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博士到現在都不知道,我,是故意認識她的。
最開始是徐博士家的小公舉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美國的好多中國小孩通常寵得沒了樣子,動不動就躺在地上,或者跟老師大吼大叫,可徐博士家小孩,第一次見他像個小紳士一樣的幫我拿東西,文縐縐的跟我說話,我一下子愛上了這個小紳士,他在陽光下看書的專注,做作業時的思路清晰,打籃球時的閃轉騰挪,我開始好奇,這樣好家教的小孩,一定有出色的父母。
我開始每天在放學的時候注意來接他的父母。第一次看到的是小孩的爸爸,典型的灣區程序猿:不愛說話。本來以為發現了新大陸,結果讓我很失望,不過和灣區千千萬萬的程序猿家庭一樣的boring。(對程序員沒歧視啊,別拍磚。)
見到徐博士的第一次,也沒有任何特別,我早就做好了功課,早就從小公舉哪裏了解了關於徐博士的基本資料:心理學博士,上海寧。博士嘛,對於我這種沒文化的人來說,都是被歸類到科學家一檔的,逼格很高的。當然科學家在我這兒的潛台詞就是,不接地氣和傲慢。
徐博士和我的初次聊天,是從傳福音開始的。當時我的老板是個台灣人,灣區某個大教會的小頭目,人嘛,傲慢無禮的要命,每天拿腔作調的,讓我開車去接小朋友還不給上保險,這個虛偽的中年女人讓我對教會失望到了極點,憤然再也不去那個出名的大教會。徐博士倒是個難得的爽快上海人,沒有任何說教,沒有任何推銷,跟我說,要不你去我家的小組試試好不好?哈哈,太好了,機會來了,正中下懷,我的目的達到了,哈哈哈。
就這樣,我和徐博士認識了三年,中間除了每次去小組中規中矩的bible study,我和徐博士沒有一次說話超過10句,沒交過心,更沒啥刻骨銘心的友誼,加上我有記臉困難綜合征和博士恐懼症,我甚至連徐博士老公姓啥每次都要想好久。
徐博士的一鍋雞湯溫暖了我2014的年冬天......
2014年的冬天,我的兩顆後槽牙爛到了不能不治療的程度,醫生說為了保留住兩顆牙,必須做根管治療,兩顆牙,一顆在老美牙醫那裏做的,一個在老中牙醫那裏做的,中間相隔兩天,老美做的根管治療,雖然過程很恐怖,像在731部隊,鉗子,矬子都上了,但做完沒有發生恐怖的疼痛。還是可以吃個麵包的。在老中牙醫那裏做的,就沒那麽幸運了,做完的晚上,我正準備吃晚飯的時候,疼痛排山倒海而來,就像曲婉婷的歌裏唱的一樣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你就這樣出現在我的世界裏,帶給我驚嚇......
整整十天,每天4顆Ibuprofen,我從開始新奇的體驗牙疼,到第十天的時候,被折磨的幾近瘋狂狀態,十天來,我幾乎沒怎麽吃飯,沒怎麽睡覺,頭發亂的像愛因斯坦,在ibuprofen也不能在控製我的牙痛的時候,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去找了牙醫,希望他有靈丹妙藥。
我的老中牙醫是原來北京口腔醫院的,技術還是過硬的,他給我講述了我為啥那麽痛的原因,因為感染在牙槽骨,他在做根管治療的時候把藥推到了根管的底部,於是才會造成這樣難忍的疼痛,當這個帥牙醫跟我伸出三個指頭,告訴我我還要疼三天的時候,我徹底崩潰了,真的崩潰了,我撲倒在牙醫懷裏,咧著大嘴哭了起來,哭得驚心動魄,什麽形象全不顧了,帥牙醫被我哭懵了,不知所措,一個勁的道歉,說:“姑娘,對不起,對不起”助理也捏呆呆站在一旁發愣。剛進來的患者看到這一幕也愣住了,估計以為小三懷孕來逼宮了,要不怎麽一直說對不起呢。多年以後,我想起這一幕,還是很感謝那位牙醫的醫者父母心,因為我足足抱著醫生大腿哭了五分鍾,五分鍾裏我把這輩子的傷心事都想起來了,single mom的艱難,別人的冷眼,想念的父母和未可知曉的未來......
回來的路上 ,發了個朋友圈:你若不疼,就是晴天。
徐博士在我絕望的時刻,送來了一鍋雞湯,徐博士的善解人意總是在這種時刻顯現出來,因為牙疼沒辦法咀嚼,喝點雞湯總是能回複一下體力的,媽媽倒下了,小朋友怎麽辦?
徐博士一如既往的沒有多說話,她給了我長達一分鍾的擁抱,這擁抱和那鍋雞湯一樣,多年以後仍舊唇齒留香溫暖我心!也因為徐博士,我願意相信上帝是愛我的,因為你能在她身上體會到上帝給予她的柔軟和堅強,謙卑和柔和,那晚我睡了個好覺。
時間流轉,到了我要去boot camp的時候了,我對未來的恐懼每天一點點增加,回頭看那時的朋友圈,我仿佛在交代後事,跟教會的姐妹拜托說,請幫我照顧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他還那麽小,每天躺在我身邊聽故事的小孩,一下子我要離開大半年,我有一萬個不舍,一想到要離開這個可愛的孩子那麽久,去一個未知的地方,做未知的事情,恐懼就抓住了我的心。
要去boot camp的時間如期而至,我不知道未來等待我的是什麽?我帶著激動和不舍踏上了去芝加哥的旅程。NAVY,聽起來很拉轟的名字,我要挑戰自己了,做從沒做過的事,做從來不敢想的事,和美國的18歲小孩一起接受訓練,時年我已30歲......
到了boot camp的第二個星期,我就傻眼了,NAVY是一定要考遊泳的啊,我特麽的不會遊泳!這輩子沒遊過泳!
加上英語很不好,instructor在做考試展示的時候,我看傻了,一直在神遊,並且問了一個無比傻逼的問題:這個遊法要考嗎?instructor用眼角的餘光看了我一眼,說:你以為呢?我的親娘祖奶奶啊,我以為你們在給我演示NAVY有多強大呢,讓我跟著驕傲驕傲呢!我的白毛汗啊,撒了一地!
我開始了每天4:00起床,遊泳的訓練,在芝加哥最冷的冬天,可以把人凍死的遊泳池裏,沒有遊泳鏡,水溫保持海水溫度,一下水,就抽筋,每天我的頭發都是和黑人一樣凍成冰棍兒,一根一根的非常分明。
我從開始每天努力的學習訓練,到開始絕望......
在boot camp裏一切回到原始世界,沒有一切電子設備,不可以和外界聯係,唯一的方式是letter,第一次看到我兒子寫的信,我躺在我上鋪,哭的不能自己。
他寫道:Mom, I am so proud of you! I am NAVY's son.
徐博士的信,每次都很簡單,比如:家裏很好,我幫媽媽買過菜了,這平淡的一封家書,仿佛是穿越了烽火狼煙的古代寄來的,讓我感到無比的平靜,讓我終於明白,家書抵萬金的意思。
徐博士的每封信,都讓我可以安心,比如,兒子感恩節來我家了,他玩得很開心。兒子在教會和小朋友玩得很好。每次我在boot camp昏暗的紅色燈光裏,一邊流淚,一邊把信放在心口,希望我跳動的心髒,可以傳遞這溫暖給我的兒子。
有一天,當我再次看著黑著不見底的遊泳池的時候,我忽然覺得,今天這水就是徐博士,看上去很冷,但你要相信水,它便會托住你,trust is everything!
那天,我以為遊了一輩子一樣長,每次float睜開眼睛,我就想起溫潤如玉的徐博士,我在心裏跟水說,I trust you hope you can trust me too.
那一天,I have peace with water: I graduated ! I am a proud sailor!
時間過去了很久,徐博士的信我還保留著,也許這是個信任的故事,也許這是個關於愛的故事,也許這是個關於堅持的故事,這就是我和徐博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