前,翻身下馬。
章邯拉開窗簾,用手止住探哨的跪拜禮節,急問;“何事?”
“啟稟西王。烏孫右王已占據銀城,正向貴香王庭的金城靠近。左王大營也在貴香王庭外駐紮。”
章邯命道;“通報鹹陽、西北王扶蘇、鎮北侯蘇角。”
這個情報告知的消息並沒有超出章邯的預料,但會讓裂土變得更加棘手。
馬隊又行走了一會兒。武凡忽然放慢駟駕速度,從車外向章邯建議;“西王,沅水河戰場到了。下來看看嗎?”
“善。”章邯睜開眼睛。見武凡將車停下,章邯跨出車門,向戰場望去。
草原上除了一些坍塌的糧倉牆板,一片花草旺盛,沒有半點戰爭的痕跡。
章邯向武凡命到,“請把金馬牽來。”
“諾。”武凡去牽馬時,望著湛藍色的天空感歎道;“西王,多好的天。”
章邯向西王馬隊右手麵的叢山峻嶺望去。冬日裏被冰雪埋沒的隴山,在陽光下發出青色的生機,迎春花的黃色花瓣開的漫山遍野。
武凡牽來金馬,把韁繩交給章邯。
章邯接過韁繩,看著周圍的景色歎道;“若有茜兒、薺兒在這裏該多好。”
“就快到家了。”武凡朝南麵的馳道入口看去。
章邯跨上金馬對武凡命到,“馬隊繼續向前。西王在臨洮縣城等候馬隊。”
“遵命。”武凡回命後,章邯調轉馬頭,策馬沿著沅水河向西馳去。
在淺灘處,口袋陣在眼前顯現。章邯勒住金馬,觀望地形,選好路徑,策馬衝上口袋陣南端的山坡。羌王軍營的柵欄依舊完好無損。章邯扯過馬頭向山坡下望去,口袋陣東西兩壁的山坡伸向腹地平原,像兩把相互交錯的利劍直搗敵軍的心髒。章邯立於馬上讚歎,“此處的地形為衝殺提供完美的山坡,天助少榮。”
章邯驅馬從口袋陣南端山坡衝向東壁的山頂。從這裏看下去,平原上敵軍的一舉一動盡在眼底。章邯興奮地拔出秦王劍大喝一聲衝下山去。一路上揮劍砍倒幾株樹木,也算是過了一把殺敵的癮。再從平原向東西兩壁的山頂看去,隻見山頂雲杉相疊,不識山石交錯就在其下。
西壁山頂的右王軍正在向南行進。右王在山頂看得真切,轉身向紅旗營都尉笑道;“給西王留點麵子,全隊從山腳南行金城。”
“遵命。”紅旗營都尉策馬率領馬隊向山腳移行。
黑騎營都尉笑道;“不如我下去陪西王玩幾個回合。”
“那樣會暴露烏孫軍的行蹤和企圖。”右王說完便策馬向山腳奔去。
章邯縱馬從平原地帶衝向沅水河南岸。金馬從南岸的高坡上跳過沅水河,章邯扯過馬首沿北岸而下。沅水河在春日的暖風裏,帶著寒冷的雪水一路咆哮地奔向東方。章邯感到自己剛剛經曆了冬天的酷寒,終於迎來了盎然生機。章邯瘋狂地策馬向東飛馳。超過武凡駕駛的駟車時,章邯大叫道;“快到家了。”
去臨洮的路上,到處是冬去春來的生機。跑了兩個時辰,章邯來到臨洮縣城。在縣城幾條主要街道裏轉了一圈,章邯選中一家飯莊,下馬用飯。快進門時就見一家四口向外走來。雖然都是清一色月氏人的打扮,父親卻說著秦語。一邊讚到春天來了,一邊安慰妻子一切都會好起來。婦人卻在用結結巴巴的月氏語抱怨遷徙中賣掉很多袍子。滿口月氏語的女兒在安慰母親還是入鄉隨俗得好,到了秦國就得按秦人的樣子穿衣。小兒子在抱怨這家飯莊沒有湯勺,端著碗喝湯結果把袍子弄髒了。章邯覺得這一家挺有趣的,便上前用月氏語打招呼。這一家的父親一聽章邯講的是月氏語,便立刻停住腳,和章邯聊了起來。原來這一家來自樓藍,在王庭做稻米、當歸、藥材生意。樓藍已被烏孫右王攻下。烏孫軍燒殺搶掠,民不聊生。這一家為了保命,便向東逃回父親的老家,臨洮。拜別時,章邯心情沉重地為這一家祈求安寧。
進門後,章邯在飯莊靠窗戶的邊座坐下來。店小二上飯時,章邯詢問飯店是否來過很多月氏人。店小二一看章邯的穿著和麵相,覺得這位食客不是常人,便一五一十地告訴章邯,並說這幾日一直有樓藍、西牖、銀城來的飯客,講了很多被烏孫軍占領後的慘狀。章邯聽後,心裏很不是滋味。匆匆用完飯便驅馬離開,直奔城北去迎馬隊。
和武凡及馬隊在城北相遇後,章邯命令全隊分別去不同的飯莊用飯,打聽月氏被占領後的情況。命令下達後,章邯驅馬去集市查看月氏人的動向。開春後的第一個集市裏月氏人顯然已占據多數。多數細皮嫩肉的月氏商人卻在搶購農耕用具和種子。章邯邊看購物交易的進行,邊掏出一枚竹簡記下臨洮縣城今日見聞。
回西王府的路上,章邯又走訪了沿路的三座縣城。月氏人東遷的情形相差無幾。在隴南縣城外,章邯看到了成群結隊從南疆逃出的難民。經武凡打聽,章邯才知道這些難民原籍都是義渠。章邯立即命令馬隊將所剩食物全部分給難民,並讓馬隊的一位秦小夫領著難民去縣府找縣尉向皓妥善安置。臨行前,章邯祈禱上天賜福給這些義渠後人。
當晚,章邯回到武都,但沒有立刻回府,而是去拜訪章平一家。
章平的府邸建在西王府對麵的山下,離開南市不遠。南市曾有宣太後的離宮。太後仙逝多年後,蜀夫人買下離宮,並將離宮改造成一個聚旅店、飯莊、錢莊、酒樓、雜藝為一體的多樣消費集市。蜀夫人的其他生意都是圍繞離宮而建。無形之中,宣太後的離宮就成了南市的中央。直到後來武都大地震毀盡了曾經繁華的一切。
章平、章邯兄弟倆盡管多年未見麵,但一直有書信來往。章平在下午接到西王謁者的傳令;告知今晚西王造訪章平府,但不許奢華操辦。雖然西王不準奢華款待,為了給這位多年未見的兄弟接風,章府上下還是忙了一陣。
晚間章邯和章平一家在章平府中位於湖邊的一座樓台用飯。章邯造訪的目的是為自己的西域開發設想尋求哥哥的建議。一家人邊吃邊聊,話題無不涉及巴蜀人口向西遷徙,勞工來源、修路工程項目、勞工薪資及住舍,修建通往西域道路的大致走向,在月氏三侯的王庭修建新的居民區和集市的設想。為穩定西域和拓展生意,章平給章邯出了很多主意和解決交通困難的具體辦法。
席間,章邯向蜀夫人詢問在中原各地的生意情況。蜀夫人一一作答,並流露出中原治安無力給生意帶來不少麻煩。蜀夫人表示對開發西域很有興趣,並計劃同夫君章平、長子章欣前往西域,實地考查月氏五侯王庭。
飯後飲茶時,長子章欣演奏箏曲為全家助興。章欣告訴小叔,從武學城畢業後,便回到武都幫助父親打理西域官營生意。不久前剛從南昌的金礦回來。章平的次子,十五歲的章宏正在文學城就讀。當下正是用人之時,這兩位僅比自己小三五歲的侄子引起了西王的關注。章邯詢問章平與蜀夫人是否願意將其中一子歸在未來河西郡郡府門下任職。章平夫婦表示有意將章宏投入官界,而讓長子為接盤父母的家業做準備。章邯當即命侄子章宏參與沅水河戰役後的裂土談判,以便從文學城的書冊外獲得實戰經驗。章宏領命後,伏拜西王的栽培之恩。
因章邯在沅水河殲敵的名望,蜀夫人請求章邯為用飯的閣樓取名。章邯興致勃勃地應求,報出一堆好聽的名號讓蜀夫人遴選。蜀夫人最終選定的閣樓新名為春蜀坊,以應春季的來臨和用飯時的地域,就在蜀郡的章府坊池。待章邯在綿帛上將西王大印壓蓋完畢,蜀夫人滿心歡喜地對廣俊說道;“有西王的大印,生意會更加紅火。”
第二天,蜀夫人將武都一帶的飯莊全部改換招牌為春蜀坊,旁畫西王大印。
章邯選擇上午回到武都西王府,是想給鹹陽多一些時間來王府,宣讀冊封東宮的聖旨。
新造王府潔淨整齊不說,更有門客十步一人,站立在從雲台到前門的路邊,從山下的大門望去好不威風。隨著駟車接近雲台宮,章邯遠遠地看見家臣兩列排開,直立在西寧宮和太吉宮的走道上,手中端著各式各樣的禮器。
西王駟駕來到雲台迎賓處。秦國西寧宮主,東宮太吉宮主率兩宮在雲台迎賓處迎接西王章邯的凱旋歸來。
西宮施粉黛,穿紫色鑲金禮袍,全身攜掛金銀首飾。
東宮帶麵具,著紅色鑲金戰袍,胸掛帝賜鵜鶘玉佩。
兩宮夫人細施胭脂,頭戴金玉,身裹繡衫,肩披抖袍。章邯在車中看到這番景象不禁自問是否簫韶九成,有鳳來儀。
見章邯下車落地,西寧率先向前一步施五福之禮;“西王府西宮恭迎我王回府。西寧幸聞我王揮師殺敵百萬之風采,全殲三國宿敵之雄威,平定月氏之果敢。我王無愧兩城冠軍。上天賜福西寧能伴我王一生。”
章邯扶起西寧,隻見西寧滿頭的金銀首飾,全身上下用綠鬆石鏈纏裹,豐乳翹臀妖豔無比。章邯看罷,心裏覺得有些荒唐,但出言卻十分合乎禮儀。“少榮在外多日,甚是思念我妻。湖村之日可謂飯食乏味,琴曲無音。今日看到我妻與眾夫人美色可餐,王府上下威嚴豪壯。若不是西寧領子上的族徽,少榮竟以為進錯了府邸。”
章邯說完瞥了一眼東宮太吉前胸掛著的鵜鶘玉佩。西寧聽罷開懷大笑;“夫君堪稱天下第一幽默。”
話畢,西寧退後半步。
東宮太吉上前一步施五福之禮,頷首道來;“西王府東宮久盼西王回府。東宮依舊是西王離家時的樣子。太吉觸景思念夫君,日日雲台西望,夜夜盼君早日回家。杜茜夫人更是日夜守在祖廟為夫君祈禱。為妻不圖榮華富貴,隻願西王能稱心如意。”
章邯扶起東宮,將太吉的手掌合在自己的掌間,輕聲安撫道,“我妻堪為少榮知己。西王愧不能與妻夜夜相守。好歹戰事已畢。少榮隻求沅水河是為夫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伐戰。”
一陣山風吹過。章邯感到一絲涼意,便向太吉請求到;“趕了半天的路,少榮與我妻去中台邊吃邊聊可好。”
“東宮隨西王意。”太吉挽起章邯的右臂,側身向西寧言道;“西王去中台用飯。”
西寧移步上前理所當然地挽起章邯的左臂,向身後宣道;“兩宮同去中台。”
“今日太吉有騎士麵具配以紅色將軍戰袍,威風凜凜,仿若婦好在世。少榮看得眼饞。”章邯今日對東宮可謂情有獨鍾。又是稱呼知己,又是誇讚麵具,太吉都有點不適應章邯突如其來的熱情。
然而,眼前這一切對西宮來說卻是在演戲。西寧麵持微笑,一路無語。臉上雖然看不出有什麽不快,心裏可把章邯罵個賊死。
跟在後麵的西宮長夫人寯子覺得下車後的章邯不同於往常。盡管章邯的表演非常出色,讓人看不出任何做作,但東宮太吉臉上不自然的反應才讓人覺得這就是在演戲。少榮一定是已有先設或籌劃,才會將戲演得如此逼真。但少榮又為什麽要演這麽一出戲?
與寯子並排行走的東宮長夫人杜茜心裏可是樂開了花。少榮倒底還是不忘舊情人,才回到東宮。杜茜夫人一點不嫉妒章邯和太吉的卿卿我我。我茜兒才是東宮真正的主人。
寁子獨自一人跟在姐姐後麵,邊走邊眺望山腳下的南市。東宮二夫人的位置,懿姬怕是早忘了。東宮太吉整日忙於理財,或在美陽城陪懿姬說話聊天,根本沒想過要為自己這一宮擴增。
中台用飯時,章邯在西宮二夫人寁子的請求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誘敵、殺敵、和全殲的過程。兩宮夫人們為聯軍將士的故事所震驚。
餐後飲茶時堂門忽然大開,西王府作主門客引章台宮奉常丞來見。
奉常丞來到章邯麵前舉臂施禮,“西王大安。章台宮奉常丞帶來皇帝陛下聖旨。”
章邯站起舉臂垂袖還禮,“奉常丞大安。請在書室宣詔。”
西王府作主門客前方帶路,引奉常丞去中台東麵的一座宮殿,名曰稷下學宮。
章邯清退雜役仆人,自帶兩宮來到中台的稷下學宮。這間學宮名副其實,宮內高大,可容納近千人席地而座。學宮的正中央是太公望和宣太後的鎦金全身塑像。正北是一座寬大的高台,平日當作戲台使用。東側是存放各地的種子、植物標本、礦石標本的櫃子。西側櫃子存放兵書、律令、琴譜、三郡一百縣的賬冊和地圖。南邊的大門旁安放著各種兵器。牆上懸垂三郡地形圖、西域地形圖、中原地圖及其秦國水路地圖。
在兩位先祖的塑像前,章邯領兩宮伏拜。三拜之後,奉常丞在高台上向東宮太吉宣讀皇帝聖旨。
皇帝詔曰;懿陽宮主養女,邯鄲女子太吉,掌管宣太後府庫及各郡縣財產賬目,金溢糧足,賬冊清晰,欄目分明。皇帝特愛其才,賜封太吉秦國太吉宮宮主,授趙氏鵜鶘旗幟。特賞賜秦國太吉宮宮主十八千斤金。
奉常丞麵南向東宮宣道,“秦國太吉宮宮主接旨。”
東宮太吉、東宮長夫人杜茜起身登台。東宮太吉伏地三拜。杜茜夫人攙扶起太吉宮主,然後從奉常丞手中接過鵜鶘旗幟和禮單後一並退下。
奉常丞接著宣讀第二份聖旨。
皇帝詔曰;沅水河戰事已功成圓滿。念及戰後民生凋謝,月氏百廢待興,裂土分治西域則可安寧。皇帝特下詔書委派西王章邯總覽裂土月氏事宜。聯軍士卒精誠團結,各國將領貢獻有差,裂土及戰利應酌情分配。經各國使節舉薦認可,推西王章邯為商議長。裂土商議地點選為故月氏金城王宮。西王章邯當在接旨十日後到達商議地點開啟裂土商議。鑒於裂土商議涉及各國利益,秦國西寧宮宮主回避全期議程。
奉常丞讀完詔書後,章邯登台躬身接詔。“拜謝皇帝聖旨。”
“奉常丞拜別西王。”奉常丞領其一行人馬離去。
奉常丞離去後,留下一個異常安靜的學宮。
章邯從北台走下,鎮定自若地將皇帝詔書遞給西寧,然後對兩宮宣道;“少榮將與兩宮、眾夫人在祖廟單獨會麵。杜茜夫人先隨少榮去祖廟。”
西寧領兩宮離開稷下學宮。
兩宮離開後,王駕駟車便停到學宮大門。
章邯、杜茜夫人一同乘車前往祖廟。
坐定後,章邯將杜茜夫人的左手合於自己的掌間親切地問道,“茜兒。少榮頭一次拜訪祖廟,茜兒可有廟規幾許?”
“抱著茜兒,哄著茜兒,親著茜兒。”杜茜夫人一屁股坐在章邯懷裏,順勢親了口章邯。
難為杜茜夫人倒是還記得他倆成親時的三句之約。章邯仰頭大笑。“此三句雖甜美不膩,祖廟重地焉有男女之事。”
杜茜夫人也咯咯地笑了起來,“茜兒的廟宇,茜兒定規矩。”
“少榮當記下今日甜言蜜語,以便日後祭拜祖廟之需。”章邯親了口杜茜夫人。
杜茜夫人將臉貼在章邯的臉頰上,灑下一串笑聲,“茜兒已經全都記下了。”
“少榮在湖村的日子想過茜兒嗎?”杜茜夫人似乎想起了什麽,便趕忙詢問。
“天天想,但總不見我的茜兒。後來都想怕了。”章邯衝著杜茜夫人做了一個委屈狀的鬼臉。
“茜兒也是天天想著少榮。見不到少榮,茜兒就用手摸著自己的肚子,然後就對自己說;少榮不是就在這裏嗎?”杜茜夫人雙眼含淚。
章邯忍不住落淚,“都是少榮的錯。這次少榮就帶東宮去金城。”
杜茜親了一大口章邯,“少榮,為什麽茜兒這麽有福?”
章邯回吻杜茜,“難道茜兒忘了成親那天少榮說的話?隻有茜兒是少榮要娶的妻子。”
“怎麽會?又怎麽敢?”杜茜邊哭邊笑,“茜兒已經把每次少榮說的甜言蜜語一字不漏地抄在簡冊上了。”
章邯想了想,“茜兒要是能把少榮和茜兒的故事也記下來就好了。”
“茜兒都記了十幾箱的簡冊了。”杜茜夫人親了口章邯,“這可一直是茜兒的秘密。”
“那少榮就再拜茜兒把家裏的事也記下來,傳於後世,可好?”
“這是茜兒已經在做的。”
“杜茜夫人在茜兒的筆下很溫柔嗎?”章邯挑逗地問道。
杜茜夫人捏著章邯的鼻子,“去金城時,茜兒帶上一冊讓少榮覽讀。有讓少榮失望之處,茜兒方可改之。”
“我的茜兒總是哄著西王,少榮慚愧不能夜夜相守。”
“那少榮帶太吉一同去金城又是為何?”長夫人氣鼓鼓地看著窗外。
“裂土商議牽扯到月氏五侯的眾多帳目,東宮太吉精於此道。”章邯耐心地解釋。
“西王駕到。”佐夫對禦馬處的馬童宣道。
馬童在簽到板上書;西王午時來。然後放下車凳。
章邯、杜茜夫人下車後,駐足觀看,隻見祖廟禦馬處寬闊氣派,可供百輛車駕停放。再看祖廟,十二丈高的廟門、十丈高的圍牆,院內廟宇林立,飛簷如雲,高木參天。章邯咬著杜茜夫人的耳朵輕聲說道;“茜兒一定很喜歡守著祖廟。”
“當然喜歡。茜兒的福氣好,命相高。所以少榮才給茜兒這麽大的廟守著。”杜茜夫人抱著章邯的臂膀向廟門走去。
“先給少榮講講這些廟堂都是供奉哪些先人。”章邯指著千步以外的一排廟宇。
杜茜夫人順著章邯指著的方向看去。
“中間那座最大的廟就是太公望廟。廟裏供奉的都是章氏的列祖列宗。兩廂分別是魯君廟、秦莊襄王廟。”杜茜夫人一邊給章邯描述廟宇的供奉,一邊抱著章邯的臂膀徑直向太公望廟走去。
章邯沒聽見有太後廟,便向杜茜夫人問道,“太後廟在哪?”
杜茜夫人接著說到,“祖廟共有三排。前排就是太公望廟,中間的一排是衛君廟、北麵的一排就是宣太後廟。”
章邯放眼望去,指著遠處紅牆金瓴的廟宇說到,“太後廟應該就是最高的那一座。”
“的確就是那座。”杜茜夫人順著章邯的手指方向看去。
“太後生前喜歡紅黃兩色。那座廟的瓦當為金色,廟牆皆是紅色。左手邊的塔樓,按南市太後離宮設計,右手的塔樓和湖村的帝俊台一摸一樣。如此奢華的廟宇一定還是祖母寧子的設計。頂上金瓴至少用去十八千斤金。”章邯為祖母的大手筆設計所震撼。
“反正都是西王出錢。但茜兒更喜歡像衛君廟那樣銀色的瓴瓦。”杜茜夫人指著中間一排同樣氣勢非凡的銀包廟宇。
望見太公望廟前圓形廣場眾多香客,章邯不禁讚歎,“有香客如雲,茜兒不亦樂乎?”
一陣冷風吹過,杜茜夫人抱緊章邯的臂膀。“今日既是平日。四季大典日的香客最多,有從衛國、齊國、楚國來的香客前來祖廟祭拜。”
“可有章氏宗親來祖廟祭拜?”章邯對隴西一帶的章氏後代了解不多。但隨著西域在秦國政治地位中的權重加大,這一帶自然變得十分重要。而宗親勢力一直就是章邯倚重的後盾。
茜兒得意地笑道;“茜兒還沒辦過宗親廟會。隻知道廣俊和蜀夫人常來。羌王在出征沅水河前,率五萬將卒前來祖廟祭拜。羌王給的香火錢最多。”
章邯刮了一下杜茜夫人的鼻子,“見錢眼開。茜兒也不例外。”
茜兒不以為然地將腦袋靠在章邯的臂膀上笑了起來,“少榮不是答應過茜兒自理香火錢嘛。”
“茜兒哪有這麽多香賣給他們?”章邯隨口問道。
“茜兒把杜廟的香全買下了才夠。”杜茜夫人說話時的眼神忽然有些迷茫。
“那道長怎麽辦?”章邯似乎不相信杜茜夫人所說的話。
“少榮不逛杜廟,杜廟哪還會有香客?薑薺又被趙高發放南鄭,道長隻好帶著徒兒去大梁歸隱。”杜茜夫人也沒在乎章邯是否相信道長歸隱,順手為這段往事打上句號。
來到太公望廟,隻見殿外台階下熙熙攘攘排滿了香客。章邯、杜茜夫人走上百步台階時,香客們就盯著這對夫婦看。香客中有人讚到,“好一對天人下凡。太公望轉世了!”
可惜再美的讚歎在這對夫婦的耳裏也隻是一碗白開水。
章邯、杜茜夫人攙著手來到廟門前。殿堂內空無一人。杜茜夫人見章邯麵有詫異之色,便解釋道;“祖廟奉常臣為西王清退了所有香客。西王且有半個時辰拜祖。”
章邯、杜茜夫人在太公望塑像前下跪。行大禮,舉大節,燒高香,散千金。
禮畢,杜茜夫人扶起跪拜的章邯。“少榮想怎樣召見兩宮?”
“另選一座安靜的殿堂,清退香客、祭司。茜兒就為少榮做一回茶官兼筆錄,以便熟悉在金城時要做的事體。”
“善。少榮在此歇息片刻,茜兒這就去安排。”杜茜夫人說完便轉身離開。
大殿回到一片寂靜。
章邯凝視著太公望的塑像喃喃自語,“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少榮隻是一個天下人,卻在為天下人做主。太公教我如何為天下人做主。”
章邯渡著步子看著門外台階下的香客,自語道;“欲使主尊人安,愛民而已。愛民之道以利而勿害,成而勿敗,生而勿殺,與而勿奪,樂而勿苦,喜而勿怒。金城裂土,何以為計可安天下乎?以家取國,國可拔;以國取天下,天下可畢。”
杜茜夫人轉回廟裏,見章邯正在地頭思考,便輕聲喚道,“少榮,魯君廟收拾停當,茜兒這就引少榮前往。”
杜茜夫人引著章邯來到太公望廟左邊一座廟宇。
“這間魯君廟供奉三十六位魯國君主。懿姬常來,一守就是幾天。茜兒也是才知道懿姬的母親是魯頃王的孫女。”
“一定是太吉告訴茜兒的。”
“正是。每次懿姬來西王府,都是東宮太吉親自侍候,就像懿姬的親生女兒一樣體貼入微。”
章邯好奇地問道;“太吉沒告訴茜兒她自己的身世?”
“少榮能告訴茜兒嗎?”
“太吉的身世還是太吉宮主自己說為好。”話畢,章邯對杜茜夫人命到,“現在就召東宮來見。”
杜茜夫人開門向守在門外的門客宣道,“西王有請秦國太吉宮宮主。”
“遵長夫人命。”門客抱拳後離去。
“少榮為何要單獨召見每位夫人?”杜茜夫人一邊接過魯廟奉常臣遞來的茶壺,一邊向章邯問道。
章邯在茶案的右邊盤腿而坐,思索片刻才回答杜茜夫人的問題;“打天下易,分天下難。與自己的親戚分天下則會更難。少榮需要理解,需要才智,更需要遠見。”
杜茜夫人跪坐在左邊的客座。一邊給章邯沏茶,一邊言道;“是呀。少榮不說,茜兒都忘了。沅水河聯軍將領全是西王的親戚。屆時坐在金城商議裂土的三國,也還是同樣的親戚。咳,為這些個親戚做事,一點好處也沒有。真是委屈我家少榮了。”
“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得到吧?”章邯翻了翻白眼,看著杜茜夫人。
杜茜夫人放下茶托,用兩掌輕擊章邯的腮幫,“少榮是說陛下封賞太吉嗎?”
章邯停止翻白眼,但開始旋轉眼球,“少榮打仗,太吉領賞。茜兒怎麽想?”
杜茜夫人站起來到章邯的座位,一屁股坐在章邯的腿上,氣呼呼地罵道;“朝堂之上自有不服之人,流言蜚語也不算奇談。陛下不能因傷害朝堂大員的一團和氣而再封少榮。但少榮功高,沒點像樣的賞賜又難服其他要員,尤其是老秦人的後代。所以陛下就選擇章氏的母族後代接受皇帝家族的賞賜。況且,太吉的確對陛下的私產增益有功。”
章邯將杜茜夫人緊摟在懷裏,苦笑地一聲回到“但願如此。一日的路程,陛下要少榮十日後才抵達金城。詔書字裏行間也不以金城商議裂土為朝堂大事。”
杜茜夫人撅著個嘴,“既然不是大事,那就隨便分分。反正我家少榮半點好處也沒有。”
章邯親了口杜茜夫人,“還是我家茜兒看得開。”
“茜兒隻是打抱不平,少榮千萬別當真。” 杜茜夫人親了一口章邯,脫口而出。
章邯倒是認真地看著杜茜夫人,“祖廟的香火很旺,都是茜兒的功勞。為什麽我家茜兒的主意就不行?”
杜茜夫人這才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分來分去,都是一時痛快。麵子上過得去就行了,多一點少一點又怎樣?周王朝八百年,最後被滅掉的竟是齊楚,兩個非姬姓之國。而被保下來的卻是最弱小的衛國。”
杜茜夫人聽到門外有聲,便站起來去開門。
開門後,杜茜夫人向東宮宮主太吉作禮,太吉也在門外還禮。
依舊是那身騎士麵具和將軍戰袍的打扮,東宮太吉宮主跨進廟門向章邯施禮;“西王召見,東宮太吉榮幸之至。”
章邯還禮後,為太吉取下麵具、解下戰袍放在袍架上,又引東宮入座。“太吉這邊坐。魯君廟定是太吉常來的地方。”
太吉坐下後仰望著周公像,“正是。太吉常隨娘來魯君廟祭拜。可是西王特選魯君廟召見太吉?”
“廟堂之地,少榮敬重廟主。都是長夫人的安排。”章邯隨意地笑了笑,端起茶托抿茶,看了一眼杜茜夫人。
杜茜夫人為兩人沏完茶,便退去後室記錄。
大殿裏就剩章邯、太吉宮主隔案交談。
章邯首先拱手恭賀太吉今日受封,“今日帝製賜封是西王府的榮耀。娘若知太吉受封,定會為東宮宮主高興。”
太吉的臉唰地一下紅雲布滿雙頰,“太吉已將受封之事傳報於懿姬府。受封雖然不假,但都是西王率師滅敵的功勞。太吉慚愧。”
“太吉為陛下監管賬目,府庫金溢糧足,封賞太吉宮也在情理之中。”章邯將上身傾斜於太吉,一臉微笑地親了一口太吉的額頭。
太吉真是有些消受不起章邯的熱情,羞赧了好一陣才回到;“夫君安慰太吉,為妻感激涕零。西王喚太吉前來,定是有用太吉之處。”
章邯隨口道來召見的目的;“裂土商議無非利益瓜分,我妻熟悉帳目。月氏五侯帳目繁多,屆時太吉定能助少榮一臂之力。此去金城,少榮想帶東宮前往。不知東宮宮主意下如何?”
一聽要去西域,東宮太吉搖頭勉強應承。“為妻與夫君分憂本是太吉份內之事。太吉當與夫君一同前往。”
聽到一個當字,章邯心想太吉與西寧已有嫌隙,所以不願意踏入西域一步。章邯把話題岔開,低聲問道;“裂土一事,太吉令有何見教還請明示少榮。”
太吉一向隻管太後遺留的財產,不曾過問西域事宜。東宮宮主有些吃驚章邯的請求。既然章邯問起,自然是想知道懿姬是怎樣看待裂土。太吉一麵端起茶托為自己壓驚,一麵不緊不慢地回到;“參與裂土商議的君王盡是西王的親戚。瓜分月氏對商議長而言,自然會有難處。”
“我妻不妨直言。”章邯心裏明白,既然太吉願意接過話題,娘對裂土一定有自己的見解。而東宮則是娘在西王府的耳目口舌。
聽到章邯的鼓勵,太吉放開閘門一宣兒下,“太吉以為西羌在沅水河表現也很出色。尤其是願意出兵幫助西王。羌王的義舉保證了月氏小王敢於率領五侯參戰。這對沅水河的戰果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西王在裂土談判時,是否讓章氏同宗的西羌也得些好處。”
給予西羌好處是免不了的。但能否得到回報,還要看將來是否仍有回報的可能。“說到好處,皇帝已賞賜羌王四萬斤金和王璽。羌王對戰利也很滿意。少榮以為西羌對裂土後的西域安全至關重要。但不知如何拿捏其要點。”章邯沉穩應對。
太吉則聽出章邯需要更多更好的理由讓西羌分得利益,便幫著章邯分析利益取舍,“烏孫做大西域對秦國和西羌來說並非無憂可言。沅水河戰事前,烏孫與秦國並不交壤,兩國相安無事。月氏是秦國安危的墊背。現在烏孫與秦國土地相連,從而改變今後對秦國安全的影響。以烏孫的軍力加之月氏國的富有,眼下的國力堪能與秦國比肩。再過一兩年,烏孫則會超越秦國。”
從太吉所言,章邯知道懿姬一直在研討裂土後的各種後果,尤其是對秦國的安全。“對此少榮有所考慮。太吉不妨直言,給予西羌何種好處才能有助於我秦的安危。”
太吉見章邯同意自己的分析,便轉彎抹角地暗示分給西羌的實在利益。“通往西域各國的兩條商路均要穿越烏孫。”
章邯仔細琢磨了一陣,見太吉再沒有補充,便直截了當地點出實質,“正如太吉所言,通往西域的兩條道路盡在烏孫的掌控之下。那麽新造的第三條路便是太吉想要給予西羌的好處。”
太吉聽罷,趕忙蓋棺定論;“倒底是兩城冠軍。”
太吉接著為更具體的好處解釋道;“這第三條道路必經南疆。當下烏孫無心治理南疆,現已撤出營盤,退居疆北。把南疆分給西羌有兩個好處。其一,第三條路可以通往西域任何一國,而不受烏孫國的影響。其二,這一帶出產稻米。總量占月氏五侯領地之三成。所以烏孫淨得七成口糧。而不是十成。作為聯軍一方的秦國連一半的好處都沒得到。想必烏孫也不會否決。”
章邯心想秦庭並沒有打算侵吞月氏五侯,隻是為巴蜀通商的道路籌劃。然而西域之強,足以改變中原地主的姓氏。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南北兩線開戰,顧及不到西線。所以東宮也無意代包裂土決策。看來秦庭對裂土成果的預期很低。東宮太吉僅為自己的觀點加上一些數據便可為秦庭的裂土策略蓋棺定論。何不順水推舟,讓太吉高高興興地離去。想到這,章邯接道;“其三,當下中原飛漲的米價激起民怨。西羌如得此地,則必能緩解中原的民憤。其四,太吉賬冊中的官營與西域的生意如火如荼。多一條路,則多一份財。新路得新財嘛。”
見章邯是如此的通情達理,因果分析也是一目了然,東宮太吉滿心歡喜。“西王所言甚是。國勢三分方可鼎立,幫助西羌就是幫助秦國。”
“太吉所言當在謀劃之中。”章邯笑著點頭稱是。
“為妻建言也是娘的意思。太吉願為裂土商議所用帳目操心。”有了商議長的支持,太吉頗有些躊躇滿誌。踏入西域或許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至少也是幫我秦在西王府出口惡氣,免得西宮整天拿東宮當錢袋子用。
章邯幹脆連親情、父子之情一並奉上,“我妻已有身孕,帳目一事就讓屬臣操心。”
“太吉慚愧未能與夫君分憂沅水河戰役。”東宮太吉倒是覺得有些不盡職,但有心亡羊補牢;“西王若無再多訓示,太吉這就回宮準備行程。”
章邯起身為太吉穿上外袍,係好絲扣,攙著太吉的手,並肩來到廟門。
章邯打開廟門,然後向東宮太吉舉臂垂袖弓腰施禮。“少榮替舅舅謝過太吉宮宮主。”
太吉懷揣十二分的滿意,乘王駕離開魯君廟。
送走太吉後,章邯向門客宣道。“西王有請西寧宮主。”
章邯轉身就見杜茜夫人已在大殿就座,便上前坐下言道;“茜兒,太吉無意提及身世。且讓少榮代之。”
“茜兒聽著,一會兒記錄在冊。”杜茜夫人靜靜地看著章邯。
“太吉的雙親皆是娘的下臣。太吉母親生下太吉就過世了。在太吉兩歲時,其父又戰死壽春。娘就將太吉收為女兒。八歲那年去文學城求知。畢業後就幫娘管理宣太後府庫。”
杜茜夫人迷惑不解地問道;“如此說來,太吉乃是少榮在兩城的同窗。可太吉告訴茜兒;直到成親,少榮對太吉身世並不了解。”
“少榮一直不識太吉是因為文學城學子皆為男裝,少榮又一直住在皇宮,所以對家裏的事體還沒有太吉熟悉。”章邯頓了頓接著說道;“當然,最重要原因還是茜兒,少榮因此而無心過問提親之事。”
杜茜夫人聽罷眉開眼笑,“少榮!這算是今日的甜言蜜語。”
“才一句而已。茜兒且要等少榮見過西宮,再有第二句。”章邯坐起親了一口杜茜夫人的前額。
“夫君不忘三句之約,為妻耐心等待。”杜茜夫人坐起身子,將嘴唇伸到章邯麵前。
章邯就勢親了一口,“對西宮造訪,茜兒毫無醋意啊。”
杜茜夫人聽罷,咯咯地笑出聲來。“少榮是茜兒的!誰都搶不走。”
章邯跨過桌案坐在杜茜夫人身邊,輕輕地撫摸杜茜的腹部,“兒子還鬧得厲害嗎?”
“現在已經很少鬧了。隻是偶爾會有翻動。與其父能有一比,都不老實。”
章邯也不回嘴,卻是親著杜茜夫人。
杜茜夫人見時辰差不多該是西寧入廟,放開擁抱章邯的雙手,“西宮一會兒就到。茜兒該去後室記錄了。”
杜茜夫人起身向後室走去。
章邯起身背對著廟門,仰視堂中坐立的周公姬旦鎦金像,細想今日剛剛發生過的事情。太吉受封帝女,往後東宮與西宮再無地位差異。陛下禁止西宮介入商議,視烏孫顏麵全然不顧,西宮對秦自然心灰意冷。烏孫二王直逼金、銀兩城,有威脅秦國城下之盟的嫌疑。參與商議的三方又都有利益先設。陛下能給自己密詔,想必烏塞也已接到來自單於的指令。太吉的表述正中下懷,但也把兩宮的對峙推向高峰。為了不讓西王府自身裂土,章邯隻能等待西宮的自我利益表述。
“西寧宮主覲見!”門客向廟內宣道。
西寧進門後,快步走到章邯的背後,伸臂摟住章邯的腰,把臉貼在章邯的背上,輕聲問道;“我王,懿姬對裂土有何吩咐?”
太吉宮本來就是懿陽宮。而東宮太吉則是懿姬在西王府的化身。章邯對西寧的開場白不僅不吃驚,反而覺得可以利用。談判雙方互捉迷藏隻會拖延談判。還是挑明利益取舍對談判有利。想到南疆逃出的義渠難民,回府路上所經三縣看到的月氏難民,章邯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憤怒,但依舊平靜而簡短地回道,“南疆不保,歸還西羌。”
西寧抽回手臂,離開章邯,在桌案左邊的位子坐下。“恐怕這也是我王的意思。”
西宮被禁,東宮受封。這是一場需要耐心的談判,否則西王府便可能四分五裂。章邯轉身麵帶微笑地來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並給西寧沏上茶,也為自己的茶杯斟滿。“在中台吃了不少肉,需要濃茶幫助消化。”
西寧見章邯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便退一步展開話題,“我王對西域的印象怎樣?”
“如用兩字表達,就是溫柔。用四字細述,就是溫柔體恤。”章邯把茶托端到西寧的手中,嘴裏也換了一副誦讀《詩經》的舌頭。
“父王就是在征服南疆時中的箭。現在我王卻要把南疆送給西羌。”西寧眼眶濕潤,放下茶托,出口之言愕然而止。
章邯抓起自己的麵巾遞給西寧。西寧並沒有接過章邯遞來的麵巾。章邯的手臂尷尬地懸在半空。
僵持了一會兒。見西寧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章邯非但沒有把手縮回來,反而用另一隻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見狀,西寧氣呼呼地從章邯手裏一把抓過麵巾拭幹眼淚。
章邯輕聲讚道;“祖廟裏的茶真香。王後何不品嚐一二?”
西寧知道章邯是鐵了心,才會如此鎮靜。
“夫君所言極是。”西寧抿了口茶,臉上浮現出幾絲笑容。
“聽了西寧剛才的表述,少榮心裏很難過。”章邯開始落淚。畢竟是演過戲的,流眼淚和打噴嚏一樣容易,說來就來。
“我王?”見章邯落淚,西寧不禁笑了起來,抓起一把麵巾塞到章邯手裏。
“戰爭結束了,我王卻在哭。我王應該振作一些才能對得起王的稱號。”西寧恢複到平時的狀態。
章邯拭淚之後,咧嘴笑了笑,抬頭仰望周公像時長歎一口氣。接著章邯慢慢地端起茶托抿茶,直視西宮,言道;“少榮落淚是為嶽父受傷。西寧哭的卻是一塊不毛之地。”
西寧把臉側過去,斜眼看著章邯,拉長語調;“我王又在給西寧下套。”
見章邯不言語,西寧著急地追問;“難道西寧又說錯了?”
章邯將茶托放下,看著西寧的眼睛,靜靜地回到,“凡人之事皆無對錯。隻是王後有所不知。”
章邯頓了頓,接著說道;“此番沅水河戰役,西羌出兵人數和單於一樣,都是十萬。沅水河的戰利中,西羌隻有陛下賞賜的四萬斤金。刨去月氏小王、大將軍賄賂少榮的十八萬斤,按賬冊月氏三侯現有黃金庫存近六十萬斤。這個數字可以和宣太後的十八庫比肩。說到匈奴、北狄之災,烏孫和月氏本該受到的危害最深。對西羌而言,這不僅無害,反而有利,因為匈奴、北狄會削弱烏孫和月氏的力量。西羌出戰沅水河是看在同宗情份上的義舉。作為沅水河聯軍統帥,少榮愧對羌王。”
西寧抿了口茶,仰望著周公像靜靜地回到,“人死不能複生,月氏已亡。我王是否擔心烏孫坐大西域後對秦國的影響。”
“沅水河戰事完畢的那一天晚上,少榮想到過新的戰事會接踵而來。”章邯點頭稱是。
“沅水河戰事已畢,西王府的戰事才剛剛開始。為了增加秦國勢力在西王府可能勝出的機會,秦皇帝賜封東宮太吉為自己的女兒。”西寧放下茶托,仔細地看著章邯的雙眼。曾是讓西寧為之傾倒的眼神,現在卻暗無光彩,甚至流露著一絲迷茫和冷淡。
章邯立刻接道;“這是個誤解。少榮所言戰事指的是南疆。平野君曾對少榮講起南疆的多事之秋,皆是起於西羌母族的緣故。少榮在臨洮縣城親眼看到從南疆逃出的難民。烏孫以放棄南疆占據裂土的製高點,並借此分得更多月氏的富土、黃金。當然,裂土還牽扯到秦國對通往西域道路的考慮,懿姬對此已有先設。西域地廣人稀,各地治安不盡人意。烏孫將所有戰力投入沅水河戰役,無力邊疆治安。少榮對烏孫能否融合西南鬼方的疑問已經有了答案。秦、烏兩國都在做裂土後的最壞打算。左丞來書稱烏孫已經封鎖秦國通往西域的道路,右王進兵至金城城外。秦、烏對峙,一觸即發。因此,少榮才想約兩宮單獨麵談。王後說得不錯,與其說商議地點在金城,不如說是在西王府更確切。這是兩宮之間的談判。”
見西寧並沒有回複的意思。章邯心想烏孫是因蒙恬帶走一半的西北兵力駐守晉陽,才敢率兵東進,采取強行脅迫以威逼秦庭放棄對月氏領土的求索。章邯抿了一口茶,接著說道;“聯軍的四國當中,有三國笑到了最後。此三國皆是少榮的親戚,也是少榮賴之以勝局而出的靠山。現在三國都在為將來的某一天做打算。戰爭完結,少榮卻是唯一的惡人。有蒙恬受封,朝堂上傳出少榮是在以公謀私。因月氏已亡,扶蘇登基的靠山不再。少榮本該再次受封,卻因難於平衡朝堂勢力,陛下也隻能以賞賜章氏母族的太吉作罷。”
西寧依舊看著章邯的雙眼,隻是溫柔了許多。“我王的確沒有從沅水河的戰果得到應有的賞賜。對西寧而言,這算不了什麽。如果我王沒有看到自己在秦庭的未來,那才是不可理喻。”
章邯知道自己現在怎麽解釋都沒用。西寧是一門心思要自己離開秦國西歸烏孫,完全忘記了章邯還可以向西羌借兵出擊烏孫的可能。
見章邯久久沒有出聲,西寧把話題岔開;“右王的探哨在月氏王庭發現月氏小王。西寧讓他先留在金城的王宮,原有侍候一概不減。平野君想知道我王打算如何處理小王。”
章邯坐起,舉臂垂袖鄭重地答道;“放走月氏小王是少榮的決定。小王在貴香領地紮根數十代人,其家族勢力明暗皆有。少榮以為小王是安撫月氏遺民的活招牌。其次,放走小王也給西北王扶蘇留道麵子。以後少榮還會與公子在秦庭共事。再次,西北王扶蘇也是皇帝派出的外婿,同是外婿的少榮不可絕情絕義。少榮已去書左丞,讓小王依舊居於王宮,並允準他在王庭市場走動。金城將是少榮設置中的秦河西郡郡府。左丞會在城內另尋一地建造郡府。”
鑒於烏孫和月氏之間的世仇緣故,西寧不想評價這個決定。但西寧欣賞章邯的仁義和大度。
見此事解決方案圓滿,西寧又新挑話題;“北狄那塊領土雖然貧瘠,但不失為《後策》中鉗製中原的屯兵之處。我王有何打算?”
章邯不加思索地對道;“西北王有意興旺那塊地域。既然如此,少榮將向陛下建言把北狄劃歸扶蘇封地。”
西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北狄就這麽白白給當人情送了?好歹也是塊草場。種不莊稼,放牧總還行。西寧看著章邯坦言,“西北王很務實。難道我王就不想爭北狄之地,還是另有難言之隱?”
章邯肯定地回複到;“西北地域人丁稀缺。烏孫有西南鬼方、月氏需要融合。秦國的上郡、雲中、雁門三郡尚且空蕩蕩、野茫茫。北狄的那塊不毛之地,送給扶蘇做個人情,以爭取公子在秦庭的勢力。權力是北狄那塊土地永遠都長不出的寶物。”
見西寧眼神依舊波瀾不驚,章邯拉長聲調接著說道;“作為交換,西北王答應北狄輜重如數交給西王府。”
“大致是個什麽數?” 既然北狄將是潑出去的水,西寧想知道章邯的交易得失。
“十三萬斤金,十萬斤銀。珠寶百箱,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大概都算是珍品。全部輜重依舊封存在富平。”章邯不削一顧地撇嘴笑笑,端起茶托抿茶。
西寧打住追究章邯放棄北狄領土權的緣由。好歹還有十三萬斤金進賬,西寧聽罷點頭稱是;“如此甚好。西北王可有整治北狄的策略?”西寧想聽聽西北王如何治理那一片不毛之地。或許有可借鑒之處。
回放在湖村時與扶蘇談到北狄戰後恢複的片段,章邯答道;“北狄本就人丁稀缺,沅水河一戰七十萬人喪生。西北王以獎賞多子多女為治理北狄的優先國策。沒有人煙處,任何規劃都是妄談。”
一聽章邯對人丁興旺很重視,西寧興奮地問道;“西北王所言極是。盡管有王後調來的兩萬鐵騎守衛國府。但數量太少,難當其責。西寧打算借襄臧侯留下的酒池肉林征兵。我王會反對嗎?”
“紂王為征討百越籌集兵員,用過酒池肉林。有傷風化的舉措最好少些。否則,西寧從齊魯請來的儒生會輕看王後的品德。何況西北王說的是下一代。”章邯親吻西寧的額頭說道。
西寧咬咬嘴唇,低聲回道;“我王很在乎西寧的名聲。”
“這事就找個中原的老鴇代理。西寧不可親自出麵。”章邯想了想,厲聲地回到。
西寧有些委屈地回到,“隻是征兵護城事急,一時想不出什麽有效的辦法。”
“都是少榮無能。不該責備西寧。”章邯將西寧的雙手貼在自己的胸口安撫西寧。
章邯想了想接著又說;“兵源對將來月氏的自身安全非常重要。巴蜀一帶戶籍稠密,不妨先問問廣駿和蜀夫人的看法。說到巴蜀,西域需要開發更多通往巴蜀的道路。”
“告示已在蜀夫人的春蜀坊貼出。廣駿已向巴蜀各村各鎮三老送去征召勞工,戍卒的投標。修路的勘查也已開始。”西寧胸有成竹地回到。
“楚人鄉土觀念重,出來謀生和遷徙他鄉有著天壤之別。西北王正從巴蜀強遷大戶去上郡一帶。西王沒有秦庭的支持強遷居民,但可以從巴蜀購買人力。修路總是便民向善之舉。可以考慮用楚地的刑徒作為戍卒的來源。放寬征卒限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章邯建言道。
“西寧記下了。”西寧點頭表示同意。
暢想一番戰後恢複前景,章邯把話題扯回到裂土上。畢竟這事眼下要解決的事。“單於如有密詔傳於西寧,盡可告知少榮,免得商議時造成隔閡。烏孫在很多方麵還需要秦國的幫助。少榮將竭盡全力使裂土商議三國都能得益於未來。”
“單於確有密詔。少府與父王的稻香樓之約希望算數。”西寧見章邯低頭不語,接著說道;“為妻深知夫君的難處。利益婚姻不講夫妻之間的情份,這也是秦皇帝不允準烏塞宮主參與裂土商議的原因。”
“王後,難道西王府就不能幫幫自己嗎?”章邯看到西王府裂土的潛在可能,壓低聲調請求。
“烏塞宮主正在幫助西王的西王府,而不是秦皇帝的西王府。”西寧幹脆率直明示自己的看法。裂土一事牽出西王府久未解決的政治文化隔閡。西寧更是不以秦國為自己的熱戀之土。
“此言差矣。少榮是秦皇帝冊封的西王。皇帝又是少榮的舅舅,待少榮有如親生。”章邯知道爭辯沒多少意義,但還是倒出自己的苦衷。
“父王箭傷複發,一病不起。夫君為什麽不願繼立單於之位?!未來烏孫的國土比秦皇帝的大得多。多少榮華富貴在等著少榮去享受。秦庭又能感激少榮的一片苦心嗎?”西寧的語調隨著自發的怨恨而升高。
章邯給西寧逼到無言以對的境地。放下手中茶托,站起向廟門走去。
廟門處,章邯舉臂垂袖道來;“少榮欲哭無淚,王後珍重。”
西寧在廟門外抬臂垂袖回禮;“我王。多想想西寧腹中的兒子,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場。”
“少榮明白。”章邯在廟門內緩緩回道。
“傳西宮二夫人來見。”章邯的聲音低得讓門客難以聽清命令。
“接二夫人來。” 門客特地重複二夫人三個字。
章邯聽完便轉身關上廟門,向大殿內走去。
“少榮。”這是杜茜夫人的聲音。
章邯來到桌案前,指著自己的座位對杜茜夫人忿然言道,“茜兒當一回少榮如何?”
“夫君這是為何?西宮句句實話,茜兒現在才懂西寧。”杜茜夫人依舊回到自己的位子中坐下。
章邯迷茫而虛弱地問道;“你們都要造反嗎?”
“夫君,一切都會過去的。少府不該問政。而少榮卻以舅舅為名,要在朝堂大顯身手。太公望有句話不知茜兒能否在章氏掌門麵前提起?”
章邯一口氣道出杜茜夫人想要說的話;“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少榮不過一天下人爾,卻非要為天下人作主。”
杜茜夫人接著話尾言道,“少榮想知道怎樣應對嗎?”
章邯冷冷地答道;“章邯有所不知,還望杜茜夫人賜教。”
“難道少榮要棄兩宮而去嗎?”杜茜夫人對章邯的傲慢感到絕望。
章邯立刻低頭換了副嘴臉,“好茜兒,教教少榮。”
門外傳來門客的聲音。“西宮二夫人到。”
“這麽快就到了?”杜茜夫人驚訝地走向廟門。
寁子自己推開門,一腳跨進大殿。
“衛寁夫人。”杜茜夫人正欲行禮,哪知寁子用劍鞘止住。
寁子向廟內掃了一眼,便徑直向章邯奔去。
離章邯十步之處,寁子大喝一聲,飛向空中;“少榮看劍。”
章邯見寁子從空中落下,劍鋒直刺自己眉心。雙手合十運足內力,雙腳點地移開身體重心,躲過劍鋒。
劍將章邯的袖子釘在案桌上,章邯沒等寁子站穩,轉身猛抽袖子。隻聽嘩吱一聲,半截袖子留在案桌上。章邯雙手抱住寁子,將她攬在懷內。章邯附耳喚到。“寁子就不心痛腹中的兒子嗎?”
“寁子是西寧宮主的寁子。”寁子還想掙脫,但已無力抗拒。
章邯親了口寁子的脖子問道。“兒子也是西寧宮主的兒子?”
“少榮欺人太甚。”寁子放棄了掙紮,口氣也弱了很多。
章邯抱著寁子坐定後,給寁子端上自己的茶,“寁子,喝杯西王的茶,消消氣。”
見寁子沒回話,章邯將寁子舉起放在客座的位子上,“看來坐在少榮的懷裏並不舒坦。”
接著,章邯站起身來,從桌上拔出劍遞給寁子。寁子將劍入鞘,氣呼呼地把它扔在榻席上。
章邯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親手為寁子沏茶,再放好麵巾。
“茶官!”寁子向門外喝道。
“別喊了,少榮今日執勤。”章邯低頭笑了起來。
寁子頓時臉紅地低下頭去,輕聲低噥;“西寧回宮下車後大罵西王。”
章邯抬頭仰望周公像問道,“是哭罵,還是笑罵?”
“西寧沒哭。”寁子想了想回到。
章邯滿臉堆笑,關心地問道;“隻要沒哭就好。哭壞了身子,對胎兒不好。寁子剛才沒傷到哪兒吧?”
“沒有。”寁子臉刷地紅到脖子。
見寁子還沒有從剛才的交手中緩過勁來,章邯端起茶托,輕輕吹去上麵的一根線頭,抿了一口茶,叫好;“杜茜夫人廟裏的茶很香,寁子怎麽不賞臉?”
寁子這才端起茶托,抿了一口茶;“是比中台的茶要香一些。”
接著,寁子言歸正傳;“少榮,既然裂土商議這麽難,何不派別的秦官去金城?”
章邯放下茶托回道;“寁子有所不知;陛下是想利用西王府和西域的關係。除西王府外,在秦國並沒有哪一家能夠連通裂土後的西域。西王的稱號可不是白給的。”
寁子低頭言道;“是寁子錯怪了少榮。寁子願受處罰。”
章邯起身來到寁子身邊坐下,將寁子的雙手合於自己的掌間;“寁子仗義行事,何罪之有?西寧在迎賓台大罵少榮確是有失母儀。王府上下聽到、看到王後與少榮有嫌隙,少榮今後在王府的尊嚴何在?”
寁子爬進章邯的懷中,將臉貼在章邯的胸口;“我王大度,寁子愧對少榮。寁子以為我王並無謬誤。然而王後責罵我王也是事出有因。”
“哦,少榮想聽聽寁子是怎樣看待西寧的責罵。”章邯用手輕輕撫摸著寁子的頭發。
“沅水河戰役剛剛結束,秦庭就寵東宮,貶西宮。這叫西寧如何能不心寒?秦國西寧宮宮主都可被禁,我王也同樣可以被拋棄。西寧要少榮繼立單於,是為我王找好後路。而我王卻以秦皇帝為借口推脫繼立。王後很傷心,覺得我王頑冥不化,所以才會責罵。西寧和寁子一樣,都是性情中人,我王多擔待。知王後者,當是我王。西寧深愛我王。少榮可別為一次失態就和西寧計較。”
“寁子說得好。少榮不怪罪王後。但少榮以為宮主被禁是因為西寧奔走於烏、秦兩國之間,商議密談恐會外泄,利益瓜分則有不公,閑言碎語亦無法停止。陛下的禁令實則保護宮主的名節。”章邯一本正經地攤開自己的看法。
寁子立起身子端過茶托。一邊抿茶,一邊不以為然地說道;“我王就別騙自己了。裂土商議並無秘密。帳目上的數字亦無法捏造。各國出兵人數一樣。戰利分配雖有差異,各方均能得到厚利。閑言碎語也是裂土之後的事情。當初秦皇帝要我王聯姻烏孫不過是迫於北狄、匈奴南下的壓力。現在秦庭是否想把給我王的好處再收回去,也未然可知。”
章邯對寁子的對答頗有些驚訝,“寁子最近一定讀了很多書。”
“我王在沅水河時,西寧、姐姐和寁子常來稷下學宮覽讀先賢著作。寁子不懂得地方就問西寧和姐姐。她倆學問好,也不嫌棄寁子。”寁子靜靜地看著章邯興奮的眼神。
章邯親了一口寁子,“這就是少榮想要的一個家,和睦親近。唉,看來少榮真不該回府。”
寁子趕忙用手捂住章邯的嘴,“王府上下都盼著我王歸來。西寧說,即便我王打輸了,她還是深愛我王。”
“謝謝寁子告訴少榮這些。寁子剛才提起讓秦庭領派人參加商議。少榮想知道寁子是怎麽構想的。”章邯迅速回放寁子在廟堂說過的話,覺得寁子有備而來。每一句話都有深意,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寁子細想金城商議,裂土困惑無非兩處,拆解疑難但有一處。”寁子放下茶托,細細道來;“困惑一,裂土之難,難在我王和三國的親戚關係。他們是我王的靠山。我王不想,也不敢得罪自己的靠山。困惑二,商議長既要自理秦國的利益,又要與另外兩國公平裂土,還得當心秦庭對我王本人功高震主的戒心。這是要把我王逼上絕路。有此二惑,拆解之術可從秦國利益代理下手。若是秦庭委任西北王扶蘇代理秦國一方,情形則有利於我王。其好處有三。一來,我王可無視親戚關係,輕輕鬆鬆地做個公正的,而又不帶任何責任的商議長。二來,扶蘇在秦庭的勢力可排除裂土後的閑言碎語。三是我王幫助扶蘇立威以孝敬陛下,秦庭必然感激我王。啟用扶蘇還可安撫月氏遺民,以求月氏平安過渡。裂土不能裂掉人心,我王斷不想月氏成為第二個南疆。”
“寁子一言,勝讀十年。少榮好福氣。”章邯抱過寁子久久地親吻,舍不得放手。
寁子一臉幸福地坐靠在章邯的懷裏,“少榮信得過寁子、喜歡寁子,那是寁子的福氣。”
寁子忽然想起了什麽,便立起身子看著章邯問到,“少榮。寁子在覽閱博士文章時看到過這樣一段話;既入政,清白既是空白。這是什麽意思呢?”
“這是博士淳於越的名言。講的是既然投身於朝堂,想要清白無辜那就什麽事也別做。意思是不擇手段,獲取名利。”
寁子聽完章邯的解釋哈哈大笑,“這麽難聽暴露的話,一位秦國的博士竟然寫進教課冊卷。豈不誤人子弟?”
章邯苦笑了幾聲,解釋道,“博士之言雖是醜了些。但的確是實話,更是對秦庭最真實的記錄。淳於越是七十名博士中值得少榮敬佩的雅士。”
“寁子喜好策論,不如談談對月氏的看法。”章邯轉入正題,很有興趣地鼓勵寁子。
那想寁子卻用手摸摸章邯的腮幫,“這麽大的事,少榮還是去問姐姐吧。自從沅水河大捷消息傳來,姐姐總是站在一張古雍州地圖前,還在雍州的中間寫上少榮兩字。姐姐和西寧在稷下學宮讀了很多關於月氏的典籍。她倆還討論過今後治理、融合月氏的辦法。今日西寧正在火頭上,改日少榮再和王後好好談談。”
“離去金城還有八日,當選一日與西宮三婦好好談談西域。少榮要拜西宮三婦為師。”章邯站起向寁子躬身施禮。
“寁子這就回西宮去讓姐姐來見我王。”寁子滿心歡喜地取劍起身。
章邯看著寁子手中的劍笑笑,伸手向寁子要劍,“這把劍就先留在廟裏,少榮會送劍到寁子的寢殿。若是王後知道寁子要殺少榮,以後還不知道怎麽處罰寁子。”
寁子將劍放進章邯手中,順勢親了一口章邯,然後攙著章邯的手向廟門走去。
“寁子一會兒去南市給我王買一件新袍子。餘下之日,我王多擔待。”寁子向章邯的半截袖子瞄了一眼。心想反正見的都是家裏人,少半截袖子無礙大雅。
拜別時,寁子行五福之禮,“寁子在衛寁宮寢殿持新袍恭候我王到來。”
章邯看著半截袖子,邊笑邊搖頭,站在廟門舉臂持半袖恭送寁子離去。
章邯正欲回到廟堂,卻被一位門客叫住。
“西王,左丞密函。”一位門客呈上一個黑圈信鴿帶來的密函。
章邯接過密函項圈後迅速打開,密函上寫到;小王新購貨車百輛。
章邯思索片刻,對門客命到;“在此等候。”
章邯衝進後室,卻不見杜茜夫人。
章邯來到桌案前,取出一片絲帛,用月氏語上書三句密函文。寫完之後便立即交給在廟門等候的門客,隨即命到;“立刻用籃圈信鴿把密函送出。”
“諾。”門客上馬離去。
“少榮?”廟堂內傳來杜茜夫人的聲音。
章邯趕緊入廟關門,向杜茜夫人走去。
“把劍給茜兒吧。”杜茜夫人看著地上的半截袖,朝章邯笑著伸出手。
章邯這才意識到手裏還握著寁子的佩劍。
杜茜夫人接過寁子的佩劍,上下翻看了一陣後歎息一聲“可惜這把劍沒插在茜兒的身體裏”。
章邯上前摟住杜茜夫人大笑,“茜兒的廟規竟然允許刀劍入廟。”
見章邯沒有聽懂,杜茜夫人沒好氣地回到,“寁子從未帶劍闖入祖廟。少榮之過焉。”
章邯這才親吻起杜茜夫人;“等見完寯子,再到後室向我家茜兒賠罪。”
“什麽都別說了,就這麽抱著茜兒,親著茜兒。”杜茜夫人享受著片刻的溫情。
“西宮長夫人到。”
杜茜夫人聞聲後,便快步離開,向後室走去。
門客將廟門打開,寯子慢步移近章邯。
“我王安好。”寯子在章邯麵前行完五福之禮後又問道;“我王拜祖可有收獲?”
章邯扶起寯子,再為寯子解下外袍。一邊親吻寯子,一邊向寯子展示半截袖子;“先收王後一筐責罵,再受寁子一劍穿心,有待領教寯子絕殺。”
寯子回親了一口章邯,笑著回道,“我王風趣,寯子仰慕。王後現在好著那。”
“不再罵少榮了?”章邯故作驚乍地問道。
“王後正與寁子一道去南市逛街趕集。”寯子衝著章邯做了個鬼臉。
章邯聽出一定是寁子安慰西寧,懸著的心總算能放下。“衛子聰慧過人,可為少榮解惑。”
寯子來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夫君本無謬誤,單於舊傷複發,繼立單於之事因此時刻縈繞西宮心中。王後急於求成,故施小計來喚醒少榮。”
“喚醒少榮?”章邯起身來到寯子的身邊坐下,將寯子的雙手合於自己的掌心。
“裂土之事若是個噱頭,我王在秦庭必如外戚一般。若坐實單於之位,或自治三侯領地,我王在秦庭的後助強大,借此方能大顯身手。秦庭每況愈下,外強中幹,欺軟怕硬。秦、烏聯姻之始,兩國並沒有土地接壤,自然不會涉及領土衝突。往後可就難說了。以烏孫軍力加之月氏府庫的富足,明擺著烏孫在西域已是強勢。”
章邯聽罷舉臂垂袖施禮,“衛寯夫人之言重於泰山。”
寯子見著章邯抬起半截袖子施禮甚為不雅,不禁笑出聲來。轉眼一想這是寁子幹的好事,便立刻收起笑容,端起茶托抿了一口茶,寵辱不驚地回道,“寯子以為我王不如在秦庭放手一搏,拚個魚死網破。大不了西歸,以稱霸西域為夙願,永不回鹹陽。更何況裂土之事,千載難逢,我王豈可坐失良機。”
章邯端起茶托,興奮地看著寯子,“長夫人有何見教?”
寯子左手撚起一張麵巾拋向空中,眼睛盯著升起的麵巾問道;“我王可曾想過雍州?”
章邯用手接住麵巾,想起寁子提到寯子對雍州的興趣,“就像這塊麵巾,一個閃過的空白。”
寯子報以甜美的微笑。接著端起茶托細細品茶,再無言詞。
章邯將麵巾疊好放回寯子的手邊,納悶寯子怎麽就沒下文了。
章邯想了想,向寯子提示道;“雍州之地,西王的三郡最為富有。”
寯子放下茶托,又撚起一塊麵巾拋向空中。“三郡之富能否匹敵月氏?”
章邯重複著上一張麵巾的動作,“月氏已成空白。”
寯子詭秘地看著章邯,“何以填之?”
“虛實皆有。西王求實,秦國有名,”章邯的一盤棋皆是以擴充自己的疆域為目標。
寯子滿意地親了一口章邯,然後站起向章邯請求,“寯子請為我王金城護駕。”
章邯似乎沒有聽到寯子的請求,一邊盤算著如何利用扶蘇在朝堂的勢力,一邊取過寯子的外袍。
“少榮?” 寯子溫情脈脈地等著章邯的回答。
章邯親了一口寯子,為她披上外袍,然後小心翼翼地係好領口的絲扣。
“言談舉止中,少榮覺得衛寯夫人最近讀了很多書。”章邯並沒有回答寯子的請求,而是攙著寯子的手向廟門走去。
“我王在沅水河時,寯子想念我王,就常去稷下學宮。”寯子突然停住腳步,一把抱住章邯輕聲泣叫;“少榮!”
章邯撫摸著寯子的頭發安慰道,“來日方長。寯子替少榮想想,西王如何占據月氏又不得罪秦庭。畢竟這才是西宮真正的靠山。”
“能讓寯子去金城嗎?”寯子向章邯再次請求。
“金城商議時,寯子替少榮想想新月氏國的繁榮策略。西王三郡的命運維係於這片空白之土。這是西王給寯子布置的作業。”
“寯子記住少榮的話了。”寯子深情地看著章邯應允到。
行至廟門。章邯擁摟著寯子,兩人親吻了很長時間。
“寯子拜別少榮。”寯子行過五福之禮便要離去。
寯子抬頭之時,章邯輕聲命到,“告訴西寧,明日西宮三婦去黑山。”
“少榮!”寯子恍然大悟地一把抱住章邯。
章邯報以微笑,用手輕輕滴撫摸寯子的頭發;“西寧、寁子都在逛街,少榮隻能委托於寯子了。”
“諾。”寯子滿心歡喜地乘王駕回宮。
“少榮。到後室來。”杜茜夫人從後室中向章邯命到。
章邯知道醋壇子打翻了,便疾步走去杜茜夫人所在的後室。
這間後室其實就是魯國文化圖書館。四麵的簡冊櫃子上放滿了各種簡冊。中央是幾個桌案供香客查閱時使用。
杜茜夫人縱身跳入章邯的懷抱,指著章邯的鼻子酸溜溜地責罵到,“好親熱的戀人喲。”
“從現在起,少榮就是茜兒的。”章邯說完就要替杜茜夫人除衣。
杜茜夫人止住章邯的手,迫不及待地問道;“少榮,黑山有什麽?”
一聽這話,章邯全然沒有心情再和杜茜夫人親熱。
章邯抱著杜茜夫人坐在榻席上,機械地答道;“一座別館。西寧說別館的裝飾雅致。今日西寧定是怨恨少榮。於是少榮才出策讓西寧去黑山散散心。氣壞了身體,對胎兒沒什麽好處。”
杜茜夫人親了一口章邯,撒嬌地問道,“茜兒什麽時候也能有一座別館?”
“白馬羌就有一座。按西寧的說法,白馬羌的別館還是西域風格。等夏日來臨,少榮會帶茜兒去那裏垂釣。”
“能撈蝦嗎?”
“若是茜兒再摔倒了怎麽辦?”章邯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杜茜夫人的腹部,借以提醒杜茜夫人的孕婦身份。章邯接著說道;“白馬羌的別館有幾隻船。茜兒也可以帶上薺兒一起去釣魚。”
杜茜夫人親了口章邯,憧憬到,“有少榮陪伴,即便是烈日炎炎的夏季,茜兒也會盼著早日到來。”
章邯決計不讓黑山的財寶變成將來月氏叛亂的資本,所以才讓西宮把財寶移至烏孫。何況裂土之後,新的月氏國需要錢財開發國力。三十五萬月氏壯年男子死在沅水河,這個損失需要非常多的金錢才能夠彌補。
次日,卯時,金城月氏王庭五裏外烏孫右王大帳。
大監手托一張帛錦來到右王身邊,俯首向右王耳語道;“右王,籃圈信鴿來函。”
右王放下手中的刀叉,示意仆人退下。
右王見帳內已無閑人,便向大監命到;“是少榮的信。快念。”
大監將帛錦翻開讀到,“月氏有備。妻去黑山,百輛貨車押運。”
右王聽完便命到,“百輛貨車前往黑山。藍旗營守衛營盤。紅、黑旗營隨去黑山。早餐後,立刻出發。”
“遵命。”大監退下傳令。
平野君草草用完早餐便來到後帳,命夫人為自己換上鎧甲,係上配劍。一切就緒後,右王回到前堂,從圖架上取下地圖,大步向帳外走去。
辰時,西宮三婦走黑山。
迎賓台臨別時,西寧抱著章邯久久不舍離去,雙眼含淚,與章邯親了又親,吻了又吻。
章邯一再安慰,並叮囑西寧一路用月氏語與衛子交談。
西寧勉強被寯子拉進車內。
寁子騎著一匹少府金馬,帶著麵具,身係將軍戰袍,在馬上含淚向西王拜別。
駟車離開西王府大門,向西北方向駛去。
寯子在車裏安慰著西寧,“西王乃大度之人,不會與西寧計較。”
西寧仍不能原諒自己昨晚責罵章邯,“我夫君也是王,西寧將我王尊嚴掃地。現在反悔又有何用?是西寧錯怪了夫君,這才是西寧無法原諒自己的地方。”
寯子沒有理會西寧的哭泣,扶著西寧的肩膀慢慢道來,“依著寯子的看法,這次裂土對烏孫而言。有大利可圖。秦皇帝對我王放心不下,少榮也隻能暗地裏幫助烏孫。扶蘇會被重新啟用,這正是一枚絕好的擋箭牌。從昨晚與我王的談論中,寯子覺得少榮已有大計在心。這條大計就是讓西王自己變強,強到秦皇帝不得不把整個雍州封給我王。”
“寯子,少榮要西寧做什麽?”西寧後悔昨晚自己一時糊塗,也沒在意章邯說的話,更沒深入探討戰後的月氏。倒是寯子頭腦冷靜,聽出少榮的多種暗示。
寯子思索片刻回到,“眼前亟需辦妥之事就是五侯的財寶。我王礙於杜茜夫人在後室記錄,隻能以暗示的形式傳令。黑山隻藏了五侯之一的財寶。烏孫一定要在金城裂土開議前,取走其他四侯的財產。黑山的別館要燒掉。其他四侯的府庫賬冊也要燒掉。這樣一來,即便是有東宮這樣的精算之輩,也是枉費了心機。無米之炊,安能有飯菜上桌案?”
這會兒西寧腦子裏想的全是如何讓章邯原諒自己。對眼前的重要事體沒有心思過問。寯子能幫一把是最好不過的。“難為寯子幫著烏孫,西寧不會忘記衛子姐妹。昨晚我王可曾暗示西寧立刻取走在黑山的財寶?”
寯子思索片刻仍不得其解,自語道;“我王沒有提及立刻取走財寶。隻是說準備去黑山,並無明言要用貨車。今早臨行時,我王也沒有在乎貨車隨行。所以取走財寶當另有他人去辦。”
黑山,午時,月氏假小王別館。
章氏十名門客在與月氏小王一行的戰鬥中因寡不敵眾,在清晨的格鬥中全數被斬。
月氏小王一行人仍在將財寶運上數百輛貨車。
三個時辰後,月氏小王的家臣進言;“我王,地庫已搬空了。留下這些門客的屍首怕會引起章邯的嫌疑。”
“留著這間別館已無用處,不如付之一炬,不留痕跡。”月氏小王的另一名家臣進言。
月氏小王細想之後向家臣命到,“搬空之後連人一起燒掉。”
“遵命。”
“本王先行一步。貨車隨後跟上。”月氏小王下完命令,便率家臣策馬向月氏王庭的方向奔去。
“右王,快看。”大監指著黑山方向的濃煙對右王叫道。
紅旗營都尉嗬到,“定是月氏小王先下手了。”
“月氏小王想在金城商議前搬走財寶,滅跡偷安。”大監向右王推斷道。
“紅旗營隨我去黑山。黑旗營去攔截通往月氏王庭的道路。大監隨貨車去黑山。”右王下完令便策馬率紅旗營向黑山撲去。
黑旗營調轉馬頭向南去堵住通往月氏王庭的道路。
大監命車隊放倒烏孫王旗,加快貨車隊向黑山的前進速度。
黑山山口處。
右王的紅旗營已占居封鎖黑山山口的兩座山丘,藏身於樹林中,等待探哨來報。
“右王,山路上有駟車。像是西王府的駟駕。”都尉指著山下西寧的車和幾十個秦軍侍衛。
右王觀望一陣後,向身邊的校尉命到,“你領五十騎去把烏塞的車隊帶到去月氏王庭的路上等候。”
“遵命”校尉策馬率騎士奔下山去。
山下,烏孫右王校尉攔住西寧的車隊,並舉起烏孫右王王旗。
“西宮宮主,前麵有烏孫馬隊攔路。”西王府佐夫停車,向內傳道。
“是我王兄的馬隊。”西寧伸頭向外看清烏孫右王王旗和校尉的鎧甲,用秦語向佐夫命到;“傳右王校尉駕前說話。”
佐夫向謁者傳令;“傳校尉前來見西宮宮主。”
西王府謁者向烏孫校尉大聲宣道;“校尉覲見西宮宮主。”
校尉策馬來到西寧駟車前,翻身下馬,在西寧馬車的窗口前用月氏語跪拜;“烏塞宮主大安。右王命校尉領烏塞宮主去月氏的路上等候。”
“善。”西寧向車外烏孫校尉回道,“有何變故,路上再說。”
西寧的馬隊掉頭,隨烏孫校尉駛向去月氏王庭的路上。
校尉告訴西寧,月氏小王已對黑山財寶下手。若是得逞,在金城開議時這筆財產就不會落入三國之手。
寯子驚喜地抱住西寧的手臂叫道;“我王神算!原來少榮是用右王的車隊押運財寶。既安全,又可靠。”
“是啊。隻差半個時辰,月氏小王險些得逞。西寧這會兒連腸子都要悔青了。”西寧用手扶住寯子的肩頭,又要落淚自責。
寯子將西寧的手臂甩在一邊,氣鼓鼓地嗬斥到;“難道要讓月氏小王得逞了,西寧才安心?”
“寯子又在欺負西寧。快快謝罪,不然西宮饒你不死。”西寧哭著笑著用手捶著寯子。
“宮主,讓寁子進車吧。”外麵的寁子受不了車內的歡笑,也想加入。
“停車。”西寧趕忙用秦語向外宣道。
寁子跳下金馬,打開車門,跨入車內。
寁子坐在西寧身邊,推了一把西寧,用月氏語抱怨道;“宮主真忍心,外麵的大老爺們把寁子看的好羞愧呢。”
“這讓我王知道了那還了得?”寯子故作驚乍地把劍鞘放在寁子的脖子上。
西寧推了一把寯子,學著寯子的口氣笑道;“好在寁子帶著麵具。我王度量大,不會計較的。”
寯子反手抱住西寧輕聲笑道;“宮主在用寯子的話罵寯子?看寯子回府後怎麽在我王麵前說西宮的壞話。”
西寧一邊做了個吹灰的動作,一邊眉色飛舞地向衛子說到,“不管寯子怎樣說,這筆財產已從賬冊上消失了。”
“還有其他四侯的財產也會不翼而飛。”寁子接著西寧的話延伸,將自己的雙手加入,成為四侯的象征。
寯子一邊思索,一邊喃喃自語;“所以金城商議隻能談土地,而沒有財寶的分配。這樣一來,我王就能輕鬆地完成商議。想必這些盡在我王計策之中。”
寁子快人快語,“寯子是說我王每行一步計策,都有一個設定好的結果已經在那裏等著?”
西寧抱住寁子大口讚道;“我王天神啊。”
兩個時辰之後,烏孫毫無懸念地消滅了月氏小王車隊的護衛,並將屍體全部燒毀掩埋。黑旗營也在去月氏王庭的路上捕獲月氏小王及其家臣十人。
黃昏之時,右王策馬來到駟車前,屏退所有烏孫軍、秦軍侍衛、連同西王府的佐夫。
“烏塞宮主安好。”右王在車外窗口行禮,用月氏語問安。
西寧興奮地從車內發話;“王兄,想必一切順利。”
“刮了一陣風。”右王顯然不是來報戰功的,“為避開西王府車隊內部可能的耳目,財寶貨車要等烏塞車隊離開後才能走出黑山。烏塞的隨行馬隊是否可靠?”
“隨行馬隊隻懂秦語。少榮叮囑烏塞與衛子一路隻用月氏語。”西寧也知道人多口雜會壞事。
右王突然語調低沉,“章氏十名門客全數戰死,屍體被月氏小王燒焦。王兄已從焦屍上取下章氏族徽。請轉告少榮,平野君將章氏門客運回烏孫以國禮安葬。月氏小王和他的家臣陪葬。”
“西寧替少榮謝過王兄。”西寧接著低聲傳道;“在金城開議前,王兄務必將其餘四侯的財寶一並取走。在烏孫地界燒掉所有府庫賬冊。戶籍賬冊帶去烏孫保留。”
“善。王兄明日就去做。烏塞宮主還有何訓示。”
“王兄需要管好手下,停止濫殺庶民。至少到金城開議時,不要再殺月氏人。否則,少榮在金城沒法抬頭說話。”
“善。金城開議前,烏塞可有見教轉告父王?”右王低聲問道。
西寧向右王傳道;“少榮以為南疆保不住了。取走財寶,燒掉府冊,帶走戶籍,但不許殺人。王兄可有訓示?”
右王想了又想後回到;“少榮沒有因沅水河大捷得到秦庭的賞賜,王兄很是驚訝。王兄以為烏塞還是盡早回到西王府。烏孫需要烏塞時刻守在少榮身邊。這也是父王的意思。”
“西宮這就劈道回府。烏塞拜別王兄。”西寧現在就想飛回到章邯的身邊祈求章邯的寬恕。
然而,這時的章邯卻惦念著義渠難民。
武都,西王府,東宮後堂。
章邯一邊與東宮宮主太吉用著早餐,一邊向太吉說著後兩日的打算。“隴南來了很多南疆的難民。他們的祖輩都是義渠人。少榮想去看看縣尉是否已經安置這些難民。”
東宮親了口章邯,隨口而出;“太吉願隨夫君前往。”
章邯滿意地笑笑,“太吉還未住過秦國的驛站。這次不妨也見識見識少榮收租時的生活。”
太吉用手背輕撫章邯的腮幫,“能與夫君在一起,為妻不亦樂乎。”
有章邯陪伴身邊一日,左右不離,東宮太吉總算圓了自己和章邯的情緣。章邯慢慢地吸收中原婦人體貼周到的溫情。太吉則慢慢地適應西王幽默堅定的豪邁。夫婦倆同享夫唱婦隨的天倫之樂。
去隴南縣的路上,章邯向太吉谘詢中原各地的生意狀況。東宮太吉僅以幾個商業重鎮為例,粗略地描述了中原令人擔憂的事態,表示各郡縣情況待回到美陽城麵見懿姬時再作細究不遲。東宮則向章邯問起義渠和秦國的淵源。章邯僅為太吉描述了兩族的前世姻緣,後世伐戰,以及姻緣和戰伐的多次輪回,並稱道稷下學宮的書室備有最為完整的秦國與義渠的曆史簡冊。東宮又問及宣太後廟堂中的義渠王像。章邯笑而不答,並稱如果東宮太吉能獨自解開兩者的謎語,少榮將歸隱田間渠畔,與山水為伴了卻餘生。太吉問章邯能否帶自己一起去歸隱。章邯笑回;“東宮是西王府唯一願意隨少榮歸隱的王婦。王府不能上下一心,可喜可悲。”
王駕在隴南縣縣府大門前停住。左尚武凡向大門守衛秦小夫宣道;“西王駕到。請縣尉來見。”
不一會兒,一位年輕的縣尉來到西王駕窗前,向章邯施禮。“我王大安。向皓待命。”
章邯拉開窗簾關心地問道;“皓哥家中可好。”
“雙親大人安康,吾妻懷子,我王勿念。向皓聽命。”向皓車外再次拜命。
隴南是西部重鎮,府庫收入的主力。章邯有很多放心不下,便向外命到,“皓哥車上一敘。”
向皓也不客氣,自己打開車門,跨入駟車,在右麵旁座坐下。
“皓哥,見過秦國太吉宮主。”章邯為向皓引見。
向皓舉臂拜見東宮太吉。
太吉見禮。
章邯向太吉引見向皓;“皓哥是大將軍向壽的重孫。武學城的驕子。畢業後就在隴南任縣尉。按輩分,少榮是向皓的舅舅。論年紀,向皓是少榮的哥哥。家裏稱向皓為皓哥。都是自家親戚,不必拘禮。”
簡短寒暄之後,章邯問及隴南縣如何安置義渠難民。
向皓一臉歡喜地拱手道來;“回稟我王,夏日逃到隴南的南疆難民已有六七萬。懿姬建言皓哥修建草堂以安置難民。草堂建在渠溝畔,離開隴南縣城向西十裏處。懿姬娘娘稱草堂營盤為十裏堡,並計劃在離開縣城二十裏的地方再建一座新城,娘娘稱之為二十裏堡。那裏的集市、房屋、廟宇、街道都會寬敞得多。娘娘說二十裏堡的街道都快趕上鹹陽車道的寬敞了。”
“這麽多難民的生計可有下落?”章邯急切地問道。
“回稟我王。難民的生計已有著落。章欣在南昌探得一處金礦,兩處錫礦,六處銅礦。四舅章平來書向皓哥要人手幫忙。”
章邯打斷向皓的話,“皓哥不會把難民全數送往南昌吧。少榮回武都時,見隴南縣城裏又新增數十座油料庫、百十座糧倉。今歲的收成應該更需要人手。”
“回稟我王,油料、糧食都由本地的義渠老戶代管。收成好,賺得足,老戶樂意繼續代管。草堂營、十裏堡的難民多是在為陛下的南方秦師製造兵器、鎧甲、衣袍。月氏已亡,再也無需邊境緩衝地帶,隴南可以西擴五十裏,直到巴辛山腳,桓水之邊。皓哥打算在那一帶種植棉絮。以桑樹養蠶製生絲。今後隴南的生絲可以滿足烏孫王庭集市的需求。”
“看來皓哥會比廣駿更需要人手。”東宮太吉暗示章邯這些難民將來的生路。
“回稟太吉宮主。隴南人力匱乏,皓哥每三日派出百輛貨車去各縣拉回月氏難民。隴南給難民的待遇最好。皓哥請我王、太吉宮主無需為難民操心費神。”
章邯聽完向皓的匯報讚道;“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
“十裏堡和二十裏堡都拜懿姬娘娘的決策和設計。嘿嘿,皓哥還欠著懿姬十八千斤金。”
看來娘也在為難民之事擾心,而章邯卻對難民南下討生計舉棋不定,“有南昌在,皓哥不必擔心沒金還賬。少榮擔心的是糧食、油料、棉絮、生絲。隴南縣不可有半點差錯。”
“皓哥明白。我王不貪金銀,隻問庶民溫飽。”向皓拱手笑道。
“唉,少榮什麽時候成了皓哥的灶神?”顯然向皓沒聽懂章邯的話。章邯朝東宮太吉做了個鬼臉,苦笑地搖搖頭。
“今歲隴南的官營收入可觀。清利後的帳目擴充十倍有餘。”東宮太吉很清楚隴南對西王府收入貢獻最大。
“回稟太吉宮主,都拜六舅老童的馬隊深入古山那國,用棉絮、生絲換回金銀。今歲入庫的金、銀、銅、錫已經完成預期。再有南昌的礦產,加上太後的蜀山銅礦,下歲的預期有望在夏時完成。”
“油料、糧食、棉絮、生絲也能如期完成嗎?”東宮太吉很有興致地問道。
“回稟太吉宮主,六舅已從金城糧市拉回了下歲的油料和糧食的預期餘部。皓哥用的是二舅南昌掘金的預付款項。本地棉絮、生絲已完成今歲的預期。”向皓如實回答隴南的情況。
東宮太吉又問;“山裏的縣尉也能完成今歲的預期嗎?”
“回稟太吉宮主,山裏的縣尉們難以完成預期。因此想和隴南、武都、西垂這三個富有之鄉,結伴去月氏租地種植。我王與烏孫裂土月氏,皓哥盼著我王能把夏水以西襄臧侯的土地劃歸隴南。”
“皓哥知道裂土之事?”章邯有些驚訝地問道。
“蒙將軍受封後,三郡百縣的縣尉們都盼著能分得月氏的土地。如果不能,縣尉們都盼著我王揮師西進,一舉拿下月氏。重振我大雍雄風。”
一聽又要開戰,東宮太吉趕忙上言;“南疆一帶的土地也很肥沃。皓哥可去南疆種植棉絮、桑樹。”
向皓聽罷笑笑,拱手道來;“回稟太吉宮主。秦國與南疆不接壤。棉絮生長時間長。生絲製造更是需要搬運設備。南疆現在局勢不穩。有沒有收益不僅看天,還得看人。敢做這樣生意的,非我王莫屬。”
東宮太吉搖搖章邯的臂膀,抬頭看著章邯說道;“西王。皓哥的建言有理有據。烏孫無力無心融合南疆。南疆回歸西羌已是情理中的事體。皓哥有意在南疆拓墾荒地。南疆之地一能富國,二能養兵。兩者皆有,方可穩定西域。這也是懿姬重新劃分南疆地界的理由。”
既然懿姬如此想奪取南疆,定會有安邊的道理。章邯點頭稱是,“還請皓哥明日將三郡的裂土預期和地界劃分報與本王。金城裂土麵談之時,本王當會竭盡全力為三郡爭取更多利益。”
“諾”向皓領命。
“西王,草堂大營。”左尚武凡向車內傳到。章邯不等武凡放下車凳,便伸腿跨出車門。抬頭望去,隻見十幾座巨型的蘆葦草堂跳入眼簾。草堂的北麵三裏處是新城的城牆。有數萬計難民正在那裏夯土築城。另有數萬人正在新城外修路。
施工重地嚴禁打擾。章邯對向皓命到,“去飯堂看看。”
“我王、太吉宮主,這邊看路。”向皓一邊為章邯、太吉引路,一邊介紹難民營的情況。
章邯邊聽邊問;“六歲以上的少子們能否進入學室?”
“這裏隻有一間草堂學室。內分三級,用兩種語言授課。十裏堡建成後,這些先到的難民會移居到那裏。十裏堡有正規的學室。二十裏堡還會新建一座文學城,以補三郡百十來縣的丞吏之缺。”向皓恭順地回到。
章邯點頭稱讚,“善。培養人才,是得從小開始。”
一陣燒肉的香味撲鼻,章邯眯起眼睛衝著太吉笑道;“快到飯堂了。”
茅草為頂的長廊下,有百十口釜器正在煮豆燒肉,烹製菜湯。數百名夥夫從烤餅用的壁爐裏取出麵餅放入籮筐。旁邊運食物的車輛已堆滿大餅。章邯看過飯堂的夥食滿意地笑了。“到底是富足之鄉,夥食比秦軍征戰時都強。”
章邯、向皓各要了一塊大餅,抓在手上便撕嚼起來。東宮太吉看著章邯的吃相不禁搖頭。
見此,向皓忙對東宮太吉抱拳;“啟稟太吉宮主。今日就算禮數大赦日,我王當與子民同樂。”
東宮太吉對其他縣的情況一無所知,便向向皓問道,“皓哥所說其他縣給難民的夥食不如隴南。難民在其他縣能吃飽嗎?”
“回稟太吉宮主,其他縣的飯菜不是頓頓都有湯、菜、肉。難民隻有一塊大餅、一小撮鹽巴、一碗清水。幹滿七日,才有一口鹹菜。幹滿十四日才有一塊肉。幹滿二十日才有一碟菜。”向皓抓著大餅狂笑了一陣。
東宮太吉也覺得好笑,同是西王的天下,夥食怎麽會差這麽遠。“隴南的飯菜這麽好,其他縣的難民還不都得爭著上隴南?”
向皓拱手道來;“回稟太吉宮主,宮主有所不知。這些難民現在的身份雖是自由民,但他們都沒有戶籍。所以不能隨處走動。這個草堂大營的邊上都是柵欄,有秦小夫日夜守候。這些難民要幹滿三年才能搬遷到十裏堡去申報戶籍。所以十裏堡就是這個草堂難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章邯聽罷建言道;“難民中會有能人巧匠。一概而論恐怕不妥。先把難民按來秦國前的經曆分為六組,工匠、伎師、車夫、士族、商賈、佃戶。”
“我王定有妙計歸類這六七萬人。”向皓拱手言道。
章邯看了一眼東宮太吉。太吉思索片刻條理分明地道來,“歸成六類則是站成六隊。佃戶人多,無需排列成隊。這樣就隻剩五隊。皓哥隻需五位秦小夫就能完成歸類。但太吉以為西王的意思是打破三年一概而論的搬遷規矩。”
章邯見太吉停住看著自己,便立刻點頭讚道;“太吉接著講。不要有所顧慮。”
太吉這才把下半段續完;“還是站隊,不同的是按掌握技能的多少選出五隊。六技皆通者為最上等,通五技者為上等,以此類推。最優者可在十裏堡建成之日即刻搬入。”
“皓哥,聽懂了嗎?” 章邯拍拍向皓的肩頭讚道;“王府的東宮太吉名不虛傳。”
向皓這才反應過來;“回稟太吉宮主。皓哥隔日呈上歸類的人數、年齡、來源地。”
“善。”太吉想到自己的身世,接著叮囑道;“三個富縣應該把有少子的家庭承擔下來。”
向皓舉臂施禮,“太吉宮主仁慈。隴南縣義不容辭。”
歸類劃分可以做,但如何收獲這項工作卻一點沒底。於是向皓向章邯抱拳問道;“啟稟我王。皓哥將六七萬人歸類後,又怎樣用這些人的技能?”
章邯不加思索地道出自己的規劃;“皓哥問這個問題一點不奇怪,因為隴南缺一個像武都那樣的集市。選個靠近馳道的地區,讓懿姬設計一個像武都那樣的城市。不同的是,武都是商業貿易城。十裏堡是工匠城。二十裏堡則是文學城。臨洮縣至西垂縣一帶地域商人居多,向皓還可以在兩城中間建一座娛樂城。”
“回稟我王。臨洮不在向皓的監管之下。” 向皓覺得納悶,西王怎麽會不知道臨洮已有縣令。
章邯聽罷笑了起來,“那隻是今日不在。皓哥為本王重新規劃三郡。現在的劃分導致貧富不均,山裏的縣尉日子很苦。重新劃分的縣首先要做到或民富,或均富。把需要的修路,需要架的橋,需要建的城一並報上。本王也好為這個龐大的夢去籌劃錢財。”
向皓興奮地舉臂施禮;“我王賢明。皓哥明日就去張羅。”
東宮太吉聞著肉香不禁問道;“好香的醬肉。隴南哪來這麽多的肉食供給?難道皓哥有新劈淩室?”
“回稟太吉宮主。去歲冬三月大暖,皓哥不曾新劈淩室。隴南圍獵許可早已枯竭。現在難民吃的是我王的射獵許可。”
東宮太吉恍然大悟,咯咯地笑了起來,“想起來了。隴南曾派校尉去武都索求西王的射獵許可。西王多時不曾圍獵,太吉便把圍獵許可給了隴南校尉。”
“皓哥替草堂大營謝過愛民如子的太吉宮主。這裏的難民都知道今日吃的是武都的麋鹿肉。”向皓滑稽地抓著大餅舉臂道來。
章邯也跟著東宮太吉笑了起來;“皓哥聰明過人,一舉兩得。東宮太吉得美名,草堂大營得實惠。”
東宮太吉好奇地問道;“皓哥沒跟蜀夫人索求許可?”
向皓立刻瞪著眼睛叫道;“蜀夫人那麽機靈的財主,哪會讓皓哥占去這等便宜?想必蜀夫人已將去武都的難民全數送往南昌幫章欣掘金。路上食用的就是武都的麋鹿肉。”章邯聽著聽著就覺得向皓說的什麽地方不對,但並不象打斷向皓的抱怨或是訴苦。牢騷就是這樣一個怪物,說出來也就忘記了。
“既然都需要人手,蜀夫人會不會與皓哥搶難民呢?”東宮太吉接著問道。
“回稟太吉宮主。論搶人,皓哥絕對不是蜀夫人的對手。但皓哥可以多花些氣力去南疆運人來隴南。”
章邯拍拍向皓的肩膀讚道,“難為我家皓哥了。一手要完成預期,另一手還要照顧宗親的情份。”
向皓還是想著出兵霸占月氏土地之事,於是直接問道;“我王真的不打算兵進西域?三郡百縣共有五十萬可征壯年男丁。各縣都在托隴西縣尉向我王諫言西進。向皓也是壓力重重。”
章邯道出苦衷;“少榮不反對皓哥聯絡各縣。五十萬男丁未經訓練,少榮不敢托以征戰重任。裂土之事很難。說到底,三國互為血緣親屬。少榮多有難處,求皓哥諒解。”
向皓拍拍章邯的肩膀;“向皓也是顧及親戚關係,才沒敢多想征服烏孫的戰策。但多數縣尉依舊不忘月氏的肥土、黃金。縣尉都有不達預期的難處。向皓很難說服各縣縣尉。不能占領月氏也罷,租地總還是合乎於禮的。凡有利益之處,兩國均以互惠為本。這樣向皓對三郡百縣縣尉也能有交代。”
章邯沉思片刻不語,而後堅定地表態到;“盡管裂土商議還未開始,但月氏已亡。國無君主,民不聊生。烏孫不能融合南疆,治理戰後月氏,想必也是困難重重。地可分,心不散。收複月氏人心才是首要。此次金城裂土商議,本王自然會考慮月氏國將來的生路。月氏與三郡緊密相連,各縣需象對待自己的父老兄弟姐妹一樣對待難民。在金城商議結束前,月氏來的難民一個也不能放回去。各縣均以隴南向皓馬首是瞻。放跑一個難民,縣尉、薔夫降爵一級。”
“遵命。向皓將以我王之命傳令到各縣。”
“向皓君不要有任何顧忌。自陛下冊封西王到現在,少榮無暇顧及三郡設置,連三郡的郡守都沒任命。現在戰事已畢,本王打算完成三郡的郡守任命。皓哥將成為隴西郡郡守。你我祖上的親情,少榮不必多言。重新規劃各縣,聯絡各縣縣尉,統一三郡的號令,男丁訓練,府庫兵馬的調度。少榮隻有向皓君一人可以托付。”章邯拍拍向皓的肩膀。
聽罷,向皓對章邯伏地施禮,“我王授命,向皓萬死不辭。”
拜別向皓後,章邯、太吉宮主接著趕往西垂。
“東宮太吉恭賀西王有向皓這樣的親戚,能為西王分憂解難。”
章邯一把將太吉抱放在自己的懷裏,“今日隴南之行,皆是東宮太吉的功勞。”
東宮太吉親了口章邯言道;“就是說南疆歸返西羌之事已有西王的首肯。”
章邯輕輕地拍著東宮太吉的手笑道;“需慎重考慮南疆全部劃給西羌。裂土事大,當從遠計議。”
東宮太吉隨口而出一個假設;“秦國能有南疆的一半當然更好。但烏孫會起疑心。”
章邯感歎道,“劃地成王,裂土為國這條定律是該改一改了。”
“西王是說共治?”好像擊中要害一般,太吉的聲音有些顫抖。
章邯撫摸著太吉的手掌鼓勵道,“是選南疆或是三侯領地作為共治範例,少榮在此拿捏不定。相比之下三侯領地有更多的軍墾、商營優勢。但南疆的地理位置最靠近古山那國。”
“西王為何覺得共治比裂土更好?”太吉好奇地問道。
章邯對共治已有規劃,便隨口道出三條好處;“月氏南端土地合適共治的原因大致有三。其一,三侯的領地被包在秦、西羌、烏孫三國中間。對三國的安危可謂一發千鈞。其二,月氏三侯領地富足,三國都想占有。由於第一條的千鈞一發效應,唯有共有、共治、共享顯得合乎於理。其三,秀臧侯的領地冠蓋南疆,對秦國新修之路的安危起遮風擋雨的作用。有了南疆的安全,其餘兩條烏孫控製下的道路也就安全了。以共治求得相互牽製,西域則遂成三國鼎立之勢。”
“西王無愧於文學冠軍。東宮當要轉告娘共治的好處。陛下也在等娘的答複。”東宮太吉非常滿意章邯的解釋,但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說漏了嘴。
“舅舅曾傳諭懿姬府?” 章邯鄒了鄒眉頭,細心地揣摩皇帝不直接讓自己知道共治的原因。難道是舅舅在沅水河大捷後對自己的作為有所猜忌?還是秦庭想獨占月氏?細想秦軍兵力及其分布,侵占月氏是最不可能的結論。
“那是當然,陛下十分欣慰夫君給秦國帶來的利益。相比之下,陛下自然器重懿姬對西域的決策。”
章邯猛然意識到南下百越耗費千萬,卻不能運回鹹陽一斤金的朝堂辯論。但很難確定陛下是否真的拿百越之戰與沅水河大捷比較。“相比之下?”章邯仔細地看著太吉,自語道。
太吉如實道來,“秦仲傳書說陛下拿沅水河的戰績跟首次南下百越的失利作比較。”
章邯聽完哈哈大笑,心裏的疑惑總算完全釋脫了。“陛下這麽做還不得把右相和大將軍氣死?難怪朝堂之上無人替少榮說話。”
“夫君是說加封雍王一事?”太吉恍然大悟地看著章邯問道。
“少榮不會在乎加封雍王。李由失去爭奪大將軍一職的機會自然牽出李斯的不滿。但少榮以為右相和大將軍應該為少榮美言。現在少榮知道為什麽他們也不願意那麽做了。”章邯向太吉解釋結論的根據。
“秦仲傳書說道陛下可能秋後算賬,南下隨行大員們人心惶惶。”東宮再為章邯背誦一段秦仲給懿姬傳書的內容。
“秋後算賬絕非陛下的為人處世之道。若是,豈不自亂秦庭陣腳。是秦仲對南下戰師恨鐵不成鋼的緣故。”章邯見太吉仍然迷糊不解,便加上一句;“陛下將雍王的稱號留給秦仲去封。並用‘相比而言’堵住右相和大將軍的嘴。少榮以為就這麽簡單。”
聽罷,太吉反倒陷入沉思。
想到自己並沒有得到裂土的具體暗示,章邯不安地問道。“舅舅傳諭懿姬府,對裂土可有具體指示?”
“陛下傳諭懿姬治理三侯領地,西域裂土皆以共治為主線。”太吉又為章邯背上一段陛下的傳諭。見章邯聽後喜上眉梢,東宮緊接著讚道,“倒底是娘舅一條心,西王的計策竟然和陛下的見解毫無差異。可見西王之賢明不在皇帝之下。”
章邯用手指刮了下太吉的鼻子。“算是殊途同歸。東宮小心言語之弊。陛下就是陛下,少府就是少府。”
“西王的規矩也不少。還是少榮溫馨。”東宮親了一口章邯,道出章邯曾經嫌棄太吉令禮數太多,非要在西王府稱章邯為西王的典故。
“朝堂之上,君臣之禮不可不行。”章邯親了一口東宮,作為這一段對話的結語。
始皇帝三十七年二月。月氏裂土商議按期在金城貴香王庭開議。
章邯坐在商議長的席位上。
西北王扶蘇坐在右側秦國的席位。
羌王、大將軍章帛坐在左側西羌的兩個席位。
烏孫右王平野君、烏孫左王祁連君坐在章邯對麵的兩個席位。
東宮太吉、杜茜夫人坐在章邯背後的內室。
見人都到齊,章邯從座位上站起發表開幕詞。
“一個月前的今日,也是在這間大殿。一個重要的商議決定了四國聯軍抗擊匈奴、北狄。少榮有幸參與月氏五侯的結盟。當時少榮就坐在那間後室。”章邯轉身用手指著後室的門簾說到。
“在座的君王都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章邯轉過身來,就見其餘在座四位君王大笑了起來。
右王站起抱拳;“他們火並的場麵堪比匈奴、北狄的互相殘殺。”
章邯正想回複,左王站起笑道;“剩下的三王、一相祿也被自己人報銷了。”
西北王扶蘇站起舉臂垂袖;“月氏小王謀反已被右王斬首。扶蘇也已將赫拉從正宮休退。”
章帛站起向扶蘇抱拳;“公子當機立斷,實乃西羌之榜樣。章帛敬佩。”
羌王站起向在座的君王抱拳;“羌王不才,我等活著的君王應該汲取這個教訓。”
章邯聽過頻頻點頭稱是。接著又向西北王扶蘇舉臂垂袖:“少榮感激西北王念兄弟之情。”
西北王舉臂垂袖道;“不足掛齒。請西王繼續。”
章邯見君王坐回席位,接著說道;“在座的君王皆是少榮賴之以勝出的靠山。少榮為沅水河大捷向在座的君王深施一禮。”
四位君王也站起離席,向沅水河聯軍統帥章邯回禮。
章邯接著說道;“在座的各位君王不僅是傑出的將軍,同時也是少榮的血脈親戚。少榮為用鮮血結成的親戚情誼再施一禮。”
四位君王再次站起離席,向自己的親戚章邯回禮。
“沅水河戰役總算結束了。在裂土月氏開議前,少榮以為各位君、王都能夠代表自己的朝廷,每個王國都有裂土後的安危考慮,每個王國對裂土也都有利益先設。作為商議長,少榮將月氏五侯領地地圖,北狄國土地界圖,匈奴西北草場圖,匈奴北海地圖交給在座的君王作為裂土的標準地圖。”話畢,章邯向右丞章宏示意給每位君王發放地圖。
“少榮給在座君王一日時間熟悉這些地圖。為此,少榮從秦國文學城請來了四位地圖先生。”章邯指著一邊就坐的四位儒生說到,“地圖先生的職責是解答各位君王在看圖時的疑惑,包括每塊地域和草場的大小,道路,穀類作物,金銀礦產,河流,山脈,以及四季氣候。這些基本要素都是在座君王平安富國的前提。”
接著,章邯指著大門上掛著的七色木牌說道;“本次裂土商議僅有七日,少榮請各位君王現在就回到自己的府邸熟悉地圖。晌午後,少榮將送議題到各位君王府邸。”章邯說完,便起身恭送五位君王。
拜別君王後,章邯來到後室撥開門簾進言;“少榮現在就帶東宮去逛街趕集。如何?”
“極好。”東宮太吉首先做五福之禮,頷首笑言;“少榮講得既幽默風趣,又緊扣主題。”
杜茜夫人一旁幫腔;“還給每位君王配以地圖先生。商議長的安排周到、有效。”
一家三口有說有笑地乘駕去金城王庭市場。
在集市的熱鬧中心,一家三口下車。
“好熱鬧的集市。和杜廟差不多。”杜茜夫人看看左右的商家、店鋪、人潮沸騰街道。
“可惜這裏缺一間杜廟。”章邯衝著杜茜夫人笑笑答道。
太吉看到錢莊,便向章邯請求道;“太吉想去錢莊看看。”
“好啊,少榮在那家錢莊還有些金票收單。”章邯點頭同意。
錢莊裏擠滿了人。太吉一看這架勢,心裏萌生退卻之意。站在旁邊的章邯見著太吉猶豫,便鼓動道;“生意好,人才多。這裏居民的錢大多是存在錢莊。身上不用總帶著錢,用時即取,非常便利。”
“太吉有些怕那麽多人擠來擠去的。”東宮太吉紅著臉看看章邯。
聽罷,章邯建議先去陳氏飯莊用飯。一家三口又在章邯的引導下向飯莊走去。
章邯抱著太吉的肩膀安慰道;“少榮可沒想讓我家太吉站櫃台。東宮是坐在王府,檢查賬目、聽取營業匯報。太吉是出謀劃策的後台之人。這些錢莊是屬臣做事的前台。”
“那太吉應該看些什麽,注意些什麽?”太吉抬頭看著章邯。
“人流是最重要的。有了人,才有錢莊的生意。剛才遇到的那一家錢莊的人流就不錯。其次是地點。太吉可以注意哪一條街的錢莊最多。富人居住的地方還是店麵多的地方。”章邯將自己的觀察結果總結成兩條,轉告給太吉。
“太後在秦國的錢莊不都是太吉在管?”杜茜夫人明知故問,是想損損東宮太吉這個太後財產的管家。
“雖說是管,但就像少榮說的那樣,是在王府裏監察賬目、出謀劃策。”東宮太吉答道。
杜茜夫人快言快語地評論道;“那剛才去錢莊豈不是多此一舉。”
“少榮隻是想讓太吉令了解前台的運作。”說罷,章邯衝著杜茜夫人做個鬼臉,以製止杜茜夫人的進一步挑釁。
說話之時,一家三口路經禮袍店。章邯停下讚道;“這家的禮袍做得最好。西寧穿的新禮袍都是這家店鋪做的。”
杜茜夫人正想要件合適外出的禮袍,便向章邯問道;“會等很久嗎?我兒可是餓了。”
東宮太吉立刻跟上一句,“太吉倒是缺一件像樣的禮袍進出王宮。不如就給這家店鋪添些生意。”
章邯朝兩位王後笑笑,推門引東宮進店。
禮袍店主一眼就認出章邯,立刻上前舉臂躬身施禮,抬頭唱喏;“西王再次光臨,店家不勝榮幸。”
章邯見禮,“王後的禮袍都是店主做的。還請店主再次操勞費心。”
簡短寒暄之後,章邯左顧右盼不見其他顧客,隻有自己一家孤零零,好生冷清。
“怎麽沒人要做禮袍?上次來這裏,屋裏擠滿了顧客。”章邯問道。
店主唉聲歎氣地抱怨道;“唉,都是打仗打得人心惶惶。烏孫軍就駐紮在城外。城內居民哪還有心思做禮袍。居民都在錢莊兌現。”
難怪今日錢莊如此擁擠。章邯聽後心裏頓起忿怒,但並沒有立即發作。
在店主引導下章邯一家在禮袍店的北麵上座坐下。店小二為章邯一家上茶,端上點心、水果。
章邯滿意地端起茶托抿了一口茶,讚道;“店主的新茶色澤清新、味道純正。”
店主坐起解釋;“西王用的茶名曰;滇國普洱。”
章邯轉向杜茜夫人,“從未聽說滇國普洱。茜兒定會有些說法。”
杜茜夫人也沒聽說過滇國普洱,便示意店主解惑。
店主得意地誇讚道;“拜秦皇帝之福,百越功成,白龍泊來,中原頭壺,月氏首次。”
西王府品茶能人杜茜夫人也叫好道;“果真味道不凡。清新淡雅,舒心潤舌,廣益心智,香穿四肢。”
東宮太吉自然不敢落後;“西王喜愛,東宮應該備置一些。有勞店家替王府買些裝車帶回。”
店主高興地向夥計點頭;“去南貢茶飲,給西王買一袋新進滇國普洱。”
章邯見東宮太吉、杜茜夫人興致很高,便向店主笑道;“衣要成套,袍需金俵。兩位王後想要什麽,就做什麽。”
“西王真是好記性。沒忘店家隨口而出的兩句話。”店主興奮地向章邯拱手作揖。
章邯回禮後說道;“西王就把兩位王後留在你店裏。”
話畢,章邯站起。
杜茜夫人瞪著眼向章邯問道;“少榮丟下王後是要去哪裏?”
章邯笑著向杜茜夫人解釋自己的去向;“店家剛才不是說烏孫軍駐紮在城外。錢莊暴出兌現,店家賺不到錢,西王還能不著急?”
“西王有令!”章邯對門外叫道。
一名月氏王宮校尉推門而入,抱拳聽命。
“金泰。你守在店裏。西王去請右王退兵二十裏。”章邯說完衝出門去,上王駕向城外駛去。
店主看著章邯的茶托讚道;“說走就走了。西王真乃仁義之君。”
隨後,店主站起引東宮看袍,“敢請王後隨店家來看我四季禮袍的款式。”
“這是四季大典時穿的禮袍。有秦國式樣、月氏式樣、烏孫式樣。那邊掛著的是出庭入府做客時穿的,方便坐車,跪坐。製衣台上放著的是拜堂用的禮袍。”店主一件一件的解釋。
太吉忽然想起杜茜夫人出嫁時,自己給章邯解釋拜堂禮品時的情景。太吉從店家手裏接過紅色禮袍翻看了一下。將袍子舉放在胸前,對杜茜夫人問到;“夫人還記得這件袍子嗎?”
杜茜夫人移步上前,仔細看了看;“真的就和這件一樣。”
見店主有些懵然的眼神,太吉解釋到;“這位夫人與西王拜堂時穿的就和這件一模一樣。”
“真是不敢相信有這麽巧的事?”店家驚訝地看著杜茜夫人。
杜茜夫人取過太吉手中襄著金線的紅色禮袍,抱在懷中,回想拜堂時的情景。
“除了這件以外,本宮要你店裏所有式樣的袍子。領子上麵要繡有鵜鶘標誌。”太吉指著自己領子上的標誌,向店家提出要求。
杜茜夫人氣鼓鼓地接著太吉的話茬說道;“夫人要的是和這位王後完全一樣的袍子。但領子上一定要繡章氏族徽。”
“店家可有章氏族徽?”杜茜夫人見店家不知所措,便托言讓店家離開。
“有的。是西寧宮主來做袍子時候留下的。小的去拿來讓兩位王後過目。”店家一看這兩位王後有點脾氣,趕忙避開、去後倉尋找章氏族徽。
“茜兒,太吉是否也應該用章氏族徽做一套?”太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杜茜夫人。
“太吉可是章氏的東宮。太吉自己以為哪家族徽更合適?”杜茜夫人怏怏地笑了笑。
“今日一高興居然把少榮給忘了。”太吉想找個借口下台階,哪知又被杜茜夫人損了一番。
“高興的時候就把西王忘了。唉,我家少榮真是苦命啊。” 杜茜夫人這次可是拉下臉責怪太吉。
“王後看看這就是章氏族徽吧?”店家急衝衝地跑來救場。
“茜兒,你幫太吉認一下。”太吉決意要壓製杜茜夫人的氣焰。
哪知杜茜夫人可是徹底火了,“太吉真是貴人多忘事。西王的族徽還用認。西寧哪件袍子上不都是這樣的族徽。”
太吉的臉唰一下紅到脖子;“店家,就不用鵜鶘標誌了。改用章氏族徽。”
“王後。小的記下了。”店家恭順地回應到。
章邯在烏孫軍大帳與兩王簡短地交涉了一陣。右王答應將軍營後撤二十裏。隨後章邯便回到禮袍店。
一進門就見店家剛剛忙完量身,見章邯進門,太吉趕忙移步來到章邯麵前;“領子上都是西王的族徽。”
章邯甩了甩腦袋,表示沒聽懂太吉的話。但還是攙著太吉的手來到茶座坐下。
杜茜夫人端起茶托,一旁解釋到;“少榮想想,東宮是否應該有一件袍子的領子用鵜鶘族徽?”
章邯這會兒才明白進門時太吉所說族徽的意思,忙轉身向店家解釋到;“有一件黑色禮袍的袖子當用銀線鑲邊,用金銀混繡鵜鶘標誌。”
店主忙著幫章邯打圓場,“小的記得上次西寧宮主也是這麽要求的。宮主說總要有一件禮袍是為麵見秦皇帝時穿的。”
章邯隨口命到;“做完後就送到武都西王府。”
“諾。西王慢用普洱。店家就去備至衣料”店主站起忙活去了。
“茜兒想在王庭修建別館。少榮以為如何?”杜茜夫人突然提出要建別館。東宮太吉驚詫地看看章邯。
章邯卻又驚又喜地問道;“茜兒也很喜愛金城王庭?”其實這次來金城,章邯就想建別館,以便安定人心。連圖紙都隨車而行,以便不時之需。
“是呀。茜兒對金城的街道有種親切感,就像你我相識的杜廟。”杜茜夫人親了口章邯答道。
“少榮在王庭建別館有益於人心安定。”章邯傾身回親了一口杜茜夫人。跪坐在一旁的東宮太吉忙端起茶托給自己壓驚。
杜茜夫人順勢親了一大口章邯的前額。
這讓坐在一旁的太吉看得那個心裏不舒服。但又不敢發怒,都是自己一時的失誤。
“隻要茜兒選好地址,一個月就可以搬入。”章邯痛快地回答道。
杜茜夫人放下茶托,爬進章邯懷中,麵有為難地問道;“可茜兒對王庭人生地不熟,又怎樣選址呢?”
可算逮到機會了。東宮太吉聽罷大笑杜茜夫人不知如何做西王府的長夫人,“本宮的茜兒應該去請西王的親信,左丞。人家可是將來的郡守。定能幫本宮的茜兒選得一處絕佳位置修建別館。”
太吉的話裏憑空多出兩個本宮的茜兒,這讓杜茜夫人聽得火冒三丈。茜兒是少榮的茜兒,不是你太吉令的茜兒。但杜茜夫人表麵上還是一點不生氣的樣子,做事更是一點都不拖拉。太吉剛說完話,杜茜夫人立刻命校尉金泰去請左丞來為自己選址。
到底是西王的親信。左丞立刻帶上王庭地圖,隨金泰來到禮袍店,幫杜茜夫人選址。
選好地址後,章邯又讓金泰取來別館藍圖讓杜茜夫人挑選。
杜茜夫人選中宣太後在南市離宮的圖紙。當即章邯將隨行攜帶的一張麵值兩百斤金票據交給左丞,並責令別館在一個月內完成。
章邯在金城的別館就建在市場的中心。別館為七層塔樓,四層、五層、六層均有一個百坪望風台,有如西王府的排簫宮。書室在七層,其頂為拱形水晶製成。館內建有一座銀甌白牆道觀,曰杜廟;僅供杜茜夫人、章邯使用。別館風格采用宣太後在武都的離宮式樣,八麵形角樓,相對應的周圍建築是道觀、花房、庫房、廚房、淩室、秋室、家臣居室、仆人居室。
章邯看完藍圖後,向左丞命到;“別館的顏色上要與太後的離宮有別。以白、藍、銀色為主,裝飾不可使用紅、黃兩色。不許用黃金裝飾門麵。”
章邯問杜茜夫人對別館有何特別要求。杜茜夫人卻看著東宮太吉答道;“大門的銅框上必有兩個銀製的西王族徽,七尺高,七尺寬。”章邯聽罷瞄了一眼東宮太吉。就見太吉繃著一張臉,很不高興地跪坐在章邯邊上,手裏揪扯著一塊寸頭布料。其實是一塊章氏族徽貼片。
安頓好杜茜夫人,章邯詢問太吉是否有意在金城王庭建造別館。
東宮太吉笑笑搖頭,抱著章邯的臂膀回到;“還有四座王庭可以選,等太吉都看過後再做決定不遲。”
忙完別館,章邯一家總算來到陳氏飯莊坐下。還是老規矩,主人在內室,衛兵在大堂。
膳夫先上山雞燉蓮子,荷葉羊肝包,韭黃蒸鰣魚,青蒜燜蟹黃。沒半個時辰三道菜被一掃而光。
太吉看著桌案上的空觴空釜,驚訝地用手捂住雙頰笑道;“斟酌修建別館勞累,腹中空空。補食進餐,全無淑女文雅儀態。”
杜茜夫人瞪了太吉一眼,撫摸自己的肚子怏怏地笑道;“現在可是五口之家。寶寶也會餓得呀。”
章邯輕輕撫摸兩位王後的肚子;“再有四月我兒初出,人丁興旺兩宮辛苦。下歲再來陳氏,定是在大堂用飯。”
膳夫端來甑鍋熬製的茭白熊掌,盨裝米粉蒸臘肉片,簠裝金絲長瓜炒裏脊,漆盒青蒜焗羊扒壟。
上茶時,店小二端來漆盤盛瓜果切絲、北疆葡萄、山楂蜜餞。
飯後,章邯專門為兩位孕婦向膳夫請出當歸、黨參、甲魚合製的金城三聖湯。
黃昏。右王、左王如約來到王宮拜見章邯。
章邯引二王來到王宮書室。三人簡短寒暄後,便開始商議裂土一事。右丞章宏在另案做筆錄。
因南疆不保,左王率先提出自己想要的地盤;“祁連君以為;樓藍侯領地不與秦國、西羌接壤,當為烏孫所得。既然南疆不保,南疆可先定為共治地域。”
右王接著向章邯說道;“單於願獻出南疆為共治區。”
章邯並沒立刻答應,而是轉向就坐對麵的右王詢問;“平野君想得到哪一塊地盤?”
右王不加思索地答道;“匈奴的草場、北海均不與秦國接壤。這一塊無疑是烏孫所得。”
章邯一邊在自己的地圖上寫下左王、右王的名號,一邊評論到。“烏孫的疆域即便在刨除南疆的損失後,仍擴大了三倍。單於應該非常滿意所得土地。”
右王心想於其讓他兩國參與共治,不如把南疆放在章邯的統治下更有利於烏孫。隨即加上一句,“烏孫推舉少榮為南疆共治之主。”
章邯聽完笑了起來,轉向左王止住其表態;“祁連君先別忙著同意。平野君這是要把少榮往火坑裏推。”
左王不解地答道;“南疆可種稻米。又靠近烏孫王庭,烏塞一定有意共治南疆。”
右王思忖章邯不會隻是想著烏塞的個人喜好才有推入火坑一說,“少榮為烏孫解惑。”
章邯站起走到地圖前看了一眼,向兩王解釋到;“當下從秦國通往西域的兩條道路均在烏孫控製下。秦庭對通商的道路有所顧忌。就像今日,少榮不得不請兩王退離金城二十裏。”
右王點頭稱是,“少榮是說秦國不放心烏孫,故要新修第三條路通往西域。”
章邯點頭讚同。
左王接上附和道;“而且第三條路橫穿南疆。這樣秦國通商西域便不再會受到烏孫的幹擾。”
待左王話畢,章邯指著南疆東麵月氏三侯領地向右王言道;“再看誰的土地和南疆接壤。”
右王立刻站起表明烏孫軍圍困月氏主要城市絕非維持當地治安,而是有意占領王庭,“烏孫已料到秦國對三侯領地勢在必奪。沅水河戰役結束後,秦軍、羌軍如數撤回本土。而本王的營盤依舊駐紮原地待命。”
“盡管三侯領地對秦的安危有一發千鈞的利害關係,秦國並沒有兵力和烏孫爭這塊地。”左王同意右王對兵力部署的評價。
章邯明知故問道;“敢問二王為何這般自信?”
右王笑笑,指著晉陽回道,“蒙恬現在駐守在晉陽。”
“明白了。”章邯接著言道;“但西羌不會輕意放棄三侯領地。”
左王忙查看西羌和三侯交接部分,“言之有理。羌王的北部邊界有七成與三侯交壤。”
“少榮打算怎麽分三侯領地?”右王隻想知道商議長的看法,以便談判時隨機應變。
“作為商議長,少榮隻提供裂土之後的厲害分析。如果把三侯領地分給每國一份,三侯領地就成了三國的交界區。同時也是將來的戰區。而這片戰區對烏孫極其不利。三侯領地為烏孫之腹腔,猶如魏韓是秦國的腹地。一發千鈞不僅僅對國土安危而言,更是有損於商營利益。如此分割,烏孫豈不自絕王庭市場。”章邯倒出實質所在。
右王思索片刻建言;“既然三國都想爭這塊地,不如就由烏孫做主,推舉少榮為三侯領地之主。”
左王附和道,“都想爭,又不讓任何一方得到。這是個不錯的辦法。”
章邯用筆記下,“先算成飛地。至於誰來主導共治,等少榮與秦國、西羌討論過後再予定奪。”
左王看著地圖言道;“接下來就是月氏北部的貴香侯領地。”
“這塊長條形的臘肉很香。既有秦國通向西域的兩條道路,又有貴香王庭三座集市、糧市,還有沅水河兩岸的稻米之鄉。東北方向上的銀城以出產白銀而富足。都是少榮想要的富裕之土。既然二王已兵臨城下,想必烏孫已有先設。就讓右王表明單於的看法。”章邯從地圖邊退下,回到自己的座位。
右王來到地圖旁,指著金城說道;“父王以為銀城歸烏孫。秦國對金城已有先設。”
章邯看著左王評論道;“金城地形以群山環抱,湟水在西、黑河在東。金城可成易守難攻之勢。”
章邯說完,見左王還在考慮,便將目光投向右王。
那想右王幹脆舉臂推脫,“烏孫需要少榮的才智。”
章邯想了想自己的身份,秦、烏兩國在金城的利益,站起回道;“金城之貴,除易守難攻之勢外,還在於產金,三個貿易集市,加上一個糧市。集市以大宗貨物交易為主,如糧、油、各種礦石。這些貨物出自巴蜀。自打通靈渠後, 巴蜀的糧食、軍械得以運進百越地區,從而使得奪取百越的戰爭有了起色。但巴蜀的米價由此而高漲不下,民生艱難,怨聲載道。秦國目前還不敢得罪巴蜀商營。馬匹、大麥,飼料、幹草出自關中,鹹陽商營固然也不想自斷財路。所以金城對於我秦的利益至關重要。樓藍侯、貴香侯的領地有王庭兩座,八片方城。秦若不得兩庭之一的金城,我秦斷然不會認可商議結果。”
左王抱拳言道;“烏孫可以斷流湟水。如此,金城西部則麵於烏孫威脅之下,再無天險可守。”
章邯走向地圖查看湟水在金城的位置,轉身向左王笑道;“祁連君所言不錯。但少榮也可以修閘開渠,以改道黑水流向,使之環金城而流。如此,祁連君的湟水優勢不再。而金城東部則與我秦連成一片。”
右王聽罷大笑;“父王就知道少榮會新掘河道,使金城三麵環水,固若金湯。看來少榮是非得金城不肯罷休。”
“彼此彼此。單於有此猜測,左王才包圍金城,大有脅迫我秦城下之盟。也才會有右王搶先占據銀城。敢問烏孫這是要撕破臉皮,重新開戰嗎?”章邯忿怒地向右王責問道。
“與秦開戰豈不斷送少府令在秦庭的前程?父王不以為上策。”右王搖頭否決開戰,並在等待章邯的解招。
“父王也提到三個集市是秦國不肯放棄金城的原因。若棄金城,烏孫必得金城南麵的臨夏城。”左王言道。
“如此分法,金城的南麵是臨夏,北麵是銀城。對金城形成南北夾擊狀態。臨夏城曾是金城王庭的倉庫、馬營、貴香侯的軍營也曾駐紮此城。沒有臨夏的倉庫、銀城的金銀珠寶,哪兒來金城的市場?單於這是逼著金城作烏孫的附庸。這種分法秦庭也難答應。”章邯朝右王搖頭笑道。
右王渡步問道;“少榮一定還記得沅水河戰役期間,你我三人一道去見北狄小王的事?”
章邯回憶到,“當時北狄缺糧,但又不肯降低用四升糧換一顆匈奴首級的價碼。是等吃完馬匹後才答應。”
“如果秦國到了無兵可用的時候,這種劃分就可以成立了。”右王會心地向章邯笑道。
章邯坐回自己的座位,閉目思考。烏孫的分法並不是沒有根據。秦庭不願答應。但又無力抗爭。這就帶來朝堂上決策的微妙。南下百越雖有起色,但累累敗仗還未清算。如再向西域用兵,不僅國力無法支持,軍中也無人願意領銜出陣。畢竟連西王都沒有從沅水河大捷中得到任何賞賜。所謂烏孫主導三侯領地共治,無非是讓共治區最終成為烏孫的附庸。
“少榮?”右王來到章邯座位前低聲喚道。
章邯睜開眼睛斷言道;“作為得到臨夏的條件,烏孫必須放棄三侯領地的主導地位。”
“少榮。都是自家人。”右王拉長聲調,依舊和藹可親地言道。
“對少榮而言,參與裂土三國都是少榮的自家人。希望少榮不會因此而動用西羌。否則,西域又回到開戰前的狀態。”章邯想到烏孫一度想侵占西羌,而今自己又搬出西羌,難道烏孫願意冒險三個親家打成一團?
交談中斷了一會兒。章邯並不急於打斷烏孫二王的思量。
左王沉不住氣,站起打破寂靜;“父王有意由烏孫推舉少榮做三侯領地主。但不會封王。”
見章邯沒回應,右王看著章邯問道;“少府有何評斷?”
章邯沉思片刻,理清頭緒站起答道;“單於所言不錯。三侯之地會有一個主子,但不會以封王的身份來統治三侯。封王就承認領地的歸屬。否則,三侯領地就屬於烏孫,而不是秦國。秦國終不會答應這種分法。同樣,西羌也不敢封少榮一個三侯王。三國都在避免戰爭,同時又都不能忘記裂土給各自帶來的威脅。少榮決意將三侯領地當做共治目標。至於由哪一國來主導共治,三國可以協商。但就目前月氏三侯領地的形勢看,秦國主導共治的優勢多一些。巴蜀地區可以解決三侯領地人煙稀少的難題。”章邯將自己的分析攤開。
“解析得精彩。太精彩了!” 右王見章邯以西羌兵力否定三侯領地為烏孫附庸,便也就此罷休。一邊舉爵飲酒,一邊為一時的尷尬開脫。
“少榮,來烏孫吧!”左王舉爵飲酒。
“少榮謝過二王美意。三侯領地需要秦國的幫助才能恢複。裂土之後,二王都會發現自己的國界大了很多,卻又什麽都沒得到。”章邯拋出烏孫裂土後的問題。
右王立刻接上;“少榮是說沒人。”
“的確如此。兩王的領地人煙稀少。今後治安責任會比一個南疆更加繁重。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章邯捏了捏鼻子言道。
“習俗不一,也沒法解決啊。”左王搖頭歎息道。
章邯挑刺治安問題,無非是在暗示烏孫安守既得領地。否則,南疆困境再現。但烏孫也是為了沅水河戰役才丟掉了南疆。與其說辨明無可挽回的事實,不如得到章邯對烏孫未來的建議。右王舉臂笑道;“少榮定有高見。”
章邯舉爵進了一口酒,心想還是右王有點腦子,“可以考慮習俗和宗教劃分治理。兩王的地域都很大。這個優勢不僅僅是給牲口的,也是給人的。”
右王不假思索舉爵回敬章邯。“多謝少榮提醒,平野君明日就去辦理。”
“祁連君自是不敢落後。”左王附和到。
章邯送兩王來到王宮前堂。一路上章邯總結已獲雙方認可的條款,“銀城、臨夏歸烏孫。金城歸我秦。三侯領地當為共治,但由秦國主導。這個結果當在明日討論。”
右王門外舉臂讚道。“少榮的用物之道真乃前無古人。”
章邯指著議事廳說道;“明後兩日商議不會有實質性的結論。議題結果將會送到烏孫軍大帳。兩王明日可以去西垂別館拜見烏塞宮主。宮主會向二王麵授機宜。後日晚間回宮便可。去西垂別館的路線圖已送到大帳。”
右王、左王舉臂躬身施禮;“大謝西王。”
章邯舉臂躬身回禮;“替少榮買些酸棗帶去給西寧。”
雖是一件小事,但說明章邯心中時刻掛念著西寧。右王感動地拍拍章邯的肩膀讚道;“快當爹了。”
“轉告宮主,少榮在金城常常思念烏塞。”章邯說罷抬袖拭淚。
右王一看就傻眼了。都出任聯軍統帥了,怎麽還這麽容易傷感?但又不知如何安慰章邯。
左王笑著推著平野君向門外走去,“快走吧,大哥。夜晚來臨,烏塞又不在身邊,少榮急的快要哭鼻子了。”
見烏孫二王離去王宮,右丞章宏向章邯問道;“西王。我秦即便得到金城,也是城外孤城。何不以金城換取三侯領地對秦更加有益?”
章邯一邊點頭,一邊帶章宏來到地圖前,“子尚問得好。”
章邯在金城中央寫上烏孫二字,然後在三侯領地寫上秦,在臨夏城標以烏孫。“不妨把金城讓與烏孫,我秦得到三侯領地。子尚看看現在的形式。”
“烏孫在北,我秦在南。自然形成對陣狀態。西王覺得有何不妥之處。”章宏依舊不解。
“三侯領地之南是西羌,北麵和西麵是烏孫。一旦烏孫聯合西羌攻秦,我秦很難保住緊鄰烏孫的秀臧侯領地。”章邯用麵巾將金城中央的烏孫擦去,換以秦字,“假設我秦占有金城,三侯領地為共治區。子尚再看看現在的狀態。”
“這樣的話,金城則有東麵秦國本土的支援。南麵有三侯的協從,從而擋住南下的烏孫。烏孫所得臨夏城反倒變為孤城。”章宏恍然大悟。接著又問到,“子尚不明白主導共治與參與共治的區別。”
章邯聽罷笑了起來,“一國構成之要素有五;戶籍、兵員、糧食、財源、君王。主導即是為共治區提供財源,戶籍,道路,兵員。但沒有封王。惠文王拿下義渠後施行的就是共治。而到了昭王時期,義渠轉變成為我秦的附庸。這是從沒有封王向郡縣轉變的過程。我秦為融合義渠等了五十年。”
“封君王和不封君王又有什麽不同?”章宏被章邯的一整套籌劃暈菜了。
“封王涉及國土的歸屬。我秦若是封一個三侯王於三侯領地,那麽三侯領地就成了我秦的附庸。秦軍可借三侯領地之便,攻擊西羌或烏孫。西羌、烏孫斷然不會答應。這是封王的代價。如果不封王,主導國則無法向三侯領主所求回報。這是主導國必須付出的代價。但也不是說三侯領地就不能有王,隻不過不是封王,而是自立為王。這樣就不會惹怒參與共治的國君。主導國和參與國之間的競爭就為三侯領主帶來了生機。”
章宏似懂非懂地點頭,“明白了。西王以為怎樣分才最好?”
“恐怕沒有最好的分割,隻有合乎情理的妥協。這種妥協因為它的合理取舍,而能維持一段時間。合乎情理就是三國都可以接受。畢竟商議的結果是要有三國的壓印才能生效。現在這張地圖就很合乎情理。”
“西王明達深遠。子尚受教了。”
“子尚將今日筆錄再抄一份送給杜茜夫人保存。”章邯吩咐完,便拜別章宏,去杜茜夫人處休息。
次日,午時,王宮琴室。
一群衣著華麗的舞女在大殿中台前翩翩起舞。
西王章邯,西北王扶蘇中台隔案議事。
西北王扶蘇舉爵向章邯敬酒;“此次扶蘇重新出山為秦效力皆是少榮之功。請受扶蘇一爵。”
章邯回敬公子扶蘇時言道;“你我都是外放秦婿。豈有不攜手並進之理。還望西北王不計前嫌。”
公子扶蘇再次舉爵道;“為你我今後互相提攜舉爵。”
章邯回敬扶蘇後便步入正題;“敢問西北王對裂土一事有何賜教?”
公子扶蘇站起,走到地圖前用手指著南疆區域言道;“南疆亂事頻頻,難民外逃,良田被棄。烏孫軍已從南疆撤離。我秦當與西羌共治南疆,第三條通往西域之路便可修成。其好處有二;通商之路可解巴蜀商營之怨。稻米富足能補缺中原之不足。”
章邯點頭表示同意。
接著,公子扶蘇一手指著樓藍,一手指著北地郡言道;“樓藍與秦不接壤,歸屬烏孫。依照同理,匈奴可歸屬烏孫,而北狄則歸屬我秦。”
章邯看著走向自己座位的扶蘇笑道;“這些土地的歸屬實屬自然劃分,不會有爭議。”
公子扶蘇坐下,押了一口酒,慢吞吞地道來;“貴香候領地分半,以金城三市為界。月氏姬臧侯領地與秦接壤。分之,則必使三侯領地成為單於入侵中原的跳板,置我秦於烏孫威脅麵前。故此,分地對我秦的邊塞防禦是個威脅。三國同意共治,則把南疆、三侯連成一片。新修商路的安全也有保障。”
“三侯之地如同魏韓,烏孫並非沒有戒心。如果烏孫不同意共治三侯領地,我秦是否會與烏孫開戰,以爭奪三侯領地。”章邯鋪開利害關係,以試探秦庭的底線。
“非也。”公子扶蘇搖頭否定,接著補充道;“我秦已有南北兩線伐戰。南下百越,北圖孤竹。新開第三條戰線,難為國力所能承受。除非第三國願意出兵。”
“公子言之有理。況且西域的戰線太長,要求秦軍長途奔襲。”章邯附和道。
公子扶蘇看著章邯,拋出一個假設;“提及向烏孫開戰,少府可否聯合西羌?”
章邯聽後搖搖頭回到,“羌王不會介入。”
“何出此言?”公子忙問。
“昨日開議時,羌王讓君王們不要忘記月氏是怎樣亡滅的。言下之意就是作為少府親戚的西羌不會出兵討伐烏孫。烏孫不也是少府的親戚?”章邯斷然否決用親戚的名義請出西羌軍。
“此次沅水河戰績輝煌,而少府令卻沒得到賞賜。扶蘇是否也可以理解為少府不願請羌王出兵。”公子扶蘇將目光投向中台下的舞女,以避開章邯可能出現的窘況。
哪知章邯卻挑起眉毛笑道;“西北王說的都是實話。少榮無言以對。”
沉默了一陣後,公子扶蘇隻好退一步進言;“我秦既無力抗爭三侯領地。共治不失為上策。”
章邯給扶蘇斟滿酒後,獨自吃菜,並無言語。
扶蘇見章邯並不言語,知道三侯領主必是章邯自己,非他人能出列領銜。想到這,扶蘇便隨意拋出一個假設;“少府令可想做三侯之主?”
章邯一聽三侯之主,便立即搖頭;“非也。三侯之地現狀與南疆的情況差不多。不同的是三侯之地還是馬幫的天堂,王庭的財寶已被洗劫一空。剩下成千上萬的難民。三十萬月氏壯年男子喪生沅水河,萬頃良田無人耕種。春季播種時節已過。日後三侯領地必是日薄西山。盡管如此,烏孫、西羌仍在窺視三侯領地。這種三麵受敵的荒瘠之地並非少榮所求。”
秦庭對三侯領地吞不下吐不出。章邯的評估有理有據。盡管扶蘇有些不滿,但也無法辯駁。鑒於金城的湟水在烏孫的掌控之中,西麵無險可守,扶蘇隻好假設放棄金城三市,以保住三侯領地的所有權。畢竟三侯領地對秦國的安危關係更加重大。於是公子扶蘇拋出另一個假設;“作為談判的籌碼,用金城的一半換取三侯領地。少府以為如何?”
對公子扶蘇的異想天開,章邯隻能強壓住憤怒和失望,搖頭笑笑回到,“我秦既然無力抗爭金城,同樣也無力抗爭三侯領地。銀城已被右王拿下,左王祁連君的軍營就在金城外紮營。”
扶蘇沉不住氣地大聲叫道;“那少府以為如何裂土才好?”
章邯依舊波瀾不驚地自斟自飲,舉起酒爵問到,“公子以為裂土是分的問題,還是主導共治的問題?”
扶蘇這才明白自己已經失言。皇帝給自己的手諭就是主導共治,而不是如何分地。“就算是共治,誰來做主這塊飛地?”
“主導共治談何容易。陛下不打算再封個王共治三侯領地?”章邯怏怏地朝扶蘇笑笑。
扶蘇自知章邯是在挖苦秦庭沒有封賞章邯在沅水河的戰績,便坦率直言,“如果父皇封王,無疑就承認了三侯領地屬秦。西羌、烏孫必然聯合進攻我秦。”
章邯一邊吃菜,一邊總結道,“公子的論斷對任何一國都適用。所以,三侯之地不會有秦國分封的王。也不會有烏孫的封王,更不會有西羌的封王。而南疆共治效仿三侯之地,也無封王的可能。”
“少府所言極是。”扶蘇總算鬆了一口氣。
“公子還沒習慣月氏人的菜肴?”章邯指著扶蘇的菜碟問道。
“扶蘇哪有少府做商議長的心情。”公子扶蘇勉強往嘴裏送了一口菜。
章邯見扶蘇低頭吃菜不語,便慢慢吞吞地向公子扶蘇拋出一堆三侯領地的難題,“三侯之地,一沒錢安置難民,二無軍隊製服馬幫,三無佃戶種田。公子讓少榮接手這麽塊領地,算是給沅水河聯軍統帥的賞賜?”
公子扶蘇立刻放下筷子,爭辯道;“少府有所不知,此次沅水河封賞遇到李斯的阻擾。父皇可曾對少府有過吝嗇之舉?”
章邯反唇相譏道,“有陛下拿沅水河與南下百越相比,恐怕連右相也沒法為少榮美言。”
“少府此言差矣。南下百越實乃李斯推波助瀾,否則父皇不會允準。後期的兵馬糧草跟不上南下秦師,才導致作戰失利。右相隻能先把大將軍馮刧救出,再考慮為少府加封美言。”公子扶蘇趕忙為自己的靠山開脫。
“總不能把三侯之地的領主算成對沅水河戰績的處罰吧?”章邯死死咬緊致命之喉。
“扶蘇以為西羌會讚成共治。”公子扶蘇又拋出一個想法。
章邯用左手捏捏鼻子,挖苦道;“若是白撿的便宜,西羌當仁不讓。”
“少府是說羌王不會為三侯領地出錢出人?可西羌有七成的土地與三侯接壤。”西北王驚訝章邯的回答。
“天塌下來有我秦頂著。何況西羌也有四部君主,並非一條心。”章邯搖頭,不屑一顧地回到。
“如果西羌放棄,烏孫又敢怎樣?”公子扶蘇開始以守為攻。烏孫可是少府的親家,難道章邯會坐以待斃。
“作為裂土商議長,少榮有必要提醒秦庭。一旦西羌放棄三侯之土,烏孫必然進犯三侯領地。我秦的國史可以見證兒女私情代替不了國情。”章邯放下筷子、酒爵,直視扶蘇。你扶蘇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昌平君造反,你母後自殺。
扶蘇被章邯銳利的眼神所鎮服,低頭言道;“那就看明日議題結果如何。”
“商議長敢問,秦庭派公子來金城是為賭壓國運嗎?”扶蘇已成朝堂的擋箭牌。唯有停止複蘇的幻想,才是解決裂土的唯一出路。章邯站起打算離開。
“秦仲傳書曰;南下百越失利慘重,舊賬還未清算。朝堂大員們急需挽回麵子。”扶蘇知道說不過章邯。也怪不得章邯,畢竟章邯沒有從沅水河戰績中得到任何賞賜。這在秦軍功爵製下實屬頭次。
章邯舉臂躬身向扶蘇施禮,言道;“少榮敬公子如長兄。裂土之事關係三國之國運,非公子之過,亦非少榮能助公子矣。”
“烏孫真會撕下臉皮?”公子扶蘇是真的不知道西域之狼的本性。
“那就再等一晚,明早讓朝堂大員們輸個精光。”章邯忿然離去。
金城商議第三日,烏孫二王缺席。章邯按程序發給秦國代理人扶蘇、羌王議事日程。
當日的議題是三侯領地的歸屬。章邯讀完簡短的議程,便坐下飲茶。
大殿裏安靜的可拍。羌王的決策無論共治與否,將會加劇秦庭朝堂大員們的爭執。
章帛見扶蘇久久不回商議長的話,便起身言道;“秦國作為大國,西羌希望看到一個大國對穩定西域的決策。”
公子扶蘇站起言道;“我秦以共治為主線,以求西域穩定。但西域兩國也應聯合起來,協助我秦維持穩定。”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寂靜。羌王耐不住性子,便站起問道;“羌王敢問秦庭有何具體策略有待實施?”
扶蘇端起茶脫抿茶,手指著對麵烏孫的兩張空位答道;“具體辦法有待各位君王協商。”
章帛起身向章邯表明西羌的立場,“商議長。鑒於三侯領地維係周邊三國的安寧,西羌率先表態,同意共治三侯領地。”
“善。”接著,章邯看看身邊的扶蘇。
“商議長。秦國同意共治三侯領地。”扶蘇自知應該在西羌前表態,以顯大國風範。
“善。” 接著,章邯站起宣道;“下麵的議題是誰來做主三侯領地。”
章邯話畢,羌王立刻站起宣道;“三侯之主當是沅水河聯軍統帥章邯。”
扶蘇又落後了一步,趕忙站起。“秦國讚同沅水河聯軍統帥章邯為三侯領地之主。”
“善。”章邯沒有任何表情地站起宣讀下一項議題。“三侯領主的稱號、共治時限、共治權限。”
扶蘇不敢再次落後於西羌表態,站起言道;“秦國以為三侯領主的稱號便是領主。共治時限為萬世。共治權限當限於三侯領地之內。法令可依照我秦法令,領主可以根據三侯領地的實情加以修正。”
章帛站起表態;“西羌完全讚成秦國的主張。”
“善。”章邯站起念到下一個議題;“共治的啟動資金和回報。”
大殿再次回到死一般的寂靜。
見此,章邯站起陳述商議長的意願;“無論章邯是否接受三侯領主之位,作為商議長,章邯必須為未來的三侯領主表明以下五點。其一,三侯領地的難民已有向周邊三國擴散的趨勢。田野荒蕪,無人耕種,春播時節已過。商家離開王庭另謀生路。三侯府庫八十萬斤金已被洗劫一空。其二,三十萬壯年男子喪生沅水河。家恨國仇將給融合月氏百姓帶來困難。國無君王,地無寧日,勞力匱乏,民不聊生。各位君王都知道這是一塊爛掉的領地。其三,由於三侯領地的地理位置,對周邊三國安危有一發千鈞之力。窮則生變,變則多起異端。其四,三侯領地仰仗周邊國家的扶持才能得以生存。其五,三侯軍隊如數葬身沅水河。馬幫猖獗致使百姓東去謀生。”
羌王站起言道,“商議長為三侯百姓所想、所言、所求當是共治的基礎。西羌雖地域廣闊,但財力有限,人手匱乏。既無法為三侯之地獻金,也無人力資源可以分享。西羌自願退出共治,並放棄對三侯領地的所有權益。”
章邯聽完羌王的陳述,沒做任何評論,隻是禮貌地回到,“商議長尊重西羌的選擇。”
一見西羌棄權,章邯昨日所說的烏孫奪取三侯領地就會成為現實。扶蘇趕忙站起言道;“我秦願將北狄輜重如數獻給三侯領主。陛下將賞賜未來三侯領主二十萬斤金。秦庭將遷徙五百萬巴蜀戶籍來三侯領地。希望三侯領主能以周邊三國百姓為念,妥善安置三侯領地,成為穩定西域的定海神針。”
章邯站起向公子扶蘇垂袖躬身施禮;“商議長替未來三侯領主感激秦國給予的慷慨支援。”
章邯直身宣道,“鑒於西羌退出共治,剩下兩國又有一國缺席。商議長宣布今日商議結束。明日繼續三侯領地共治議題。西羌可以免於明日討論。商議長將傳命烏孫二王到王庭參與商議,否則作棄權處理。”
宣畢,章邯引三君王來到宮殿大門。章邯站於宮門內向站在宮門外的三君王垂袖拜別。
章邯送走三位君王。獨自回到大殿,渡步冥想。
杜茜夫人整理好筆錄,並交於站在一旁的王宮女官收藏。然後走出後室,輕聲招呼章邯;“少榮?”
章邯立刻轉身快步來到杜茜夫人麵前,攙起杜茜夫人的手。
向宮外走去的路上,杜茜夫人詢問章邯的意見,“少榮可想陪著茜兒乘駕遊覽三侯之地?”
“善。需帶騎士前去。”章邯說完便向身邊的王宮月氏校尉命道,“金泰,去襄臧侯王庭。領十名騎士隨行。”
“遵命。”金泰抱拳後退下。
杜茜夫人在王駕中坐定後問到,“今日商議的結果有利於少榮,可茜兒卻看到少榮並不開心?”
章邯將杜茜夫人的左手放於自己的掌間,心平氣和地答到,“少榮在想,是誰在為公子扶蘇出策?”
“也許秦庭早有兩手打算。但公子扶蘇總卻總是選在最壞的時機站起表述。就是秦庭給了那麽多實實在在的好處,卻也做不得三侯領地的恩人。西羌就很奸猾,不觸及實質的地方就搶先站起。一旦到了要掏了自己的腰包的時候,便立刻打起退堂鼓。反正天塌下來,有秦國頂著。”杜茜夫人不以為然地評價今日君王的表現。
“茜兒以為秦庭今日之慷慨是何居心?”章邯接著問道。
“茜兒說不好是何居心。少榮沒帶衛寯夫人來金城是個錯誤。茜兒以為秦庭是以另一種方式占據三侯領地。”
章邯思索一陣,喃喃自語道;“茜兒是對的。以武力攻占一國並非最為有效。用秦人、秦文化、中原習俗填補一個近乎空白的三侯之地實為攻心。秦庭有待三侯脫變成秦國附庸。能為公子扶蘇造出攻心策略之人,也能為少榮所用。”
“商議還有些時間,少榮還有機會了解誰為公子扶蘇出謀劃策。茜兒以為,領主之稱與三侯領地的一發千鈞地位極不相襯。”杜茜夫人滿口皆是怨言。
“少榮洗耳恭聽。”
“離商議結束還有五日。今日烏孫王已被少榮安排去見西宮。無非是借西寧之口教唆兩王給三侯領主抬價。最後還得讓我家少榮稱心如意,商議也才算圓滿。”
章邯將杜茜夫人抱放放自己的腿上,“茜兒接著講,少榮傾聽。”
杜茜夫人將頭靠放在章邯的胸口的刹那,章邯看到了章氏族徽,驚訝地叫道;“茜兒今日衣著的領子上有西王族徽。”
“昨日跟禮袍店主要的貼片。回宮後就繡上領子。”
章邯撫摸著族徽久久沒有說話。
杜茜夫人抬頭看著章邯,回應章邯溫馨的目光,“今日秦國慷慨,明日烏孫也會敬奉。少榮的領地必將富足強盛。茜兒以為少榮以一統東西之土為夙願。”
章邯立刻用食指橫放在杜茜夫人的嘴前,並輕聲打斷杜茜夫人的話;“三侯領地當以小國寡民為本,安居樂業為國策,與世無爭為對待周邊三國處事之道。”
“少榮在這般年紀成就非凡,為何不想做天下之主?論勇武賢明,少榮又不比秦皇帝差。”杜茜夫人低聲抱怨。
章邯撫摸著杜茜夫人的頭發歎息道;“少榮崇敬陛下。你我都是秦人,目睹的葬禮還不夠多嗎?人生苦短,少榮不想像舅舅那樣為伐戰而操勞一生。”
“那少榮這輩子想做些什麽?”
章邯意識到杜茜夫人有些失望,便以美言相哄勸;“守著茜兒,陪著茜兒,哄著茜兒,親著茜兒。”
杜茜夫人坐起,大喜地讚道;“今日之甜言蜜語。”
“但有兩句是舊的。”章邯做了個尷尬狀鬼臉。
“夫君不忘拜堂之約。”杜茜夫人親了章邯一大口,“茜兒也樂意陪伴少榮。”
章邯的王駕在襄臧侯王庭中央停下。杜茜夫人隨章邯一道,下車步行查看王庭存留的建築。
“真想不到沅水河戰役才結束十一日。”杜茜夫人看到襄臧侯的王宮已被燒毀,街道上全無商家店鋪開門營業。不少店鋪已空無一人。有人的店鋪也不是在經營狀態,而是搬走可以用的家私、用具。
章邯聽到王庭一角有樂曲聲音和人群的嘈雜,便與杜茜夫人一同向那個方向走去。一路上盡是被燒毀的店鋪,隻有一些遺留的房基可以見證這裏曾經的繁華。章邯與杜茜夫人來到人群的後麵。就見人群的中間有幾位西域女子正在一個臨時搭起的台子上跳舞。台子旁邊樹立一塊招兵的宣告。落款是烏塞宮主的大印。
“西宮正在招兵買馬。”杜茜夫人讀完宣告後向章邯說道。
“王庭附近多有馬幫出現。西寧也許是為了保住王庭才會招兵。”看著王庭被燒毀,章邯覺得西宮招兵有些道理。畢竟還有兩侯王庭要守。
“襄臧侯王庭已成焦土。少榮也隻能另辟一地修建國府。”杜茜夫人看著章邯失望的眼神。
章邯倒沒有完全放棄王庭,“襄臧侯選中這塊地修造王府,必然有他的道理。待少榮查看王庭四周的水域、河流再做決定不遲。”
“還是坐車遊覽有效一些。茜兒取一支簡冊記下王庭的情況,作為少榮重建王庭的根據。”
駟駕出王庭向南山駛去。章邯在一座山丘上叫停王駕,以便觀察地形。月氏校尉金泰為章邯、杜茜夫人搬來桌案,竹冊、毛筆、墨水、坐墊。夫婦兩在此一麵觀望,一麵讓校尉記錄所見。
章邯對這一帶不熟悉,便向校尉金泰詢問;“襄臧侯這一帶怎麽稱呼?”
校尉答道;“回稟我王,這一帶因有夏水,故稱臨夏。傳說曾有夏族在夏水這一帶謀生,故得此名。”
“臨洮是因洮水。今後向皓的隴西郡府就設在臨洮。”章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東張西望了一陣;“怎麽四下裏看不見人煙?”
杜茜夫人趕忙提醒;“公子不是已經答應遷徙五百萬戶籍。少榮得為他們安置居所。一定要比他們在原籍的住所寬敞。”
“茜兒先別大方。王庭的居民用房被燒毀不少。”
金泰見此抱拳道來;“我王不必擔憂。起始遷居的移民可先在姬臧侯周圍居住。”
“姬臧侯王庭周圍的民宅沒被燒掉?”章邯驚喜地問道。
“回稟我王。西宮宮主已調入兩萬鐵甲騎士護城。城外的居民用房保存完好。”
章邯放心地放眼望去周圍的景致。襄臧侯王庭的四周有河水環繞。王庭的北麵是北山,終年積雪,山腰以下卻是綠鬱蔥蔥。王庭的西麵便是雪水衝刷而成的眾多河道,毫無規則的沼澤地。章邯讓校尉記下,需要整修河道、治理沼澤,以便控製水流。王庭的南麵是匯集而成的一條大河,向東奔流。河流上有幾座木製大橋已被燒斷。杜茜夫人讓金泰記下橋的間距、跨度、材料,大約位置。河的南岸是南山的最高峰。王庭的西麵有兩座峭壁對峙。峭壁的西麵已被人工修成寬廣的山坡。山坡上有屯兵的軍營、馬營柵欄。章邯看罷大為叫好,“此處的確是建造王府的好地方。”
“啟稟我王。這裏攻守皆可。金泰以為姬臧侯王庭更合適作為我王的領主府邸。”
“金泰請說說姬臧侯王庭。”
“姬臧侯王庭位於南北兩山的盆地中央,王庭保存完好。城中有西宮宮主調入的兩萬鐵甲守衛。河水穿城而過。河道以石塊做璧,尤為堅固。河上有橋,可容十二輛馬車並行。姬臧侯在四周山脈已建好城牆。中南山還有可容納十萬騎士的軍營。北山山峰布有明暗營哨樓。東南北三個方向的出山山道均為十二輛馬車的寬度。”
“善,後幾日前去查看。”章邯向金泰點頭稱是。
杜茜夫人指著北麵的山間羊腸小道評論;“襄臧侯王庭離開金城不遠。道路僅有一輛馬車的寬度。即便為了金城的集市、糧市的興旺,少榮也應該加寬商營道路。”
章邯看著校尉問道,“金泰,你是月氏人,你怎麽看重建襄臧侯的領地?”
“回稟我王。王後所言極是。臨夏周圍的集市很多。這裏出產九穀,鹹肉,臘肉,馬匹,飼牛,飼羊。滋養自足是襄臧侯的國策。所以通向各個集市的道路多是商家自己建造。沅水河戰役後,月氏遺民四處逃散,家中也隻有老人留守。”金泰眼中頓起黯然失色。
章邯沉思片刻,道出歸返月氏遺民策略;“可用金鑄幣,每戶一枚金幣、十串半兩錢作為定金。命一萬武學子為每家每戶送去定金。讓月氏遺民回到自己的家園。”
“回稟我王。西宮宮主已將召回月氏遺民文本交與金泰。一萬秦小夫正在抄寫。今日能得我王定金之策,大多數月氏遺民定會返回三侯領地。”
“日後三侯並為一國。校尉有何建言?”杜茜夫人問道。
“回稟王後,三侯領地由東向西均可種植。西部出金,東部出糧。襄臧侯位於中間地帶,為養殖的絕好地域。”金泰一邊回答杜茜夫人的問題,一邊筆錄。
“金泰接著講。少榮來做筆錄。”章邯從校尉手中接過竹冊、毛筆,坐在山坡上記錄金泰的夢想。
金泰指著南麵的山坡說道;“南麵山麓廣袤,有十萬頃沃土。可種水稻、大麥、稷麥、油菜、各種果蔬。向西去秀臧侯的領地還有上好的草場,可以放馬、放牛、放羊。秀臧侯的領地還以出產礦石吸引暴利致富人群,尤其是鐵礦。姬臧侯的領地與秦國接壤。生活習性相同。王庭保存完好。我王可屯兵馬於姬臧侯的領地,以解救鹹陽危難。”
“金泰所言極是。南麵山麓合適居住。靠淺水、近山林。方便取木造屋。”章邯看看南北山勢走向言道。“校尉剛才提到種植。將來有五百萬移民來此謀生,如何控製田畝數量?”杜茜夫人問道。
“回稟王後。金泰以為田畝數量以每戶十畝為限。耕種能者可以申報多要田畝。閑置一些土地是為軍墾自養、軍馬養殖。”
章邯思索片刻對金泰說道,“可以考慮從臨洮十裏堡抽調一支工匠營來此鑄造農具、馬具、車具。”
“再抽調一支織紡營來此。現在紡織能者全跑去隴南縣。臨夏一帶缺少行家人才。”校尉無奈地回到。
杜茜夫人建言為新移民創造一些生計,“不如讓給巴蜀移民去做。五百萬戶籍中定有紡織能者。”
“襄臧侯的領地出產鐵礦。建房用的鐵釘、鏈條、門窗可以就地取材自己製造。可以對巴蜀移民分類,這樣三侯領地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重建。”金泰向章邯建言。
章邯拍拍金泰的肩膀回到,“正合少榮心意。金泰為少榮繪製一套未來三侯領地的要略圖。要修的橋梁和路、要建的村落一並在圖上標識。地圖上要有戶籍、民居、道路、種植、養殖。編完研討書冊後,請另抄兩份給兩宮宮主。”
“諾。”
“從這裏都能看到秀臧侯的王庭。”杜茜夫人指著西南麵天邊的宮殿群說道。
章邯看過西麵王宮的蜃樓鏡像,又向南看去,希望能找到姬臧侯王庭的蹤影。
金泰抱拳道;“啟稟我王。姬臧侯王庭在南山尾西側,位於臨洮與武都之間。”
“難怪看不見。少榮對隴山一帶地形不甚了解。姬臧侯王庭所在的地域有名稱嗎?”
“那裏一直是義渠人、月氏人、夏人、白馬羌人混居的地界。地名叫法不一。將來即有可能是我王府邸,不如我王給取個名字。”
章邯思索片刻道來;“取我秦文武兩聖,昭王、武王的諡號。就叫昭武。”
“昭武。”金泰重複了一遍。
“請立刻派人將昭武的地名報於鹹陽、武都西宮。”
“遵命。”
回宮的路上,杜茜夫人對校尉金泰的學識、來曆好奇。“這個月氏校尉似乎很不簡單。而且還是西王的心腹。”
“金泰是《後策》中《兵解鹹陽》篇的謀劃之人。與少榮武學城同屆。金泰能在月氏小王的眼皮底下傳遞情報,的確非常精明。在未來的三侯領地,更會是少榮的左膀右臂。”
“少榮對人才培養確是下了一番苦心。”
“人的社會,爭來爭去,都是在爭人。有了人,才有繁榮昌盛。”章邯拍拍杜茜夫人的手說道。
“少榮一定已經有了三侯合並後的舉國建製。”
“照搬我秦的郡縣製,與西王三郡設置一樣。三侯領地大致會有三個郡,十二縣。兩城的同窗都來書要到西域施展一番才華。郡守縣尉人選已經有所安排,就等裂土達成國界協議後上任。金泰已在為三侯郡縣劃分操心。”
“少榮總是想著下一步棋。”
章邯歪著腦袋笑道;“茜兒購置別館不也是下一步棋。”
“那還不是為了少榮的後代。西寧說夏、秋兩季當在西域渡過。果蔬豐富,家禽滿園,糧肉充足,藥材新出。今歲秋月當是我兒出生,為娘自然要尋得一處養兒之地。”杜茜夫人靠在章邯的懷中暢想著一位母親的到來。
杜茜夫人厄爾出言;“金城安危可有保障?”
章邯刮著杜茜夫人的鼻子笑道;“為了茜兒的安危,少榮準備將黑河河水改道,與西部湟水交匯,環金城而行。如此形成一道天險。金城則可自持其中。河堤上還會設置朵牆進攻來犯外軍。而東部黑水河道將被水閘控製,平日灌溉,戰時空水。有旱橋設置於渠溝之上,以便戰時疏散金城居民去我秦避險。也可引秦軍入城增強城防守衛。”
“金城的秦人不多。又沒秦師守護。茜兒還是放心不下。”
“五百萬巴蜀移民可先來金城完成黑水改道。少榮打算留下一百萬住在金城陪著茜兒。再從這一百萬戶籍中,征召十萬兵員守衛茜兒。”
杜茜夫人坐起親了一口章邯,“這才像茜兒的少榮。”
金城商議第四日。秦國、烏孫準時入場,開議當日議題。
正如杜茜夫人預測,烏孫不僅讚成章邯為三侯領主,還為三侯領地的歸屬抬價加碼,稱道烏孫將出金三十五萬斤,並賜封未來三侯領主為王,以方國建製統治三侯領地。考慮到章邯依舊是秦庭的少府,烏孫還要求設立烏塞宮主為假王,以平衡秦庭在三侯領地的權勢。
左王祁連君陳述烏孫要求後,公子扶蘇為新的共治投標大為吃驚。烏孫的抬價略高,但已超出自己允許出金的權限。公子扶蘇隻好請求商議長給予三日時間考慮。章邯認可公子扶蘇向秦庭請援,點頭允準。“鑒於秦國需要時間考慮三侯領地的建製,商議長延長商議期限為十日。望西北王及時與秦庭協商,以便盡早結束商議,恢複三侯領地民生。”
送走烏孫二王後,公子扶蘇問及章邯是否有意執掌三侯領地,章邯無奈地做出了肯定的回答;“西王三郡與三侯領地接壤。三侯領地的繁榮直接關係到三郡的民生。少榮已查過全國各郡縣賬冊。西王三郡對秦國府庫貢獻最大。對此,章邯以西王的職責,也無法拒絕三侯領地君主之位。但一定是在繁榮我西北的前提之下。否則,西王三願與西北王結成攻守同盟,以臨戰狀態調整策略,以對付烏孫的河西威脅。”
公子扶蘇盛讚章邯的擔當,表示立刻將金城商議現況報與右相,爭取秦庭的追加。
章邯表示當晚向陛下呈冊,建言將新立九原郡封給公子扶蘇作為封地,以便將西部及西北部的防禦連成一線。因增擴封地兩倍有餘,公子扶蘇大謝章邯不計前嫌,並為自己進言。公子表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使西域得以安寧。臨別時,公子扶蘇笑言章邯掌管的十八庫將遭遇西域馬幫的“搶劫”。章邯指著天向公子扶蘇提示;“莫不是以修路通商的名義,太後們的在天之靈絕不饒恕你我的罪責。”公子扶蘇表示讚同,並提及從北地去直道的馳道修建已入實施。
晌午,章邯、秦國太吉宮宮主在貴香王宮書室約見左丞及其未來郡守屬丞。
君臣安坐後,章邯就烏孫軍駐紮城外一事向左丞建言。其一,沅水河戰役後,烏孫有威逼秦庭城下盟之舉措。郡守理應向秦庭請示守衛王庭,不可聽之任之。其二,黑水河水改道工程將由五百萬巴蜀移民完成。河西郡當為這五百萬移民修建草堂大營,準備糧食。
左丞接受章邯的訓示,表示今後積極思維考慮金城安危。
接著章邯問及王庭民生狀態。左丞表示府庫枯竭,無力改善民生。金城也未納入秦軍守邊程序。
章邯要求左丞開出改善民生及其投放建設列表,以便查核。同時,章邯請求東宮太吉從西王府府庫取出五千斤金,作為河西郡郡府的初始運作基金。並表示盡快結束金城商議,以便早日將河西郡納入秦國郡縣運作軌道。
秦國太吉宮宮主建言郡守左丞,即刻與西王三郡溝通。以取長補短,互通有無,安邊扶新為興旺兩地民生的基本策略。同時要求郡守左丞盡快與鎮北侯蘇角將軍聯係,以便早日將金城納入邊防謀劃。同時要求左丞提供防衛要素開銷列單,以便查核投放需求。
金城商議第五日至第九日商議連續空擋。
章邯抽出三日帶著東宮二婦去沅水河戰場,實地講解戰爭的經過。除了幾個還沒倒塌的糧倉,太吉令、杜茜夫人驚歎在戰場連根人骨都沒看到,很難想象這裏曾經有過兩百萬人的戰役。章邯指著大片無草地帶解釋到,因尊重月氏人的喪葬習俗,聯軍三十萬將士花了整整七個晝夜的時間火化了一百五十萬人的屍體,兩百五十萬屁死馬,六萬輛戰車。敵軍丟棄的軍械都被收拾幹淨。這片戰場恢複到原來可以放牧的草原。
章邯一家在烏孫右王的陪同下,從金城北上到達銀城參觀金銀禮器、器皿,糧食,馬匹交易市場。
右王向章邯解釋銀城三市新的運行規則,稅率,及其對巴蜀地區的優惠政策。章邯表示平安狀態下的競爭會給銀城帶來繁榮,也會為兩地百姓求得福利。平野君興致勃勃地帶章邯一家來到西域最大室內馬匹易貨交易場所的新址,表示新建的萬坪交易所當在三個月後投入使用。宣傳告示已在巴蜀地區大小集市貼出。右王表示還將在沿路新建百座館驛以方便中原、巴蜀商營馬隊。鑒於南疆在裂土後有著同樣的發展趨勢,章邯向右王提議南疆為秦烏共治。右王表示將珍惜第二次機會。
裂土商議在第十日午時宣告完畢。秦、西羌已在國界契約上壓印。因烏孫兩王沒有攜帶父王的單於印,秦庭委派少府章邯不日前往烏孫王庭壓印領土、國界契約。
國界契約表明;以沅水河為界,原月氏貴香候的金城及其月氏王庭歸於秦國。原貴香候領地銀城、西牗、及其向西的五分之四的貴香領地歸於烏孫。原月氏樓藍侯領地歸於烏孫,但烏孫必須同意南疆的共治。這為章邯與右王的西域共治打開方便之門。
北狄陰山南北的全部領土歸於秦國。匈奴的西北草場、北海畫歸烏孫。
羌王放棄對三侯領地的所有權益,前提是三侯領地必須由章邯統治。烏孫賞賜羌王一萬斤金作為放棄領土權的酬謝。因沅水河出戰,西羌先後共得到五萬斤金的賞賜。羌王對此非常的滿意,並在私下裏交給章邯五千斤金作為酬謝。章邯在金城和西羌大將軍章帛私下裏談得很投機,兩城同窗,又是宗親。章帛請求聯姻烏孫國。章邯欣然接受,並答應找一位烏孫王女以結連理。羌王立刻交給章邯一萬斤金作為聘禮。
秦庭將北狄在陰山南北的領土劃在九原郡管製之下。經西王章邯的提議,皇帝將新九原郡賞賜給西北王扶蘇作為封地。秦國放棄對三侯領地的擁有權,並推舉章邯為統治三侯領地君王。由於烏孫的加碼,使得秦庭放棄對共治區領主稱號的限製,並為主導這一地區的共治付出三十五萬斤金的代價。章邯為此結果,私下裏交給西北王扶蘇五萬斤金作為西北王王府建造基金。作為回報,西北王扶蘇答應章邯停止與秦仲爭奪皇位。章邯建言;一是礙於兄弟手足之情。二是西北王的封地已有大半個雍州的大小,扶蘇當以安家立業為主。西北王讚同章邯的建言。章邯答應為扶蘇牽線,選一位文學城畢業的烏孫王女填補西北王正宮之位。西北王當即交給章邯一萬斤金作為聯姻的聘金。金城商議為扶蘇與章邯的攻守同盟打下堅實的基礎,西北王與西王的私人交情日益深厚。
鑒於章邯依舊任職秦國少府。秦庭認可秦國西寧宮宮主為三侯領地代王。國號將由章邯、西寧商定報於秦國、烏孫國。
原月氏在金城的王宮作為秦國河西郡左丞郡守府。作為一個暫時沒有稅收的新郡,河西郡的一切用度均由西王府支付。章邯另立款項兩萬斤金新修黑水河道,以聯通城西湟水。同時加寬西部、北部湟水河道以應戰時不測。應秦國太吉宮宮主的請求,郡守左丞已向西王三郡發出邀請,商談出租田地、草場、民居、掘礦事項。同時建造新屋,安置一百萬巴蜀移民。
章邯與東宮回到武都西王府。西宮已在迎賓台等候。兩宮互見禮儀之後,章邯便隨西宮去中台用飯。其間,章邯與西寧商議行程,定下後日一同奔赴烏孫王庭壓印國土地界契約。
次日,章邯率兩宮去賚厲公府上拜見兩位老人。寯子、寁子留在西王府繼續學習繪畫和建築。賚厲公、衛寧子按章邯的請求,將擇日帶衛子姐妹去東郡,拜見周王朝僅存公侯,公孫角。臨別時,章邯交給衛寧子五萬斤金、二十車北狄珠寶帶去帝丘,作為麵君之禮。
去烏孫王庭的路上,章邯和西寧大多是在討論月氏領土劃分和治理新月氏國的策略。章邯就裂土一事向西寧坦言;“此次裂土烏孫所得最大,實占月氏五侯之土。南疆雖失,不過甩掉一個自己背不起的包袱。南有北疆良田千八百頃,西極匈奴廣袤草場、北至天然屏障北海。少榮對西寧之私心可謂路人皆知焉。”
西寧聽罷讚道;“父王說的一點不錯。夫君計謀精準周密,與我王兄爭奪寸土而不講情義,堪為能當重任者。三國共推我王為南疆共治總監,三侯領地君王。我王就是上天賜予的單於。”接著調皮地將雙手合於胸前,“至於我王對西寧的私心,西寧享用終身。”
章邯笑著問道;“貴香候的西段領土雖不算廣袤,但卻十分富饒。不僅有沅水河的稻米之鄉,還有西牖的一個貿易集市。右王在銀城新建一座四季馬匹集市。單於可否做主把那一段領土放給西寧監管。”
西寧聽後搖頭否定,“既然平野君已入住銀城,又新建四季集市。西寧以為那一段還是留給平野君。作為交換,平野君將黑山財寶如數交給我王。”
“為了黑山那點財寶,章氏十名門客喪生。”章邯眼中不禁黯然。
“右王以國禮厚葬他們。少榮也贈予每戶家屬一千斤金。算是盡到人情了。”西寧安慰道。
“少榮給予撫恤金是按家規辦理。但願右王沒白跑一趟。”章邯隨口說道。
“哪會白跑。十八萬斤金。二十萬斤銀。百車成品首飾、胸飾、腰牌、王冠、玉器,皆是稀世之作。平野君願以一萬斤金交換其中的兩頂王冠。西寧已經答應。祁連君的王妃看中很多珠寶。左王以五萬斤金從西寧手中買下。合計起來共有二十四萬斤金入庫。”
“西寧的決策正合少榮所想。重建三侯領地需要金銀,而不是珠寶。從上次雲台見到西寧的裝扮,少榮才知道西域的女子喜愛珠寶首飾。西寧沒給自己留下一些?”章邯心想二王從匈奴的輜重中斬獲不少,出手如此大方,不禁疑慮三侯領地金庫的去向。
“我王絕少誇讚西宮已有的珠寶。反倒是對地薯百食不厭”西寧抱怨章邯很少誇西宮的美貌,卻總是沒頭沒腦地讚賞東宮。
見章邯沒吱聲,西寧頓了頓言道;“這幾日西寧一直在考慮我王應在三侯王庭新建一座王府。以便安定人心。”
章邯提議不必新建王府,留下錢財發展戰後月氏,“姬臧侯的王宮保存完好。三侯君王可以住在王宮。城中已有西寧調來的兩萬鐵甲騎士。姬臧侯連城中用水,城外守衛的軍營一概修建完畢。這座王城是在等著你我去享用。為何還要另地選址新建王宮?複興三侯領地需花費很多錢財。”
西寧對月氏王宮不削一顧,冷冷地答了一句,“西寧不想住在月氏人的王宮裏。”
又是該死的月氏文化,或是永遠忘不了的家仇祖恨。章邯不想再為這些小事搞得王府左右不和,“善。新王府按照美陽城的西王府建造。秦國會在王府安插耳目。王府過於奢華,則必會在秦庭再惹風波。”章邯叮囑到。
“西寧記下了。”西寧又將目光投向窗外。
“少榮回府時間太短,忘記詢問給寯子布置的作業可有下文。”章邯順口而出,借以緩和交談中的尷尬。
“等衛子從東郡回來再說。我王不必擔心。衛子做事從來都是兢兢業業。”西寧依舊冷冷地回到。
“西寧名義上雖是三侯領地的代王,但在少榮的心裏,西寧已然成為新王。”章邯無不挖苦西寧的狂妄自大。
“我王是要西寧全權代理三侯領地?”西寧將目光從春天的蔥綠中回撤到章邯的眼睛。
“是的。少榮掛名,烏塞主理。”章邯看著自己的伴侶無奈地道來。
西寧眉開眼笑,“我王對西寧的私心,西寧必須享用終身。”
章邯將西寧的手合於自己的掌間,動情地為自己找出一條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理由,“少榮仔細盤算後,以為秦庭的少府一職不能放棄。”
西寧瞅瞅章邯的眼睛,心想章邯演的是哪一出戲,“西寧知道今後三侯領地還要多多仰仗秦國的支持。夫君賢明惠達。西寧甘為我王內助。”
見西寧口氣有所緩和,章邯不帶任何泥水直接入題,“上次廟中約談兩宮,寁子提到西宮已在研討月氏。西寧能否與少榮分享結論。”
西寧思索片刻答到;“自我王告知沅水河戰況後,西宮確實在研討月氏五侯文化和貿易。三侯的土地與秦國交往甚密。西寧不會改變百姓的習俗,一切禮儀照舊。法令也不會變動。”
章邯不滿意西寧的回答,但還是笑著問道;“唯一更換的就是主子?”
西寧又將目光獻給春天的多情,“非也。西寧自有籌劃。請夫君給三侯領地取個名字吧。名不正則言不順。兩國也都在等著國號。”
想到目睹襄臧侯王庭焦炭狀的慘景,章邯不禁唏噓;“月氏遺民飽嚐五侯治國帶來的動亂之苦。西寧要給月氏遺民帶來希望,讓他們看到新的月氏正在繁榮。烏孫在秦語中就是新的意思。三侯領地就叫新月國。”
西寧重複道;“新月國。新月國。新月之國。多美的名字。夫君無愧於文學冠軍。”
“不會表裏不一吧?”章邯拉長了聲調,向西寧做了個鬼臉。
西寧瞪了章邯一眼,一口氣報出自己的振興計劃;“西寧籌劃在新月國府建造文武學兩城。西寧鼓勵秦國儒生來我新月國辦學,以淘汰月氏語為目的。老童已受西寧之命,攜一萬斤金去齊魯,廣招儒生來我新月國。西寧還將新建一個比武都更大的集市。向巴蜀學習耕種稻米。西寧已向廣駿請求,招收耕種能者和各種工匠。西寧將為他們在國府外新建兩座屬城。國府的集市上會有很多秦語、月氏語的譯員方便遷居的居民。”
“規劃的確相當宏偉。敢問西寧,如何為這些建設籌資?”章邯不相信西寧手頭有幾十萬斤金。
“三臧侯共有八十萬斤金。父王已將這筆財產如數劃歸新月國。西寧打算把這些財寶全部用於改善新月國的國力。而不是再建一個宣太後的十八庫。”
看來是自己錯怪了馬幫,取走三侯財富的正是烏孫。章邯親了口西寧,一臉風平浪靜地笑到;“睡覺的時候小心宣太後揪你的鼻子。”
西寧見此,立即蓋棺定論;“就算是我王允準了。”
“陛下需要十萬斤金為二次南下百越籌資。”章邯時刻不忘挖西域的牆腳。
西寧不亢不卑地回道;“烏孫是個小國。烏塞的祖上也沒留下太後十八庫。”
“沅水河戰役的賞賜都是來自月氏賄賂。少榮愧對先祖。王後就不能謙讓少榮一次。”章邯知道跟西宮借錢的希望不大。
“新月國初建方始,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宣太後的十八庫豐厚如初。秦皇帝剛剛賞賜新月君王二十萬斤金。少榮為何對西寧苦苦相逼?”西寧的聲調語氣顯然有些不快。
見章邯一時無語,西寧溫柔地開導章邯;“少府令,別再自責了。秦皇帝又不會讓位於一個少府。秦國曆史上多少權臣、能臣況且不能通天易主。為了西王的子孫,少府令還是把自己的領地管好才是上策啊。百越與三侯領地隔著十萬八千裏,犯不上用西域的錢財去買百越的罪受。”
章邯瞪了西寧一眼回到;“秦國是少榮的母國。不借錢就罷了。”
章邯看到了現在烏孫已然坐大西域,竟敢與秦國分庭抗禮。而西域的話語權又盡在單於手中。或許答應繼立單於不失為一條控製烏孫的計策。然而現任單於對裂土的意見至關重要。否則和西寧的一番論道均和簽約無關,都是白費口舌。想到這,章邯以試探的口吻問道;“單於會為金城的劃分壓印嗎?”
怎想西寧卻這樣答道;“壓印隻表明烏孫將成為少府令在秦庭的強大後盾。而另一種認可則是夫君接受單於的繼立。少榮!”話畢,西寧雙手緊抱章邯臂膀。章邯感到西寧是在懇求自己放棄秦國,西歸烏孫國。
章邯吃驚地問道;“單於四十有三。西寧總是在談繼立,豈不是置少榮於不忠不孝之地?”
西寧眼中毫無羞愧之色,看著章邯答道;“國之大業非忠孝可以延續。夫君應以貴香和月氏滅亡作為前車之鑒。父王箭傷複發,西寧理解父王的想法。父王已將少榮繼立一事通報平野君、祁連君。兩位王兄一致擁護少榮繼立烏孫單於之位。”
章邯認為自己的出言過於莽撞,失去作為王的擔當,便舉臂直言自己的苦衷;“少榮多有言語冒犯,還請西寧見諒。恕有少府《後策》重任在身,少榮隻擔單於名份,而無法分身單於之責。”
“繼立之事西寧已經作主。少榮盡可繼續為秦國的舅舅效命。繼立的確隻是一個名號而已。西寧腹中的兒子也可以接替烏孫王位。”西寧撫摸自己的肚子笑道。
章邯舉臂作禮道;“如此說來,就隨西寧的心願。我妻甚是賢惠,還望不記少榮失語之謬。”
西寧笑著作禮回道;“西寧自作主張,還望我的好夫君不念先斬後奏之過。”
章邯頓時楞了一下,但立刻親了口西寧,俯首認輸;“方才的口舌之辯是西寧贏了。”
大事談妥,避開窘境,西寧關心地向章邯問道;“秦皇帝的病可有好轉?”
章邯皺了皺眉頭,“每次南方來函均是美言。少榮反倒放心不下。太吉也沒提起過陛下的病情。想必安然無恙。”
西寧新立話題。“兩位王兄都有正宮之缺。向西寧請求與秦國結親。西王能否牽線聯姻?”
章邯聽罷,立刻讚道;“結親是個好主意。皇族確有幾位麽女待嫁。平野君、祁連君皆是人中俊傑。沅水河一戰更是拉近秦烏的親密關係。少榮當去書皇帝表明結親之意。”
話畢,章邯突然想起自己答應為西北王牽線的事。便接著說道;“扶蘇休退月氏王女。西宮可選烏孫王女嫁與西北王。聯姻之後,整個西北部的攻防可連成一線。”
“扶蘇與赫拉倒底還是沒緣分。換了個父王也驅不走邪氣。烏孫不缺王女。這事就算定了。”西寧說完得意地哈哈大笑。甘泉宮兩國招親是烏塞宮主笑到了最後。
既然親上加親,西寧引出一個關係兩國利益的籌劃,“如此親上加親甚好。兩位王兄要用匈奴的財貨新造一個西域最大的共同市場。地址就在臨夏城外。出固原城的月氏道離那個市場最近。祁連君已去丈量,籌劃接通馳道。以後從固原去臨夏城僅一日功夫。”
“好極了。這樣官營又多了一條通往西域的路。”章邯頗為興奮地讚到。
“親上加親,近欲更近。修路的開銷能否由宣太後的十八庫支付?”西寧不緊不慢地拋出計劃的實質問題。
聽罷,章邯對西寧老道的談判作風甘拜下風;“少榮在金城期間,西寧做了不少便民向善的決策。隻要對秦國有利有益,動用太後十八庫也未嚐不可。”
章邯開始敬重眼前這位來自烏孫的王後。
西寧恭順地為談判收尾;“少榮在金城不過十日。案台上的大事就這些。少榮有何吩咐,西寧可一一照辦。”
章邯倒出難言之隱;“《後策》中的兵源依舊是個難題。這可不是十八庫能解決的。”
西寧笑著搖頭抱怨道;“唉,又是少榮的舅舅。”
章邯笑著拍拍西寧的肩膀說道;“咦,誰讓我妻還是秦國西寧宮宮主?”
西寧揪著章邯的臉蛋拉長聲調說到;“父王和王後已經替我王想到了。”
“願聞其詳。”章邯吃驚地看著西寧。
“王後從娘家西王母國調來兩萬鐵甲騎士駐紮在昭武,兩位王兄各分一旗騎士已在路上。如能接通狄道,一日的時辰便可趕到鹹陽。”西寧非常得意地回到。
“修通狄道,平日多路通商、廣進財源,戰時則可解鹹陽之圍。全盤計劃,十分周全。”章邯佩服西寧對新月國從上至下的統籌安排。
西寧卻沒好氣地回到;“夫君的心思隻在秦國。西寧命苦,兩國的利益都要兼顧。”
章邯見狀趕緊換個話題;“新月國的兵力調度歸誰掌握?”
西寧答道;“兵力受國王的統一調度。現有戰馬三十萬匹,鐵槍三十萬杆,盾牌三十萬枚,箭簇五百萬支。蒙薑夫人來書言道;作為獻給秦國西寧宮主的聯姻禮品,蒙恬大將軍贈送新月國二十萬匹北狄戰馬已在路上。不日便可到達王庭。大將軍府和騎士營正月啟用。當下兵員不足,等五百萬巴蜀戶籍遷到新月國後再征召一批。”
“善。”
“我王對新月國有何籌劃也可告知。”
章邯想了想,建言道;“新月國有西寧代勞,少榮慚愧不能分憂。既然有共同市場,何不順水推舟鑄造發行新月國貨幣?單於誌在一統西域,烏孫貨幣可以兌換成新月國貨幣。以後錢莊隻可使用新月國貨幣。短期內,仍以秦國上幣為物流通商貨幣。”
西寧點頭稱是,“西域需要有自己的統一貨幣和錢莊。父王和王後都已首肯,細節還需我王敲定。”
章邯問及烏孫王城建設之事;“烏孫王庭的新城有何進展?”
西寧邊回憶邊答問到;“王後采納了懿姬對烏孫王庭的建造方案。新城沿河向東,成半月型。九個城區自成一體,攻守連成一片。各區都有商業街。王庭集市按照武都集市形製建造。王城兩翼現有民宅將被改造成馬球場和單於花園。西海和樓藍之間將再新造五座王城。大臣將遷出烏孫王城。官吏居於文學城。武將居於武學城。烏孫相祿非常熱衷兩城建造。其餘三座王城待開春後動工。”
章邯將西寧的雙手合於自己的掌間,點頭笑道;“一切安排妥當,看來少榮壓印完畢,即可返回鹹陽。”
“幹嘛不多陪陪西寧?西寧也好獨享少榮。”西寧抬頭噘著嘴看著章邯。
“彼此彼此。”章邯笑著親吻西寧。
在烏孫王庭,章邯看到新城的一個角落已有居民遷入的跡象。西寧要王駕在新城的街道上慢行,以便居民能夠看清章邯。章邯用流利的月氏語和居民打招呼、交談。街上不再有以討食為生的人群。王庭集市居然很熱鬧。賣地薯的小販比比皆是。沿街的食品攤販毗鄰結次。甚至有幾家裝潢簡陋的飯莊。出售各種餐具、瓦罐、農具、食鹽、禮器的販子也很多。最讓章邯吃驚的是賣煤和火炭的販子很多。甚至有從秦國來的煤炭商販。一問才知,前些日子王庭及周邊異常寒冷。牛馬棚和豬羊圈都要燒炭,否則牲口都得凍死。
在王庭市場繞了一圈後,王駕回到新城一角。
章邯和西寧下車,拜訪一對年老夫婦。
大監告訴章邯,這對老夫妻是昨日剛搬進新居的。
章邯進門便向老伯作揖問安;“老伯安好。”
“烏塞宮主安好。西王安好。”老夫婦倆認出章邯就是烏塞宮主的夫君,忙舉臂回禮。
“剛搬進來的吧。”章邯、西寧和老夫婦坐下。
“就是昨日,單於的士兵幫我們搬來的。”老伯頗有點興奮地答道。
老婦為西寧、章邯上茶。
“老伯的孩子出門還沒回來?”章邯看著隻有老兩口的新居問道。
“兒子們都戰死了。這是單於和王後賞賜的新房。家飾、食案、柴禾也是單於和王後賞賜的。”老婦人指著嶄新的粉牆和爐膛。
“這麽冷的天建房不易啊”章邯向西寧說道。
大監回到,“西王離開王庭後,單於就開始了新城建設。今歲天氣寒冷,單於就讓人燒柴、燒煤化凍土地。花了不少錢財,才修了新城的一角。西王放心,開春後就會大片動工,一歲便可完成新城。”
章邯頗有些感動地看著西寧。
回到車上,章邯向西寧表示感謝單於的美意。
西寧笑笑回道;“少榮不是說過多善良的人民。”
章邯親吻西寧的額頭,笑了笑說道;“隻怪懿姬把少榮生錯地方了。”
“父王會說服少榮。”西寧拍拍章邯的肩頭,自信地回到。
王駕在城門口停留時,章邯特意向城牆邊望去。沒見著奴隸市場。
西寧說道;“別看了。戰爭結束,奴隸市場也就沒生意了。”
在王庭前堂,章邯、西寧伏拜單於、王後。
寒暄之後,便入暖閣飲茶敘事。
單於舉爵獻詞;“沅水河一戰綱定乾坤。烏孫報了百年之仇。單於當進酒一爵,以謝少榮的妙策之功。”
“單於謬讚,少榮豈敢當之。”章邯回敬道。
“娘,父王對少榮的稱呼有所親近。”西寧興奮地笑著對王後說道。
王後拉著西寧的手,看著章邯回道;“單於一生的心願就是滅掉月氏,奪回祖上的失土。沒想到眼下這一切卻來得這麽幹淨利落。而且烏孫軍沒有任何傷亡。比起收複西南鬼方,堪稱囊中取物。”
“關於失土於月氏,少榮知道的不多。”章邯放下酒爵對王後說道。
單於解釋道;“烏孫祖上西遷後,就居於當今月氏之地。秦厲公和烏孫相祿聯手,把烏孫王輦到九原。烏孫和北狄在九原開戰。烏孫敗北後,被北狄當成奴隸回賣給月氏。”
“原來秦國與烏孫祖上有過戰事。難怪當初懿姬對聯姻烏孫有所顧忌。”章邯舉爵說道;“沅水河一戰化幹戈為錦帛。少榮當敬沅水河一爵美酒。”
西寧、單於、王後隨同舉爵飲酒。“恭敬沅水河化幹戈為錦帛。”
王後舉爵獻詞;“全拜少榮的神機妙算。烏孫不僅報了當年北狄之仇,還收複了月氏全部領土。王後當敬賢婿一爵。”
章邯忙舉臂回禮道;“王後折殺晚輩。少榮隻是奔走其間。烏孫坐大西域實乃天意也。”
西寧微笑地回憶道;“記得甘泉宮招親之時,父王見月氏成行。少榮又不在宮中。心裏著急,竟然打翻酒爵。回想起來,烏孫能得少榮才是天意。”
“是啊。當時單於看到月氏假小王占了上風,收複月氏希望渺茫。心裏可不就是很著急嘛。好在烏塞鎮定自若,替父王敬酒。”單於讚道。
“有西寧,則安心”章邯向西寧舉爵。
“夫君謬讚。”西寧甜甜地微笑舉爵回敬。
“父王。少榮同意父王分割月氏的方案。”西寧向單於說道。
“少榮。其實不是分割月氏。小王在月氏的權限隻是名號而已。右王的主要職責是融合鬼方。左王的主要任務是管理匈奴的土地。樓藍實為通道,以便利北疆、匈奴草場與中原的交流。”王後替單於解釋三地的配置與二王的職責。章邯聽後點頭稱是。
“小王有北疆、匈奴的土地。他們需要的不是土地,而是烏孫和中原的聯係。”單於加上一句,點出今王對日後三國關係的重點。
單於想起月氏三侯財寶,便向章邯和盤托出下落,“三侯的財寶已在烏孫府庫。單於已將財寶封存,有待一日烏塞來取。”
王後向章邯表述道,“單於、王後以為這些財寶需物歸原主。三侯的恢複重建需要很多錢財。少榮可曾去過三侯王庭?”
提到三侯領地,章邯眼中黯然,“襄臧侯王庭已被燒毀。田野荒蕪,民居被焚,流民四散,複興艱難。”
單於忙著上言勸慰章邯,“播種時節已過。單於已命相祿收購所有王庭市場的糧食。少榮不必為糧食擔憂。”
見氣氛有些傷感,西寧便把話岔開,“回王宮的路上,少榮與烏塞去了王庭市場,還遊覽了新城一角。”
章邯舉爵附和道;“市場非常熱鬧。大大超出少榮當初的設想。修建新城讓單於破費。少榮為單於雷厲風行的舉措所感動。當敬單於一爵。”
“單於以為信譽高於一切。單於答應的事情,絕不會不兌現。”單於回敬章邯。
“單於現在的每日巡遊又多了兩個去處。”王後向西寧笑道。
“你倆是否議定三侯領地新的國號”單於向章邯問道。
西寧舉爵答道;“少榮給三侯領地取名為新月國。烏孫在秦語中就是新的意思。少榮要烏塞安頓好月氏遺民。”
“新月國。多好聽的名字。”王後轉向單於讚道。
單於看著章邯頻頻點頭稱是。
“少榮敢問,未來的烏孫將是怎樣一種舉國體製?”章邯試探性地向單於問道。
單於解釋道;“問得好。現在西域的土地基本上歸屬烏孫。相祿參考過秦國的郡縣設置,但現在烏孫土地麵積廣茂,戶籍稀少。五分之後依然比秦郡大很多,但並無人煙可以充實。相祿建言以九州的州製設置,並用於稱呼分割後的地域。單於和王後把今日的烏孫土地一塊並入,作為烏孫王國的一部分。”
王後向章邯說道;“烏孫的土地可比秦皇帝的中原大。”
西寧拉著王後的手回道;“娘,少榮不反對繼立。秦皇帝身體不好。當下又有繼立之事,少榮要幫秦國度過繼立,才能回到烏孫。”
“單於也是這麽想的。秦國國勢不昌盛,烏孫還和誰做生意?”王後撫摸著西寧的頭安慰到。
“單於繼立隻是名號。等少榮忙完秦國繼立,再回烏孫也好。少榮做事講究信用,這點單於佩服。”
“秦皇可作東帝。少榮可為西帝。”王後向章邯拋出一個難題。
“夫君意下如何?”西寧轉身向章邯詢問。
章邯坦率直言;“記得來烏孫的路上與西寧談起繼立之事,少榮反複考證。當下烏孫一片欣欣向榮,地域擴展數倍有餘。新月也有百廢待興之舉。烏孫五州的宏偉建設計劃需要秦國的幫助。修路、通商、農耕、工匠、辦學事體都需要在秦庭有一個牽線之人,以便促成秦、烏合作。少府定能在秦庭助烏孫一臂之力。”
“單於敬佩少榮的王者風範。少榮盡可放心單於家族擁護少榮繼立單於之位。明日單於便命人將擅位詔書刻於金板,交與烏塞保管。”單於扶著章邯的肩膀鄭重地說道。
“小婿再有推脫,實乃有抗單於之命。”章邯伏地大拜,接受單於繼立。
單於攙起章邯;“烏孫能有少榮真乃天恩浩蕩。少榮,天意不可違啊。”
“看來少榮得在王城多呆些日子了。”章邯轉向西寧說到。
西寧起身,激動地擁抱著章邯;“夫君願意繼立單於,為妻甚是喜悅。秦皇帝還健在,少榮不必自擾。此刻的新月國更需要少榮的才智。”
單於向侍衛宣道;“招回小王,來王庭一聚。”
“遵命!”侍衛領命退下。
“相祿已將舉國建製文書寫好。一會兒,單於讓人送去烏塞宮。” 單於向章邯說完後,換來侍衛,耳語了幾句。
王後來到章邯、西寧麵前表示祝賀;“恭賀賢婿繼立單於之位。王後特地為少榮在西王母國造了兩把單於佩劍。讓西寧帶少榮去領劍吧。”
“謝王後賜劍。”章邯舉臂致謝禮。
“父王說了不少話,需要多休息。烏塞這就帶少榮去拜劍。烏塞拜別父王、王後”西寧作禮完畢便與章邯攙手,一同離開暖閣。
午後,章邯、西寧在烏孫大將軍夏靡勒的引導下前去校場觀看烏孫軍操練。作為《後策》中的主要兵力支柱,章邯急需知道這支力量的備戰狀態。夏靡勒命騎士營為章邯表演四方衝陣、魚鱗陣、三角陣、塔型陣。章邯對騎士營變陣的速度、機動能力表示很滿意。在攻城一段的演習完畢後,章邯與夏靡勒將軍交換攻城塔樓的動力傳輸設備、甬道建造的看法。夏將軍接受工程上的指點,並對章邯的軍械製造知識表示驚訝。烏塞一旁向夏靡勒將軍解釋,少府掌管秦軍的軍械製造。章邯對烏孫軍的扶胥戰車很有興趣。這部齒輪帶動連杆的戰車有兩把刀刃鑲扣在鐵質車軸上。夏將軍請來佐夫為章邯表演這部破陣機的功效。一旦驅馬飛奔,刀刃能將車輪旁一步見方內的物體截斷。回宮的路上,章邯向西寧請求扶胥戰車的建造圖。
忙完一天,西寧躺在章邯的懷裏,在浴池裏放鬆身體。
西寧自言自語地問到;“烏塞以後怎麽稱呼夫君呢?”
章邯一麵撫摸著西寧的頭發,一邊語調委婉地道來;“這一切皆源於一個名叫少榮的男孩和一個名叫西寧的女孩。他們偶然的婚姻改變了西域的一切。即使天荒地老,少榮也不會改變對西寧的稱呼。”
“我王的嘴好甜。就是烏塞不喜歡的名字,烏塞也沒法拒絕。”誇完章邯,西寧換了個眼前需要思考的話題,“相祿年是已高。下任烏州王可要找自己人代替。”
“少榮對這個相祿的為人品格不了解。他留給少榮的印象還不錯。至少是個能臣。”
“王庭乃國務重地。不是自己家裏人掌管,西寧總有不放心之處。”
“家人數量畢竟有限。如果王後家裏還有個像夏將軍這樣的胞弟,倒是可以代之。”
“王後弟子中隻有夏將軍一人。”西寧調轉選材來源接著說道,“章氏在秦國有那麽大的勢力。就不能挑一個文武兼備者?”
“西羌的大將軍章帛是個帥才。曾就讀兩城。這次在金城商議時曾和少榮談得非常投機。我倆還相約在西羌王府再見麵。他是羌王一手培養的繼立之人。但西羌那片土地也得有人照管。廣駿的次子章宏很有才學,就讀文學城。少榮安排他在河西郡府門下練力。”
西寧聽後不慌不忙地言到,“先提到日程上來,多方求源。今後在宗親廟會上多留個心思。”
“說到河西郡。少榮對新月州的郡縣有何打算?”
“待巴蜀遷徙完畢,新月州共有六百萬戶籍。少榮將六百萬戶籍分於三個郡,十二縣。每位郡守統管四位縣尉。每縣分四個鎮。每縣有五萬戶籍。按平日戶籍增長,五年後將是一千五百萬。每縣可有一百二十五萬口戶籍。”
“這是一個很大的家業。敢問我王如何控製這些郡縣?”
“少榮打算采用郡守世襲,縣尉終老製。郡守、縣尉的俸祿都是兩千擔。每歲由禦史評定郡守業績,州王依照業績發放賞賜。縣尉的賞賜由郡守上報,禦史查核後,州王依照條例發放賞賜。郡守的子嗣必須進入文武兩城修習。凡我新月官吏也必須畢業於兩城。”
“一來統一官員標準。二來公平競爭。但有一處不夠合理。”
“西寧請講。”
“並非每家每戶都能擔負得起秦製兩城的學費。西寧希望看到所有的新月少子受到教化。”
“少榮從未考慮過此事。願聞西寧高見。”
“新月州有州府文武學城。三郡有各自的文武學堂。縣尉督辦各鎮的文武學室。”
“兩城的三級分置是個好主意。我秦也有類似舉措。隻是中原私塾星羅棋布。教化標準難於一統。”章邯點頭稱是。
“縣級的學子費用由郡府支付。八歲以上少子須入學室,否則父母受罰。每位少子必在學室修滿五年,否則父母受罰。郡一級的學子費用由新月國支付。學子由縣尉保舉,經郡府大監核查後入學。州府文武學城是新月培養文臣武將的學宮。學子的費用由新月支付。學子由郡守推舉,經禦史查核,待丞相、大將軍考核後入學。”
“西寧定是對秦製教育做過一番研討,才有今日不同凡響。接著講,少榮洗耳恭聽。”
西寧接著說道;“入學標準對州王、郡守子嗣一視同仁。”
章邯想了想覺得王子們因該受到最好的教育,萬一有個不成器的進入不了學府,豈不是荒廢終生。忙問“如果我兒進入不了州府的兩城,西寧作何打算?”
“西寧會送他們去秦製兩城。無非多些花費。新月一視同仁的標準會受到百姓的擁戴。”西寧理所當然地回到。
章邯搖頭笑道,“還有其他讓少榮吃驚的新月辦學條例嗎?”
西寧接著說道;“在學期間,女兒家不必男子裝束。”
章邯吃驚地言道;“這可有違秦製兩城的規矩。”
西寧笑著答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秦製兩城的規矩並沒能阻止少榮和杜茜夫人的相親相愛。”
章邯無言可對,“就再依西寧一回。”
“我王算是允準了。”
“善。國事完畢。西王可以享用西寧了。”章邯說完便親吻西寧的脖子。
“還有一件。”西寧轉身看著章邯,“我王的後宮。”
“少榮有你們這幾個寶貝就夠了。”章邯繼續親吻,強攻最後堡壘。
“這事還是讓西寧操心吧。”西寧終究抵擋不住章邯的熱情。
兩人親密了一陣後,章邯又提出修路的事情。
“後幾日,單於王臣會議少榮不合適參與。少榮想明日啟程去扶施與西北王定下修路之事。”
“讓西北王自己提出豈不是更好?少榮就不想多陪西寧幾日?”西寧抱怨章邯總是在想著秦國的事。
“遵命,少榮就安心地陪著西寧。”章邯和西寧又是纏綿了好一陣。
他倆之間幾乎無所不言,無事不談。大多是所謂的國事。這也許是由他們婚姻的性質決定的。
國事三句不離口。章邯一邊親吻著西寧皙白的脖項,一邊再敘舊話;“沅水河之戰暴露出眾多交通問題。從西羌出兵至富平需要七天七夜。一路秦國供給吃住。到達富平後,糧草全部仰仗扶施。一旦秦國邊塞有難,糧草斷盡,援兵吃住隻能自理。”
西寧若有所思地回道;“將通往富平的道路一並納入西北防禦規劃。”
“隻是修建新月國這一段的道路需要信得過的監管。”
“西寧有些妹妹可以為少榮分憂。都是兩城畢業的。”
“西寧提及後宮之事。想必就是這些女子。”
“正是。西寧有六個妹妹。三位已經加入國府建造的監督。另三位在督造共同市場。”
“都是單於的女兒?”章邯有些驚喜。
“當然都是。在烏孫,能付得起兩城學費的隻有單於一家。”西寧並不知道章邯又在為誰牽線聯姻。
“比起東宮太吉如何?”在章邯眼裏,太吉是中原美婦人的典範。
“中原女子多嬌媚。西域女子多溫柔體恤。”西寧看著屋頂,重複著章邯對兩種文化下女性差別的理解。
“不錯,這事少榮有過結論。能有西寧一半德才,等於多了三個西寧。少榮之福也。”想到西寧在西王府大發雷霆,章邯誇讚西宮都顯得有些言不由衷。
而西寧卻正在興頭上,“這次回秦國可以先去西垂,再去陳倉。哪裏還有一些不是父王的女兒。是西寧從烏孫女子中篩選出來的佼佼者,準備送去文學城學習兩年。她們畢業後就在西寧的文學城教課。”
章邯敷衍到,“百年育人。西寧很有遠見。少榮敬佩。”
“用人之時方覺少。後宮就是貯藏後備人才的地方。後宮小了怎能應付將來的不時之需?”西寧越說越有道理了。
章邯狠狠地親了幾口西寧,“西寧總有一番少榮想不到的道理。”
西寧本能地扭頭回避,“或許,這才是少榮需要西寧的地方。”
章邯覺得自己又被西寧壓上一頭,自嘲道;“非少榮祖上有德,莫能娶到西寧這樣會操心的正宮。”
西寧倒是在歎息快要中斷的床第之歡;“唉。再過一月,少榮就隻能和小妾們親近了。西寧真舍不得。”
“少榮依舊會躺在西寧身邊,守護王後。”
“豈不浪費自己?”西寧轉過身來看著章邯。
“既然已有東、西兩宮之分,小妾是個多餘的名號。”章邯對母親的兩宮製一直耿耿於懷。
“怎樣稱呼少榮都會搞錯。不如都叫夫人省事。”西寧本就偏愛簡禮,便隨聲附和。
“除了西寧外。別的的確隻能叫夫人。”章邯與西寧對話都是滿滿的責任,更像同僚之間的嘮嗑,不是夫妻之間親情表述。
“太吉呢?”西寧受寵若驚地問道。
章邯就太吉的職業表達自己的看法;“東宮太吉為懿姬掌管家業,自然有錢。以後缺錢就向東宮伸手。”
東西兩宮平日的口角在西寧嘴裏已變成某種政治文化;“西寧並不缺錢。但要管好夫人們不向太吉隨便要錢。”
“少榮想讓茜兒跟太吉一起管賬。西寧和茜兒的關係怎樣?”章邯依舊沒忘記老情人才是自己在王府中的心腹。
“茜兒是個很單純的女兒家。出嫁前,茜兒連我王是什麽樣的人都不清楚。不過,她的命是真好。命大屈鬼神,福高萬事易說的就是茜兒。”西寧自然是看不起一位道姑。但還能以禮相待。這是章邯給西寧在聯姻時就定下的規矩。
“西寧的那六個妹妹知道少榮嗎?”章邯的語調變得嚴肅。
“當然知道。有西寧在的地方,就有我王。”西寧的表述似乎是某種忠誠。這正是章邯想聽到的。
“少榮已經答應聯姻西羌的大將軍章帛。西寧以為如何?”章邯放心地搬出自己對這六位妹妹的安排。
“好主意。聯姻西羌,西域則盡在烏孫手中。又有聯姻扶蘇,秦庭也在烏孫監視之下。少榮的安排固然無可挑剔,可自己的後宮會少去兩位西寧的妹妹。少榮舍得嗎?”西寧說完便覺得這話太多餘了。章邯自己都是外婿,還有什麽舍不得。
“少榮已有賢妻五位,不想再增擴後宮。西寧的妹妹也不必一晚全部出嫁。留著以備將來不時之需。”章邯倒是把西寧的每一位妹妹都當成一筆將被投資的財產看待。
“除去公子扶蘇,西羌大將軍章帛,少榮還要為誰牽線?”西寧心想隻剩四位留作後宮。章邯倒是一點不為自己著想。
“新月國未來的三位郡守均是少榮在兩城的同窗,尚未娶親。少榮既然用他們,就要牢牢地栓住他們的正宮。”章邯一次拍出三處聯姻。
西寧想到章邯的郡守世襲製與王等同,便點頭同意,“就依著少榮。西寧會把最後一位、也是最優秀的留給少榮。”
章邯覺得一個西寧就能拆掉整座王府。若是再來一個幫手,恐怕連自己聲辯的地方都沒有。“西羌有四部。少榮想把其餘三部小王也拉進新月的勢力圈子。”
西寧不禁笑了起來,“看一步走一步,太激進了或許適得其反。”
章邯再一想;西寧是對的。還是先穩住內部,待新月發展後再收拾西羌餘下的三部。章帛本人也有一統西羌的想法。隻是因為目前兵力分散在各個羌寨,羌王本人又很保守,才沒有實施西羌的統一計劃。
見章邯沒言語,西寧接著說道;“西寧的妹妹會說服章帛,統一西羌號令。”
“善。但得等到羌王傳位後。”章邯同意西寧的看法。但提醒西寧,不要因此而讓妹妹在羌王府的日子變得難堪。
由於在秦庭的特殊位置,以及曆史上秦烏兩國之間曾有過的戰爭,章邯沒有參加次日的烏孫國王臣會議。餘後兩日,章邯去金城三市遊覽,並約好在金城驛站與西寧一道返回。章邯希望以實地考察三市錢莊的人流、金票存額、當日牲口、糧食、幹草、布匹交易量等數據推斷出應該讓多少巴蜀移民遷入金城。
王臣會議上,單於、王後、兩位小王及大臣投票定下烏孫國的新造體製。
烏孫國易號為新月國。新月國國王將以大單於稱呼。烏孫單於出任第一代新月大單於。
在章邯的建議下,第一代新月單於後尊其母族姓氏,該號大閼氏。
新月朝廷施行周王朝三公九卿官製。地方政府稱之為州,新月國分為五州。州內最高行政長官稱王。州王由大單於任命,任期五年。每六個月,五州之王必須到新月國國府朝見大單於和大閼氏。
原烏孫國一分為二,王庭與向東接壤月氏土地由現任烏孫相祿監管,曰烏州。
王庭以西直到西王母國的土地稱為夏州,由王後胞弟,現任烏孫大將軍夏靡勒出任夏王。
按照金城商議的結果,月氏三侯領地、貴香侯沅水河領地合並,稱新月州,烏塞為首任新月州代王。
新月大單於詔命新月州代王烏塞為新月國單於,全權代理新月國大單於職責。
右王、左王封號不變。
北疆、原月氏樓藍臧候一半領地為左王祁連君封地。稱為貴州。
匈奴西北草場、原月氏樓藍候東部的一半領地、及貴香侯銀城西北領地為右王平野君封地。稱為藍州。
烏孫國王臣會議結束後,單於將金板擅位詔書交付西寧保存。
西寧當下命人將撣位詔板刻書運回寧州昭武王庭府庫存放。
西寧在金城驛站與章邯碰麵,並一道返回武都。
回武都的路上,西寧向章邯匯報王臣會議的投票結果、金版單於禪位詔書內容。
去西羌王府的路上,章邯命武凡在崆峒山別館停下。
“這是個很僻靜的居所。”章邯跨下駟車,左右張望了一下。
章邯牽著西寧的手下車,“崆峒山有個修好的洞窟。屍子在洞窟裏寫下《刑名》二十篇。”
“寫屍子劍法的屍子?”
“正是。”章邯聳聳肩。
“能救下屍子。少榮的先祖絕非等閑之人。”西寧抱著章邯的臂膀,沿著石台階向山腰走去。
“蟜公救下屍子一家。按照屍子的請求,蟜公為他在崆峒山修建了這座狩獵場。”
“為什麽是狩獵場?”
“周厲王征戰蜀地時,周朝軍隊死於猛禽。蟜公在世時,常在崆峒山一帶狩獵。至於為什麽屍子選擇崆峒山作為自己最後的歸宿,依舊是個謎。祖上隻是說那是先生自己選的地方,恭敬不如從命。”章邯答道。
西寧抬頭望去,隻見崆峒山前有群山環抱,高木蒼天,遍地黃花,湖光瀲灩。碧水青山,景色迷人。這裏依舊能聽到猛獸的呼喊和咆哮。山下是幾座白色的宮殿,有砂石高牆環抱。向水中伸出的棧橋邊依舊停泊著幾隻漁船。西寧不禁讚道;“人間仙境。”
從屍子住過的那個洞窟門口看出去,一片湖光山色。這個洞窟有十步寬,一百步長。每十步有一個通向山脊的天窗。從外麵看去,天窗口像是一口井。井口有百葉,可在洞窟內調控進光、遮雨、擋風。洞壁上有油燈和排水管道。有一個巨大的盛水缸,放食品的櫃子。洞窟的門用青銅製作,上有拉簾百葉,可擋風寒。牆壁上粉席的油漆有些剝落,但依舊能體會到洞窟主人的典雅之情。靠近洞窟門口的地方一個台案。屍子就是在這張台案上完成了秦法二十篇。台案後麵的牆上掛著一把劍。纏裹劍把上的麻繩有明顯的磨損的痕跡。西寧仔細看過問道;“少榮。祖師爺是左手持劍?”
“西寧怎麽知道?”章邯開始端詳著劍把。
“如果是右手持劍,扣指彈劍的磨損應在上側。祖師的劍把上的麻繩斷在下方。”西寧指著劍把的下方說到。
“細致入微。不過,劍體重量應該均衡,不分左右。匠作少府製作的所有秦劍都必須立淺槽而不倒。”
“祖師用的劍重在右側和頭部。這樣的劍,揮起來不飄。西寧右手持劍,所以劍重在左側和頭部。”
“長見識了。少榮能否複製西寧的佩劍?”
“秦國沒有這種特殊的碳,造不出西寧這把劍。”
“那西寧又是用哪裏的碳?”
“西王母國。王後賜給少榮的兩把單於劍就是西王母國造的。我王試試劍就知道不同了。右王答應少榮的鐵槍已在西王府了。王兄說那杆槍非常沉重。”
“習慣就好。”章邯很自信地點頭回到。
“少榮覺得這塊寶地該如何使用?”
章邯想了想說到。“夏季可來別館垂釣。”
“怎麽會想起來垂釣?”
“獻公和蟜公常來這裏垂釣。棧橋邊的那幾支漁船,應該還是獻公帶來的。”
“城牆邊的那些衛兵就是章氏門客吧。”西寧指著山下圍牆邊的十幾名門客。
“正是。平日他們就住在武都。今日是為西寧才來的。”章邯做了一個邀請的姿態,“肯賞光殿內嗎?”
“當然。”西寧親了口章邯回到。
“蟜公很喜愛西域。”西寧走近圓柱形宮殿群說到。
“懿姬說,這裏的建築式樣和擺設都來自西域。”章邯回憶起上次陪懿姬來這裏垂釣時懿姬說過的話。
“確切地說,都是來自王後的母國。”西寧自豪地回到。
“這種門廊的設計過於奢侈,又不通風,還是百葉窗實用。”見西宮又要壓自己一頭,章邯不服氣地指著前門廊的彩色珀璃抱怨到。
“香瓜終究變不成地薯。”西寧一邊嘲諷章邯,一邊卻撫摸章邯的胸口。
“這句比喻很不像出自文學城驕子之口。”章邯眯起眼睛,看著西寧搖頭回到。
“少榮。別拉著個臉。國府的每座宮殿都有珀璃。”西寧企圖用既成事實說服章邯,迫其就範。
“看來少榮婉拒繼立是有先知先覺的。”章邯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向馬車走去。
西寧見章邯開始耍起無賴,便岔開話題避免尷尬,跟在後麵喊道;“過了羌王府就到家了。少榮想念夫人嗎?”
章邯快步來到車前,拉開車門等著西寧跟進。
等西寧來到車前,章邯衝著西寧來了一句,“說不想念東宮是騙西寧。但還是香瓜最讓少榮難以忘懷啊。”說完便跨進駟駕,把西寧留在了車外。
西寧也不介意,沒等武凡放下車蹬便抬腿跨進車內。進車後便一屁股坐在章邯的懷裏。用手揪著章邯的衣領,無不挖苦地向章邯進言;“後幾日就讓東宮陪著少榮。畢竟太吉才是西王府最新的新娘。”
聽罷西寧酸溜溜的進言,章邯居然大笑了起來,“後宮不分新舊,明早少榮與兩宮共享伯臼送來的早餐。西宮會拒絕伯臼的早餐嗎?”不管兩宮爭鬥是否到了無縫不下蛆的地步,章邯總要把兩宮拉到一起。西寧新婚之時還不忘給病中的杜茜夫人定製早餐。那件小事章邯至今沒忘。
西寧聽完章邯的苟合之言,又想起給杜茜夫人送飯,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這個典故用的十分恰當。”
說完便送上熱唇,又與章邯親密無間。
在西羌王府,章邯接受羌王的國禮。
這次來西羌,章邯的主要目的是加強宗親關係。章帛領著章邯、西寧觀看羌人的舞蹈。席間,章邯、西寧很有興致地與羌民同舞、同飲。中間休息時,有個別羌民問章邯為什麽不穿金戴銀,也有的問章邯為什麽沒帶王冠,還有的問章邯為什麽沒有佩劍。西寧在一旁為夫君解圍,“西王是一位簡禮儀、一心向善的無冕之王。”但迎來的確是羌民們的一陣噓聲,都說月氏人一定貧困潦倒,連自己的王都這麽寒酸。最後還是西羌大將軍出麵替堂弟解圍,章帛請天廟長老為章邯主持了一場浩大的祈福典禮。
寺廟典禮後,章帛又帶章邯、西寧參觀王府的集市、王府周圍的村落。章邯向章帛稱讚羌民的悠閑自足。羌寨是一個小國寡民與世無爭的典範。章邯表示今後新月國也要朝著這種民風過度。
在章邯的請求下,章帛引西王夫婦查看地形、了解新修道路的走向,沿線驛站設置,飯食清水來源。遊覽期間,章邯讓左尚武凡記下這條路的防守位置,護衛的營盤,及附近的河流、山川。
臨別時,西宮宮主答應羌王,下月將妹妹送到羌王府與大將軍章帛成親。
【東宮宮主太吉】
得知西王將在東宮居住數日,太吉與杜茜夫人早已在雲台迎賓處,恭候西王的到來。衛子姐妹一旁恭立。
“西王駕到。”武凡向雲台禦馬處馬童說道。
“恭候西王,西寧宮主回府。”兩位馬童放好車凳後,便在一旁跪地雙手扶穩車凳。
章邯和西寧下車來到雲台迎賓處。
“西王大安,西寧宮主大安。” 太吉、杜茜夫人及衛子姐妹向章邯、西寧舉臂垂袖施禮。
“西王見禮。”章邯還禮。
“西寧宮主就此暫別我王。”西寧做五福禮後,便隨衛子離開雲台迎賓處去西寧宮。
西寧、衛子離開後,東宮太吉才為章邯引路來到太吉宮。
西王章邯、東宮太吉、杜茜夫人在宣太後金像前施伏地大禮。
禮畢,杜茜夫人向章邯、太吉做五福之禮,暫別回府。
隨後,東宮的茶官將西王章邯、太吉宮主引入暖閣茶室。
太吉爬進章邯的懷裏,癡情地望著章邯問道;“太吉這些日子見不到西王,卻總是在想西王每時每刻正在做什麽。西王可曾念叨過太吉?”
章邯撥開太吉的金發,親吻著太吉的脖子“才回王府便入東宮。說不想,太吉宮主會相信嗎?”
親昵了一陣,太吉突然問到,“太吉能過問西王的帳目嗎?”
“少榮的帳目一直是西寧在管。娘的帳目還不夠太吉管嗎?” 章邯好奇地反問到。
“西王見笑。懿姬的帳目都是宣太後的財產。西王府的用度開銷不會總讓十八庫支付吧。”太吉不亢不卑地為東宮的權利辯到。
聽罷,章邯頗有窘相地用左手搓搓鼻子,“少榮還以為是衛子在照顧西王府的用度。既然是這樣,明早全家用飯時,少榮向衛子提出便好。”
見王府開銷已有找落,東宮便想再下一城,“西王能讓太吉接手衛子夫人監管的三郡府庫嗎?”
章邯思索片刻,既然東宮不嫌累,不妨就讓東宮管理。這樣日後問起賬目,隻要找太吉一人就好。“衛子夫人的確不善於賬冊。但對收稅或許有幫助。就讓衛子協助東宮管理三郡府庫。”
東宮太吉立刻鳴金收兵,“謝西王恩寵。”
章邯親吻著太吉的脖子,把話題岔開,“少榮不在時,太吉都讀些什麽書?”
“除了各郡賬目,沒書可看。西王讀些什麽書。有合適太吉讀的嗎?”
“屈大夫的《天問》”為了能夠善待巴蜀移民,章邯著實花了些時間了解楚國文化與習俗。
太吉衝著對麵牆上掛著的華陽太後像苦笑,“西王就是天。為何還要讀《天問》。”
“趙襄子的《棋譜》也不錯”章邯一時想不出什麽書,胡亂之中就讓一本棋譜脫口而出。
“西王若有閑心,太吉可否與西王對弈?”太吉又看著宣太後金像問到。
“家裏下棋高手莫非寯子。太吉和衛子姐妹相處得如何?”章邯覺得表麵上西王府的裂土已成為過去。但剛才在雲台迎賓處,章邯發現兩宮說話時很少對視雙方。可見裂痕依舊。
太吉這才轉過臉去把目光投向章邯,“西王莫要擔心太吉。姐妹們相處的很好。”
“寁子還畫畫嗎?”章邯隨口問道。
“寁子已棄畫,轉學建築。太吉也想學習建築。西王能恩準嗎?”
聽罷,章邯居然笑了起來,“明知故問。”
思索片刻,章邯向太吉建言;“不如講講生意經。少榮也可以了解中原的民生。”
“薰兒,把臨淄、邯鄲、大梁城的帳冊綱目取來。”太吉輕聲向旁邊的茶官命到。
太吉扭頭看著章邯言道;“太吉需把醜話說在前麵。今歲各處生意慘淡。東南郡縣遇上災年,勢態令人擔憂。還請西王見諒。”
章邯忙問,“入庫的糧食減少了很多嗎?”
太吉答道,“隻有平日的四成入庫。其中的六成,作為南下百越軍糧。其餘用於郡縣賑災。”
章邯暗暗吃驚,“隻有平日的四成?其他欄冊項目如何?”
太吉慢慢道來;“不光是五穀歉收。各地淩室存放的醃肉、果蔬隻有豐年的一半。金銀產出也隻有平日的三成。僅有山澤中的樹木、圍獵一項收入尚與往年持平。太吉已向懿姬請示停止土地運作,以便減少開銷。”
章邯沒動茶托,仔細地聽著太吉的描述,生怕漏掉一個字。
茶官薰兒將賬冊放在太吉左手,並為章邯攤開臨淄賬冊。
章邯看了一眼賬冊的數目,大為吃驚。“花街柳巷的收入高於平日五倍有餘。藥房高於平日三倍有餘。銅鐵匠鋪收入持高不下。而飯莊卻隻出不進。臨淄環形市場稅收幾乎砸地。庫府糧食隻能維持三月。太吉,這可是戰時的賬目啊。”
“西王。懿姬向太吉提到過今歲郡縣收入隻有平日五成。東南郡縣治安惡劣,各地抗稅事件頻起。懿姬已向皇帝陛下進言開發蜀山造幣。”太吉一邊飲茶,一邊細細道來。
似乎是在追蹤某種不祥之兆,章邯向茶官命到;“薰兒,去取定陶賬冊。”
“諾”茶官退下。
“又要造幣?” 章邯邊讀著賬冊,邊喃喃自語道;“難怪中原米價飛漲。”
章邯抬頭問到,“太吉,可有任何郡縣能讓少榮欣慰?”
太吉臉上總算有了笑容,頗有把握地答道;“西王的三郡收入比往年好很多。向皓的隴南縣再一次成為三郡收入遞增之首。西陲、固原、定西的表現也很出色。”
“巴蜀一直是鹹陽的糧倉。今歲府庫但會受到百越戰爭的影響。”
“正是。巴蜀糧市受到修通靈渠的影響,官市收糧價不漲,賣糧價卻高升不下。佃戶、百姓苦不堪言。蜀夫人告知太吉;巴蜀一帶局勢不穩,民情騷動。紀南城還有過暴動。”
章邯自信地對道,“看來巴蜀遷徙正合當地民情。來我新月種地,房屋免費住五歲。西域最大的糧市但有三處。佃戶可以自己去賣糧,不必受任何盤剝。”
“廣駿、蜀夫人曾來拜訪。廣駿已在姬臧侯王庭置產,隨去兩萬蜀民。蜀夫人打算擴大隴南、西垂、臨洮、金城、銀城一線的生意,以補巴地虧空。”
薰兒將定陶的賬冊翻開。
章邯端起茶托仔細地覽讀了一會兒。一邊搖頭,一邊嘲諷道;“陛下居然沒有問責丞相?”
“西王,太吉本不該提起這些。懿姬甚為憂慮,已病在榻上幾日。”太吉說完拭淚。
“太吉隨少榮去懿姬府探望娘。”章邯起身給太吉披上外袍,攙著太吉的手正欲向外走去。
太吉拉住章邯,轉身向茶館命道,“薰兒告訴西宮,西王明早不在中台用飯。”
“諾” 薰兒領命退下。
去懿姬府邸的路上。章邯將太吉的左手放於自己的掌內,貼在胸口。親切之情讓太吉感動無比。
“西王在烏孫還順利吧。”太吉恭順地問道。
“為地界條約壓印本不是什麽大事。但裂土商議總算告一段落。新月國開始運轉。”章邯向外大大地吐了一口氣。
“來日方長,西王切莫操勞過度。”太吉看著章邯有些消瘦的麵龐心痛地勸道。
“天下事態變幻多端。為王者之重任,少榮還需日日勉勵。”章邯緊擁著太吉的肩膀。
太吉頗為自信地回到,“以西王定奪西域的才智,中原這些病灶也會藥到病除的。”
“太吉提醒。少榮很久沒再過問中原之事。西域事成,實乃上天所賜。戰事順利得讓人難以置信,裂土談判亦無波折。新月州王府離開西垂不遠。少榮想帶太吉去領略王庭的風情。不知太吉意下如何?”章邯親了口太吉問道。
“西宮願意嗎?”太吉望著章邯問到。
章邯笑著搖搖頭回到,“且不說新月國有一半是少榮的。即便不屬於少榮,西寧會樂意展現西宮的才幹。”
太吉忽而一展笑容,“去西域采風是個不錯的想法。”
章邯咬著太吉的耳朵輕聲喚到;“東宮太吉笑起來的樣子很美,少榮甚是珍愛。”
東宮太吉低聲抱怨,“西王整日愁眉不展,太吉怎可笑容滿麵?”
見此,章邯忙把話題岔開;“說道采風,太吉喜愛繪畫?”
太吉羞澀地望著章邯答道;“太吉在趙國時學過。後來懿姬讓太吉在文學城跟祖母又學習三年繪畫。”
“還是祖母寧子的高徒。難怪太吉在賬冊上的小篆清秀娟麗。唉,少榮又隻能自歎不如了。”章邯打趣地自嘲道。
太吉用手指捂住章邯的嘴唇說道;“西王乃是秦國文學冠軍,懿姬以為西王行書自成一體,而不是循規蹈矩。”
章邯輕握太吉的手掌,親了口太吉的手背笑著說道。“既能相互吹捧,看來少榮和太吉的緣分很深。”
太吉羞愧地頷首道來;“西王。難道太吉的話有假?”
“太吉所言,句句都是真話。但從口中說出來,好像這味道就不對了。”章邯故作詭秘地笑了笑。
“往後,太吉就用少榮稱呼西王?”太吉用詢問的眼光看著章邯。
“到底是聰明的太吉。再叫一聲少榮可好?”章邯把耳朵湊到太吉麵前。
太吉細聲細氣地喚道;“少--榮--”
“太--吉--”章邯頗有興致地回到。
“少--榮--太--吉--”
“太--吉--少--榮--”
哈哈哈。兩人不禁大笑起來。
“西王,懿姬府到了。”佐夫傳到。
下車後章邯挽著太吉邊走邊說;“懿姬府邸要是在鹹陽,你我還可以多聊一會兒。”
“太吉也好想和少榮一起說話。來日方長,夫君雅言頻出,太吉多多受教。”
懿姬已在前堂等候。見夫婦倆到來,懿姬滿麵笑容地伸出雙臂。“快進來,我的孩子們。娘要好好抱抱你倆。”
走到懿姬麵前,章邯示意太吉先擁抱懿姬,自己站在後麵。
“懿陽宮主聖體大安。”擁抱後,太吉不忘再施五福之禮,然後退在一側。
章邯下跪於懿姬麵前,施伏地大禮,“懿陽宮主聖體大安。”
懿姬攙起章邯,又向太吉說道;“太吉令,隨娘進暖閣說話。”
在暖閣坐下後,懿姬端詳著坐於對麵的夫婦倆說道;“娘當年真沒看錯太吉。你倆就是夫妻相。”
太吉臉紅,趕緊移身到懿姬旁邊坐下。
懿姬拉著太吉的手問道;“東宮需要什麽盡管對娘開口。別委屈自己。”
“娘的病可有好轉?”章邯急切地問道。
“托殺神章邯的福,娘昨日就沒事了。”懿姬興奮地回到。
懿姬接著說道;“少榮此番沅水河大捷碩果累累。不僅消滅了我秦百年宿敵,平定月氏五侯之亂,還與烏孫裂土擴大秦國版圖。陛下本想加封我兒為雍王。娘以為西王這個稱號就已經不能白給了。總要做些事以平息朝堂上的流言蜚語。”
“朝堂上確有毀我聲譽之談。”章邯無驚無恐地重複了一遍,算是聽到娘說話而已。
“因為李由沒能得到大將軍一職,李斯在朝堂上大發牢騷。說我兒有用公器謀私之嫌,皇帝聽後頗為不快。”懿姬簡短描述到皇帝的傳書。
太吉拉著章邯的手說;“蒙將軍這次又是受封秦國大將軍,又是受封武寧候。在鹹陽街頭巷尾可謂風頭出盡。少榮顧家自是無可非論。以後別委屈自己。做事問心無愧則可自安。”
章邯對這些勸慰全沒往心裏去,隨意地親了口太吉向懿姬誇讚道;“東宮太吉堪為少榮賢助。各郡賬冊一目了然,少榮頭次覽讀如此清晰的賬目。少榮感激娘對太吉的多年栽培。”
“那是自然。若不是遇上西域戰事,舅舅也以為少榮當娶太吉為正宮。”懿姬拉著太吉的手安慰道;“陛下總覺得少榮有所看低太吉。無奈我朝兵力浩劫,陛下無奈才出此和親之舉。”
太吉頷首輕聲道來;“娘如此謬讚,太吉怎敢當之?”
“就是懿姬也不知我兒能在沅水河戰役,創下如此輝煌戰績。若知今日,何必當初?” 懿姬牽著太吉的手看著章邯。
“太吉。事已至此,不如守中。”章邯將太吉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勸慰東宮。
“可憐太吉自小失親,娘將她撫養成人。若有朝一日國運橫斷,少榮記住;切莫虧待我兒太吉。隻有太吉能伴少榮終身。”懿姬似乎有些動情地為太吉表白。
“娘,少榮是做大事的王。太吉能伴隨西王左右,已是太吉的福份。”
“太吉,少榮會用一生去珍惜東宮太吉。”章邯將太吉的雙手放在胸前向太吉表白。
“一生榮辱皆可棄,唯有太吉少榮妻。”太吉淚下。
一看太吉哭成個淚人,章邯不敢遷怒於懿姬,隻能為太吉拭去淚水。
看著太吉眼淚不斷,章邯又是一臉的不高興,懿姬忙吧話岔開;“少榮來探望娘,為娘心裏的感激自是不必多言。定是有些先兆,才急至懿姬府邸。我兒不如率直道來,為娘方可分擔憂愁。”話畢,懿姬將茶托捧起。
章邯舉臂正色道來,“恕兒直言。覽讀中原郡縣賬冊後,少榮意覺我秦的郡縣已然潰爛於內。西北王說朝堂之上又有將相不和。我朝已有不祥先兆,娘可曾向舅舅諫言?鑄幣之舉安可救我秦?”
“祖龍也有難處。”懿姬抿了一口茶,看著章邯搖頭否定。
“娘。國之大事,僅以三言兩語蓋之,安得有否?二十萬斤金,隻為二次出征百越!南下江淮究竟有何利益可圖?殷商、周王朝的教訓還不足以抽劍斷水?”章邯說罷拭淚。
太吉緊緊抱住章邯的臂膀懇求道;“太吉知道西王為二次南下籌資幸苦。作晚輩的,還是聽娘把話說完。切莫傷及我娘。”
“太吉愛娘,為娘甚為欣慰。”懿姬拉著太吉的手言道;“我兒愛秦,也沒說錯。”
懿姬轉向章邯繼續說道;“郡縣的賬冊的確令人擔憂。各地暗潮湧動,六國複辟勢力正在抬頭。娘已有諫言報於陛下。祖龍在各郡縣都有耳目,並非不知中原的局勢。”
太吉抱住章邯的臂膀勸道;“少府令不必議論朝堂之事。言多非是盡忠向善之舉。”
聽罷,章邯握住太吉的雙手,一字一頓地回道;“少榮當去祖廟守夜。”
“娘,太吉願陪夫君守夜。”太吉抱著章邯臂膀淚下。
“善。” 懿姬雙目緊閉,抬頭向茶官命到,“祖廟躬逢秦國西王章邯。”
“諾。”茶官退下,去準備西王在祖廟守夜。
祖廟廟門緊閉,廟內燈火通明。油燈和燒炭的壁爐盡可維持一夜的照明和常溫,猶如早春至不曾駐足。
“少榮,這裏的牌位太吉有所不知。”太吉見著香案上的靈位在蠟燭的照耀下恍惚不定,緊抱章邯臂膀發怯地言道。
“從最前排的牌位向後就是我秦的曆朝。太吉不必知曉每一牌位的祖宗。他們都是少榮引以自豪的秦國先賢。首位便是太公望。”章邯說罷淚下。
“少榮,每一尊牌位都有一段故事。守夜之時,少榮可願意告訴太吉他們的故事?”太吉愈發抱緊章邯的臂膀。
章邯見太吉有些害怕的樣子,便輕拍太吉的手背安慰道;“少榮不必看著牌位講故事。太吉還是隨少榮去後室說話。那裏也比大堂暖些。”
章邯攙著太吉的手走去後室。
懿姬府道觀的後室比祖廟的後室小很多,但確是溫馨雅致。
太吉在章邯的腿上坐下,悲悲切切地說道;“少榮,旦有一夜相守,盡可慢慢道來。太吉恭聽則是。”
“少榮不忍太吉為古人擔驚受怕。榮辱富貴已成過去,國運興衰還待我輩。”章邯一展笑容寬慰太吉。
“那就給太吉講講秦國曾有過的兩次劫難。”太吉以為一尊英雄的塑像撣去灰塵般地虔誠問道。
“我秦曾有過的兩次劫難近乎滅國。劫後餘生印證了少榮在天廟的求簽。”章邯不想提起那些劫難的具體細節。
“少榮可曾記得簽上所言?”太吉鼓勵一般地問道。
章邯看著牆上的油燈回憶到;“奉常丞釋簽意為;天眷之,萬般劫難得以重生。帝遣之,千辛萬苦然有六合。秦王維係國運之道豈非天命乎?”
“倘若皇帝自命非凡,天命、自命並沒什麽不同。奉常丞不過人臣而已。”太吉道出天命並不是國運。
“少榮難斷隱退之心,是為敬畏天命。還以舅甥之情而自命不凡。”章邯恢複了往常的理智自嘲道。
“僥幸之下安有幸存?少榮如此聰明之人豈會糊塗?”太吉對章邯言道。“賬冊數目並非捏造,國運亦非偶然。西宮已為少榮選好退策,隻有東宮願守章氏祖廟。”
章邯一把摟過太吉安慰道;“我妻切莫悲哀。少榮有烏孫單於金版擅位詔書。如若國運橫斷,西王府搬去新月州王府便可。少榮會為太吉留下金版詔書。”
“若無少榮陪伴,太吉有何顏麵望子而思念夫君?”東宮太吉扶著章邯的肩膀泣聲不斷。
“我秦但有一息尚存,少榮絕不棄之不理。何況還有蒙恬、蘇角、哲間這樣的將軍在列,我妻難道還有憂慮?” 章邯心思沉沉,表麵上卻風平浪靜。
一時間,兩人皆無語。
“少榮,西域可否安置母子?”太吉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腹部,輕聲問道。
“上次在貴香侯王庭遊覽時,少榮覺著太吉很喜愛西域的風土人情。”此刻,章邯才知道所有未來的母親想到的首先是安全。
“夫君所言極是。少榮以為太吉也在金城王庭置館?”對別館集中一地設置,太吉有些疑問。
“若是以防不測,少榮應該在每個王庭建有別館。既然茜兒有了自己的別館,少榮又怎敢怠慢東宮太吉。五侯領地中,樓藍侯王庭依歸烏孫。秀臧侯王庭離開秦國太遠。襄臧侯的王庭已成焦炭。貴香侯王庭已有杜茜夫人的別館。剩下就隻有姬臧侯的王庭。太吉可先去姬臧侯的王庭。雖然王宮保存完好,因祖上有仇,西宮不願居於月氏人的王宮。西寧會另辟一地建造王府。姬臧侯王庭離開西垂七十裏。”章邯心想別館之事最好趁著兩宮還能走動時辦妥,省得快生孩子時隻能住在王府。
“既然離開西垂不遠,太吉想帶上娘一塊去看看可好。”這恐怕也是娘的歸宿,所以太吉想讓娘跟自己住在一起。
既然要去姬臧侯王宮,章邯想不如讓太吉順麵了解章氏在各地的別館。“順路還可以駐足其他別館。”
“那樣甚好。太吉也想知道章氏的別館。少榮以為怎樣安排行程才好?”
“白馬羌的狩獵場離武都王府隻有十裏。西寧去過那間居所。作為東宮,太吉也應該去看看。夏日避暑去處莫過白馬羌的崆峒山。白馬羌離開西羌王府大約二十裏。將來可以作為西王府去羌王府的驛站。”
“然後北上去西垂?”太吉想起與章邯去西垂的經曆。
章邯答道;“太吉就是聰明。上次去西垂因國府驛站打烊,與太吉居住之處便是在西垂的別館。那間別館離開天水縣、姬臧侯王宮最近。懿姬在天水、雍城都有別館。”
“富平湖村的別館當是在回來的路上。”太吉自己也在盤算著整個行程的路線。
“從富平南下還可以去固原城拜訪老童一家,我秦開往西域最大的物資集散地就在烏氏縣。回武都時,順路再去邽縣的天水看看,那裏可是人間仙境。娘在天水鎮也有別館。”
太吉拿定主意,便要開始去做,“明日太吉便隨少榮去西域可好?”
“少榮的東宮有什麽要求都不為過。”章邯親了口太吉。心想這些婦人性子怎麽比我還急。
“太吉能為夫君的新月國做些什麽?”
“少榮希望太吉能掌管新月的財產帳目。”
“如此甚好。太吉正想與夫君分憂。”
“我妻已有身孕,少榮不期望太吉親自過問。太吉現在有多少屬臣?”
“陛下私府賬冊有兩百人照管,宣太後十八庫的賬冊有五十人。懿姬的賬冊最多,但有一千多人。”
“娘還親自過問賬冊嗎?”章邯覺得懿姬應該頤養天年,而不是還在為這些賬冊費心。
“都是王敏在管。每月向娘匯報一次而已。娘已向陛下進書,稱不想再過問太後留下的生意。”
章邯思索片刻立即回到,“若是太吉也不想管那些生意,不如辭去。讓丞相府接管那些生意。一來我妻可以輕鬆些,二來在朝堂上也會少些話柄。太吉以為如何?”
“如此甚好。太吉可以專心新月、三郡的帳冊。”太吉如釋重負地將頭靠在章邯肩膀上。
“細想太吉剛剛提到懿姬隻聽匯報,而不再過問具體賬冊。少榮以為三郡的賬冊還是讓向皓夫人去管為好。每月向太吉匯報一次便可。太吉去三侯王庭遊覽時,可以實地考查商情。今後幫少榮出謀劃策便好。”
“夫君所言正合太吉意願。太吉一定留意。”太吉抱著章邯的脖子大親了一口。
“看來少榮已經害苦了我妻。”章邯垂下頭低聲自責,“以後凡是不願意做的事,太吉千萬別難為自己。”
“女兒總是要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太吉也低聲地為自己辯護。
章邯抬起頭來接著說到;“西域將會使用新造貨幣,新月國幣。開辦錢莊以方便居民、商營。太吉也可以從錢莊入手。這是太吉的拿手好戲。”
東宮太吉親了口章邯,“夫君已為太吉備好後路,太吉自當無憂。”
“少榮已經圈定錢莊的覆蓋範圍。具體選點,老童已讓手下的人去西域踩點驗查。懿姬一直都很關心西域錢莊之事。以後還是娘和太吉搭檔管理西域錢莊。隻是過問,不必身體力行。”
“娘可從未提起過西域錢莊,是怕太吉分心嗎?”太吉有些委屈地看著章邯。
章邯對著太吉的前額吹了一口氣;“娘是怕太吉太辛苦。心痛太吉才沒提這事。”
“少榮。太吉總想不通共治。新月州既有十萬兵馬,為何還要共治?”太吉總還是想搞懂共治下的月氏三侯領地。
“新月國剛剛起步,需要秦國、烏孫的多方麵幫助。即便日後新月變得強勢,也未必就能拋棄兩國獨存。畢竟新月商營的生意、國土安危都維係於這兩大國。所謂共治就是兩邊拿好處,但不用對任何一方負責。”話畢,章邯捂住自己的嘴,然後笑道;“聽起來很不雅,是吧?”
在太吉的心裏,章邯的解釋無可挑剔。“少榮務實,能兼顧左右利害,為妻甚是欣慰。日後西部和西北就由少榮和扶蘇作主,你們有何打算?”
見太吉對策論有興趣,章邯就再加一點具體的聯合措施,幫助太吉弄懂西域這盤棋;“戰爭剛結束,三侯領地戶籍稀少,西北更是如此。西北王為新月遷來五百萬巴蜀戶籍,為的是月氏的良田。少榮私下裏答應扶蘇,新月的稅收在頭五年內與公子八二分成,往後每年遞增一成。西北缺米,多大麥。少榮每歲用三十萬戶的稻米換取西北王的六十萬戶大麥。公子會說服陛下動用太後的十八庫為修路項目出資。如此,西部和西北方可連成一片。”
“每歲三十萬戶籍對稻米需求是七十五萬擔。七十五萬擔稻米須有千五百頃良田,這可是一個隴南縣每歲產出的全部。少榮缺人手,所以西北王調來五百萬移民。可今歲播種首季大麥的時節已過。耕種稻米的季節還未到來。頭歲的交換,少榮肯定會吃虧。”太吉抱著章邯的臂膀心痛地回到。
“來日方長。西北王的正宮又是西寧的妹妹。都是一家人了,何必算計得那麽清楚。西北一線的防務多仰仗以米為食的南方楚人,稻米的功效遠超出主食的品種不同。它是留住三十萬楚人的神物。從戰略上講,少榮一點不吃虧。當然,五百萬巴蜀移民的首歲隻能米麵摻半。否則,西王三郡很難完成秦庭的稻米預期。”
“善。” 太吉歎息了一聲,接著把話題岔開,“衛子夫人有何打算?”
“寯子、寁子曾是西寧的貼身護衛。衛子姐妹定是隨著西寧住在國府。”章邯隨口答道,心裏卻在盤算如果撫蘇再從楚地強征三百萬戶籍北上撫施,自己得拿出三個郡所有富餘的稻米支援撫蘇的三郡。不如讓米麵摻半成為西北的膳食條令。如遇荒年,用麵帶米也不會不習慣。
“那夫君一定也是住在國府?”
“少榮會常去國府,但也會常住昭武王庭。新月的軍隊就駐紮在昭武。那裏將是新月國的將軍府、及武學城的所在。西寧已經派人去王庭勘察地形,設置軍營。規劃家眷居住區,糧食加工,油料加工,軍械製造,養馬草場。秦國武學城一萬畢業生已如數進駐王庭軍營擔任訓練校尉。今後一歲,新月將有自己的武學城。”
“看來太吉要對昭武多加關注了。”
“五侯王庭,甚至國府都應該設有離宮別館。”
“少榮不如辭去少府一職,專心西域。”
“少榮又何嚐不想常在西域。新月國尚需一人常駐秦庭,為兩國牽線。少榮已經接受新月單於繼立。這樣少榮便可打通東西兩國,為我新月之國謀求更多利益。”
“少榮的雄心真不是太吉能猜測的”太吉滿心歡喜地親了一大口。
“我妻隻需伴守少榮,不必為少榮擔心。”章邯抱著太吉躺下準備休息。
太吉迷迷糊糊地問道,“說來說去,太吉究竟住在哪間王庭才能常伴少榮?”
章邯迷迷糊糊地回到,“校尉說姬臧侯王庭就很不錯。既然西宮不住,東宮便可獨享。”
“這次去一定好好看看。”說完,太吉便在章邯的懷中睡著了。
美陽城,懿姬府邸,中堂。
懿姬用完早餐,一邊飲茶,一邊向章邯問道;“昨晚我兒在祖廟可求得一簽?”
章邯麵有難色,放下茶托回到,“沅水河一戰,一百五十萬條性命恨歸黃泉,月氏五侯領地且是千瘡百孔,少榮愧對先祖,不敢求簽。”
懿姬有些驚訝,“難道我兒昨晚是在祖廟閉門思過?”
章邯思索片刻,將自己的行為用懿姬的說過兩句話代之;“少榮想起懿姬對一位武學子曾經說過的兩句話。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看這對話的語氣和架勢,章邯是要把西王府的裂土大戲搬到懿姬府重演一次。太吉忙岔開話題;“娘可想與太吉一道去西域采風?”
懿姬會心地朝東宮太吉笑笑,心想還是太吉令知道娘的心也需要安撫。“自然是好啊。順帶看看我兒的新月之國。”
見章邯沒搭理,懿姬側頭輕聲問到;“少榮不會介意吧?”
章邯知道今日懿姬有話要說,或許直接為陛下傳旨。話到嘴邊卻變成,“娘,恕少榮直言。三十萬月氏壯年男子一夜之間死去。戰後的月氏,尚有百廢待興。原住民依舊在外居不歸故土。開春時節,萬頃良田依舊荒蕪。還望懿姬見怪不怪。”
懿姬放下茶托,看著章邯問到,“如此看來。娘不得不問我兒,今後月氏生路何在?”
“娘問的好。”章邯脫口而出,但沒給下文究竟月氏的生路在哪。
沉靜靜了片刻,見章邯再沒下文,太吉再次為夫君圓場;“娘就別為難少榮了。”
“我兒做事一向有主見。少榮為何不回答娘?”懿姬心想章邯得對得起新月國。沉默總不能解決問題。
“生路,即是活人走出來的路。少榮以為新月之國策乃商營、軍營並進。”章邯一字一頓地道出自己的謀劃。
“商營、軍營並進?”懿姬生怕聽錯了兒子的話,重複了一遍。但好像還是沒懂,又覺得有必要知道每條計策的詳情;“商營打算怎樣做?”
章邯微微一笑,知道懿姬不放心自己獨領重任,舉臂垂袖正色道來;“良田出租,草場出租,民宅出租。多修財路,為更多中原郡縣創造西域通商的機會。多開墾田畝,使中原租田者更有利可圖。多新增集市,讓商客的貨物能有更好的收益。多建造民宅,讓更多中原人願意移居新月。多開設錢莊,統一西域貨幣、為居民商客謀求福利。多開辦學府,讓更多的月氏人受到中原禮儀教化。”
“善。”懿姬點頭,覺得章邯的回答在文辭上沒有謬誤,接著又問道;“軍營建製大概多少?”
章邯思索片刻,將兵源分類回到,“左王分給少榮藍旗營兩萬騎士,右王貢獻黑旗營兩萬騎士歸屬新月,樓藍侯護都三萬騎士自願歸屬少榮,西寧從西王母國調來兩萬鐵騎,新出武學子一萬,共有十萬在營。少榮計以三十萬建製為目標。”
懿姬眉頭緊鎖,端起茶脫為自己壓驚,“這比月氏三侯的營盤大五成。”
章邯語氣有所緩和,平鋪直敘地道來;“也就是說三侯領地曾今養活過二十萬的營盤。少榮將其營盤增擴至三十萬。”
懿姬覺得章邯在軍營建設上走得太遠,這個數字的兵馬在章邯的訓練下足以雄吞天下。“少榮的《後策》中提到護駕登基之兵力不過十萬。三十萬可是讓陛下都眼饞的數字。”
章邯知道這個數字的力量,不如讓它發揮到極致,“這三十萬新月軍足以應付任何鹹陽危機。通往直道、狄道、馳道的道路正在修建,橋梁正在架設。一旦完工,新月軍可從西北兩個方向直插鹹陽。二十萬方陣步卒當在夏季到來前入營受訓。”
懿姬倒沒覺得章邯在吹牛,“二十萬不是個小數字。我兒從哪裏征召?”
章邯胸有成竹地向懿姬解釋兵源,“兵員有賴於西北王扶蘇的巴蜀移民,三郡的月氏難民回流,從南疆逃出的難民。西寧宮主正在巴蜀一帶招兵。西王三郡有五十萬可征兵員,少榮已委任皓哥著手訓練。皓哥若有財源難處,這些兵員可以遷居到新月,加入新月軍營訓練。四路並進,二十萬兵員當在夏季補足。”
懿姬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問道;“少榮想過沒有養活著三十萬兵馬的用度?”
章邯堅定地回到;“戰後新月國的稅收基本為零。三年之內新月不會對遷徙移民、月氏難民收稅。少榮借用衛鞅強秦策略;軍墾自養,軍營行商,軍械自製。強秦之策定能強我新月。”
懿姬再次被章邯的答案震撼,這是要逼陛下讓出雍州。但懿姬隻用路稅試探章邯的野心,“施行軍營行商後,秦國是否要繳納路稅?”
章邯禮數周全地回答這一提問;“拜三國聯軍所賜,才有今日之新月。對已有商路,新月不向三國官營收稅。新修巴蜀至夏州的道路需要繳稅。修路和沿路守衛的用度都是新月國府支付。沒有這條路時,巴蜀商營隻能依賴固原城商營將貨物銷往西域。收益被盤剝一半。這條新路的收費僅占一成收益。我新月軍營擔負商營全程護送,並為商營提供驛站、飯食、清水。百客驛站還有淩室、浴池。軍營行商是讓軍隊參與重建新月。少榮謀求每一位新月軍卒以我新月為熱土。當下新月人力固然匱乏,複興舉足艱難才有軍墾自養。軍營行商。凡用人之處少榮也要盤算幾回才能決定先後主次。”
懿姬拍拍章邯的肩膀,仿若重任在身。“難為我兒了。”
想到陛下傳書中提到少府一職的定位,懿姬又問,“對少府將來的職責,少榮有何見教需要轉告陛下。”
章邯接上答到;“少府的職責將由私府轉成兩國的聯絡。”
懿姬知道章邯對沅水河戰役的賞賜不服,現在又有撂挑子的動作。懿姬做了最後一次試探;“也好。少榮能汲取沅水河戰役的教訓,陛下定會為之欣慰。”
一聽這話的語調,章邯就覺著不是味。打贏了沅水河戰役,我章邯反倒成了罪人。這就是在欺辱我新月國小勢弱。想到這,章邯舉臂正色回到;“人生有限,少榮不想在秦庭的糾纏中虛度。”
“陛下要是不放少府,我兒可有對策?”懿姬在戲弄權利的威嚴。
章邯略帶嘲笑的口吻回到,“聯姻之時,少榮已被放塞外。裂土之日,我新月立國定都。陛下何來不放之詞?”
“聽說少榮要為扶蘇聯姻牽線?”懿姬想確定章邯已將西北王的秦庭勢力納入自己的陣營。
“扶蘇同被外放,與少榮同命相連。危難之時,少榮理應安撫。塞外孤兒,相互照顧,焉有非議。”章邯借助外放秦人之間的情誼寬慰懿姬,西北王已在自己一方。
懿姬隨即又拋出既定太子;“秦仲可有少榮的發小之交。”
章邯正色答道;“金城裂土之後,西北王的領地已擴至半個雍州。少榮建言扶蘇安心成家立業,與秦仲爭奪皇位無益。”同樣是在寬慰懿姬,章邯用的卻是扶蘇的職責與秦仲的太子正統。
懿姬很滿意章邯的回答,鬆了一口氣又問;“陛下來書,念及舅甥之情,約少榮在會稽山見麵。”
章邯想起陛下交給自己西域的重任,舉臂道來;“國不可一日無君。戰後月氏民生凋謝、百廢待興,恕少榮不敢離開我新月國半步。沅水河一戰至今,西王三郡要務已被耽擱。三郡治理不當,千裏之外的朝堂之上必是怨聲四起。少榮不敢怠慢陛下交給的職責。”話畢,章邯站起舉臂垂袖向懿姬躬身施禮,拉著長長的戲腔唱道;“少榮當在鹹陽恭迎陛下。”
懿姬扶起小生章邯讚道;“自沅水河一戰,少榮的言語多是綿裏藏針,不亢不卑,有理有節。頗有傳說中公孫衍之風采。”
“沅水河給少榮帶來了自信。娘不必擔心,有強大的烏孫作為後助,少榮且可在秦庭長袖善舞,為新月掙得一席地位。”太吉為章邯的論述題跋,壓印。
“依著少榮,陛下該如何整治當今的危機?”懿姬坐定後,以最後一問結束母子對峙狀態的交談。
回到現實世界的章邯一歪腦袋,搖頭笑道;“如果娘一定要修書給陛下,少榮以為陛下在南行之時,已經看到了皇帝無法解決的危機。我秦戰線太長,南北兩端難顧首尾。中原還有融合六國重任未成。少榮隻願秦庭能以民為本,造福蒼生,放棄南下百越,停止北圖孤竹。至於西域,三國鼎立的平衡之勢最終取決於新月國。新月倒向任何一方,那一方就有壓倒性的優勢。如果這也算是娘說的危機,少榮無言以對。為新月百姓謀利是少榮的職責所在。”話畢,章邯拉開袖稽,唱完一句秦腔;“天命於我,少榮豈有不受之理!”
懿姬滿意地拉著太吉的手一同站起,“娘是該隨太吉一道去西域了。”
太吉緊張地看著懿姬,“娘會去書陛下嗎?”
懿姬聽罷大笑,用手指著章邯笑罵道;“我兒直言犯禁。娘就是去書,也不能為陛下分憂。既然陛下知道危機四伏,就讓朝堂大員們多操心。兩千擔的俸祿不是為了讓他們吃飽後站在朝堂上充數。”懿姬用手輕輕拍著太吉的臉頰。
章邯拉著懿姬的手,向太吉笑道;“太吉有所不知。懿姬對新月放心不下,故要考一考少榮。”
“好啦。我兒當心朝堂上傳出不忠不孝的罪名。”懿姬滿意地拉著章邯、太吉的手向前堂走去。
“要太吉為娘去準備嗎?”太吉雖然沒搞懂這娘兒倆的口舌快辯,但卻知道作為養女盡孝的職責。
“想必西王已為我娘仨準備好了行程。”懿姬看看章邯,又看看太吉。
西王府駟駕來到前堂門口。
章邯站於車門右邊,伸出右臂。
懿姬熟練地扶臂進車。
太吉見著新鮮,也想試試扶臂進車的不同。
見太吉手快搭上自己的右臂,章邯手臂猛然回抽,太吉栽倒在章邯的懷裏。沒等太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章邯已瞬間抱起太吉,伸腿熟練地跨進車門。
“少榮要嚇死寶寶了。”太吉在車內向懿姬抱怨道。
“太吉莫生氣,我兒也還是個孩子。”懿姬安慰著太吉。
西王府駟駕向新月國駛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