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是會生病的,這是我的親身經曆。
轉業後,我拿到了護照,興衝衝趕往法國大使館辦理簽證。簽證小姐是位金發碧眼的法國人,她認為我帶著唯一的孩子到丈夫所在國做訪問學者,有移民傾向,拒簽。
為了避免新單位的規章製度造成出國麻煩,我托分部幹事從市兒童醫院抽回我的檔案,存放在人才交流中心,堵死了所有後路。那時,我成了名符其實的無業遊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大使館,坐上公交車回到家的,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那年我兒子8歲,我怎能為了夫妻團聚而放下他。丈夫沒有我照樣可以生存,但兒子不行;沒有兒子在身邊,我也無法生存。
記得有一年LG再次出國,我送他上北京,順便在北京參加為期一月的學習班。我在那兒度日如年,根本無心上課,老師宣布下課的聲音剛落,我拔腳衝出教室,往有長途電話亭的郵局跑。電話裏兒子的聲音很平靜,問一句答一句。回家後婆婆遞給我一張照片,我的感情徹底崩潰。
兒子生來愛笑,既使在嬰兒期也很少哭鬧。調皮的時候我拽著他的小胳膊拍他屁股,他“咯咯”地笑個不停,我是真生氣的,忍無可忍加大了力度,他的小身子幾乎被拍飛起來,他仍然大笑不止,我懷疑這孩子沒有羞恥感。可是在這張照片裏,所有的人,包括我的婆婆,笑得那麽燦爛,那位過生日的孩子正在吹蛋糕上的蠟燭,唯獨我的兒子沒有笑,他的表情似哭非哭,他的身邊沒有爸爸媽媽。我的淚水奪眶而出,那一刻我就發誓,再也不會離開未成年的兒子,即使因此而放棄LG。
一個月以後,LG的朋友從法國回來,她是法國大使館中方李小姐的好朋友。李小姐建議我將LG的國家科研獎、上報紙和電視的詳細信息交給大使館,讓大使館意識到這是位有點小價值的人;LG在法國小有名氣的老板也給大使館電話和寫信。在貴人們的幫助下,我和兒子的簽證終於通過了。
當焦慮緊張的因素解除後,緊繃的神經徹底鬆弛下來,而我的身體卻突然莫名其妙地垮了。我帶兒子散步時會突然冒冷汗,喘不上氣,心慌心悸,有一種無法形容的瀕死感。上門診做了全麵檢查,所有的結果都正常。門診部讓我留觀一晚,靜脈點滴能量合劑。婆婆帶著兒子來看我,她微紅的雙眼充滿無助和擔憂,兒子安靜地站在床頭看著我,這可憐的一老一小,沒有我和LG的支持,他們將會怎樣在世上生存呢?
既然醫院查不出病因,隻好依靠自己了,我不能帶著病體出國。我從書櫃裏翻出診斷學和鑒別診斷學,一個名叫“植物神經功能紊亂”的疾病跳進我眼裏,我的所有症狀都在這種疾病的臨床表現裏麵。長期的精神心理創傷,如家庭糾紛、婚姻不幸、工作壓力大,下崗、換工作等等,使人們的精神過於緊張、心理負荷過重而出現植物神經功能失調。
曆盡艱辛,我們一家三口終於生活在一起了,我的功能性疾病也悄無聲息地離我而去,家庭溫暖是該病的靈丹妙藥。今天,借著感恩節來臨之際,我要感謝上蒼的垂顧,在我身邊安置了無數善良的人們;感謝我的家人和親朋好友;感謝心地善良、充滿愛心的陌生人。正是因為你們,我的生活才充滿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