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

走到步行街，剛好有個街頭賣藝，水平還不錯（有時是很差的）。於是扔了一個金幣，然後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機，漫不經心的開始拍起來。正拍視頻的，忽然間鏡頭前走過一個碩大的身軀，然後在我身邊坐下了，隨後一股刺鼻的尿味兒出來了，我一看，是個本地落魄的流浪漢，雙手腫脹，顫抖著，我繼續拍，忍受著異味兒。鏡頭前的行人太多了，又不想站起來那麽當回事兒，就不再拍了，不禁偷偷的打量起對方來，蓬頭垢麵，眼神黯淡，我在心裏麵對自己說，生命活到這地步真是悲慘，雖然這人的形象不太差，但是我腦子裏立刻出現了《巴黎聖母院》裏加西莫多的形象。看他手不停的顫抖，我忍不住問了一聲，Are you ok? 對方堅定但無奈的回了一句, Yeah I'm ok. 然後就不出聲了。我心想，還不知道他會在這兒呆多久，太陽這麽可愛，又有美妙的音樂伴奏，雖然氣味刺鼻，驀然站起來走很不禮貌，這人也太可憐了，還是坐會兒就走吧，正這麽想著，對方忽然間站起來，提了購物袋，步履蹣跚的走到賣藝人的邊上，漫無目的的站了一會兒，然後很吃力的轉身，向街的另一頭走了。雖然他走了，那股氣味仍然留著，我下意識裏又看了一眼他坐過的椅子，沒留下什麽汙跡，很是奇怪為什麽那股氣味居然留下來就散不開了。

 

正想著，一個華人模樣的六十多歲的人，在他坐過的地方坐下了。跟剛才的流浪漢比較，衣著還算光鮮，瘦不拉幾的，一副精明的樣子。他滿臉笑著，一邊聽著義演的音樂，一邊從體麵的背包裏拿出上了保護套的手機，開始在手機屏幕上點畫。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了，提著背包，放在身旁的一棵大樹旁，雙手捧著手機，對準藝人，很認真地拍攝起視頻來，大約過了三分鍾的樣子，停了拍攝。拍完之後，他滿臉笑容，這笑容裏麵帶著滿足。他舉起右手，對著演奏的藝人們點頭哈腰行禮，藝人們接著演奏沒看他，他行禮的時間還挺長，看出來是真的感謝。然後他坐回原位。這當兒我無聊的用眼睛搜尋原先的流浪漢。見他在街的中間站了一會兒，好像是喘口氣的樣子，然後躑躅著往前走。回過頭來，身邊的華人正坐到椅子的另一頭，大概是聞到了異味兒。然後他微笑著，對著看似聊天的社群，把視頻發了出去。

 

再抬頭看那流浪漢，不見了，我不禁找尋起來，馬路那頭沒有，那一定還是在步行街，啊，看到了，他正朝著另外一個椅子挪過去，然後重重地坐下了。我一下子覺得自己真蠢，那句問話無疑是趕他走。不知道是這人敏感還是這本身就是一個知趣的文化。我聽慚愧自己的唐突和無知。然後又想，這人大概是得了糖尿病吧，醫療是免費的，但藥還是要自己負擔的，就算有折扣卡，長期支付也是一件不小的負擔。

 

眼神收回來，看到身旁的那位華人滿臉的笑容，心裏不禁生出一股厭惡，對著他喊道，you don't have to salute to them, just give them a few coins!! 但是因為是路邊，噪音太大了，他正全神貫注的沉溺在手機裏裝著的社群的互動裏。一肚子不爽騰然升起，加上尿臭，起身走了。

 

邊走邊把自己的情緒拉回來，開始慶幸起自己的健康來，看著街頭不同衣著的人們，感慨的細胞又開始活躍起來。人啊人，生命剛剛落地的那一刻都是差不多的，幾十年之後，不知道那個偶然的環節，有的就活在天堂裏，有的活在地獄裏，那位流浪漢不知道什麽原因讓他這麽一顆敏感的心靈居然如此失敗；那個盡知道白占人便宜的老華人，恬不知恥的快樂著。人家那是街頭賣藝！！

 

生活，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但是，沒有自尊心的快樂，是被鄙視的，歧視就是這麽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