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個經曆,隨著歲月的流逝,恩怨情仇都會變得淡漠,能夠留下的記憶都很珍貴。
記得那年考上大學暑假回家,遇到當初的一個女同學,她頗為感概的說,當初我們一起上學來著,可是看看你,看看我,我無言以對。她人很聰明,高個漂亮,一直是我們班長,但是,小學四年級就因為家庭困難退學了。告別時我說,我一直記得你,我有一次生病,是你送我回家的。
我沒有特意去想,隻是難以忘記而已。那個年代,上學是種奢侈。家長不過希望孩子認幾個字,以後寫封信什麽的不用求人。如果學會打算盤,可以記個工分算個帳什麽的就更好了。小學入學的時候,我們班有26人,到初中畢業隻剩下了9個。
記得開學那天,我們都很興奮。教室沒有座椅板凳,我們有的撿一塊磚,有的搬一塊石頭,就那麽上課。因為沒有電,教室很暗,寫字的時候要低著頭。看到新老師我很高興,很想告訴她我認識她。新老師叫如,剛剛從外地嫁到這裏。如經常去找我奶奶聊天,有時好像有些激動,說到她的性格和為人如何如何。我那時跟爺爺奶奶一起住,我聽不懂她們在談什麽,隻是躲在角落裏靜靜地不出聲。不過,不到兩個月如就離開了,我甚至不記得她教過什麽課,隻記得她留著長辮,是個漂亮的年輕女人。如離開了學校,據說得了精神病。後來,我再看到如的時候,她已經沒有了往日光彩,蓬頭垢麵,背著一捆柴,好像一下老了很多。從此,在所有人眼裏,她不過是個瘋子而已。在每個人都為自己的生存而不惜以一切代價的年月,也許離開是她最好的歸宿。
接替如的是她侄女,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水。我喜歡水的聲音,她的聲音很清脆,有著不屬當地習慣的口音。也許就是因為好奇學她說話,我記得她教我們背誦的第一篇課文,毛主席去安源。“東方亮起啟明星,礦區吹起春天的風,安源山舞萍水唱,來了救星毛澤東”,這應該是我小學幾年可以背誦的唯一課文。可惜,水很快離開了家鄉,她家裏親戚給她在城裏找了一個對象。
水離開以後,她的一個遠房親戚接替她作為我們的老師。新老師是個中年婦女,留著短發,她會唱歌會畫畫。我有了第一堂也是這輩子唯一一次圖畫課,畫的是一隻杯子,老師在黑板上畫,我們自己在紙上畫。我記得自己畫的很難看,從此繪畫就是我最怕的。她教我們的一首歌我還記得,“七億人民七億兵,萬裏江山萬裏營......”。那時,沒有教學大綱,也沒有畢業計劃,老師會什麽教什麽。新老師能教唱歌繪畫,小孩子當然開心。遺憾的是,沒過多久,第三位老師也被迫離開了學校,據說是跟另一位男老師有不正當男女關係。後來,她去了大隊加工廠。
最後一位女老師,海仙,終於結束了我們不斷更換老師的悲劇,她一直教導我們到三年級。海仙年輕潑辣,也說得上是多才多藝,她是後來我們學校文藝隊的主要負責人。漫長的冬天晚上,在教室裏生起炭火,挪開桌椅,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唱歌跳舞娛樂,清苦單純的快樂。新老師一直不喜歡我,我有點怕她。不過可以說因為她,我學會了二胡,笛子,手風琴。海仙的離開很狗血,她離婚了,而離婚的原因難以置信。據說,他們小兩口很恩愛,從來沒有吵過架。她離婚,是因為她嫂子跟她哥哥離婚了,而她嫂子跟海仙老公是遠房親戚。為了報複她嫂子離婚,為了搬回麵子,海仙家人和親戚逼著她也離婚了。若幹年後,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認不出我了。
四個女老師,四個女人,她們的命運可以說是那個年代農村生活的寫照。幸運的是,她們陪我走過了人生最為珍貴的一段時期。
時隔多年,當我再次來到這座山村學校,我的心跳依然加速,有著難以言述的激動和莫名的期盼,清脆的鍾聲,喧鬧的笑聲,朗朗的讀書聲仿佛就在耳邊。不過,這一切都隻是褪色的記憶,靜靜的校園裏隻有風吹過白楊林的沙沙聲,和悠閑尋食的兩隻老母雞。陪我度過童年的學校已經關閉廢棄了。
人生中的相遇都是緣分,有的長,有的短,但都是命中注定。
每個人的路都不同,都需要自己一個人走。這些不同的相遇都意味著什麽,也許隻有到了路的盡頭,我們才會明白。