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教授論文《京都靜源所藏明拓本〈麻姑山仙壇記〉考》

京都靜源所藏明拓本《麻姑山仙壇記》考

劉  正

《有唐撫州南城縣麻姑山仙壇記》，顏真卿撰文並書。《麻姑山仙壇記》被譽為“天下第一楷書”。 

大曆三年顏真卿赴任撫州剌史。大曆六年四月，他再次登麻姑山仙都觀時，揮筆寫下了這篇氣勢輝煌的記述麻姑山仙女和仙人王平方在麻姑山蔡經家裏相會的神話故事，以及麻姑山道人鄧紫陽奏立麻姑廟之經過的法帖——《有唐撫州南城縣麻姑山仙壇記》，一般簡稱為《麻姑山仙壇記》。

顏真卿，709～785，字清臣，京兆萬年(今陝西西安)人。曾做平原太守，故此世稱其為“顏平原”。曾官至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封魯郡公，故又稱“顏太師”、“顏魯公”。顏真卿家學淵源，《舊唐書》記載：“顏真卿，字清臣，琅邪臨沂人也。五代祖之推，北齊黃門侍郎。”這個“五代祖之推”就是北齊著名學者，著有《顏氏家訓》的顏之推。

顏真卿像

唐建中四年，顏真卿遭宰相盧杞陷害，被遣往叛將李希烈部曉諭，後為李縊殺。《舊唐書》記載：

初見希烈，欲宣詔旨，希烈養子千餘人露刃爭前迫真卿，將食其肉。諸將叢繞慢罵，舉刃以擬之，真卿不動。希烈遽以身蔽之，而麾其眾，眾退，乃揖真卿就館舍。因逼為章表，令雪己，願罷兵馬。累遣真卿兄子峴與從吏凡數輩繼來京師。上皆不報。每於諸子書，令嚴奉家廟，恤諸孤而已。希烈大宴逆黨，召真卿坐，使觀倡優斥黷朝政為戲，真卿怒曰：“相公，人臣也，奈何使此曹如是乎？”拂衣而起，希烈慚，亦嗬止。時硃滔、王武俊、田悅、李納使在坐，目真卿謂希烈曰：“聞太師名德久矣，相公欲建大號，而太師至，非天命正位？欲求宰相，孰先太師乎？”真卿正色叱之曰：“是何宰相耶！君等聞顏杲卿無？是吾兄也。祿山反，首舉義兵，及被害，詬罵不絕於口。吾今生向八十，官至太師，守吾兄之節，死而後已，豈受汝輩誘脅耶！”諸賊不敢複出口。希烈乃拘真卿，令甲士十人守，掘方丈坎於庭，曰“坑顏”，真卿怡然不介意。

最後，他慷慨就義。人品和書品一樣的端正和忠烈。他所創立的“顏體”楷書與趙孟頫、柳公權、歐陽詢並稱“楷書四大家”。和柳公權並稱：“顏筋柳骨”。

撫州，古為臨川郡。戰國時屬楚。秦時屬揚州九江郡。漢改九江郡為豫章郡。漢高祖五年，建南城縣，屬豫章郡。東漢和帝永元八年（公元96年），置臨汝縣，即後來的臨川縣。隋文帝開元九年，廢郡擴州，將臨川郡改為撫州。

麻姑山位於江西南城縣西，離城約十餘華裏。據《雲笈七簽》卷二十七《洞天福地》記載，麻姑山為道教三十六小洞天之中的“第二十八洞天”，名曰“丹霞洞天”，是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中的“第十福地”。《名山誌》上說“中國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分布在九州四海，唯獨麻姑山，既有洞天，又有福地，秀出東南。”

仙壇，指仙人住處。唐元結《登九疑第二峰》詩：“九疑第二峰，其上有仙壇。” 唐劉滄《經麻姑山》詩：“山頂白雲千萬片，時聞鸞鶴下仙壇。”

麻姑山碑

碑址在江西臨川，明季毀於火。碑文以楷書，據傳世剪裱本計共901字。該碑立於唐大曆六年，後遭雷電毀佚，有原拓影印本行世。明代曾予以重刻。碑文蒼勁古樸，骨力挺拔，線條粗細變化趨於平緩，筆畫少波折，用筆時出“蠶頭燕尾”，多有篆籀筆意。曆來為人所重，是顏體代表作之一，為顏真卿六十多歲時的作品。此時顏真卿楷書風格已基本完善。

歐陽修《集古錄》中說：“此碑遒峻緊結，尤為精悍，筆畫巨細皆有法。”

據今人張彥生《善本碑帖錄》稱：

所使拓本為橫刻帖本，傳宋時有原墨跡木刻本。碑刻原在江西建昌府南城縣西南二十二裏山頂。今已無原碑拓傳世。傳此帖本有大、中、小三種，因原石均佚，故難尋佳本。據載，宋刻帖本就有張之洞、何子貞、端方、羅振玉藏本和戴熙、趙子謙跋本等數種，可見此刻帖傳世情況的複雜。

今人馬子雲《碑帖鑒定》稱：

聞何紹基藏宋拓本，後為顏韻伯藏，現不知為何人所藏。又稱原石為雷火所破，元建昌知府梁伯達重建。然元刻本今也罕見。以後又有唐晏雲本，忠義堂何氏本、黃氏本，惟唐氏刻本最善，何氏本最劣。

《校碑隨筆》：

《麻姑山仙壇記》，正書據翦裱本，行數不可計。字數共九百一字。舊在江西南城，已佚。有摹刻本，失真之處，不勝毛舉。摹刻凡三種：一唐晏雲本，一重刻忠義堂顏帖本，何氏刻一黃氏本。唐刻最善。何刻最劣。上海原石石印本，即上虞羅叔韞所藏，有張廷濟題字之本也。

現拓本不知存於何處。

此碑拓本曆來有大字、中字、小字三種行世。其中以大字本最佳。大字本字徑約5厘米。現存兩種善本：其一為明藩益王朱祜濱重刻本，現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其二為清戴熙跋本的影印本，現藏於上海博物館。當以明藩益王朱祜濱重刻本為最佳。上海圖書館亦有殘本存世。國家圖書館另有蒯若木藏拓宋拓本，趙烈文、周子元觀跋，尺寸為1冊（4開）23×8cm。台灣中央研究院圖書館藏清刻清拓本，1冊，尺寸為41公分，蝴蝶葉裝。

碑文全部如下：

有唐撫州南城縣麻姑山仙壇記  顏真卿撰並書  麻姑者，葛稚川《神仙傳》雲：王遠，字方平，欲東之括蒼山，過吳蔡經家，教其屍解如蛻蟬也。經去十餘年，忽還，語家言：七月七日，王君當來過。到期日，方平乘羽車，駕五龍，各異色，旌旗導從，威儀赫如大將也。既至，坐須臾，引見經父兄。因遣人與麻姑相聞，亦莫知麻姑是何神也。言王方平敬報，久不行民間，今來在此，想麻姑能暫來。有頃，信還。但聞其語，不見所使人。曰：“麻姑再拜，不見忽已五百餘年。尊卑有序，修正無階，思念久，煩信，承在彼登山，顛倒而先被記。當按行蓬萊，今便暫往。如是便還，還即親觀，願不即去。”如此兩時，聞麻姑來，來不先聞人馬聲。既至，從官當半於方平也。麻姑至，蔡經亦舉家見之。是好女子，年十八、九許，頂中作髻，餘發垂之至腰，其衣有文章，而非錦綺，光彩耀日，不可名字，皆世所無有也。得見方平，方平為起立，坐定，各進行廚，金盤玉杯，元限美膳，多是諸華，而香氣達於內外。擗麟脯行之，麻姑自言：“接侍以來，見東海三為桑田。向間蓬萊水乃淺於往者，會時略半也，豈將複還為陸陵乎？”方平笑曰：“聖人皆言，海中行複揚塵也”。麻姑欲見蔡經母及婦，經弟婦新產數十日，麻姑望見之，已知，曰：“噫！且止勿前。”即求少許米，便以擲之，墜地即成丹沙。方平笑曰：“姑故年少，吾了不喜複作此曹狡獪變化也”。麻姑手似鳥爪，蔡經心中念言：“背癢時得此以杷背，乃佳也。”方平已知經心中念言，即使人牽經鞭之。曰：“麻姑者，神人。汝何忽謂其爪可以爬背耶？”見鞭著經背，亦不見有人持鞭者。方平告經曰：“吾鞭不可妄得也。”

大曆三年，真卿刺撫州。按《圖經》，南城縣有麻姑山，頂有古壇，相傳雲，麻姑於此得道。壇東南有池，中有紅蓮，近忽變碧，今又白矣。池北下壇旁有杉鬆，鬆皆偃蓋，時聞步虛鐘磬之音。東南有瀑布，淙下三百餘尺。東北有石崇觀，高石中鋒有螺蚌殼，或以為桑田所變。西北有麻源，謝靈運詩題：《入華子崗是麻源第三穀》，恐其處也。源口有神，祈雨輒應。開元中，道士鄧紫陽於此習道，蒙召入大同殿修功德。廿七年，忽見虎駕龍車，二人執節於庭中，顧謂其友竹猷曰：“此迎我也。可為吾奏，願欲歸葬本山，仍請立廟於壇側”。玄宗從之。天寶五載，投龍於瀑布石池中，有黃龍見。玄宗感焉，乃命增修仙宇、真儀、侍從、雲鶴之類。

於戲！自麻姑發跡於茲岑，南真遺壇於龜源，華姑表異於井山，今女道士黎瓊仙，年八十而容色益少，曾妙行夢，玉仙而餐華絕粒。紫陽侄男曰德誠，繼修香火，弟子譚仙岩，法錄尊嚴，而史玄洞、左通靈，則曷由篡流光若斯之盛者矣！真卿幸承餘烈，敢刻金石而誌之。時則六年夏四月也。

此碑拓本曆代翻刻、出版刊行甚多，有原拓影印本行世。臨寫此碑著名者如明代董其昌、民國時代譚延闓，皆有臨本出版。上海辭書出版社曾出版了《館藏國寶墨跡·董其昌書麻姑仙壇記》和《譚延闓臨麻姑仙壇記》二書。

進入清朝以後的翻刻本以響拓本最為流傳，該本尺寸高37厘米、寬20厘米,64頁,全文901字。

現簡要說明近、現代出版情況，臨寫本未計在內：

1860年，何紹基所藏宋拓本。

1878年，飛清閣校栞成，清代白棉紙線裝。

1909年，《宋拓麻姑仙壇記合本》，線裝，上海神州國光社編著出版。

1916年，民國初拓本《宋拓大麻姑仙壇記大字帖》。

1917年，中華書局編著出版。

1919年，《古鑑閣藏唐麻姑仙壇記集聯搨本》，線裝，藝苑真賞社。

1920年，出版社不詳，折疊式。

1923年，①民國世界書局編著出版，舊珂珞版。

②有正書局編著出版，舊珂珞版。

1935年，出版社不詳，《麻姑仙壇記精華》。

1949年，吳墨濃編著，中華書局出版。

1960年，日本二玄社編著出版。

1962年，①朵雲軒編著出版，折疊式。

②江蘇人民出版社編著出版。

1986年，①上海書畫出版社編著出版。

②天津古籍出版社編著出版。

③成都古籍書店出版社編著出版。

1987年，①上海書店出版社編著出版。

②日本マール社編著出版。

1989年，能源出版社編著出版。

1993年，中國書店出版社編著出版。

1994年，武漢古籍出版社編著出版。

1995年，文物出版社編著出版。

1996年，①陳國祥《怎樣臨好麻姑仙壇記》，上海文化出版社。

②江蘇美術出版社編著出版。

1997年，染金保、梁琳編著，江西美術出版社。

1998年，遼寧畫報出版社編著出版。

1999年，天來書院編著出版。

2000年，上海書畫出版社編著出版。

2001年，王曉斌編著《經典法帖·臨摹與創作叢書-顏真卿麻姑山仙壇記》，西泠印社 。

2002年，華夏出版社編著出版。

2006年，①嘯滄編著，人民美術出版社。

②何鴻編著，江西美術出版社。

2007年，黑龍江美術出版社編著出版。

2009年，①古吳軒出版社編著出版。

②張穗先《唐·顏真卿麻姑仙壇記楷書臨摹描》，廣西美術出版社。

2010年，①鄭家禾編著《麻姑山仙壇記技法精講》。紫禁城出版社。

②湖北美術出版社編著出版。

2011年，①曹彥偉編著，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

②山東美術出版社編著出版，大16開，膠版紙。

③貴州民族出版社編著出版。

2012年，①司惠國編著，《顏真卿麻姑仙壇記楷書技法指南》，藍天出版社。②《翰墨瑰寶上海圖書館藏珍本碑帖叢刊（第三輯）》，上海古籍出版社。

可以看出，此拓出版越來越多，越來越受到書法愛好者的重視。但是，也無須諱言：一些出版社出版的此帖，經常出現以電腦模擬複原代替缺字的現象。而且，更多的出版物由於沒有對善本碑帖進行高、精、尖技術的照相製版工作，使讀者無法從出版物上獲得逼真的3D效果，出版物和原拓本之間距離差之千裏，無法辨別具體的用筆技術和走向，嚴重影響了書法愛好者臨書水平的提高。

有鑒於此，本人決定將收藏多年的《天下第一楷書：京都靜源所藏明拓本<麻姑山仙壇記>》這一珍貴拓本交付出版社照相出版。

此拓本乃我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購於日本。當時藏主的祖父吳某曾是汪偽政權中的一個官僚，喜好書法，收藏了大量古代字帖和碑拓。為了謀生不得已而委身汪偽。日本侵華戰敗後因為懼怕以“漢奸罪”論處，攜家帶口，火速出逃日本。從此以教授書法為生，更名改姓至今已經三代，一般日本人早已不知其曾為華裔。

因為書法之緣故，在日期間我得以和他相識，交情日漸濃厚，他向我顯示了家中全部藏品。仔細觀賞之下，逐漸萌生收購之意。當時的我，並非富有，但是我以協助他編輯整理全部藏品、並撰寫《藏品目錄及提要》為報答條件，得到他許我以他“半贈半購的方式”，購買他的一少部分藏品，並保證不公開他家族的真實的曆史和現今名字。《天下第一楷書：京都靜源珍藏顏魯公法帖》就是我多次求索而得之物。

此拓原始題名為《明拓本天下第一楷書》。分上、下兩冊，木板封麵，折疊裝，烏金拓。上冊尺寸為23×32cm，內容為《麻姑山仙壇記》。下冊尺寸相同，內容為《放生池碑》。每頁四行，每行五字。上下冊皆同。

此次隻將上冊《麻姑山仙壇記》照相出版。

是為序。

京都靜源於海上靜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