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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睡蓮 1+2+3

(2019-04-14 15:48:01) 下一個

月光下的睡蓮

 

 

    門鈴響了, 像往常一樣, 露的新學生 Clair 又晚了十分鍾。 三個月前, Clair 開始和她學小提琴, 成為她教琴十年來的第六個非亞裔學生。 露教琴一晃已經十五年了, 她的名聲已經讓她可以挑學生了。 Clair 的第一次麵試讓她幾乎拒絕收下他。 一個十四歲的男孩, 學琴六年, Clair 的技術缺陷明顯, 雖然可以糾正, 卻說明他沒有得到很好的基本技法的訓練,  成為一個出色的業餘琴手的希望都很渺茫。 收下他自然會分散露培養有潛力的學生的精力, 有些得不償失。 不過, 露還是抱著一線希望, 因為 Clair 的樂感和感染力, 遠比他的技術和年齡更成熟, 沒有可能是前任老師教的, 該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為了那少見的天賦, 也許值得冒點風險。

 

     不像其他的學生, Clair 自己坐公交來上課, 偶爾提前到過, 但大多時候都遲到幾分鍾。 露隻在第一堂麵試課見過他的母親, 一位幹練, 不溫不熱的白人中年婦女。 Clair 的臉繼承了母親所有的優點, 英俊, 但是透著一點陰鬱, 一點冷漠, 而深褐色的眼睛和烏黑濃密的齊頸長發則讓露看到埋在深處的青春。 通過幾次簡短的談話露知道 Clair 是一年前和他的母親, 還有繼父從 Santa Fe 搬來紐約的。 露了解那個城市, 一個美麗, 藝術氛圍濃鬱的小城, 滋養著數不清投身繪畫的人, 然而對於她, 和那裏的地貌一樣, 是淚水流盡後的幹涸。

 

 

    朝翻過掛牌, “OPEN” 迎著街麵。 推開門, 晚春的風吹醒了他, 還有店子裏陳列的真真假假的化石。 十五年了, 他的眼睛一點點學會了鑒別沒有色澤的化石, 讀懂歲月和風沙的沉默。 他也一點點學會了經營這個化石和古玩的小店。 過去的兩年裏, 在前妻和兒子搬離以後, 他選擇了更加頻繁地去世界上鮮為人知的地方, 收集講著故事的化石。

 

    晚春時節還是旅遊的淡季, 朝還可以悠閑地喝著咖啡。 這個時候, Georgia O'Keeffe Museum 前的那一叢叢 Furman’s Red 該正在盛開。 十五年前他第一次看到血紅的 Furman’s Red 就被迷住了, 如同他癡迷的莫奈畫的月光下的睡蓮, 雖然在高原的日光下, 卻是同樣的神秘, 同樣的血紅, 雖然從他的眼前消失了, 卻永久地刻在他的心裏。

 

    朝環顧著店裏, 有的物件已經跟著他很久了。 有些是沒人願意買, 有幾件是他不願意賣, 無論什麽樣的出價。 他能這樣瀟灑地守著店子還是拜托十年前的大蕭條, 他押對了幾隻金融股, 店子不再是謀生的手段, 而是他的伴兒。 每當斜陽透過落地窗照進小店時, 他會拿起炭筆, 素描那幾件非賣品的化石, 畫出化石折射的光, 和投射在他心頭的影子。 他畫的最多的是塊巴掌大的石頭, 上麵一根細枝, 枝端展開兩片葉子, 葉片上的脈絡紋理清晰可見。 兩片葉子間的空白處似乎該是花曾經綻放的地方, 雖然朝無法找到一絲花開的痕跡, 但是他確信那裏曾開著一朵花。 這塊石頭大概形成於250萬年前的那次冰川季。 在時間凝住的那一刻, 花去了哪裏呢? 當然這對朝並不重要, 因為他告別顏料已經有十五年了, 他不再畫任何有顏色的作品。    

 

    課結束道別時, Clair 立在在門口躊躇了一刻, 問道:

    

    “下一支曲子我可以學 Clair de lune 嗎?

 

    露脫口反問:

 

    “為什麽?

 

    Clair 回答:

 

    “我的父親總是聽這首曲子, 哦, 不是我的繼父, 是我的生父, 當我們還生活在 Santa Fe 的時候。 他還在那裏。 在他的店子裏, 他的車裏, 我聽著, 覺得他被音樂帶到了很遠的地方去。 也許學會 Clair de lune 能讓我知道他去了哪裏。   

 

    露沉默了片刻, 說:

 

    “誰又不哪! 音樂的魅力能征服每個人。 容我想想, 下次上課時再討論好嗎? 我十多年沒有拉過這隻曲子了, 也沒有學生要求過學它。 獨奏的效果也遠不如有鋼琴的伴奏。

 

    Clair 回答,

 

    “是的, 父親聽的是小提琴鋼琴二重奏。。。。

 

    露急促地打斷 Clair

 

    “好吧, 今天就到這裏, 容我再想想。 下周見。

 

     沒有等 Clair 回應, 露就關上了門, 被關在門外的不隻有 Clair 還有露一直在躲避的久遠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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