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教授論文《意拳史上若幹重大疑難史事考》5

意拳史上若幹重大疑難史事考（5）

馬驥良的問題，也是大成拳(意拳)史上很讓人頭疼的問題。有人說他是抗日英雄，也有人說他是漢奸妹夫。他到底是人是鬼呢？席曉勤在《偽國民政府紀事》一書中記載說：

“周佛海苦苦思索一夜，叫來了妻弟馬驥良，讓他帶自己的親筆信去北平找齊純芝。馬驥良在上海拜過華北拳家王向齋學習武功，深得王的賞識，王向齋北歸後馬驥良多次去北平探望，知道王向齋同齊純芝關係很深。1938年4月中旬，馬驥良趕到北平，並通過王向齋很快見到了齊純芝。齊純芝、字謂清，是吳佩孚的心腹，喜歡書法和篆刻，因功力很淺一直無了問津。1933年，日軍大舉進攻熱河，威脅平津，日本關東軍參謀長阪垣四朗用金錢收買北洋政府的殘餘勢力，作為日軍進攻北平時的內應。經過密謀後先收買了齊純芝的門生楊秀真和胡傑青，又由楊秀真和胡傑青帶著川島芳子以買齊純芝的書畫作品為由同齊純芝結識。三個月後，川島芳子把一筆巨款交給齊純芝，並稱她把齊純芝的作品帶回了家鄉名古屋，日本的藝術家們對齊純芝的作品大加讚賞，出高價搶著購買珍藏，還有人以巨價訂購。齊純芝對川島芳子深表感激。不久，齊純芝便投敵叛國。在日本參謀部的指使下，開始收買北洋政府的殘餘軍閥、遺老。王向齋也與他狼狽為奸，以教拳為名網羅社會上的地痞流氓張敬堯和孫傳芳等人都是通過齊純芝先後同川島芳子勾結成為漢奸的。

盧溝橋事變前後，齊純芝把川島芳子的住宅跨車胡同15號作為漢奸們勾結和破壞抗戰活動的黑窩。1937年平津失陷後，齊純芝任偽華北政府委第一任主任，楊秀真任綏靖總督辦，胡傑青任工務總督辦，王向齋也曾任華北治安總署督辦。在日本特務的操縱指使下，又同偽滿州國溥儀互為勾結，並預謀同汪精衛的偽南京國民政府接觸。馬驥良的到來，齊純芝正中下懷，很快就安排川島芳子會見了馬驥良……”（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年7月版，奇怪的是：我根本沒有查到與此書有關的正常出版文件和數據，那它是以什麽形式出版的呢？這裏引文來自李紫劍先生的文章。特別說明。）

席曉勤的此言一出，不亞於對王薌齋和馬驥良從政治上判了死刑，也成了大成拳（意拳）是所謂漢奸拳的鐵證之一。最近十年以來，一直有人對此予以反駁和辯解。但是，由於缺乏強有力的史料證據批駁此說，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可以說還在雲霧之中。

一、關於馬驥良

在整個二、三、四十年代的舊中國，叫“馬驥良”的名人，根據我所掌握的資料來看，共有六個：

第一個叫馬驥良的是王薌齋的弟子、河北省束鹿縣人、著名大成拳（意拳）家。

第二個叫馬驥良的是“四人幫”之首江青的第一任丈夫、後來改名的大名鼎鼎的唐納。

第三個叫馬驥良的是當時任上海特別市木材同業公會理事長的木材大亨。

第四個叫馬驥良的是曾見過孫中山、當時在中華武術會掌管財政大權的會計主任。

第五個叫馬驥良的是汪偽政權中央儲備銀行總務處處長、一直照顧周佛海私人生活的心腹大總管。

第六個叫馬驥良的是當時的著名武術家馬良（馬子貞），他曾任汪偽政府的山東省長。他是經常被人誤稱為或等同為馬驥良。

有六個叫馬驥良的名人同時出現！這也難怪那個“大膽假設有餘而小心求證不足”的業餘文史愛好者李紫劍鬧不明白了。他所能知道的隻是在《大成拳問疑（四）》一文中提出疑問“大成拳資料上說大成名家馬驥良是個抗日英雄，曾親臨前線血戰日寇，並光榮負傷。請問此說有何曆史文件支持?汪精衛漢奸集團的信貨部長，大漢奸周佛海的妹夫，也叫馬驥良，這兩個馬驥良莫非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嗎?”進而又在《武當》上刊發否定自己部分觀點的文章《莫非兩個馬驥良》一文。

不過，李紫劍的文章雖然有信口開河之嫌，但是他主觀出發點是好的，他在《大成拳問疑（一）》一文中能公開表示“我真想知道大成拳的真相，我真盼望弄清大成拳的真義，可是我不知道該問誰。我盼望有人指教，急得喉嚨裏都要伸出手來了!各位大德，請你們發發慈悲，隻要你能撥開我心中的迷霧，在我的心目中，您就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了”，能這麽說話的人如果不是真心求道者，那肯定是性情中人了！這是我特別欣賞他的地方。

下麵我們分別予以詳細考證，還曆史的本來麵目。

一、關於被誤稱為馬驥良的馬良

這個馬良，字子貞，河北省保定人，回族，著名武術家。精通少林派拳術。日偽期間成為漢奸，又常被人稱作馬驥良。熱心提倡武術、創編推行“新武術”而名聞天下，寫有著名的論文《中華北方武術體育五十餘年紀略》一文，曾任北洋軍閥皖係陸軍第四十七旅旅長兼濟南衛戍司令官。他創編了一套包括了摔角、拳腳、棍術和劍術四科的技擊術，將其用於軍隊訓練中。1940年，正是他（而不是王薌齋先生的弟子馬驥良）帶領汪偽政府下組建的中國武術代表團去日本參加所謂的東亞武道大會。

二、關於第五個馬驥良

這個馬驥良的公開身份是汪偽政權中央儲備銀行總務處處長。沈醉對他也不甚知曉。見《我所知道的漢奸周佛海》一書中沈醉的原話：

“另有一個叫馬驥良的我過去沒有聽說過，後來毛人鳳告訴我，這人是偽中央儲備銀行負責總務工作的，一向照料周佛海的生活，所以也把他一道帶到重慶。”

在《我所知道的漢奸周佛海》一書中第240頁對馬驥良的注解為“馬驥良，江蘇常州人。汪偽中央儲備銀行總務處處長。”這個馬驥良的夫人並非是周佛海的妹妹，在《周佛海日記》中一向尊稱之為“驥良夫人”。周佛海隻有一個妹妹，他的妹夫叫餘軼群，並非馬驥良。見《周佛海日記》1947年3月10日：“佛妹與妹丈餘軼群由沅來京……惟佛妹為僅存之骨肉”。

周佛海的生父是周夔九，生母是湖南湘潭人馬翠珍。周佛海的原配是湖南沅陵縣信平鄉白合村鄭妹，鄭妹婚後生有周少海和周淑海。繼室是楊淑慧，婚姻介紹人是黨的一大代表、後來的武漢大學校長李達先生的夫人王會悟。楊和周曾一同留學日本，生有周幼海和周慧海。周佛海的寵妓夫人是上海名妓小玲紅——與大成拳（意拳）門人和弟子之間所秘密傳聞中的王"趙所爭之妓小玉春在同館謀生，並且是小玉春的晚輩。王"趙爭寵小玉春之事，筆者不想考證其有無——她為周生有一女。周佛海的日本夫人是白石夫人，為他生有一女。周佛海的侍寢夫人（丫環）是月娟，沒有為他生兒育女。以上記載可以查見《沅陵縣誌》、《中共一大代表叢書"周佛海》、《我所知道的漢奸周佛海》等著作。

上述五個女人是周佛海一生中最重要的五個女性。沒有一個人的家族背景和著名大成拳（意拳）家馬驥良先生有任何親屬關係和連襟關係。

沒有任何資料和證據能證明馬驥良是周佛海的妻弟。在這一問題上的一些人和一些著作中的說法是完全靠不住的。《我所知道的漢奸周佛海》一書中曾經引用周佛海之子周之友的話說“馬驥良和周佛海在曆史上並沒有關係，他是隨錢大櫆到偽中儲行當漢奸後，才成了周佛海的親信。”

《周佛海日記》1947年3月9日中記載了他的內心獨白“病中一切均係驥良照料，其忠義之行，雖古人鮮見。餘部屬友人甚多，危難時刻始終不變，盡力招呼者，惟驥良耳。感激之餘，不勝敬佩。”

三、關於第四個馬驥良

這個馬驥良也喜歡練武術，也向往革命，曾在上海見過孫中山。後來，在孫中山支持下成立了中華武術會，他負責掌管財政大權，出任會計主任。中華武術會最早是由吳誌青與唐新雨、戈公振、黃警頑等聯合發起，1919年2月正式成立，名為中華武俠會。8月，中華武俠會改稱為上海武術會。12月10日，再次改名為中華武術會，並專設了滬南武術傳習所。當時教拳的武術家有形意拳師劉金閣、內家拳師劉致祥和於振聲等先生。孫中山先生曾親自為中華武術會會所題“尚武樓”三字牌匾。詐稱曾打敗過王薌齋的上海著名八卦掌大師王壯飛先生，後來曾在滬南武術傳習所任教務主任。

四、關於第三個馬驥良

這個馬驥良並沒有練武術的相關記載，他長期出任上海特別市木材同業公會理事長，是舊上海著名的木材大亨。

五、關於第二個馬驥良

這個馬驥良是“四人幫”之首江青的第一任丈夫、後來改名的大名鼎鼎的唐納。他根本不練武術。為了避免當時叫馬驥良太多的重名現象，他曾把名字改為馬季良、馬繼良、馬耀華，用過筆名羅平。後來就幹脆改名叫唐納。晚年客居巴黎，才恢複馬姓，改名叫馬紹章。

六、關於第一個馬驥良

這個馬驥良字文波，河北省束鹿縣人，先後師從著名八卦掌大師蘇孟春先生、形意拳大師尚雲祥先生、大成拳（意拳）祖師薌齋先生為師。曾在宋哲元部隊任武術教官。是否參加過楊秀峰領導的抗日隊伍，待考。目前尚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此說。

到此為止，我很奇怪署名席曉勤的《偽國民政府紀事》一書、署名金峰編著的《戴笠與軍統三巨頭》一書和署名遊國立的《偽廷要員錄》一書中的什麽“馬驥良是周佛海的妻弟”、什麽“馬翠珍是馬驥良的姐姐”、什麽“王向齋（即王薌齋）以教拳為名網羅社會上的地痞流氓通過齊純芝先後同川島芳子勾結成為漢奸”、什麽“王向齋也曾任華北治安總署督辦”、什麽“馬翠珍之弟馬驥良和楊淑慧之弟楊惺華都因武術功夫很深受到周佛海的重用成為汪偽政權的鷹犬”……等等所謂的“史事”是怎麽編造出來的？！特別是我並沒有找到以上幾本書的正規出版文件和相關數據，那麽就首先失去了作為證據采用的可信度。而根本我的考證，汪偽政權中央儲備銀行總務處處長的馬驥良和周佛海的妻弟楊惺華二人並不精通武功，也根本沒有接觸過和練過大成拳（意拳），更不是什麽王薌齋的弟子。在所有汪偽政權的檔案和文件中並沒有任何記錄王薌齋曾任過“華北治安總署督辦”——順便說一下，任這一職務的是有著上將軍銜的大漢奸齊燮元，一個四存學會的體育班的武術教練想當也沒這資格呀？！

還有那本所謂的《煙台文史資料匯編》、李紫劍的《大成拳問疑》一文和網絡文章《王薌齋之路(摘自孫氏內家拳)》中所謂的“王薌齋借助日偽勢力壓迫武林同胞的記載”、所謂的“明明是走狗漢奸民族敗類，怎麽鹹魚翻身變成了正人君子成了中國人的驕傲？王薌齋不屈大節和馬驥良英勇抗戰的神話（不，應該說是鬼話！）又是怎樣出籠的呢”……等等指控，我很讚同李紫劍在《大成拳問疑》一文中的一句話，那就是“因為文史資料，所講的都是事實。事實如此，任何人都無法否認，因為任何人都否認不了。”這話說的多好！可是，作為文史工作者，卻把不真實的傳聞和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憑借自身的所謂資曆和資格，寫成文字，刊發在諸如《煙台文史資料匯編》這一地區性內部刊物上，就可以達到一手遮天而指鹿為馬的效果嗎？我很想問問《煙台文史資料匯編》那篇文章的作者，還有《偽國民政府紀事》、《戴笠與軍統三巨頭》和《偽廷要員錄》三書真正的執筆人：您們幾位這麽寫是因為王薌齋先生當年拳打了您們的父兄還是因為曾任過偽青島商會副會長的王薌齋（這是他唯一的一個為了生存而經商的“漢奸商人”證據）在煙台和青島時對您們父兄的商號有過欺行霸世行為才使您們現在借機報複、大快朵頤？！又是青島和煙台！那個八卦掌大師王壯飛，也是詐稱在青島和煙台擊敗過王薌齋先生的。我真想問問王祖師：您在那裏到底得罪了哪些人？是怎麽得罪的？

考證到這裏，我還想對《煙台文史資料匯編》中那篇文章的作者，還有《偽國民政府紀事》、《戴笠與軍統三巨頭》和《偽廷要員錄》三書真正的執筆人和《大成拳問疑》與《王薌齋之路》的作者再忠告一句：做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我發自內心的善良願望讓我為您們幾位開脫：您們幾位是把六個叫馬驥良的不同事跡錯誤地混同在一個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