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水成金者

問君何來獨枝秀,一澗春水細長流。
正文

西北回亂(二)

(2018-02-03 06:57:12) 下一個

西北回亂:一根竹竿引起的血案?(二)

作者:羅馬主義

多隆阿的軍隊人數雖少,但卻是一隻武器先進的軍隊,陝西的官員第一次看到這隻來自南方的軍隊時,發現他們全部裝備的洋槍洋炮,沒有冷兵器。

和勝保的舊式軍隊不同,這隻由南方人組成的軍隊紀律森嚴,行軍的時候隊列整齊,沒人說話,進退全部聽洋鼓和軍號指揮。

多隆阿和勝保不同,他是貨真價實的名將,由曾國藩統領。不久前,他剛剛擊敗了太平天國名將陳玉成。但是沒有想到陳玉成在潰敗後,被素來就和太平天國有勾結,反複無常的練軍將領苗沛霖騙去赴宴,借機抓住獻給了勝保,讓勝保沒有費吹灰之力,就搶了這個足以名垂青史的大功。

進入陝西以後,多隆阿發現回民叛軍把家眷和搶來的物資全部集中在同州附近的羌白鎮一帶,而且在據點附近,挖有一丈多寬的深壕,周圍插滿了鹿角拒馬,修築了很多堡壘,安裝了大量的土炮,並安排重兵防守,號稱有30多萬。

多隆阿考慮自己兵少,分兵四處解圍風險太大,於是決定直擊對方老巢,來個圍魏救趙之策,同時也給正在恥高氣揚的回民叛軍來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1863年2月1日,多隆阿打響了在陝西的第一仗,陝西叛亂的回民,包括白彥虎在內,第一次見識了西方火器的威力。

多隆阿

清軍的西洋火炮在羌白鎮和王村閣的回民堡壘外一華裏一字排開,英製阿姆斯特朗12磅滑膛炮配合開花彈,開始狂轟回民的村堡,開花彈炸跨了一座座堡壘,引起了火災,由於距離太遠,回民的土炮根本無法進行還擊。

回民的馬隊試圖出寨迎敵,立刻遭到了恩菲爾德一八五三式前膛來複步槍的密集射擊,還沒有展開隊形,就被紛紛射落下馬,趕緊又龜縮回去。

這是一場武器差距懸殊的戰鬥,回民既無法守,也無法攻,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逃跑。這樣的戰鬥又在其他地方重複了幾次,結果都是一樣,特別是在陝西回民的另外一個根據地,蘇家溝的戰鬥中,多隆阿的軍隊幾乎以零傷亡,擊斃了17000多名回民騎兵。

於是關中大地,第二輪種族大屠殺,又掀起了序幕。這次和半年前反了過來,跟隨多隆阿部隊一起前進的陝西當地團練,開始對回民進行了瘋狂屠殺。後來有很多資料記載:“南勇搶掠,陝勇殺人。”

南勇指的是多隆阿的部隊士兵,他們把前一年,陝西回民從漢人那裏搶來的錢和糧食又搶了回來,據說僅在羌白鎮一地,就曾繳獲了30萬兩白銀。

陝勇指的是陝西當地的各種團練武裝,他們被回民圍困在各個城市和村堡裏,多隆阿的軍隊在擊潰了回民叛軍的主力以後,開始分兵到各地營救這些被圍的城鎮,而這些當地團練被解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衝出城鎮,去殺每一個還沒有來得及逃跑的回民,血洗周圍的每一個回莊。

一年前,關中大地上,回民的騎兵到處追殺那些拖家帶口,無助而又絕望的逃向城鎮和村堡的漢族農民,燒毀他們的房屋,搶劫他們的財物,奸淫他們的妻子,殺死他們的兒女。

一年後,陝西當地的滿漢軍民,也開始了瘋狂的複仇,他們一樣的騎著馬,舉著刀,追殺著那些同樣無助和絕望的拖家帶口向甘肅逃跑的回民,同樣毫不留情的燒毀他們的房屋,搶劫他們的財物,奸淫他們的妻子,殺死他們的兒女。

慘不忍睹,慘絕人寰,人間地獄……這些形容詞的份量都太輕,根本不足以描述同治年間,發生在陝西關中大地上在這場悲劇,渭河兩岸,長達幾百公裏的關中平原,曾經是西北最繁華的地區,到了1863年底的時候,好多地方,幾乎都變成了無人區。

如果你以為這就已經到了地獄了,不,地獄的門隻是剛剛打開而已,更慘的還在後麵。

到了1863年底,在多隆阿的強力軍事進剿下,關中平原已經沒有了回民叛軍,白彥虎跟著其他18寨的叛軍一起,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陝西,這段時間,曆史上對他沒有什麽記載,他也不可能有什麽作為。

於是多隆阿率軍南下,去進攻藍大順的回民起義軍。說到這裏,我要解釋一個爭議,在前麵的一篇文章裏,我們提到過,杜文秀在雲南大理建立了一個回教伊斯蘭國,我們采信這個說法,是因為這是英國人說的,而且有他們訪英時,向英國人介紹他們的組織結構,發展規模等等的詳細記載,細節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提到過。

另外還有一些英國和法國的傳教士和旅行者,在各個省份發現的他的傳單,以及觀察到大量的回教狂熱分子,去他那裏參加聖戰等等,我認為這些人沒有任何動機造謠,所以我選擇相信他們的說法。

依據這些介紹我們知道,發生在雲南昭通的回民起義,是由參加過雲南聖戰的李永和同藍大順組織的,後來在四川境內發展壯大。

而陝西回民起義的初期領袖,任五,郝明堂等人,也是參加過雲南聖戰的人,他們從雲南經四川回到陝西,是由李藍起義軍護送的,所以藍大順帶領起義軍在陝西發生叛亂時,相差不到十天,進入陝西絕不是巧合。

我認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有點像基地組織和ISIS,索馬裏青年黨之間的關係一樣,雖然有密切的合作,但又不是互相隸屬,而且鬥爭的方式各不相同。

當然如果你要搬出建國後的研究來反駁我,我也無話可說。因為關於藍大順到底有沒有這個人?是在哪裏被殺的?其實是學界一直都有爭議。

因為我們對他的了解,都來自四川總督駱秉章的一份奏章中,而那裏他並不叫藍大順,用的名字是藍潮鼎,而且駱秉章說他在丹棱被殺。剩下就是來自陝西巡撫劉蓉的報告,說的是同治三年才擊斃他,和駱秉章的報告是互相矛盾的。

因為建國以後的這些研究,都努力的把李藍起義和太平天國拉到一起去,以彰顯他們的革命性。故意回避他們和哥老會以及回教新教聖戰分子之間的關係,在很多事情上邏輯並不合理,而且也拿不出更多的資料,大部分說法都來自於所謂的民間傳說。

所以,如果兩種說法差別太大,我們隻能選擇信一種,我選擇信英國人說的,我認為他們不會因為什麽意識形態去幹擾曆史研究,因為這事和他們沒什麽關係,而且依照這個邏輯,解釋藍大順的回民起義軍,為什麽非常準時的出現在陝西,似乎比巧合更合理一些。

好了,言歸正傳,多隆阿在平定了關中以後,率軍前往漢中一帶狙擊藍大順的回民叛軍,不幸被一顆流彈擊中頭部,一代名將就此隕落。

關中一帶的官紳百姓,為了紀念多隆阿的救命之恩,把回民遺留下來的清真寺,改建成了多公祠,也有叫多隆阿將軍廟的,遍布關中地區各個縣和鄉村,一度香火可以和關公廟相比肩,建國以後,大部分都被當作四舊拆毀,有資料說,今天的臨潼附近還有一座,但不知道詳細下落。

在這場血腥的種族屠殺中,還有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農曆五月十七日。這一天西安回民坊中的清真寺,老教的阿訇,都會恭誦《古蘭經》,宣講“臥爾茲”。

因為在這一天,西安被回民叛軍包圍,守城軍隊中的一些將領,要求殺光城內的回民,以防裏應外合,巡撫瑛棨阻止了這些要求,要求對所有城內民眾一視同仁,不可濫殺無辜。為了防止亂民殺害他們,還特別派兵保護了回坊。

這些人,最終成了陝西省在同治回亂期間,唯一幸存下來的回民群體,這讓這場慘劇中,多少綻放了一點人性的光芒。

那麽白彥虎什麽時候變成了主角?陝西的劫難過去了嗎?甘肅和新疆又發生了什麽事呢?

       甘肅和陝西的人口組成不同,寧夏就差別更大,當時寧夏屬於甘肅管轄,是甘肅的一部分。在清代,1862年同治回亂爆發之前,甘肅大概有1540萬人口,根據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的估計,人口組成的比例大概是回七漢三。(2015年,甘肅人口2590萬,包括回族在內的少數民族約219萬。寧夏人口668萬,回族人口240萬。)

       由於回民在人口中占多數,所以他們的心態,和在陝西人口中占少數的陝西回民的心態不太相同,沒有那種強烈的被迫害妄想。

       甘肅回民最初主要矛盾不是漢回之間,而是回民內部的新教和老教之間的鬥爭,後來演變成了新教和清廷之間的勢不兩立。

       說起新教和老教,我們要把時間推回到清朝初年,當時甘肅有一個回民富裕商人的家庭,剛生了一個小孩,家裏就發生了大火,把主要財富燒了個精光,家道由此中落,這家的男主人感慨萬千,就給這個小孩取了個名字,叫馬來遲,意思是你生的遲了一點點,所以好日子就過不上了。

       但是沒想到這個小孩是個奇才,很年輕就學富五車,後來他又認識了一位阿拉伯商人,然後跟著這個人一起去了廣州,在那裏坐船前往麥加朝聖,然後又跑到奧斯曼土耳其去轉了一圈,學了很多知識,最後背著一大堆穆斯林的經書回到了故鄉。

       回來後,他就變成了穆斯林中的唐僧,開始翻譯這些經書,並加入一些本土化的東西,以及他自己的一些發揮,其中有一本,據說文字寫得非常優美,叫做《毛錄德》,可能是《貿路》的漢譯本,直到今天,依然被廣泛使用。

       接著他就在甘肅和青海漢藏交界的地區進行傳教,有幾十個藏族部落皈依了他,還有一些其他的回教徒,比如撒拉族人,也放棄了原來的教派,接受了他的信仰。

       馬來遲就變成了老教的奠基者,這個教的特點是,皈依他的那些部落首領,搖身一變,成了宗教世襲貴族,舊有的體製被很完美的傳承了下來,沒有給社會帶來動蕩,所以清朝政府很快就接受了他,宣布他的教合法。

       馬來遲死後十多年,又有一個叫馬明心的人,也跑到沙特阿拉伯去轉了一圈(當時不叫這個名字,屬於奧斯曼帝國),又帶回了一大堆書,然後他也要做唐僧,又寫了一大堆書,也去傳教,這個教就是新教。

       和舊教不同的是,新教挑戰回民內部的階級秩序,他反對舊教貴族對平民的剝削,並積極救助回教貧民,而且新教阿訇都非常的清廉,絕不奢侈享受,和舊教的那些世襲宗教貴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起來比較先進,有點像穆斯林中的共產黨)

       毫無疑問,新教深受回民歡迎,並迅速開始擴大,威脅到了舊教的宗教貴族,雙方逐漸勢同水火,矛盾日益激化,然後就開始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不斷找清政府評理。

       而清朝的地方官員出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本能,對挑起事端的新教,非常的討厭,難免在這些訴訟中,偏向老教,他們甚至為了圖省事,把不是本地人的新教徒都趕到外地去了,這造成了新教在很多地方開始傳播,按照馬明心的說法:“這是安拉讓玫瑰從野草中分開”。

       當時的新老教衝突地區,大部分都是原來的藏族部落和撒拉人部落,在清朝的法律中,他們屬於番種。對於番種,清朝的司法製度是沿用當地的習慣法。而當時撒拉人和藏人如果自相仇殺,按照他們的習慣法,並不需要抵命,隻需要賠價值一條命的財產。

       在當地的一次新老教衝突中,有一個新教徒,先被打傷,然後回家以後,過一段時間死亡了。一位新來的縣官,覺得當時衝突時隻是打傷,後來才死的,所以隻能賠半個命價。

       沒想到新教徒們對此反應強烈,他們拒絕接受半個命價,同時開始瘋狂的報複,殺死了多名重要的老教阿訇,並用切斷灌溉水源作為經濟要挾,強迫普通老教信徒,皈依新教。

       而這個新任的縣官立刻感覺到,這已經超過了普通的刑事犯罪範疇,上升到威脅國家安全的地步了。於是他就把這個情況向上級報告。上級派了一名叫新柱的滿族官員下來調查這個問題,這個官員在對新教徒訓話的時候,威脅他們如果不停止傳播新教,繼續惹麻煩的話,就會從省城派兵來剿滅他們。

       這話本來也就是一句隨便嚇唬人的話,但是沒想到引起了新教徒非常極端的反應,他們當天晚上就反了,殺死了朝廷的官員。然後開始聚眾圍攻當地的縣城。這就是第一次新教起義,是由一個叫蘇四十三的阿訇領導的。

       這次起義很快就被鎮壓了下去,隨後清朝政府正式宣布新教為邪教,禁止傳播。但是新教對於普通人來說,確實非常有吸引力。它主張教民經濟平等,而且對教中的貧苦信徒進行救助,再加上它的傳教手法,非常的執著,特別善於使用經濟手段吸引新人,所以它實際上一直在秘密傳播,而且信眾越來越多。

       到了1862年,同治元年的時候,甘肅的老教主要分布在河州一帶,就是漢藏交界的那一片,馬來遲最初傳教的地方,首領是馬占鼇,他們在回教群體中的影響相對較弱。

       而甘肅的其他地方,則是表麵舊教,實際新教,從蘭州一直到敦煌,以及陝西寧夏的全部地區,都  實際上已經被新教掌控,這些人有一個共主,就是寧夏的馬化龍。

馬化龍

       他表麵上掌管著今天寧夏吳忠市的金積鎮一帶,當時叫金積堡,但實際上所有的新教信徒都向他效忠,不論是甘肅還是陝西的,這一點被一本回族人寫的書,叫做《穆生華阿訇抗清記》裏麵詳細記載。

       當時的情況是舊教怕新教,新教怕清廷,而最想改變現狀的,就是新教。

       1856年,雲南發生了回民起義,並建立了大理伊斯蘭政權,這讓西北的新教信徒激動不已,他們大量的前往雲南,參加聖戰。

       當時清朝南有太平天國起義,北有撚軍造反,又被英法聯軍暴揍了一頓,根本沒有精力去管雲南。所以那裏的回民起義一度搞得有聲有色,這深深的刺激了西北一帶的穆斯林新教徒,讓他們產生了造反的念頭。

       但是這些新教徒的目標並不是一致的,比如馬化龍想的就是,利用清廷陷入四麵楚歌的機會,通過造反獲得談判籌碼,讓新教合法化。

       但是另外一些極端派的新教徒,則是想建立伊斯蘭國,特別是陝西的新教徒,他們是以在雲南參加過聖戰的極端分子為主,而且積極和太平軍以及撚軍聯係,他們的目標就是推翻清王朝。

       而舊教的信徒,特別是他們的統治階層,麵臨著來自新教的強烈競爭,特別是聖戰分子到處串聯,讓他們麵臨極大的壓力。如果他們不在這個時候做點什麽,他們可能會失去所有信徒的支持。

       所以,陝西的回民最極端,因此他們最先發動叛亂,而新教的首領馬化龍,非常想讓新教合法化,所以他在1862年之前,就在金積堡秘密的開始製造武器,訓練精兵數千,編為標兵13個營。

       1862年,同治元年,在陝西回民發動叛亂後不久,馬化龍立刻叫他手下的穆生華占領固原,然後又派人攻下了靈州,1863年又連續攻下了平涼,銀川等城市,特別是占領了寧夏首府銀川以後,他接受了甘肅寧夏一帶新教阿訇的推舉,做了他們的領袖。

       所以從反叛的時間上可以看得出來,在1862年動手的,都是處心積慮,預謀已久的。而不想反的,比如像河州的舊教阿訇馬占鼇,麵對陝西回民和新教首領馬化龍不斷的傳帖,催促他反叛,卻東推西推,在1862年這一年,一直沒有動手。

       知道了這個背景,大家就能了解,他們將來會做的一些事情。而且以後再去看有關這方麵的曆史書,你才能看得懂,不然你會越看越糊塗。

       因為幾乎所有建國後的曆史學家,在寫這段曆史的時候,故意把後發生的事先寫,先發生的事後寫,這樣裏麵的人的舉動都狠奇怪,你很難理清頭緒。

       而且你還會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是因為清朝政府莫名其妙的對回民殘酷屠殺,才導致回民起義的,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因為隻有這樣寫,才符合階級鬥爭的學說。

       在1862年,陝西發生大屠殺的時候,甘肅和寧夏雖然發生了新教反叛,也殺害了一些清朝官吏,部分地區也發生了對漢民的搶劫和殺戮,但大部分都被馬化龍及時製止。因為馬化龍隻是把反叛當成一個條件,讓他有機會和清廷談判,讓新教合法化,他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

       而甘肅的其他地方,老教控製的地區,他們根本就不想反,所以還沒有發生叛亂,自然也沒有什麽屠殺發生。

       但是到了1863年,被多隆阿擊敗的陝西回族叛軍進入甘肅以後,立刻把腥風血雨帶入了甘肅寧夏,因為他們是整個同治回亂中,最極端的一幫人,按照以前的曆史書說法:“他們才是最有無產階級革命鬥爭精神的起義者,其他的都是投降派”。而白彥虎也開始從這個時候,走上了曆史舞台。

       在我給你講陝西回民叛軍,怎麽改變了甘肅寧夏局勢之前,我先要倒回去講另外一件事,這件事通常被曆史學家忽略,但實際上,這件事才決定了後來所有一切的曆史走向。


       在我們繼續給大家講,清末西北回亂的故事之前,我們先回過頭來,給大家介紹一個,比較新穎的曆史研究方法,用一種新的視角,來觀察西北回亂。

       在中國傳統的曆史研究中,喜歡把一件事的成敗,或者一個朝代的興衰,歸納到幾個當事人的個人品德上。

       而現在呢,大家研究曆史的主要方法,就是所謂的階級分析法。把研究的目標,更多的聚焦於各個階層之間的矛盾衝突上。

       當然,這些研究方法,你不能說他對,也不能說他不對,因為關鍵是,沒有一個大家共同認可的評定標準。所以大家經常說,曆史就是個婊子,隨便你怎麽搞,隻要你想搞。

       為了擺脫這種情況,現代西方的一些的學者,就在想,能不能讓曆史研究變成一門科學,進行定量定性的精確分析,並產生一種所有人都認可的評判標準呢?

       於是,他們發明了好多新的研究方法。其中的一種研究方法,就是從經濟角度,定量定性的分析曆史進程,我們試著也用這個視角,來講講西北回亂。

       陝西在地理上有著非常明顯的優越之處,內有關中平原,提供充足的糧食供應,外有潼關,黃河和秦嶺的保護,是典型的進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所以在中國曆史上,從秦朝開始,一直到唐朝,有多個朝代在這裏建都,最後一個想在這裏建都的皇帝,是宋朝的開國皇帝趙匡胤。但是由於他弟弟宋太宗反對,最後沒能實現這個夢想。

       從此以後的曆朝曆代,再也沒有人考慮過,在陝西建都。為什麽會這樣呢?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陝西由於過早的被開發,從宋代後期開始,它的環境被嚴重破壞。

       到了明代,由於嚴重的水土流失,讓陝西從一個富地方,變成了一個窮地方,而它那些引以為豪的天險,這時候也變成了負擔,導致向陝西運糧非常困難。

       到了明代末年,由於遇到了曆史上的小冰河時期,陝西連年歉收,再加上交通困難,賑災滯後,導致它成了明朝末年流民的發源地,最終造成了明朝的滅亡。

       到了清代,陝西和甘肅,是中央直轄的最窮的兩個省,財政靠中央補貼。但是這兩個省又非常的重要,一旦青海和新疆有事,這兩個地方就是前線。

       但是一旦大軍雲集,即使是在全國助餉的情況下,這兩個地方也無法籌集到足夠的軍糧,必須從四川山西河南湖北運入,但是代價和成本極高。

甘肅涼州破敗不堪

       而在和平時期,甘肅駐兵的上限,取決於陝西關中平原能夠提供的餘糧數量。因為陝甘地區,隻有這裏有餘糧,而且從這裏運到西北其他地方的運費,是可以承受的。

       實際上除了關中平原以外,西北其他地區,都沒有餘糧,這些地方,隻要能把自己喂飽,不向中央伸手就已經很不錯了。

       如果從這一點著手,我們再來看看清末發生的所有的事,就一下變得條理清晰了。

       比如同治元年,為什麽太平軍扶王陳德才的部隊,攻入陝西,連破數城,而且得到了回民起義的響應以後,卻主動離開了呢?

       現在曆史學家普遍的說法,他們撤退是為了回去救同伴陳玉成,但是從陝西到安徽那麽遙遠,而且當時陳玉成已經被抓了,等他們趕到,黃花菜都涼了,所以這個說法經不起推敲。

       顯然更合理的解釋是,陝西太窮,他們的大軍人數太多,搶不到足夠的糧食,所以隻能撤離,太平軍都是來自南方的人,站在南方人的角度來看,最富庶的關中平原也窮得一塌糊塗。

       而且你再看陝西回民叛軍之後做的所有事,一下也就變得非常容易理解了。

       很多這個時代的資料,比如《平回誌》,《征西記略》,《平定關隴紀略》,以及一些地方誌,都會有這樣一個類似的故事,說的是1863年,陝西回民叛軍,被多隆阿擊敗以後,逃入甘肅的一個典型故事。

       這類故事通常是這樣記載的,甘肅當地的阿訇,本著天下回回是一家的態度,設宴款待前來投奔的陝西叛軍首領,而且會請幾個當地有名望的人前來作陪,這中間很可能就會有當地的漢人鄉紳。

       雙方一見麵,本地的阿訇就開始介紹陪客,當聽到宴席上有漢人的時候,陝西叛軍的阿訇,也就是白彥虎這類人,通常會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高呼:“回不留漢,勢不兩立,請殺之。”

       這通常會把主人弄得很尷尬,因為他既然能把漢人鄉紳請來,說明雙方的關係肯定還不錯,而你們這些不過是落難的草寇,我好心招待你們,你們卻突然在席間喊打喊殺的,叫我如何下台?

       但是這個時候,通常會發生這一幕,陝西回民阿訇會大呼:“你到底是要做回回,還是要做回奸?”然後其他的陝回,通常會一擁而入,不由分說,亂刀將漢人全部砍死。

       然後這個時候,陝回又會挾持著主人,要他帶領陝西回民叛軍,去剿滅漢莊,一方麵威脅,如果不從就把他一起殺了,一方麵又以利相誘,告訴當地的回民,如果你們不好意思去殺,我們來殺,殺完了土地房屋和女人歸你們,糧食和金錢歸我們。

       於是,當地的回民就被陝回裹挾著,莫名其妙的卷入了叛亂。

       如果按照以前的曆史分析法,我們要麽給他們點個讚,說明他們的革命鬥爭意誌堅決。要麽痛罵他們,說這幫家夥,全是一群反人類的人渣。

       但是如果你用我剛才跟你說的方法去研究,你就會發現,其實這一切是必然會發生的,和他們是什麽人沒有關係。

       因為幾十萬陝西回民叛軍,湧入了甘肅以後,他們麵臨的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吃飯問題。

       首先當地根本就養不活這麽多人,我們前麵已經講過,甘肅本地人,如果能把自己喂飽,不靠中央救助,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也許有很多人不相信,讓我給你一組數據,來源於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近代甘肅生態環境與社會變遷研究》,根據1851年清政府的統計,蘭州府平均每平方公裏可耕地有63人,平涼府每平方公裏可耕地有97人,寧夏府每平方公裏可耕地有49人,這些地方的年降雨量均小於400毫米。

       按照聯合國標準,這屬於半幹旱土地。這種土地最大能養活的人口的數量,是每平方公裏20人,當然是按照現代生活標準。

       這是啥意思呢?就意味著今天你吃的每一頓飯,要分給當時2.5個到3個甘肅人去吃,你覺得他們的生活過得咋樣?當然,想減肥的除外啊。

       因此當陝西回民湧入甘肅,這裏突然增加了幾十萬張嘴,該到哪裏吃飯?既然不能動回民,那就隻能搶漢人,既然要搶,就不如把事做絕,殺光搶光。

       而且由於甘肅太窮,漢人比例隻占了不到30%,一個地區就是把漢人殺光,搶來的糧食依然滿足不了這些人生存多久,因為在戰爭時期,糧食消耗的要比和平時期快的多,所以要讓這四五十萬人活,就必須要有一兩百萬人死。

       因此,從1863年到1864年,陝西回民叛軍進入甘肅以後,迅速的四處分散,到處開始搶掠殺害漢人,煽動裹挾當地的回民叛亂,其實一切的原因都很簡單,為了吃飽肚子。

       而且因為窮,所以總也不能在一個地方,搶到足夠多的糧食,因此陝西的回民叛軍,需要不斷的挪窩,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河州地區,老教馬占鼇的地盤。

       據寧夏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寧夏回族》這本書記載,數千名頭戴白帽的陝西回民,來到了河州地區,開始圍攻縣城,但是他們攻不下來,於是他們就來找馬占鼇,讓他出麵幫忙。

       但是馬占鼇顯然不想反,他東說西說,百般推脫,就是不願意參加。因為站在他的立場,我們很容易可以想到,老教全靠清廷維護才能生存下來,如果放開競爭,根本就不是新教的對手,所以參加這場起義他得不到任何好處。 

馬占鼇

       但是在當時的局勢下,你怎麽想並不重要。陝西回民還是拿出了他們屢試不爽的那一招,當著眾人的麵要馬占鼇表態:“到底是當回回還是當回奸”?

       這下他就沒有退路了,隻能硬著頭皮反了。但是他畢竟和新教徒們的利益不一致,所以,雖然反了,但是他還想把事情做得留有餘地,他要求眾人要嚴格服從他的命令,給漢人一個機會,如果願意皈依伊斯蘭教的,一律不準殺。

       於是他跑到河州城下,喊了幾嗓子,結果城門就開了,原來守城的都是他的熟人。河州城內的漢人,都皈依了伊斯蘭教。

       看起來皆大歡喜,但其實不是。都成了穆斯林,沒人搶了,外來的陝西回民的吃飯問題怎麽解決?

       而馬占鼇和以前的那些回族人,顯然不願意去養這些陝回,他們也沒有能力去養活這麽多人。你想想,河州地區,就是今天的甘肅臨夏回族自治區,著名的老少邊窮地區,到了現在都窮的叮當響,也就是幾年前才解決了溫飽問題。

       所以馬占鼇隻能把這個球又踢給剛剛皈依了穆斯林的漢人,讓他們去養陝西回民,而這些人如果不想讓自己餓死,能拿出來的糧食,根本就不足以喂飽陝西回民。

       所以,矛盾再次爆發,很快雙方就發生了衝突,結果是剛皈依的漢人,其中有3萬多人,又被陝回殺害。因為糧食隻夠一部分人吃,所以總得有人去死。

       你看,換一個視角,好多以前的曆史書,隨便怎麽寫也寫不明白的事,現在很輕鬆的大家都能理解了。

       當然,我隻是介紹了一個皮毛,這種新的研究方法以數學為基礎,可以定量定性的進行分析,有了這個基礎以後,再後麵發生的所有事情,其實你都可以進行預測了。

       因此,從科學的角度講,要提出數據模型,而如果預測的結果和曆史相符合,證明這種觀點就是正確的,如果不符合,就證明觀點是錯誤的,這樣就為曆史學從文科變成了理科,從哲學範疇變為科學範疇,奠下了基礎,當然,這個研究隻是剛剛開始而已,現在還不是主流。

       好了,廢話少說,言歸正傳!從這個時候開始,甘肅的經濟已經徹底崩潰,陝西回民每到一處,就會煽動和裹脅當地的回民叛亂,屠殺當地的漢人,當地的局勢立刻進入動蕩,生產陷入停頓或者遭到嚴重破壞,到了1864年,整個甘肅的社會秩序已經徹底崩潰。

肅州官府的差役

       在甘肅的經濟崩潰了的同時,陝西的經濟也徹底崩潰了。由於陝西一帶,主要的糧食都來自於關中一帶,而1862年和1863年反複發生的戰爭和大屠殺,導致關中一帶連續兩年沒有進行正常的農業生產。而西北一帶,主要的非農業人口,全靠關中的糧食養活,由於連續兩年沒有糧食生產,所有的餘糧自然都會被吃完,一場規模空前的大饑荒,即將爆發。

       由於多隆阿的意外陣亡,清廷決定另外派人來主持戰局,經過反複考慮,他們決定選擇曾國藩手下的水軍將領楊嶽斌擔任甘陝總督,這是這個職位第一次由漢人擔當。

       楊嶽斌是一名優秀的軍事將領,在對太平天國的戰鬥中,表現出了卓越的軍事才能,號稱常勝將軍。

       1864年6月,當他帶領著5000名湘軍,兩千名腳夫來到蘭州城的時候,他直接就崩潰了!這到底又是怎麽回事呢?


       1864年5月,楊嶽斌收到了朝廷的命令,任命他為甘陝總督,這讓他激動的不得了,因為在清代,這個職務非常的重要,曆來在這個職位上幹得好的大臣,很快就會入閣,比如清朝前期的李侍堯,嶽鍾琪等等。這就和今天當上了上海或者北京的市委書記,下一就步就離進七常委不遠了一樣。

       這個職務是曾國藩推薦他的,但是曾國荃卻不想讓他走,因為對南京的包圍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而楊嶽斌的水師基本上是百戰百勝,對最後擊敗太平天國,有著決定性的作用。

楊嶽斌

       所以左右為難之下,他隻有給清廷寫了一篇奏章請辭。但是曾國藩了解他的心思,於是親自帶著他,到南京城下和曾國荃溝通,安排好了水軍的交接事項,終於讓曾國荃願意放人了。這個時候已經到了1865年。

       於是曾國藩的再次上奏極力保薦,朝廷又下聖旨,要楊嶽斌不準推辭,立刻前往甘肅赴任。

       楊嶽斌終於如願以償,可以展翅高飛了。他留意了一下廷報,心中一陣暗喜,陝西巡撫劉蓉上奏說,他們已經擊敗了藍大順的叛軍,並且擊斃了藍大順,陝西境內已經沒有了叛匪。

       寧夏辦事大臣玉通說,回教首領馬化龍已經被招降,寧夏府已經安寧。多隆阿軍的將領穆圖善,曹克忠,雷正綰,已經分別率軍進入了甘肅寧夏追剿叛軍,形勢一片大好。

       楊嶽斌心裏樂開了花,他可以直接去摘桃子了。於是他趕緊跑去感謝了老師曾國藩,恭恭敬敬的聽完了他滿口仁義道德的黨性教育,然後立刻又給祖上燒了高香,接著大宴了親朋好友,同僚部下,再安撫好三妻四妾,兒女情長一番以後,終於躊躇滿誌,誓師出發了。

       走到了河南,他忽然想起來,一旦到了甘肅,就很難再吃到大米了,所以先得適應下北方口味。於是他就找了一個蘭州人開的拉麵館,要了一碗牛肉拉麵,十元錢吃的飽飽的,價格公道,於是他想,這北方的生活還是蠻好適應的嗎。

       走到了潼關,他太高興了,這下終於進入自己的地盤了,在豪情滿懷,賦詩數首之後,忽然覺得肚子有點餓,於是就決定入鄉隨俗,再吃一碗蘭州拉麵。

       於是找了一個蘭州拉麵館,然後稀裏嘩啦,狼吞虎咽的一碗下去以後,感覺味道好像和河南的差不多,吃完了一抹嘴,喊老板買單,老板伸出了兩個指頭,20元。

       這楊嶽斌有點不高興了,自己地盤上的家夥怎麽人品這麽差,居然敲你們父母官的竹杠啊!但是想想自己不久就要入七常委了,宰相肚裏能撐船,算了算了,不跟他們計較了。

       於是繼續向前進軍,來到了西安。他想,這可是省城啊,為了體驗一下當地特色,他決定再來一碗蘭州拉麵。

       不過這次他可長了個心眼,先問了一下價,隻見老板攤開一個手掌,五十元一碗,這把他嚇了一跳,西北的物價真貴。

       繼續往前走,到了寶雞再一問,拉麵要一百塊錢一碗了,這讓楊嶽斌的心噔的一下提了上來,他開始有點緊張了。

       過了陝西,進入甘肅。拉麵要500塊錢一碗了。走到天水就要一千塊錢一碗了,到了蘭州要兩千塊錢一碗,而且還限量供應,這時楊嶽斌感到渾身開始冒冷汗了。

       諸位,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沒有發生通貨膨脹,也不是在旅遊景點被敲了竹杠,有一個地方的拉麵賣到了兩千塊錢一碗,這意味著什麽?

       1865年夏,楊嶽斌進入蘭州的時候,發現這裏一石米需要200兩銀子,而在南方,最多隻需要一兩銀子,即使在北方的其他地方,最貴的時候也不會超過二兩銀子。

       當時買個丫鬟最多也就幾十兩銀子,給自己弄個小妾,如果不是什麽頭牌名妓,唱戲的花旦,不會超過一百兩銀子。而蘭州城內,一斤米的價格,居然比一斤人肉都貴了好幾倍,吃人都比吃大米便宜。

       特別是當楊嶽斌和他的湘軍,在穿過蘭州城,進入總督府的過程中,每個人都覺得這裏的氣氛很詭異,有點瘮人,開始不停的起雞皮疙瘩。

       因為他們發現甘肅人都在死勾勾的盯著他們,一副色眯眯的樣子,而且還在不停的吞口水。他們忽然發現,他們是蘭州城裏,唯一一群有肥肉的家夥。

楊嶽斌

       楊嶽斌立刻就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他看到甘肅官僚的第一句話就是:“趕快開倉賑濟呀,不然就要出大亂子了”。

       但是所有的官僚都無動於衷,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於是他馬上親自跑去甘肅的國庫看看,一打開國庫的門,他立刻驚訝的下巴都脫臼了。國庫裏還剩下一千兩銀子,六兩火藥,然後空空蕩蕩,居然連老鼠都沒看見一個!偌大的一個甘肅省,西北重鎮,還不如他們湖南的一個小地主家有錢!

       在來之前,他是打聽過這裏的情況的,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這麽糟。甘肅最好的時候,每年的稅收能達到四十萬兩銀子,缺口是210萬兩銀子,由其他各省支援,今年支援的銀子已經到位了,怎麽才6月份就花完了?而且這裏是邊防重鎮,庫存了大量的軍火物資,怎麽也就不翼而飛了呢?

       於是,他讓所有的甘肅省官僚,到他麵前來背書,但是這幫人進來的時候,走路都扶著牆,瘦的好像風都能把他們吹跑一樣,看來不像是貪官的樣子。

       “大人,這各省的援助款,是按照正常年景,二兩一石的糧食價格劃撥的,可是今年的糧食價格,是二百兩一石。所以不到一個月就用完了。”聽到了甘肅官員的說法,楊嶽斌無奈的知道這是事實,但他忍不住又問:“那麽物資呢?怎麽也都不見了呢?”

       “大人,都賣了呀,換吃的去了,不然我們怎麽能撐到現在呀?!”聽到這個回答,楊嶽斌感到腦袋一陣陣的眩暈,他忍不住又問:“我看廷報上說,各地都在給你們調糧的呀,糧去哪裏了呢?”

       “被陝西給扣了,偶爾有很少的一點,能到我們這裏來,都是因為我們出高價才運過來的。”聽到這個說法,楊嶽斌大怒,立刻招來手下,說道:“你馬上快馬去西安,給陝西巡撫劉蓉說,不準扣這裏的糧,這裏快要餓死人了。”

       過了一個月,他手下的將官回來了,但是隻帶來幾車糧。於是楊嶽斌不解的問手下:“怎麽才帶回來這點糧?”

       手下沒好氣兒的說:“關中一帶有上百萬人,都快斷糧了。現在隻要有糧隊過,立刻就會被人搶。”

       “誰搶就殺誰的頭,看他們還敢不敢搶。”楊嶽斌生氣的說道。

       “我們也是給陝西巡撫劉大人這麽說的。”手下的一臉無奈:“但是巡撫劉大人說,這些人馬上就要餓死了,已經沒人在乎殺不殺頭了!如果敢去攔他們,立刻就會造反,我們去看了一下,確實是這樣,有些地方已經在人吃人了。”

       “不過劉大人說,再扛一個月,他們那裏就要麥收了,到時候他們就設法來救濟我們。”聽到這話,楊嶽斌多少算有點安慰。

       但是甘肅的官員,聽了這話卻直搖頭。楊嶽斌問他們是為什麽?他們回答說:“關中的農民都快被殺完了,剩下的人能種多少地?下個月的麥收,他們自己能吃飽就不錯了,哪有多的給我們?!”

       接著他們又進言道:“大人,我看到你的部隊好像帶了一年的軍糧,要不先分一半救救城裏的人?”

       聽到這話,湘軍從將領到士兵的臉全都黑了,而且拉的很長,大家心想,明明隻不過是三個月的軍糧而已,你們卻說是一年的,那我們從此以後,豈不是頓頓隻能喝稀粥?

       於是從上到下,所有跟著楊嶽斌來的湘軍,都變得越來越不開心,他們彼此見麵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啥時候回老家啊?”

       楊嶽斌開始瘋狂的一封一封的給朝廷寫告急文書,要錢要糧,可是遠水不解近渴。於是他想,看看內部能不能挖掘一下潛力。

       他火速召集全省各級官員會議,主題隻有一個,哪裏有糧?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麵麵相覷。

       最後終於有一個人忍不住,嘟囔道:“寧夏可能有糧。”

       楊嶽斌一拍腦袋猛的想了起來,對呀,銀川,當時叫寧夏府,不是號稱塞上江南的嗎?

       於是他馬上命令人,給寧夏辦事大臣玉通寫信,讓他火速向蘭州運糧。

       但是大家又開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半響。最後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說道:“寧夏早已陷落!”

       “什麽?我來之前才看到廷報上說,玉通已經招降了當地的叛匪馬化龍,什麽時候又陷落了?我怎麽不知道呢?你們怎麽沒有向我匯報呢?”楊嶽斌大惑不解的問道。

       “不是最近陷落的,是從1862年底就陷落了,已經被叛匪掌握了三年了。”有一個資格老點的大臣, 痲起膽子給楊嶽斌解釋道:“當年馬化龍就派人攻下了寧夏府,抓住了玉通,然後強迫他招降他們,所以現在寧夏的事,實際上是馬化龍說了算,玉通隻是在旁邊負責蓋章。”

       “一個城市陷落了三年,你們居然都不向朝廷匯報?”楊嶽斌感覺腦子裏頭眩暈眩暈的,自從到了甘肅以後,他的這個毛病就越來越嚴重:“快說,還有什麽事你們瞞著朝廷的?”

       這些人才開始像擠牙膏一樣的,一點一點的告訴楊嶽斌真相,原來甘肅除了蘭州城附近以外,其他的所有地方都已經淪陷了,有的是官員直接被殺,城已失陷,但是沒有及時奏報。另外的則是城池早已被攻下,官員已被叛軍挾持,卻沒有人點破。

       “深呼吸,深呼吸,不生氣,不生氣。”楊嶽斌感覺到自己快瘋了,他努力的穩住自己,這裏的局勢之嚴重,遠遠不是廷報上所說的那樣輕鬆,清廷根本就不知道真相,他簡直無法理解,這裏的官員都是一群什麽人!他感到有點後悔,這可不是來摘果子的,而是在墊背。

       現在的情況是,陝西叛軍分成南北兩部,南部由崔偉,鐵正國率領,勾結本地回民阿訇穆生華的叛軍,沿甘肅清水的張家川秦安一帶,四處劫掠,攻陷了清水,秦安,平涼,固原。

       北路由白彥虎,餘得彥等帶領,一方麵和河州的馬占鼇攪到了一起,攻克了河州一帶,另一方麵又和馬化龍聯合起來,控製著靈州到金積堡一線,家眷大部分留在了董誌塬。

       其他小規模的叛亂回民,就不計其數了,也沒有人搞得清楚,因為甘肅的整個官僚體係,其實早就癱瘓了,隻是沒人說而已。

       當了解了真相以後,楊嶽斌感覺很無力,幾乎要崩潰了,沒糧,沒錢,沒有外援,除了蘭州,全省到處都是叛軍,這可如何是好?關鍵是以前沒人給清廷匯報過,如果他現在匯報,就好像都是他整爛的一樣,別說入常委了,估計彈劾他的奏章會像雪片一樣,一世英名,眼看就要毀在這裏了。

       不過楊嶽斌,畢竟是身經百戰的名將,什麽樣的大風大浪,他都見過,雖然局勢非常的困難,但是他還是想做最後一搏。

       他冷靜下來以後,仔細的分析了形勢,立刻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結論和後來左宗棠的結論一模一樣,馬化龍是整個西北叛亂的核心,所有人的精神領袖,要解決西北問題,必須立刻攻下金積堡。

       於是他命令陝西提督雷正綰,河州總兵曹克忠,率領多隆阿留下來的部隊,立刻進攻馬化龍,不要再管陝西回民叛軍,也不要管其他的本地回民叛軍,集中兵力,直搗西北叛亂的核心金積堡,一旦攻下金積堡,回民叛亂必然崩潰,同時也可以獲得寧夏的糧食,雖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但至少可以暫時緩解糧荒。

       曾國藩是以擅長識人用人而著稱的,既然他推薦楊嶽斌來當甘陝總督,那麽這個人肯定就不是一個庸才,他做的所有決策,和後來左宗棠做的,完全一模一樣。

       但是命運弄人,楊嶽斌每一步都想對了,每一步都做對了,但是他卻失敗了,而且以一種他絕對沒有想到的方式。

       就在他到任的短短一年裏,一場清廷以為馬上就要平定了的叛亂,卻突然升級了,而且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那麽到底又發生了什麽呢?


       1865年夏。甘肅提督陶茂林的心情很不好,他剛從省城催糧回來,一進營門,就被一大群哨官團團圍住,讓他很不舒服。

       作為多隆阿部下的一員副將,這兩年,他的升遷可真是夠快的,因為去年在陝西作戰勇猛,表現優異,他被擢升為甘肅提督,從副師級幹部,直接變成了正軍級領導。

       按理來說他應該高興才是,但是現在,他卻秋風黑臉。一年前,在陝西的時候,他確實是春風得意,不僅僅是因為升了官,而且也因為發了財。

       在陝西的時候,每一次攻下回寨,他都繳獲豐厚,特別是剛入陝的頭幾仗,一次搶個幾萬到十幾萬兩銀子是常有的事,因為那些都是回民剛從漢人手裏搶來的錢,還沒有來得及藏好。

清朝時期的甘肅

       可是自從進入了甘肅以後,他發現好運似乎到頭了。這裏鳥不生蛋,樹都看不到幾顆。一望無際的,都是黃土高坡。他的軍隊經常為了找口水喝,都要跑幾十裏地。

       雖然每仗必勝,可是幾乎全部等於白打,這裏的回民都騎著馬,他們一來就四散跑的不見了,一個也抓不住,而留下的所謂的村莊,根本找不到什麽值錢的東西,這樣讓士兵對打仗越來越沒興趣。

       更可怕的是,這裏的物價貴的嚇死人,湘軍士兵的餉銀,以內地的標準來看,是非常的高,人均每月有三兩多銀子,比綠營的待遇好得多。可是在這裏,卻隻夠買兩三斤大米的。

       在陝西的時候,後方有沒有軍糧供應,其實他們不太在意,因為戰鬥繳獲豐厚,所以可以以戰養戰,而且還有盈餘,這讓各級官兵鬥誌飽滿,求戰心切。

       可是進入甘肅以後,陸陸續續打了十幾仗,卻一無所得,什麽繳獲都沒有。而且生活條件困苦,又經常缺糧,所以漸漸的兵無鬥誌,思鄉心切。

       再加上湘軍軍紀嚴明,每天都要背誦聖賢語錄,唱愛民歌,所以也不好意思魚肉百姓,和老百姓做生意都是公平自願的。

       可是物價這麽貴,讓大家好不容易在陝西攢的一點錢,現在卻越用越少,搞的人人都是一肚子火,像吃了炸藥一樣,動不動就為了點小事大打出手,讓陶茂林頭痛不已。

       這次在省城的經曆也讓他非常不爽,軟磨硬泡,才給了十天軍糧,結果拿到手一看,隻夠三天吃的,氣的他抓住管後勤的官員去總督那裏評理。

       當著總督的麵,管後勤的官員居然說,如果一天隻吃兩頓,一頓稀一頓幹,肯定能管10天。總督居然點頭表示同意。當時差點把他肺都氣炸了,他強忍著怒火爭辯道:

       “大人,你也是帶兵出身的,你應該知道,從定西走到金積堡,一路需要翻山越嶺,讓大家吃一頓幹一頓稀,誰走的了那麽遠?”

       總督居然也隻是尷尬的笑了笑,安慰他說:“現在省城裏隻有處以上領導,才能吃一頓幹一頓稀,守城的標兵都隻能吃兩頓稀,他們後勤這已經是對你特別照顧了,告訴部隊,隻要打下金積堡,你們就有糧了,可以放開肚子吃了。”

       陶茂林心想,你這是忽悠3歲小孩嗎?我們倆好歹在湘軍也認識幾年了,你怎麽突然變這德性了?於是他忍不住大聲的說道:“這活我幹不了,誰有本事你找誰去幹!”

       於是他轉身就走,正準備摔門而出的時候,總督居然追了過來,拉住了他,摟住他的肩,語重心長的給他說:“兄弟,咱們都是老鄉,又都是曾國藩曾大人的門下,我實話給你說了,這是最後一點糧了,如果不立刻攻下金積堡,甘肅危亦,這樣,我個人自掏腰包,再贈你一萬兩銀子,作為犒賞!兄弟,拜托了!”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麵子也給足了,這陶茂林能說什麽,隻有感激涕零,發誓賭咒,保證完成任務。

       話雖這麽說了,可是回來的路上,他卻越來越心虛,這糧食的缺口到底怎麽補,他也拿不定主意。

清朝時期甘肅老照片

       他還沒有進營,就有外出巡邏的哨兵,注意到了他帶回來的糧車最多隻夠三天吃的,於是提前就把消息傳回了軍營,一傳十,十傳百,軍營立刻就炸開了鍋,部隊明天就要斷糧了,提督大人跑了趟省城,隻帶回了三天的糧,所有的人都想看看這是咋回事。

       所以陶茂林一進營門,就被各營的哨官團團圍住,還有大群的士兵,在稍遠的地方擠的密密麻麻的圍觀。

       這要是放在其他時候,立刻就要揪出是誰挑的事,擾亂行營秩序,隨意行走,傳謠惑眾,擅自嘯聚可是大罪,軍隊裏最忌諱的事,輕則處以20軍棍,嚴重的是可以殺頭的。

       但是今天陶茂林也沒有底氣,他隻是讓各營軍官跟他進賬說話,命令親兵驅散了圍觀的士兵,讓他們各回各營。

      “諸位,總督大人命我們暫時不要管其他的回匪,集中兵力進攻金積堡,我們準備一下,後日出發。”陶茂林宣布完總督的命令,按照常理,各營的軍官這個時候應該行軍禮,然後各自散去。

       但是今天卻沒有人動,大家都是死勾勾的盯著他,等他繼續說點什麽。陶茂林心裏暗暗的歎了口氣,他知道這些人一個個都賊精賊精的,已經看破了軍糧的事。他今天必須給大家一個交代。

       “總督大人為了此次行動成功,還特意發了一筆賞銀……”說到這裏,陶茂林猶豫了一下,他本來想給大家說是7000兩銀子的,但是他感覺今天這氣氛……算了,實話實說吧:“1萬兩銀子,今天晚上就發下去,犒賞三軍。”

       可是大家還是沒有動,現在陶茂林的手下有11個營,5000多人。這要是往常,除去軍官的克扣,每人能分一兩多銀子,全軍早就歡聲雷動,山呼萬歲了。

       同治年間,內地一兩白銀可以買一石大米,相當於現在56斤,夠一個人吃兩個月了。如果拿來吃喝嫖賭,至少夠普通士兵快活一個星期的。正常情況下,大家早就一哄而散,各自快活去了,也沒有誰會去關心提督帶了多少糧食回來,有錢還怕買不到吃的?!笑話。

       可是在甘肅這個窮山惡水的鬼地方,這還真是一個問題。大家心裏一盤算,這一兩多銀子能幹嘛?於是所有的人還是都沒有動,繼續站在那裏。

       陶茂林有點兒生氣了,於是嗬斥道:“還不散了,該幹嘛幹嘛去,想站著等死?!”但是還是沒有人動。

       這個時候,他的一個同鄉,資格最老的副將,忍不住幹咳了一聲,站出來說了幾句話,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麵:

     “軍門大人,我們去金積堡的話,恐怕要十來天的時間,兄弟們想知道,大人這次帶回來了多少糧食,請大人給個明示,這樣大家也好安心。”

     “五天的糧食。”陶茂林忍不住還是撒了一個小謊,但是馬上就感到自己有點臉紅,因為大家都是內行,誰也蒙不了誰。他接著又說道:“不是給你們發了銀子嗎?明天去買,買夠了,後天出發。”

     “可是大人,這點銀子,根本買不到多少糧食,而且也未必有地方能買!”有人小聲嘀咕道。

       陶茂林再也忍不住怒火,生氣的嗬斥道:“那你們腰上栓的是什麽”

       眾人低頭一看,是褲腰帶呀,難道不成還要讓我們去出賣色相嗎?

       陶茂林一把從一個哨官的腰上拔下了腰刀,然後舉到眾人麵前,“買不到,買不夠,就拿這個給他們看,懂了嗎?”

       第二天一早,所有的官兵全都上街,去“買”東西,開始還有人給錢,後來大家發現,其實亮亮這個東西,是可以不用給錢的,跟著又有人發現,亮亮這個東西,不但可以不花錢買東西,如果看上了哪個姑娘,睡一下也是可以不要錢的。

清朝時期甘肅百姓的院子

       於是這一天,整個定西縣城和周圍的村莊,雞飛狗跳,鬼哭狼嚎,到了晚上收隊的時候,各營軍官一看,好像基本上湊夠了糧草,於是陶茂林終於鬆了口氣,下令明天一早出發。

       第二天一早,全軍列隊整齊,按照湘軍的規矩,先唱三遍曾國藩親自作詞作曲的愛民歌:

三軍個個仔細聽,行軍先要愛百姓,

賊匪害了百姓們,全靠官兵來救生。

第一紮營不貪懶,莫走人家取門板,

莫拆民家搬磚石,莫踹禾苗壞田產,

莫打民間鴨和雞,莫借民間鍋和碗。

第二行路要端詳,夜夜總要支帳房,

莫進城市進鋪店,莫向鄉間借村莊,

無錢莫扯道邊菜,無錢莫吃便宜茶,

更有一句緊要書,切莫擄人當長夫。

第三號令要聲明,兵勇不許亂出營,

走出營來就學壞,總是百姓來受害,

或走大家訛錢文,或走小家調婦人,

愛民之軍處處喜,擾民之軍處處嫌,

軍士與民如一家,千記不可欺負他。

         開始的時候大家唱的聲音還挺大,可是唱著唱著,聲音就越來越小,好多人就不好意思再唱下去了。於是有人就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你說我們現在算是啥?”

       “當然是兵了!”回答的人先是斬釘截鐵的說,又接著很快就有點猶豫了:“可能算是匪吧?!你覺得的呢?”

        然後又有人問:“我們現在要去幹嘛?”

       “當然是去剿匪了!”

       “可是如果我們自己都是匪,我們還去剿什麽匪呢?”這話一說出來,大家都開始沉默了。

       “要不我們回家吧,不在這個鬼地方混了!”於是眾人立刻一起響應:“好啊,好啊,收拾東西回家,大家要走一起走!”

        哨官一看,怎麽歌都沒有唱完大家就到處亂串,一問,大家居然說要回家了,於是他大喝一聲:“你們想造反啊……等等我,大家一起走!”

       陶茂林正在帳中考慮誓師大會的發言,如何動員全軍齊心協力,堅持到底,取得最後的勝利,突然親兵慌慌張張進來報告,有六個營的湘軍已經決定回老家了,現在已經打好包袱,走在前往陝西的路上了。

       “什麽?趕快備馬,我去攔住他們!”剛一出營門,有幾個同村的將官立刻抱住了他:“大人,使不得,你去攔他們,肯定會送命的。”

       “死就死,有什麽了不起!我陶茂林本是一介村夫,全靠聖上眷顧,才能倒今天這個位置,今天我若攔不住他們,就讓我血濺黃土,為國盡忠。放開我。”陶茂林一邊掙紮著,一邊義正言辭的說道。

       可是諸人那肯放手,有人勸到:“要去也讓剩下的五營兄弟陪你一起去,免得吃虧!”

       於是陶茂林就喊到:“那就立刻出發,一起去攔住他們。”

       於是立刻就聽見有人喊:“軍門讓我們剩下的五營兄弟也去陝西了!”軍中馬上歡聲雷動,大家爭先恐後的往陝西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這個意思……”陶茂林努力的爭辯道,氣憤的嚎啕大哭,但是沒人理他,他被眾軍裹挾著奔向陝西……

        遠處,白彥虎正在觀察清軍的舉動,自從馬化龍收到了蘭州來的內線情報,說陶茂林,雷正綰,曹克忠三支大軍要齊攻金積堡,這讓馬化龍憂慮不已,他聽到陝西回民說過,多隆阿的軍隊有多麽的厲害,炮火有多麽的凶猛,這讓他十分的焦慮。於是他讓白彥虎帶領陝西回民叛軍,設法在路上尋機襲擾這三支軍隊。

       但是白彥虎和其他陝西人都知道,那洋槍洋炮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所以他們隻是一路上遠遠地跟著陶茂林的軍隊,根本不敢靠近。

       今天在陶茂林軍中發生的一幕幕奇怪的景象,看的他們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一直等到陶茂林的軍隊走遠了,他們才敢靠近營地,但是讓他們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居然撿到了十幾門大炮,2000多支洋槍,上千發炮彈,幾萬發子彈。

       白彥虎看著這些洋槍,摸著這些大炮,激動的淚流滿麵,他心裏暗暗的想:“清妖們,下次再見麵,到底誰強誰弱,那可就不一定了。”

       楊嶽斌鐵青著臉,咬著牙,聽完了關於甘肅提督陶茂林部全軍嘩變的過程,然後深深的呼吸了幾口,一個人默默的走入了書房,關上了門。

       接著,就聽見書房裏頭兵兵乓乓的一陣亂響,大廳裏的官員,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過了好一陣子,隻見總督大人從書房裏走了出來,臉上表情猙獰,幾乎都可以擰出水來。

       他下令到:“把現在所有能找到的糧食,立刻分出一半來,給雷正綰部和曹克忠部運去,我明天也將帶兵離開省城,親自前往前線!”

       話剛說完,立刻就有官員質疑道:“大人,省城裏的標兵現在每天隻能喝兩碗稀粥,如果再減去一半,這……”

       不等他說完,楊嶽斌立刻打斷他們:“諸位,務必再請堅持一個月,我一旦攻下了金積堡,糧荒立刻就可以緩解。諸位,一切都是為了我大清,拜托了!”於是他向所有在場的官員,深深的一拜。

       那麽他能兌現得了承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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