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拳史上若幹重大疑難史事考(2)
一、關於武丕卿和武培卿
實際上,在山西各類形意拳傳承譜中幾乎沒有一個叫“武培卿”(或武貴卿、武培清)的著名形意拳家,姓“武”的進入傳承譜的隻有一個叫“武承烈”的。而絕大多數意拳傳人(特別是姚宗勳先生的著名弟子林肇侖、崔瑞彬二人的《意拳發展與姚宗勳》一文)卻又在論著中大肆鼓吹姚宗勳戰勝了山西著名形意拳家武培卿之事,極少數論著中說姚宗勳戰勝了山西著名形意拳家武承烈。有不少人就感到奇怪了:武培卿和武承烈是什麽關係呢?姚宗勳先生戰勝的山西著名形意拳家到底是誰呢?
根據我的考證,姚宗勳先生戰勝的山西著名形意拳家原名叫“武丕卿”,不是叫“武培卿”,更不是叫“武貴卿”或“武培清”。根據楊遵利在《形意拳述真》一書中的記載:
車毅齋傳李複禎。……李複禎傳武承烈。
而武承烈,生於1892年,卒年不詳。原名武丕卿,字承烈,山西太穀人。按照中國傳統的名和字號之間要構成互訓關係的命名規則,如,孔丘,字仲尼。顏回,字淵。等等,這裏,仲尼通中泥,中泥的意思就是丘。回通洄,洄的意思就是淵。“丕卿”和“承烈”早在距今兩千多年前的西周王朝時代就已經是一組互訓的固定詞組,並大量出現在西周青銅器銘文中。相關詳細考證請見我已經出版的《金文廟製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一書。正是因為把“武丕卿”當成了“武培卿”破壞了名和字號之間的互訓關係,才造成了有些人不知道武培卿和武承烈是什麽關係的怪問題。
有意思的是:四十年代以後至今,各類山西形意拳傳承譜或者記載“武承烈”,或者根本不提本門派曾經有個姓“武”的高手存在過,但是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幾乎沒有再提到過曾經有個名“武丕卿”的山西著名形意拳家。畢竟輸給了年輕力壯又初出茅廬的姚宗勳一事,對於山西形意拳來說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好在意拳傳人四處鼓吹的是姚宗勳戰勝了山西著名形意拳家“武培卿”,而不是“武丕卿”。這一語音上的誤差成了山西形意拳的遮羞布。於是,在各類山西形意拳傳承譜出現了以字代名的“武承烈”,而不再有人提起“武承烈”的原名是“武丕卿”。
到此為止,我要給出“武丕卿”在山西形意拳裏的真正傳承譜係了,如下:
姬際可(1)→曹繼武(2)→戴龍邦(3)→李洛能(4)→車毅齋(5)→李複禎(6)→武丕卿(7)
二、武丕卿和大興縣第一國術社
1928年,著名形意拳家李存義先生的再傳弟子唐鳳亭、唐鳳台兄弟二人在當時的北平成立了“大興縣第一國術社”,拳社名字中有“大興縣”,有點歸宗回家(“大興縣”)和拳道大興(“大興縣”之大興)的雙重意思在內。因此名字雖叫“大興縣第一國術社”,可武館地點卻在崇文區珠營火神廟,後遷至花市火神廟。著名的弟子有陳慶友、馬鳳鳴、艾玉山、田永福等人。
“大興縣第一國術社”命名中的所謂“歸宗回家”的含義。是因為形意拳大師宋世榮、宋世德兄弟本是當時北京(直隸)大興縣人,1893年,宋世榮,宋世德兄弟為了學習正宗山西形意拳,特地攜家眷由大興縣遷到山西太穀縣,第二年開始正式拜師李洛能學拳,並開了一家鍾表修理店為生。宋氏兄弟成名後形成了車毅齋、賀運亨、李廣亨、宋世榮、宋世德五位山西形意拳高手“五星聚太穀”的現象。從此,宋氏兄弟在形意拳史上具有特別重要的地位。所以,唐鳳亭、唐鳳台兄弟二人成立武術社出於為了紀念本門派的形意拳大師宋世榮、宋世德兄弟二人之目的(即兄弟二人紀念兄弟二人),特地把武術社命名為“大興縣第一國術社”,而不是“大興第一國術社”或其他什麽拳社名。
三、關於姚、武比武的真正原因
林肇侖、崔瑞彬在《意拳發展與姚宗勳》一文中言之甚詳:
“1940年夏,……山西形意拳名師武培卿也在北平。武氏係形意拳大師車毅齋之高徒李複貞的得意門生。據說郭雲深、車毅齋兄弟之間曾較技,郭負於車氏,而李複貞藝成後曾在較技中勝其師車毅齋。因此,武培卿自認為是李複貞得意之徒,盡得形意拳真傳。1940年12月12日他在北平《新民報》上自稱是形意拳嶽武穆正宗,願與同道切磋拳技。姚宗勳受命於王薌齋,與武培卿會麵。”
這段文字出自姚宗勳先生著名弟子之手,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是他們轉述當事人的原始記錄,顯然應該不會和事實有多大誤差。但是,還是有人對此提出了疑問:
“武培卿先生亦曾登報邀武;其原文是什麽?怎麽會觸怒王先生?王先生派人踢武先生的場子,真的是出於武林正義嗎?”(李紫劍《大成拳問疑(二)》)
張鴻誠在《意拳述真》一文中說:
“四十年代初,山西人武某依仗偽政權勢力、製造派係矛盾,在報紙上大言欺人、自我標榜'武穆正宗’。姚先生為道破其非、闡明拳學真諦,決定與武某明證比武、當場予以教訓。雖然當時武某的追隨者在比武中有犯規偷襲的舉動,但姚先生因其非主要對象、不想結怨,也就不予計較。此後,武某就銷聲匿跡了。”
最初,我也深信一定是武丕卿先生學王薌齋先生的比武廣告(沒那本事還要強努,真是找打),才做出了“在北平《新民報》上自稱是形意拳嶽武穆正宗,願與同道切磋拳技”的傻事。然而,當我查遍1940年《實報》和《新民報》上每一天報紙的各類廣告和報導文章,並沒有發現所謂的“自稱是形意拳嶽武穆正宗,願與同道切磋拳技”這樣的豪言壯語!也沒有發現什麽“依仗偽政權勢力、製造派係矛盾,在報紙上大言欺人”的不良指控。而且,早在1900年,耿繼善先生(劉奇蘭弟子,劉為李洛能弟子)就在當時的北京西城區地安門西火神廟成立了“北京四民武術研究社”,傳授形意、八卦、太極等拳術。後由鄧雲峰先生及其弟子吳子珍先生先後接辦。著名的弟子有李清泉、李子盛、戴玉斌、鬆德奎、王世勳等人。直到1940年之時,“北京四民武術研究社”一直是打著“自稱是形意拳嶽武穆正宗,願與同道切磋拳技”的旗號,可為什麽王薌齋先生不讓姚宗勳先生去找“北京四民武術研究社”去練手呢?!莫非真的是不想宰熟而隻想欺生?即,有些意拳傳人(如敖石朋先生)所謂的武丕卿剛剛從山西來到北京之說。
實際上,武丕卿作為山西太穀的一名商人,根本不是剛剛來自山西,當時他在北京已經待了二十幾年了!前門大柵欄就有他的商號。因此,敖石朋先生在《曆史不是小說》一文中說的“《實報》刊載了一篇武培卿訪問記,主要介紹武先生此次來京設點教拳”之說,顯然有誤。
整個1940年,為他惹來挨打之禍的是《實報》1940年12月13日和14日連續兩天的記者采訪:《大興縣第一國術社社長:武丕卿先生訪談誌》一文。記者還是采訪王薌齋先生的那位“本報記者”羨漁先生。我隻要把這篇采訪的重要內容寫出來,相信讀者立刻就可以明白“姚宗勳受命於王薌齋,與武培卿會麵”比武的真正原因了,如下:
武丕卿先生,即為晉省之太穀縣人,今年四十八歲,於十六歲時,拜入同裏車毅齋高足,李複貞門下,習藝孜孜,不舍晝夜者,三十餘年,轉守嶽穆正宗,始終發揚其道,又經本門諸大師父師祖之道隨時密授,篤練浸久,遂躋淳精。蓋車李二老,德劭藝高,身名具泰,車即李洛能高弟,往曾折服不遠千裏專誠比藝之直隸蹦拳名手郭雲深,被郭驚佩至五體投地者也。複貞道藝,頡頏車公,晚且手挫車公,徇致赫赫宗師,飽嚐一蹶之苦,良以弟方銳盛,師已經衰頹。
上述這段話我相信大家已經看明白了:郭雲深打不過車毅齋並對車“驚佩至五體投地”,而車毅齋在晚年又被弟子李複貞所“手挫”,李複貞則又是被武丕卿所戰勝造成了“赫赫宗師,飽嚐一蹶之苦”的局麵。而且,武丕卿正是“方銳盛”而李複貞則已經“衰頹”——也即,現在武丕卿白打李複貞,而李複貞又白打車毅齋,車毅齋則又白打郭雲深!換算下來就是:以今日武丕卿之功力也可以白打當年郭雲深。哈哈,記者加工挑撥的話也罷,武丕卿得意忘形的原話也罷,反正報紙上一登出來那就要武丕卿一個人來為此買單了。於是,憤怒的“姚宗勳受命於王薌齋,與武培卿會麵”比武開始了。這應該就是采訪武丕卿的文章觸怒了王薌齋先生導致姚、武比武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什麽林肇侖、崔瑞彬在《意拳發展與姚宗勳》一文中所說的“在北平《新民報》上自稱是形意拳嶽武穆正宗,願與同道切磋拳技”。而敖石朋先生在《曆史不是小說》一文中所闡述的比武起因是“以前聽人傳說武培卿一個蛇形能把人打到房上去……我們兩人想去拜訪一下武先生,看看怎麽把人打上房。”此說完全不足信,他如果真看到了《實報》的采訪不可能連名字也記錯吧。而且,他沒有說明“姚宗勳受命於王薌齋”之事。
曆史又在重演,幾十年後,王壯飛在某家報紙上聲稱曾擊敗過大成拳(意拳)祖師王薌齋。於是,憤怒的姚宗勳先生立刻攜著名弟子崔瑞彬親自找到上海,要與王壯飛比武。可王壯飛要比武丕卿幸運多了,他被正義和憤怒的姚氏師徒嚇得立刻從上海體委後門開溜了,把他弄虛作假的後果交給了他的好友顧留馨先生來處理,也算是所謂的“組織出麵”為他擺平了此事。
相隔近四十年的兩次親自找上門去的公開比武,為大成拳(意拳)所遭受的無端誣陷而正視聽,一代拳法大師姚宗勳先生的精湛武功和正直人品讓我們無比敬佩!
其實,所謂車毅齋“往曾折服不遠千裏專誠比藝之直隸蹦拳名手郭雲深,被郭驚佩至五體投地者也”無非是指1889年農曆九月,郭雲深首次到山西太穀走訪形意同門,與車毅齋師兄切蹉技藝長達一年有餘。之後,郭氏語人曰:“山西吾車二師兄,技臻出神入化之境,真高手也。”何談什麽“往曾折服”、什麽“驚佩至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